“师父,口水要流出来啦!”南颂雪笑着提醒道。
南阳丰也大笑起来:“真想再走一趟岭南。上次有位兄台邀我吃莲子凉粉,我以为就是粉条,谁知并非字面意思,端上来的竟是又黑又滑的玩意,据说是清宫皇帝食用的御膳,以鹰嘴龟、土茯苓、金银花、仙草粉等药物制成……”
“身为武林中人,如此贪恋人间美食,遇到敌人以食引诱可怎得了?”
闻声望去,池震天在弟子的拥簇下走来,颇有气派。再瞧瞧自己的雷火门,向来形单影只,却也从未惧怕过谁。而今即便是在他的地盘,南阳丰也不会忍气吞声。
“池兄成天窝在后山练功,从未有过如此美味的尝试,自是不能体会了。”
“是了是了,毕竟,并非人人都有南兄的好福气。”
南颂雪和池秋河同时松了口气,原以为两老又要打起来,不料今日池震天脾气极好,一直心平气和地笑对,未有一丝惹恼对方之意。
“二位请上座,今日原本还有朋友,但桃兄又外出了,晏兄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剩咱们两家和这位纪小兄弟。感谢诸位前来,请尽情享用。”池震天俨然是东道主。
“这说的才是人话。”南阳丰的嘴里已塞着虾肉,说得含糊不清。
他身旁的池秋河与南颂雪坐在一块,时不时为对方夹菜,举止亲密,眼神宠溺。
池遇完全没法入眼,瞪了他们很多次,但心中有气不出,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她用手肘碰碰旁人:“纪兄,你看你的南颂雪,在为别的男人夹菜哎,还帮他挑出葱蒜。”
“是哦,你的池师兄也没闲下来,给她剥了好多虾。”纪时祤本来没在意,一坐下就自己喝酒,经她这般提醒,顿时心中也有些不快。
池遇冷哼道:“你不是说他们很快就会分手吗?怎么经过牢狱之灾,他们的感情反而更好了?别和我说这是因为他们的爱情经过了老天爷的考验!”
“或许,是生命中必然要发生的吧。”纪时祤饮下一杯烈酒,饶有意味道,“但没到生命的尽头,谁又知道事情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人生会逆袭成什么样。”
“这么说,我还是有希望的咯。”池遇的眼中又发出了光芒,举起酒杯起身离位,没听见他后面那句“也有可能糟糕得不成样”。
平日,池震天不允许小辈饮酒,唯有在他寿宴上,允许他们饮几杯。因此,见到池遇举杯敬向他时,亦是满脸笑容,频频点头。
但池遇这丫头,一喝起酒就特别胆大。不管在场有无陌生人,都会站出来带动气氛:“在这么好的日子里,与大家齐聚于此,又逢降雪,我特别高兴,特别想敬大家一杯。”
她一杯下肚,滴酒不剩,豪爽至极。众人不禁鼓掌叫好。
从她开始,每个人轮流敬酒,喝得心热脸红。南颂雪也因此脑壳略略发胀,打算偷偷溜到一旁吃些饭。可就在这时,池遇拎着酒壶走来,挤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斟酒。
“南姐姐,咱俩喝一杯吧?就当是你与师兄团聚……祝愿你们往后不再分离,早日成亲。成亲,即成为亲人。为日后我们成为相亲相爱的亲人喝一杯吧?”
南颂雪虽微醺,意识却很清醒。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池遇鬼精得很,这杯喝下去,自己就逃不走了。但这杯充满祝福的酒不喝,未免显得自己太扫兴。
“妹妹说得如此真诚,我不喝,岂不是不识抬举?”她一杯饮下肚。
“好!姐姐果真是女侠,气概豪爽!”池遇醉得眼睛都快眯成缝了,还嘿嘿地笑,“俗话说好事成双,咱们再喝一杯,妹妹先干了。”
南颂雪轻轻地笑,深知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笑道:“没问题,咱们喝一晚都行。但我瞧及时雨很担心你呢,恐怕他不会让我们继续喝。”
纪时祤怔了怔,反驳道:“你别乱说,我可没意见,别想拉我下水。”
他一眼就看透了她戏弄人的心思——要醉大家一起醉,最好能把他和池遇凑成一对,少个情敌,多件喜事。可这,明明就是乱点鸳鸯嘛。
“你想多了,他根本不担心我,他担心的是自己啦。”池遇醉醺醺地笑。
纪时祤本想附和着说下去,却像被人点了穴般语噎,忽地搭上池秋河的肩膀,贼兮兮地笑道:“队长,今晚你陪我喝吧。”
池秋河看他面对面离自己如此近,不禁“嗝”地一声:“我,不陪酒。”
“队长,连你也要伤我的心么?”纪时祤越演越烈,目光流露出惆怅之色,“唉……你知道,单身汪什么时候最孤独么?”
“……”池秋河静静地看着他,还未开口,纪时祤已自问自答。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不懂。我们单身汪,不是想恋爱却没对象,而是……想买醉时连个喝酒的兄弟都找不到!别说什么‘醉酒伤身’,我只信‘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了,别卖惨,我陪你喝。”池秋河刚答应,就听到纪时祤笑得像个神经质。
门外漫天飞舞的雪,铺天盖地的白。屋内欢声笑语,没人还记得,今夜他们原本要和局长一起参加个饭局,庆祝案件告破。
意德大饭店的包厢里,正在进行庆功宴,在座的都是龙城数一数二的官爷。
局长破了几宗大案,上级领导十分赞赏,字里行间皆是“看好你”三字。镇长面露难色,郁郁寡欢,一直没怎么吭声。局长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喝得满心欢喜,春风得意。三巡过后,局长已喝得头昏脑胀,却仍坚持在饭店门口送走领导,才坐上自己的洋车。
司机戴着白手套,通过后视镜瞧了眼那张醉醺醺的脸:“局长,是回大宅吗?”
局长摇摇头,解开衣领的扣子:“不了,今晚还是去自由公寓,那群老家伙太能喝了,我现在胸口很难受,只想去喝一碗她煮的醒酒汤。”
司机点点头,又透过后视镜瞧了一眼局长。他紧闭双目,似已睡着。
“这么多年了,只有今晚,我心中很痛快。”局长突然冷不丁地开了口,眼睛仍闭着,脸上却饱含笑意,“幸亏老子提早一步向上级汇报,没被他抢走功劳。”
司机附和道:“难怪镇长今晚那张脸臭得跟咸鱼似的。”
“我挺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儿。”局长连笑几声,睁开眼道,“现在我只担心莫问天会耍花招,警察厅难以关住他。”
司机信誓旦旦道:“您放心,池队长已经派人在各关口设置了‘出入识别身份’的机关,据说识别不对还硬闯就会遭到电击,威力特别猛。”
局长轻打了个哈欠,面露疲惫,半眯着双眼,轻“嗯”一声。
“大概还有多久到?我有些困了,等会到了再叫醒我。”
“好的,您先睡吧。”
司机从镜中看到局长神态松弛,很快打起呼噜,看样子是真睡着了。他边开车,边拿座位下的麻布袋扔到副驾驶上,“咣”的一声,松开的袋口隐约露出利器。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快睡着的局长突然惊醒,疲惫地抬了抬眼皮。
昏暗中,对面迎来几辆洋车,刺眼的车灯让司机应接不暇,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局长正在打量他。那身黑色制服下,竟藏着白色拂尘,头上的帽子也露出了他的白发。印象中,司机只是寻常人家的年轻男儿,怎么会有拂尘和白发?
更奇怪的是,那张脸,还是今晚赴宴前看到的那张年轻面孔!
难道是牢中会易容术的吴费逃出来了?不,不可能。今晚赴宴前,曲言蒙特意去监狱核实过,没有任何罪犯逃出来。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开车门,却死也开不了……
就在这时,前座的人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