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没有皎洁的月光照亮,金师傅努力定睛瞧了瞧,两米之外站着的是两大门派的掌门人。只要是跑江湖的,无人不知晓他们。
地上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屋梁上还藏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在观察他们。
“缘分啊,没想到能巧遇二位一同赏月。”南阳丰笑道。
池震天性子急,又不擅寒暄,上来就问:“金师傅,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听你今天唱的戏,觉得你甚是了解血玲珑,莫非你知道它的下落?”
金师傅一双眸子亮得像在发光:“两位掌门空手来打听,恐怕不符合江湖规矩吧。”
南阳丰耸耸肩,两手一摊:“要银元,没有。但绝门武功雷火掌就有,你要来一招?”
池震天不说话,在这方面,他与死对头南阳丰一样,最大的财富就是一身的绝门功夫。
“绝门功夫我可不需要,毕竟我不是一介武夫。”金师傅笑着喝了口酒,“我看两位掌门也不像贪图钱财之人,打听秘宝之事是为何?不妨告诉你们……”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咣”的一声,手中小酒瓶儿碎落在地,两把飞刀突然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金师傅的脖子,血液直喷上半空,金师傅当场倒地。
池震天反应极快,立即上前伸手探鼻息,却两道白眉一皱,人死了。
南阳丰抬头看见屋梁上的黑衣人,大喝一声:“岂有此理,竟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行凶!”
那黑衣人回眸一瞧,看见南阳丰施展轻功飞上屋顶,脚踩青瓦追上来,不禁眉头一紧,又甩出四枚飞刀齐齐射向对方。南阳丰虽一把老骨头,但他常年练功,身手敏捷,纵身一跃便避开了从眼前飞过的暗器。
就在这时,池震天也追上来了,他的身影如鬼魅,从南阳丰身边一闪而过。他死死盯着前面的黑衣人,断定对方与血玲珑有关,否则不会杀人灭口!
谁知他纵身一跃追到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就撞到了龙城警厅的夜间巡逻队。
为首者是龙城的镇长司徒冠,他拦在中央问道:“池掌门,天色已晚,这是要赶往何处?我听说这附近发生了命案……”他看了看对方身后的路,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你来的这个方向,正是我要去的命案现场,你该不会与此案有关吧?”
“赶紧让开,再耽误就追不到凶手了!”池震天怒目瞋视,对这位突然杀出来的碍事者非常不满。倘若是过去十几年,可没人敢这样挡他的去路。
“那可不行,万一池掌门与此案有关,到时候我上哪找你去?”司徒冠不肯退步。
池震天向来行踪隐秘,一进山就如同隐形了似的,出动大批警察也找不到他,除非是他的关门弟子。但是,他的徒弟可不会帮外人。
“镇长,人傻没关系,但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看见我杀人了?”池震天冷冷道。
他向来不太与外界的人接触,平日在太极馆或藏匿山中练功,因此对新上任的镇长没什么好感,即使人人都说司徒冠是个为民排忧解难的好镇长。
听到对方出言不逊,司徒冠也不生气,依然和气地笑:“池掌门别紧张嘛,既然你保证自己没有关系,何不妨一同前往现场看看?天这么黑,出了命案,我可害怕得很呢!”
池震天瞟他一眼,满脸褶子和满头白发,少说也有四五十了吧,一大把年纪还怕死人?他身后那群抱长枪的警员,都摆出一副死鱼脸,逼池震天步步后退至命案现场。
南阳丰仍停在后巷店铺外,用棉布拔下木柱上的飞刀,摊开棉布仔细察看,上面刻着的立体图案,像一条龙游走在河水与火堆之间,龙纹非常凸出,摸着甚是割手……方才他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自己门派的飞刀。
江湖上,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独创的绝门功夫,暗器上刻着独一无二的图案标志,甚至还有自己门派的专属服装。他们以种种特殊物件作为代表门派的信物。
但是,他们雷火门身手敏捷且会耍飞刀又逃得飞快的弟子,为数不多。若要论能在他眼皮底下杀人的,更是没有。如此大胆的黑衣人会是谁?为何要加害于雷火门?
南阳丰寻思着,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嫌弃:“哎哟我的神,赶紧的赶紧的,帮金师傅合上双眼,这死相也忒难看了。”
循声望去,司徒冠拍着胸脯压惊,他那样子就像没见过死人一样,心灵仿佛受到一万点刺激,边用手帕捂住鼻子边指使手下。
那群警员一听到命令,立刻带着塑料袋上来收尸。正要挪动尸体,却被人群中非常有威力的声音打断了:“慢着!”
池震天走上前,目光看着尸体:“金师傅是死于谋杀,在专业的破案高手来之前,咱们不应随意挪动尸体,破坏凶手留下的点滴线索。”
镇长眉毛一挑,反驳道:“这样放在街上可不像话。虽然我不是警厅的,但身为一名镇长,有义务保护民众的安全。天就快亮了,百姓看见尸体的惨状,定会恐慌不安。不可不可,还是要赶紧送到安魂所才行。”
所谓的安魂所,其实是警厅暂时安放受害者尸体的地方,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结构以砖木为主的两层楼黑屋,与警厅相隔几十米。但实际上,旧社会的人们不太相信警员,也不相信法律。尤其是跑江湖的人,打小就习惯了打打杀杀的场面。
而今,就算是出了杀人案,也有很多案子被登记完就不了了之。倘若案子两周内无法告破,警员就会派亲属来领走尸体,或者擅自处理掉。
池震天深知如此,非常不愿意让秘宝知情人就这样白白死掉,认为这次应该抓住逃走的黑衣凶手。他不肯退让一步,还想与镇长争论。
就在他要上前阻拦时,南阳丰一把拉住他,笑道:“不如这样,先将尸体放在安魂所,派一些警察保护命案现场,直到专业人士来勘察。”
镇长一听,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赞扬道:“还是南掌门考虑得周到,就这样办吧!”
他手一挥,指使警察赶紧收尸,免得池震天又出来碍事。
南阳丰笑着回礼,他可不想在这待太久,那飞刀上的信息对他大大不利,不知这新上任的镇长发现后会不会找他茬。趁镇长盯着那群警察收尸,他立刻推着池震天往十字路口走,巴不得一步就能抵达路口,离开这些人的视线范围。
可惜没走两步,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司徒冠喊住了他:“咦,南掌门,你来看看这枚飞刀是出自哪大门派。”
看个屁,明知故问!
南阳丰摸摸自己下巴上那缕白胡子,深知自己有点紧张,连忙深吸一口气才转身,强作镇定自若地上前,仔细端详沾满鲜血的两枚飞刀。
过了许久,他也没吭声。没有杀人,专属雷火门的飞刀却插在了受害者的脖子上,要他怎么开口?说了,定会被当作解释就是掩饰;但不说,又会被人抓把柄。
镇长没耐心等下去,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雷火飞刀吧,上面的龙纹雕得可真精致。可惜啊可惜,此物虽独特,却被当作杀人的暗器。”
南阳丰特别不喜欢暗讽的语气,反驳道:“你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没凭没据就诬陷我,莫非你在外的好口碑都是花钱买来的?”
“证据有啊……”
“你要说雷火飞刀?这玩意随便找个老匠人就能模仿出几十把,我说的确凿的证据是可以用在法律上的。别说我老家伙不懂法,我徒弟可是专业的!况且,池掌门也可以作证,这几枚飞刀都是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抛下来的。那家伙武功不凡,很可能是个高手。”
自从进入民国时期,跑江湖的可不敢随便行凶了。要是有仇家找上门或江湖人士宣战,两家都要约到后山分个胜负。在这种人人喊着法治社会的情况下,南阳丰不得不搬出爱徒南颂雪,深知若是她在,定能为他伸冤!
“这就是我追到路口,让你们别挡道的原因。”池震天冷冷道。
“是吗?”司徒冠将语气词拖得老长,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眼珠子若有所思地打转。
他知道南颂雪的来历,不仅是雷火门的女弟子,还是第一批去国外留学的女学生,半年前受命回九龙当法医,破案无数,为龙城添了不少颜面。前不久,上头似乎有意聘请南颂雪回龙城在警厅就职……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现在放走两个嫌疑最大的人实在不妥,便想了个法子劝说。
“南掌门、池掌门,不妨这样,你们先随我回去做个记录,说说今夜的所见所闻,这样也好让他们回去交差。”他指指身后的小警员们。
在一旁沉着脸的池震天不愿买这个账,冷冷道:“倘若我们不依呢?”
警员们忽地围成一圈,举起长枪对准他们。池震天下意识地使出太极手起式,两手缓慢地挥舞,下一刻就要使出太极拳开打!
“两位掌门,现在龙城讲究和气与法制,咱们文明人就放下戾气和浮躁,别打打杀杀了吧。请你们体谅体谅我,配合我的工作,天亮时我可不想再见血光。”镇长依然笑着劝和。
南阳丰数了数对方的人数,若每个人不断地发射子弹,就好比无数毒箭射向自己,稍微不慎就一命呜呼。倘若只比武,他俩绝对没有问题,但躲得了这一时,也躲不了一辈子。
龙城是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待久了就生出了感情,虽然不是家乡,但也有温暖和记忆,他可不想为了这件事而离开。且他坚信若徒弟得知他囹圄于此,定会回来救他。
南阳丰暗自在心里盘算一番,故意打个哈欠:“我说两位大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趣比武?天就要亮了,赶紧把该记录的做了吧,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一晚没合过眼,困得很呢!”他回头见池震天脸上难看的神色,只道别硬逞强,后面有的是出路。
“还是南掌门明事理。”司徒冠朝他一笑,“那么两位掌门,这边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