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倒退的时光2
“喂,你们不要打哑语——说话!”方跃急得跳脚。
希声说道:“张倩如有个男朋友,尽管她尽量掩藏了他的存在,但他的确存在,哦不,也许只是存在过!这个人嫌疑很大,但不一定是杀人凶手,我们必须把他先找出来再说。”
方跃有些不能理解:“等等,现勘人员到这里来过的,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之前证据隐形了,但现在我们让它显形了!”沉夏环抱起胳膊,见方跃还是一脸困惑不解,解释道:“现勘人员寻找的是犯罪痕迹,因而注意力会停留在鞋印、指纹、接触面留痕上,判断哪些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线索,寻找凶手在犯案当时留下的线索,但他们未必会去探查这个屋子里主人的生活痕迹,并八卦她的私生活,除非是她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一看就知。”
方跃的太阳穴仍旧是突突跳:“你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
“其实很简单,希声和我有意识地在卧室、厕所寻找曾经是否有第二个人居住过的痕迹,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沉夏先将他带到厕所说,“你看,这里收拾得很干净,地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但犄角旮旯总有洗不掉的印记,比如这种水渍印记!这种洗手台是玻璃的,只要杯底有污垢或者泡沫,其实很容易留下圆圈印记,如果主人长期选择把水杯放在同样的位置,这个印记很难洗掉。
它的大小和其他东西都合不上,但却与洗口杯杯底一致,但这个洗口杯的底下已经有一个圈形印记了,为什么会多出来了一个?张倩如性格有板有眼,是个凡事都喜欢按照规矩来的一个人,做什么都有一套既定习惯,她既然把水杯放在左侧就不会改换在右侧,为何多出来一个印记,那只有一种可能,右侧曾经摆放过另外一只同样大小的水杯,至于为什么会同样大小,情侣之间总爱用配套或同样尺寸的用具不是吗。”
方跃听得张口结舌,又问:“不会只有这一个证据吧。”这种证据仔细想想确实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显然没用啊。
“当然不止,你看看她的马桶,如果只有张倩如一个人使用,马桶盖用不着老是翻起来,但这个马桶盖的连接处、边缘的磨损程度却表明,这东西已经磨损得很厉害。这至少能够说明曾有男人与她一起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沉夏说完又转个方向,指着浴缸外的防水帘说:“再看这个防水帘,已经用了很久所以有些泛黄,但是上面的水渍痕迹很明显分为了两层,上面一层的高度显然超出了张倩如洗澡时时常飞涧水珠的高度,而且看起来颜色更深,估计是经常把头发上的泡沫蹭到上面才导致的,张倩如作为女人必然会细致些,洗澡时动作更小,还有……”
“停,我……我信你还不成吗?”方跃轻叹,“但是这些证据只能算是辅证,放在法庭上缺乏说服力,我们必须找到更确实的证据。”
沉夏耸了耸肩膀说:“没关系,我也只是通过这些来做出相应推理,这些并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但却能给我们指明方向。希声在卧室发现第二人的生活痕迹也是同等道理,既然你相信了就不用我们再费口舌了,问题是……如果张倩如不肯交代,我们怎样才能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相貌呢?”
“可以从死者入手,死者既然是张倩如的好友,那他们应当会认识她的男友,或许还告诉过身边的什么人……”方跃想着,立刻给属下打电话,让他们再去张倩如的公司调查一次,着重寻查这件事。
把这个线索搁在一边,三人决定继续查看,务必要做到事无巨细没有遗漏。不久方跃的电话响起,是家悦打来的,说验尸结果出来了。
为了方便大家一起交谈,方跃打开了扬声器。
“家悦,女死者是死后才被吊上树的对吧?”他问。
家悦肯定地说:“的确如此,这个女死者可让我费了好大力气,把她的内脏都查了个遍,最后才转移方向去看她的脑袋。原来这个女人是死于脑部创伤,但她的脑袋没有任何外伤痕迹,我犹豫了很久,无法决定是否应该开颅。但最后我还是开了,她这种脑创伤并非一次性致命,也不是外表能看得出来的,而是脑部长年累月遭受到某种程度地撞击,导致脑部功能渐渐发生退化,最终衰竭而死,死的时候就跟猝死没什么两样。”
“这么说来,嫌疑人有可能不是故意要杀她……或者说,她的死本来就只是个意外?”沉夏心道麻烦了,这又是一个新疑点。
希声哂笑一声:“还有一种可能,杀人凶手与把两个受害人吊在树上的……是两个人。”
“如果是两个人,那张倩如隐藏起来的男朋友,嫌疑不小。”
“还有,他们的死亡时间呢?”
家悦道:“根据尸温和尸僵,两个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应当在中午12:00至2:00之间。”
“嗯……总之,先彻查张倩如的社会关系和亲朋好友。”
两天后,刑警队调查发现:张倩如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男朋友,而自从她的父母在三年前一次车祸中去世后,她就独居至今,她家里的亲戚对她的近况也都不甚了解。
“奇怪了,没有一个人见过?”希声坐在方跃办公室的沙发上,低头敛目。
沉夏站在窗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眉头轻蹙:“这实在不合常理,就算张倩如刻意对周围的人掩藏她有男友的事实,小区内的保安,楼上、楼下的邻居,她的同事也应当会有部分人觉察到他的存在才对。毕竟一个女人只要恋爱了,她的言行举止多少会与之前不同,会更注意自己的妆容、衣着,会时不时关注手机,会期待周末的到来。而同居男友也会在她的活动范围内留下痕迹,这个范围不单单是她的客厅、卧室、厨房、厕所,还应当包括她生活的环境,例如小区和她平时出门会经过的地方。为什么会连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希声点点头,转头问方跃:“真的都仔细找过了?”
方跃无奈翻起白眼,对他们摊开手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发动全组警员进行拉网式探查了好几天了!你们看,我们给相关人员做的笔录有多厚?拜托你们俩,不要质疑我们刑警队的办案能力行吗?!”
“我们当然相信你们,只是我觉得,调查结果与我们的推理相互矛盾,太令人费解了。”沉夏眉头紧蹙地翻开这一大摞笔录,心里忍不住赞叹,刑警队下的功夫不小,该查问的人都查问了,连张倩如最近几个月内打过的电话号码都彻查过,更别说她身边的同事和朋友,的确没有人知道她和人同居,有个男朋友。
但是——这时希声看到他翻开的这一页,咕哝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张倩如不可能有男朋友?她这个年纪如果还没有对象,那才让人奇怪吧。”
方跃嗤笑:“这个啊,我也觉得纳闷。所有认识张倩如的人都说,她为人过于古板,活得就像个机器人,做任何事都要定点定时,差一分都不行,太吓人了。曾经也有异性对她表露过倾慕,但她总是退避三舍犹如遇见蛇蝎,有过那么几次过后,就没有人给她介绍男友,也没有异性敢追求她了。”
“可她……也还是有异性朋友的对吧?”希声找到男死者的资料,念道:“林华,27岁,据张倩如好几个同事证实,他们的关系还不错。”
沉夏指着女死者的资料,说:“方琴,26岁,与林华是情侣关系,是张倩如的闺密。但令人感到古怪的是,除了本案中的这对情侣死者,并没有迹象表明张倩如还有其他朋友,她的朋友圈居然这么小?”
方跃敲了敲面前的白板说:“当我们确认了死者身份时,也感到十分古怪,就在打电话通知张倩如的表姨时,随口问了问,你猜她这表姨是怎么说?”
希声与沉夏不约而同瞪他一眼:“少卖关子,快说!”
方跃无趣地撇撇嘴:“张倩如的表姨告诉我,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其实有许多朋友,人缘也很好,但自从她在大二那年失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闭而且孤僻。虽然后来她的学习和生活又重新恢复了正常,但却变得极其地规矩、刻板,除了林华和方琴,再没有见过她和其他人有来往。”
“这样说来,她是因为遭受过严重的感情打击,所以才会导致性情骤变?”沉夏垂下眼帘,认真思考。
半晌,他猛然亮起眼眸,问希声:“那天在地铁上,你还记不记得,她在与我们说话时,一共看了几次手表?”
希声的记忆力非常厉害,稍微回忆一下,便说:“八次!”
既然张倩如在生活与工作上遵守着病态的时间规律,那她为什么会在回家的地铁上频繁地看表?是因为更换了线路引起了她的不安,所以需要通过频繁地看表来提醒自己,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例如在等什么人?或者要在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下车?
沉夏说道:“她先前说过,那日换乘了7号线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试试看自己换了线路还是否重蹈覆辙。结果,她当日依然在同一个时间失去意识,但不同的是,她在下午就自然醒转,而且一醒来就看到了厨房窗外悬挂在树上的两位好友。有没有可能,她当时在等待一个人上车,或者和人约好了要在某站下车去与他会和?却偶然遇上了我们,所以才变得有些慌乱,不停地看表?你应该记得,她当时还问了我们在哪里下车对吧。”
希声点了点,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她是故意换乘的地铁七号线,为的就是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的。”
方跃插嘴道:“你的意思是,张倩如有可能故意沉夏偶遇的吗?那么……啊!我明白了,她之所以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利用你们给她做不在场证明!你们俩当时在7号线上遇到她,她虽然比你们先下车,但是不管再怎么赶,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家。而尸体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在中午!”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肯定是这样!这女人真够聪明的,这个不在场证明太难破解了,不过一定会有漏洞的,啧啧,张倩如啊张倩如,指不定还真是个国家间谍!我们之前都小看她了!”
沉夏无语地摁了摁眉心,戳了戳希声的胳膊。
希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方跃,你最近是不是M国大片看多了?我求求你了,少看点那种片子,怎么可能随便抓到一个人就是国家间谍!就算你想立功,还有年sir挡在你前面呢!”
“……她不是间谍?”方跃揉了揉自己的耳郭。
“她是间谍的可能性太低,不过……”沉夏陡然转了话音说,“你说张倩如利用我们做不在场证明这个假设,很有意思,这非常值得我们仔细推敲一番。那么,我们反向推理一遍,如果她真的需要利用我们给她做不在场证明,那林华和方琴究竟是怎么被杀死的?”
希声顿时吸了一口冷气,说:“这还真是技术帝才干得出来的事啊,她有同伙的可能性更大了。不过,张倩如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并提前上了地铁等着你?”
沉夏:“她不可能知道我俩的行踪,有可能是在地铁站等车时发现了我,临时起了心思,从距离我们较远的一道门上了车,不动声色跟了我们几站,预测到我们目的地比较远之后,在慢慢地过来,再用装病的法子得到了那个座位,毕竟她的脸色着实是难看,很像生了重病。然后,她再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从而让你我发现。而且她曾是我的同学,知道我这人对别人的目光比较敏感。”
“有道理!但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需要用证据来证明。”希声沉思片刻,问了方跃一个看似和案情没有关联的问题:“方跃,你们查到那个张倩如在大二时期的失恋对象叫什么了吗?”
方跃啪地打了个响指,笑嘻嘻道:“算你问着了!我去她学校问了,那个男生名叫李亦偳。”
沉夏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有这个李亦偳的详细资料吗?既然张倩如因为他而性情大变,那么搞清楚他们当年的纠纷,说不定会对案情有所帮助。”
方跃神眉梢挑起:“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个李亦偳是个M籍华人,英文名叫——Iolite Li!”
希声和沉夏俱是一怔。
“他叫Iolite?”沉夏震惊过后冷静下来,“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张倩如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怎么可能会与Iolite这个BGC的神秘头目有过如此紧密的牵连?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有这个李亦偳的照片吗?”希声凝眉问。
方跃遗憾道:“照片有是有,但都不清晰。毕竟时间久远啊,而且据李亦偳的导师说,李亦偳很不合群,很少和班上的同学来往,也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学校保留的档案里,只有几张他的登记照,而且全是扫描进电脑的,像素不高。不过张倩如的表姨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能指认出来。保险起见,我还让她找一找张倩如过去的相册,看有没有这个Iolite Li的照片。”
“嗯,目前也只有这样了。”沉夏与希声凑在一起咬了咬耳朵之后对方跃说,“我们想去林华和方琴居住的公寓看看。”
正好方跃也没去过,他把手头的资料交给两个同事整理之后,就开车载着他们来到这个距离张倩如所住小区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的一个现代化小区。
“听说这一片都是经济适用房,他们住的是这里唯一的高层楼房。”沉夏和希声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绕到地下停车场门口,希声看到入口处有个警卫室,便问:“方跃,那里应该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吧?”
方跃回答:“的确是有,当日的录像已经拿回警局让技术人员看去了,希望可以知道林华和方琴是什么时间离开的。他们两个不仅是情侣还是同事,都是公司会计,死亡那天刚好两个人都轮休,公司没人见过他们。”
“这么说,他们应该是特意出门去找张倩如的,又或者是张倩如打电话把他们约过去的。”希声说。
方跃:“但张倩如说自己并没有打过这样的电话。”
沉夏:“她有可能在撒谎。”
方跃不置可否,带着他们走进大楼,来到207室。
这里没有被拉上警戒线,虽然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但是警方已经将所有钥匙都收回了。他们还嘱咐物业管理员,让他们这几日多注意,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在207门口徘徊。
“林华和方琴结婚了吗?”希声跟在方跃后面走进门,先低头打开鞋柜看了看。
“没有,只是同居而已……不过好像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还真是,你们看茶几上的请柬。”方跃注意到公寓里比较乱,茶几上有许多东西,沙发上还散乱着外套、长裤和袜子,地板上掉落着不少瓜子壳还有薯片屑,看样子他们出门前没来得及打扫。
沉夏面色沉凝的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他们衣柜里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上,他问方跃:“这儿有个带锁的抽屉,能撬开看看吗?”
方跃走过来瞅了瞅这把小锁,觉得撬开的难度不大,但要是有钥匙更好,免得破坏人家的财物嘛,就四下寻觅起来。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小拇指上勾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哎,你哪里找到的?”他接过来插进钥匙孔,试着扭了扭,还真是这把。
希声一边查看抽屉里的东西,一边解释:“普通人都习惯把抽屉钥匙藏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唯恐自己忘记了,但这个地方又不能太容易被小偷找到,所以就有几个可供选择的地方,例如某件不常穿的衣服口袋里,抽屉的底部,再或者藏进首饰盒的底层,放进一本书里夹着等等。还有些老人,喜欢把钥匙藏在画框后面,当然床头柜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华与方琴也算80后了,应该不会用老一辈藏东西的方法,所以你就在衣柜中的收纳袋里找了找?”沉夏看着那收纳袋,微笑着摸了下自己的下巴。
方跃把抽屉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问到:“方琴很喜欢香水吧,不然这里面不会有这么多不同牌子的香水。连衣柜也有一丝香水味,但奇怪的是,她的尸体却没有香水味。”
“这么说,她那天没有喷香水。”希声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拿起一本样式有些陈旧的相簿,“张倩如呢?”
沉夏想了想:“她也没有喷香水,但她卧室里有一瓶还未开封的香奈儿。”当时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察觉出什么,现在想来……有点不对劲。
“喂,你们看,这合照上的人是谁?”方跃指着相册中的一张照片,提高了声音。
这张照片右下角打印着日期,他们算了算,应该是张倩如在大二上学期拍的,她左侧站着林华和方琴,右侧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与她紧挨着。这个男人一头短发,穿着水洗蓝色牛仔裤和白T恤,背着一个双肩运动包,头上戴着一顶那个年代较为流行的耐克鸭舌帽,但他却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其他方向,所以只照出三分之二的侧脸。而他当时的表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人或物,表情十分惊异。
三个人分别将这张照片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这个男人与Iolite有七八分相像,但看起来要青涩许多,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丁点Iolite浑然天成的邪气和高傲,气质很普通。
沉夏迷惑地对希声说:“光看脸,我会以为这家伙是Iolite的兄弟,因为两人气质完全不一样。Iolite的侵略性很强,周身透着一股子邪魅,危险的气息非常浓郁,却对有些人有着一种致命的**,和照片上这个人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还不能断定是不是他,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个人,应该就是张倩如的前男朋友李亦偳了吧?”
方跃点头表示认同,把相册收了起来,打算拿回警局给张倩如的表姨辨认。
希声接着往下翻,发现了林华和方琴的房产证、土地证,还有一些重要的证件,直到最后,在抽屉底部找到了一把钥匙。
“这钥匙……”沉夏拿过来在手里掂了几下,“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而且有些年头了。”
方跃拿过来辨认了一阵,说:“不错,这就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而且是浦南银行保险柜的钥匙。我妈就有一个,是好几年前办的,用来存放她十几年存钱买下的金条、绝版金币还有邮票什么的。”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浦南银行。”
浦南银行的大客户经理亲自招待了他们,在系统里查询过这把钥匙的编号后,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这钥匙的确是我们银行好几年前发放的银行保险柜钥匙,但很可惜的是,本市没有一家分行的保险柜能对得上这把钥匙的编号和代码,所以具体是哪个城市、哪家分行发出的,需要上报给总公司查一查才能知道。”
方跃等不及的催促他:“那就查呀,动作要快!”
“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了,你们不如把钥匙先拿走,等明天一查出来我就通知方警官好吗?”这位经理记下了钥匙的编号和代码,再礼貌地将他们送出门。
在回程的车上,沉夏提醒方跃:“如果按照规定的程序去调查,实在太慢了,要不然你去求求家悦?!”
方跃斜睨他:“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家悦正深陷解剖台无法自拔,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麻烦她,你想看到她暴走吗?”
“呃……这个嘛。”沉夏伸出手指指着街对面莞尔道,“看看那是什么!方跃同学,要征服家悦也要讲究点方法的。怎么样,只要你肯大放血一次,河东狮也能变成小绵羊的!”
希声定睛往那头一看,扑哧一声乐了。
方跃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不甘不愿地过了马路,迟疑地跟在沉夏和希声身后问:“真的假的啊……这东西怎么看都太不靠谱啊,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希声故意落后了几步,在沉夏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问:“哥,张倩如可能患有妄谈症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方跃?”
沉夏:“心理疾病本就难以诊断,现在告诉他,只会造成他的思维混乱而已。分工合作么,我们还处于求证阶段,何必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时候给他徒增烦恼呢,还是先不说好了。而且,你难道不觉得每次方跃查案查到线索的时候被我们吓一跳的样子,很有趣吗?”
希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而此时站在店内的方跃正在进行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掏出银行卡,指着柜台里的东西买了下来。
三人回到市局,继续整理这件案子的线索,不约而同地发觉,从他们遇到张倩如开始,整个案件出现了各类奇奇怪怪的线索,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指向。
“既然线索又杂又乱,不如我们从头开始,将这些线索一条条罗列出来,厘清它们之间的联系,然后再确定下一步的探查方向。”方跃提议道。
希声和沉夏均表示同意。
听到队长发话了,立即有小警员在会议室竖起白板,递上记号笔,然后招呼一声,大家伙儿便齐刷刷地坐好。
方跃拿起笔在白板上边写边说:“首先我们厘清人物关系,死者林华、方琴和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张倩如……”他在张倩如旁边拉出一条线,“我们根据环境线索,推测出她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神秘男友,但因为这层关系,他很可能也与本案有关。另外,张倩如的前男友,因为长得和BGC的高层人物Iolite有些相像,所以也需要对他进行深入调查。”
“再来是事件线索——”方跃另起一行,在空白处从上到下列出一串线索:“1.宁冬在树枝上发现了血迹;2.染血的红绳子,血是怎么浸染上去的?是谁的血?需要等待鉴证科的检验结果;3.张倩如在笔记本曾写道:我到底该选谁?她当时有男友,那么那个让她两难的男人又是谁?4.她有一个粉蓝色的雪花球,是否也与本案有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用眼神示意沉夏和希声有没有什么补充的,看到他们摇头,便继续说:“还有几个重点疑点:A.张倩如的前男友李亦偳和Iolite为什么长得很像,鉴于Iolite的危险性,就算这条线与本案没有直接关联,我们也必须查清楚;B.方琴家里收藏了许多香水,但尸体上没有香水味,而张倩茹卧室里有一瓶崭新的香奈儿,这意味着什么?”
希声这时突然插了句嘴:“C.我们还遗漏了一个地方没有勘察!”
“还有一个地方,哪里?”方跃面露疑惑。
沉夏皱着眉头,没有着急思考希声提出的问题,而是问道:“承载尸体的那根树枝来自哪里,我当时比对过,发现不是挂尸体的那颗梧桐树的树枝,那么它来自哪棵树?”
“等鉴证科报告出来就知道了。”希声在线索1上画了个红色圆圈勾起一抹笑,“如果你和我猜想得差不离,那我们的确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没有勘察。”
方跃连忙打断他们:“在你们的默契爆发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说的到底是哪个地方?”
“天台!”沉夏环抱着胳膊对他解释,“你派人去那栋楼房的天台看过吗?”
“没有,这还真没想到,谁会想到去勘察天台啊?难道说,你们怀疑张倩如是把两个成年人从天台扔到树枝上的吗,这怎么可能!”
“不看看怎么知道不可能。我比较担心的是,案发之后有人上过天台。”希声脸色凛然,“我们应该马上勘察天台,如果张倩如没有同伙,天台上的东西应当还保持着案发生时的样子。如果有,那就说明她有同伙,而且他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方跃立刻打电话命令附近的同事,让他们把天台封锁起来。
一回头,看到希声已经拨通了宁冬的电话。
“小冬子,你发现血迹的时候,看到尸体挂在梧桐树上哪个位置了吗?”
宁东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有些发蒙:“我,我想想,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你仔细想一想,当时尸体挂在什么地方,你看到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太正常?”沉夏希望他能尽可能说得仔细些。
宁冬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说:“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发现血迹时,已经足够靠近尸体,两个死者脖子上都系着绞刑结,而绞刑结被分别系在一根树枝的两端,那根树枝看起来很坚韧,不然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重量。树枝朝下弯曲,压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噢对了,我还发现尸体上方,有几根细树枝断裂了,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很好,干得不错,继续努力。”沉夏挂断电话转身问希声,“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确认树枝怎么断裂的?”
希声笑着摇摇头:“哥,这需要做实验,有这个必要吗?”
“我还不知道……先看看那根树枝吧!”沉夏转而看向方跃。
方跃很快把他们带到了证物室。
树枝上的血液已经被取样,送去做DNA检测,并做化理分析。
沉夏隔着证物袋,翻来覆去地看:“挂尸体的那棵树是梧桐对吧。”
“嗯,的确是梧桐。”希声道。
“但是这根树枝……不是那颗梧桐树的。”沉夏举起来给他们看,“树皮的纹路不同,虽然这根小树枝没有旁枝,但是……等等,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方跃仍然一头雾水,“这根树枝很有韧性,看起来好像没有旁枝,但这里有几个痕迹——旁枝被人削掉了!”
希声了然道:“这果然是一起谋杀案。”
“走,马上回天台!”方跃激动地喊道。
这时接到命令封锁天台的警员给他打来电话,说天台门是开着的,而且居委会的主任说,出于消防安全考虑,小区所有楼栋天台的门从来都不上锁,也不准居民私自上锁。那么,天台已经不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了,除了凶手,其他人也可能进入过。
希声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了。
沉夏倒是乐观:“没关系,就算现场被破坏了也未必找不到线索。”
方跃皱起眉头,心里嘀咕着,他让人查李亦偳的详细背景,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音?
回到案发现场,沉夏没有着急上天台,而是站在那棵硕大的梧桐树下,拉着希声不停地转圈,并小声嘀咕:“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见……”
“我麻烦你们两个,不要再转了,站在一个地方看不成吗?我头都要晕了。再说,谁会故意站在臭水沟里去看树梢啊!”方跃指了指他们即将踏入的地方,想把他们拖出来。
沉夏一愣,回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们快点出来吧……”方跃挑着眉毛。
“不是,你刚才说的话!你再重复一遍,快点!”沉夏迅速走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
方跃重复道:“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再转了,站在一个地方看不成吗?”
“不是,后面那句!”
“谁会故意站在臭水沟里头看树梢啊!”方跃困惑地挠头。
沉夏皱紧的眉头忽地松开,再次转头看向梧桐树,低声道:“对啊,人除了有定向思维,还有行为习惯……”
说着,他拽起希声的胳膊就往楼上跑:“天台,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天台!”
方跃立马抬脚跟上:“喂,你到底想到什么了?别卖关子!”
正当他们抵达天台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头儿,我查到了!这个李亦偳,现在已经不在了。”
“啊?他去哪了?”
“我是说,李亦偳死了!就在两个月前,当地警方发现了他的尸骨!”
听到李亦偳死了,沉夏和希声面露惊讶,但他们的侧重点和方跃有所不同。
方跃:“你们说,这死人也有扎堆出现吗?张倩如的两个好友死了,他的前男友居然也死了!”
“这人死得未免太凑巧了,尤其是,你同事说当地警察早就发现了他的尸体,但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了他的身份。”希声说。
“对啊,当地警官说李亦偳失踪很多年了,他家里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突然之间竟然发现了他的尸骨。尸体是两个月前从湖里捞出来的,早就高度腐化成一堆白骨了,也难怪他们查了这么久才确认到身份。每年这么多失踪人口,一个个排查不是件容易的事。”方跃冲他们招手,希望他们先停一下,和他讨论一下这条线索再勘察天台。
沉夏问:“知道死因吗?”
“法医在李亦偳的头骨发现了很大一道裂痕,判断是单锋利器造成的,足以致死。”方跃说着在自己脑袋上比画了一道,“具体的,你们得回局里看验尸报告,我已经让他们把详细资料传了过来。”
“这么说来……又一起谋杀案浮出了水面。”希声蹲下身子,伸手不知道在摸什么。
“时间呢,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沉夏习惯性地抬手捏下巴。
“距离现在有八到九年,这是法医根据尸骨的白骨化程度推测出来的。”方跃很快联想到一个问题,“李亦偳是张倩如的前男友,当年他失踪的时候,并不是张倩如报的案,而是他的室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又是与张倩如相关,让人不怀疑她都不可能。
“八九年前,张倩如还在上大学,根据她表姨提供的证词来看,她那个时候正和李亦偳在恋爱,俩人本来如胶似漆,却又突然分手。再然后,就是李亦偳失踪了。”沉夏用指头撑着太阳穴,忽然感到了一阵轻微地刺痛。
“我已经让同事与发现李亦偳尸体的当地警方联系了,他们说愿意和我们合作,张倩如这条线他们也在查。如果我们没有找上门,他们也要派人过来的。”方跃想了想又说,“张倩如的表姨会不会有所隐瞒?她是张倩如少数几个愿意保持联系的亲戚之一,理应认识李亦偳,当地警方确认尸体身份后在电视和报刊上发布了消息,希望有人提供线索,但张倩如的表姨自始至终没有露过脸。如果张倩如当年真的对李亦偳感情很深,听说他死了,怎么也不会不闻不问吧?至少,她也该告诉张倩如一声。”
沉夏冷然:“你怎么知道张倩如不知道他死了。”
希声却说:“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她在八九年前因为某个原因杀了李亦偳,抛尸在湖里,假装被他甩了,又装成因为失恋而变得萎靡不振、情绪失常,并对外宣布与他分手,一直表现得很悲伤。不久之后,才有人发现李亦偳失踪,几乎没人怀疑她。这样一来,她表姨地隐瞒和不作为也能说得通了。”方跃分析得唾沫横飞,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沉夏道:“这的确是条思路,可以顺着查。记得么,林华和方琴的那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也是多年之前办理的……会不会,八九年前,他们几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果查清楚这点,案情或许会有重大突破。
希声:“对了方跃,张倩如的表姨你派了几个人去接?”
“两个人,怎么了?”方跃看了眼手表,应该就快到了。
“再派两个人去接应一下吧,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说不准会被张倩如的同伙灭口……”沉夏担心这件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方跃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我没人手了。让你们去接,我又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沉夏:“你傻啊,年中正不闲着吗?让他去啊,张倩如身上疑点重重,说到深挖背景、广布网,他绝对比你们在行。只要告诉他张倩如的表姨有重要情况还没有交代之后,她的安危哪还用我们担忧?”
“对呀!还是你厉害,这狐狸毛长得……油光水滑的!”方跃一咧嘴,躲过沉夏的白眼,赶紧去给年中正打电话。
这厢,希声把手里找到的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拿给沉夏看。
“沙子?这里为什么会有沙子,奇怪,天台上面没有施工的痕迹啊,那这些沙子是从哪里来的……”
“重要的不是沙子从哪里来的,而是它有什么用途。”希声抬手往前一指。
沉夏定睛看去,发现天台的一处角落里有一堆沙子。
而沙堆附近的一排栏杆上,不知道为何缠绕了数圈麻绳,还有一些厚实的麻袋散乱地压在一个破旧的水桶下。
沉夏走过去蹲下来看了半晌,说道:“希声,这些东西如果最近有人使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这几样东西,都不可能留下指纹,所以即便进行痕迹检验,能确定凶手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希声叹了口气,“棘手啊。”
沉夏戴上手套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看向栏杆,又看看脚下的这堆东西,“不对……不该只有这些而已,还应当有一样东西……”
“哥,你看那是什么!”希声拽起他,指向天台中间一个两米多高的铁水箱。
“走,上去看看!”
沉夏弯腰蹲马步,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左手握起拳头,冲希声点了点头。希声迅速后退几步,朝他一路小跑,一脚踩上他架起的胳膊,往上轻盈地一跳,双手顺势撑住水箱边缘,矫捷地跳跃到水箱顶部。
希声仔细查看,片刻后站起来,对沉夏晃了晃手中的一捆树枝。
把这捆树枝扔下来后,希声稳当地跳了下来:“你要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厉害啊。”沉夏掏出纸巾给他擦手,拿起这捆树枝打量了一番,抽出一根在手上掂量,目测了一下长度说:“跟承载尸体的那根树枝差不多长……”
用双手握住这根树枝的两头,用力往下压,发现这树枝的韧性很好,想要折断它非常吃力。递给希声,希声一开始也没能折断,但多试几次后它就断了,不过它断得不干脆,中间仍有几缕纤维连接着,韧性很足。
“看来这些树枝都是凶手用来做实验的。”沉夏说。
“树枝都能找到,没道理另一样东西却不见了。”希声摸着下巴嘀咕。
“莫非是处理掉了?”
这时打完电话的方跃走了过来:“什么处理掉了?”
沉夏看着方跃,打了个响指,对他说:“你带相机了吧,对准栏杆外的那个地方,对对,就是那里,多拍几张照片。”
方跃一头雾水的连拍了十几张才慢慢地看出来一点端倪,“怎么那个地方好像有一些刮痕?”
“看起来一条一条的,是什么痕迹还不好说,但一看就是人为的。方跃,你看有可能让鉴证科的人站在那个地方,给梧桐树取证吗?”希声出了个大难题。
方跃瞪起眼睛:“开什么玩笑,鉴证科的美女会撕了我的!你们看着这栏杆外的边缘挺宽的,但人站在上面很容易摔下去的,而且就算站在那里也够不到梧桐树啊!”
梧桐树的树梢与天台边缘高度差不多,但希声希望取证的部分,是距离树梢往下70~80厘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突出的树结。
沉夏二话不说要翻栏杆,把希声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从背后箍住他的腰。
“哥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别紧张,我找个东西!”沉夏拍了下希声的手背,指了指栏杆外的边缘,说:“你仔细看,那是什么。”
希声皱起眉头,把他拖拽到自己身后,“这种事情就得我来!”说完翻过栏杆,踩在天台的边缘上,弯腰捡起了一根竹制晾衣杆。
“晾衣杆?”方跃满脸惊愕。
沉夏却勾起了嘴角,勾勾手,让希声赶紧翻回来:“这个天台的边缘,有刮痕,有晾衣杆,说明有人在这里活动过,得请鉴定科过来一趟,小心取证,还得做一下鲁米诺试验,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一丝血迹。”
方跃沉默了一会儿,不可置信道:“你们的意思是,这里才是第一现场?”
沉夏点头道:“准确地说,是这个天台和梧桐树,构成了本案的杀人现场。这个凶手不但聪明还很狡猾,并在实施犯罪前做过好几次实验。就是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杀人计划成功。”
“实验,什么实验?用什么东西做的?”方跃连珠炮似的发问。
希声抬起下巴往旁边一指:“就是那些东西。”
沙子、麻袋和麻绳?哦,还有这根晾衣杆?方跃绞尽脑汁地思索,又东瞅瞅西瞅瞅,半晌后死盯着树上那个直径十几厘米的树结看了许久,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哈哈,敢情是这么回事!这也太奇葩了,这人怎么想到的?!不过,证据呢?要是在这些东西上检测不出血迹,又怎么办?”
“当然不能仅仅依靠这些来寻找凶手,凶手既然是有计划的犯案,操作时应该会戴着手套,穿着不容易留下纤维的外套,但我们还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毕竟DNA证据最有说服力,所以血迹必须要找。最好让家悦也过来,她是我们几个人里头运气最好的一个,让她来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沉夏一脸松快地说。
半个小时后,鉴证科人员带着全副装备赶来,身后跟着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的宁家悦。
宁家悦的脸色比早上看起来更差,怨愤地瞥了沉夏和希声一眼,晃悠悠走到方跃身边,踢了他一脚让他站好,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方跃跟木头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祖宗撂挑子不干了,但看她这么累,心里也不好受,抓住她的手慢慢按揉起来。
沉夏和希声对鉴证科科长说明了原由,立即分派任务。
实习生弯弯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细长的玻璃喷雾器,迟疑地说:“不行啊,你们看现在天还这么亮,怎么做鲁米诺检测啊?”
身边随即响起一声轻笑,是鉴证科的元老级人物悠姐:“傻了吧,除去鲁米诺,你就不会先用联苯胺或酚酞么?等天黑了,我们再做鲁米诺检验。”
弯弯立时吐了吐舌头,把玻璃喷雾器收起来,拿出酚酞试验所需要的器具。作为一个新人,她还太嫩了。
由于没有准确的试验物品,她需要收集天台边缘上的尘土,还有晾衣杆缝隙中的泥土,以及麻绳、麻袋上的可疑物进行检测——这个工程可不小啊。
趁着这个时间,沉夏和希声把张倩茹有可能患有妄谈症这件事告诉了方跃,建议他找个比较权威的心理医生,给她做个诊断。
“但你们至少先告诉我,什么是妄谈症吧?”方跃深觉脑细胞不够用。
沉夏简略地说:“妄谈症被称为Confabulation syndrome,也称为虚构症。患有这种病的人,经常会在回忆某段经历或事情时,将过去从未发生的事,说成是确有其事。本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被他们当作真实发生过的事实,他们会不自觉编造一段虚构的事实来填补自己遗忘的某个片段。这种病症有可能是因为脑器质性疾病患者的忆力减退而引发的,属于不可抗因素造成的,他们对于自己的失忆十分害怕,潜意识里想要保护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会根据一些看到的或听到的经历或事迹填补记忆缺失。”
“你们怀疑,张倩如主动交代的那几天的情况,并不是真实的,而是因为患上了这种疾病,所以编造出了一段奇特的经历?”方跃问。
希声:“我们只是怀疑,还没有办法证实。只是如果她的确患有虚构症,不可能每次复述时都用同样虚构的情节来填补记忆的空白,她每次复述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偏差,当然她自己并不认同这种偏差,会以为自己每次都说得一样。”
“这种偏差,不是用词上的,而是细节上的对吧?”一碰到这种有可能具有某种心理疾病的犯人,方跃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假寐的宁家悦这会儿慢慢抬起头,打着哈欠说道:“虚构症?听起来是有点像,但我不觉得她是。因为如果这件事是她编造出来,用来填补记忆空白的话,这说明她的病症已经很严重了,那在其他事情上,她为什么没有编造的迹象?一个情况这样严重的虚构症患者,在和他人交往中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沉夏和希声都沉默了。
确实,如果她真的病到这种程度,工作时怎么可能不出错?同事和老板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但是,如果不是妄谈症,她所谓失去意识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希声托腮陷入了苦思。
沉夏在脑子里强迫自己改变思维方式,试图寻找另一条思路:“有没有可能,张倩如没有撒谎,但是……有人对她的记忆里动了手脚?”
“啊,什么意思?”希声、家悦和方跃都看向他。
沉夏:“我做个大胆的设想,如果有人刻意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复制了她的生活细节,制造出一成不变的假象,并在8号后这几天,每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她是否就会表现得患上虚构症一样?”
他话音刚落,家悦就赞同地点头:“你这个想法,我认为比虚构症更靠谱一些,仔细推敲起来,实际操作并不算困难。”
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做出这种事,极有可能就是她那个隐形的男友。
方跃:“可我们一直找不到这个男人……他真的存在吗?”
希声沉默了良久,看着沉夏说:“哥,我暂时保留自己的意见。你……”
“咳咳……咳咳咳……”一阵寒风吹来,沉夏猛然咳嗽起来,捂住了嘴巴。
希声紧紧皱眉:“哥,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有吧,就是喉咙有点痒。”沉夏清了清嗓子,“要不,你下去给我买杯热饮?”
希声点了点头,又问了其他人要不要喝,很快跑下楼去。
由于搜证范围较大,微小物证太多,鉴证科采用了微小物证吸取器,将大部分的微小物证给搜集了起来,分装在证物袋,决定运回实验室之后再进一步实施筛选与分析。
天黑之后,悠姐和弯弯留下,做了一次大范围的鲁米诺检测。天台的边缘,栏杆周围,以及晾衣杆,沙堆、麻袋以及缠绕麻绳的地方,是检测的重点。
“你们看,这里发现血迹了!”弯弯兴奋地对他们招手。
希声和沉夏肩并肩走了过去,走过去低头瞧了半晌,说道:“果然,就是在这个地方!从左到右平放两个人下去,不成问题。”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0.6米宽的天台边缘上。
希声撑着栏杆翻了过去,沉夏赶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希声戴着手套,在鲁米诺检测发光的地方摸了摸,随即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拍照。
他打开照片,看到了血迹的轮廓。
“看得出来是滴落状的血迹,不是喷溅状的。”
“不对吧,两名死者的身体表面和头部都没有伤口,这血迹是谁的?莫非……是凶手的?”方跃眼眸蓦然一亮,回身对悠姐喊道:“大姐头,赶紧回去验DNA,如果今晚结果能出来,我请你们一人吃一碗燕窝粥!”
悠姐笑着点点头:“行啊,记得都要大份的!”
说完,领着弯弯下楼去了。
方跃苦着一张脸在后面搬运证物箱,沉夏和希声则转过身,把家悦围在了中间,压低了声音道:“方跃给你买了礼物,想知道是什么吗?”
家悦挑了挑眉梢:“你们这是想告诉我?”
沉夏在她耳边轻笑:“一套德国进口刀具,特别的锋利,我觉得和你的解剖室非常的搭调。”
宁家悦的嘴角狠狠抽了抽:“这肯定不是方跃的主意。”
“那当然了,他那脑袋能想到这么符合我徒弟审美的东西吗?徒弟,对人家好一点吧。”沉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呵,我会看看刀的质量之后考虑考虑……走了!”她背过身,把白大褂当作风衣裹好,兔子一般窜下了楼。
希声担心沉夏感冒了,没有跟着方跃回警局,而是直接开车回家。一进家门,沉夏就四肢瘫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希声摇摇头,先去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再过来把他搀扶了进去。帮沉夏脱掉衣服,塞到浴缸里,再滴入两滴柑橘味的精油,只要能好好泡个澡,出出汗,感冒就能好一大半。
泡了二十多分钟,沉夏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还有些胸闷,赶紧爬起来,穿好浴袍,把毛巾包在头上,走出浴室。
“哥,好点了没?”希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我去给你找点感冒药。”
沉夏应了声“好”,歪着头给自己吹头发,吹得差不多半干,拔掉吹风机插头,倒在了**。
希声找到了康泰克,强行把他抱起来坐好,让他用温水吞下去一片。
“难受,你让我睡会儿。”
“行,你睡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希声给他掖好了被子,看了眼手机,喃喃道:“DNA检测报告应该快出来了吧。”
凌晨一点多,鉴证科的DNA报告出来了,同时还有DNA比对报告。
“这次的结果很有意思,那截折断了的树枝上的血、尸体脖子上麻绳浸染的血、在天台上找到的血迹,经过比对,都属于同一个人。”悠姐把报告放在方跃的桌子上。
“同一个人,是谁?”方跃脸色严肃。
悠姐:“不是林华和方琴的,也不是张倩如的,那你猜猜,还能有谁?”
“张倩如那个隐形的男友?可是这人还没找到呢,没办法比对啊。”
悠姐又拿出另一份报告交给他:“如果没有李亦偳的DNA血液检验样本,我们是不可能这么快比对出结果的。没想到吧,这血居然是他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方跃宛如白日见鬼,“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李亦偳死了八九年了,他的血怎么会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出现在另一个案发现场!?”
悠姐摊开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敢保证,我们的检验没有任何问题。”
方跃立即把两份报告扫描过后,发到了希声的电子邮箱。
希声同样惊异极了,为什么会是李亦偳的血?
他急速思考着,浸染麻绳不需要太大血量,200cc已经足够,滴在树枝上和残留在天台边缘的血迹不过几毫升,这样算来,其实血量并不算多。如果李亦偳八九年前曾经捐过血,或者被迫抽出血液,被冷冻保存,那么极有可能被凶手故意留在现场,试图混淆视听,摆脱嫌疑。
可有谁能够保存李亦偳血液呢?
“如果张倩如就是凶手,所有的疑点都可以得到解释。李亦偳是她杀的,当年她因为某种原因需要保存他的血液,而如今,她杀了自己的两个好友,利用这些血来混淆视听。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证据又在哪里?”希声的思绪混乱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给方跃去电。
方跃:“我刚给负责李亦偳案的警官通了气,他也被吓到了,去查李亦偳的医疗记录了。如果他捐过血,抽过血,都应该查得到。”
“既然和李亦偳扯上了关系,我想,我们有必要再次审讯张倩如。”希声说。
方跃:“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肯定不行了,得等明天。”
希声捏捏眉心,挂断电话,转身去看沉夏。
这一看不得了,他发现沉夏脸颊通红,像是发起了高烧。伸手一摸,果然滚烫得可怕。
“哥,哥!”
希声怎么也喊不醒沉夏,吓得脸色煞白,立即拨打120,在急救医生初步诊断过后,送进了疾病控制中心特殊监护室。
监护室外,希声瞪着充血的眼睛,焦急地趴在玻璃窗上,看着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忙得团团转。
方跃听闻消息赶了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轻声劝说:“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希声双手贴在玻璃墙上,四肢百骸都在颤抖:“我早就听见他在咳嗽了,却没有在意,如果我再关心他一点,会不会就能早一点发现……”
“这不是你的错,沉夏自己不也没觉察吗?唉,怪只怪,这个病毒太厉害了。之前的身体检查报告不是说你俩没事么,只是需要定期检查,谁能想得到这个病毒的潜伏性这么强。”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希声突然站起了身体,越过方跃的肩头,看向从电梯口出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们都非常熟悉的——年中正。
“他怎么会来这里?”方跃狐疑地走上钱,与此同时也从希声的眼里读出了一层深意。
年中正哂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过去不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件事确实是机密,上面下达的命令,我们必须保密,实在没有办法。但我没有想到,沉夏竟然会中招。你们经过这次的事,肯定已经将事情推测出了个大概,如果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希望还能与你们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希声沉默地点了点头,和方跃一起走了过去。
“KA8究竟怎么回事?”
年中正叹了口气,说:“国际刑警其实早就盯上了BGC,这个组织一直都相当隐蔽,从事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研究,他们笼络了许多科学家,并在全球范围内吸纳各行各业的精英,提供最好的薪酬,如果不杀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研究机构。初期,一些领导在得知这些事之后,第一个反应其实不是铲除他们,而是……想利用并收服他们。”
方跃和希声既震惊又愤怒。
“不得不说,上面某些人的想法太过天真了,BGC非常危险,这个组织不但人才众多,还一直疯狂敛财,像无孔不入的臭虫一样利用金融机构的各种漏洞,牟利并犯罪。他们其中不乏一些高智商的天才,身份特殊,如果控制起来,容易得罪很多上层名流,所以十分棘手。在这个时候有位高官站出来提出了一个建议,制定了一个大胆的方案,想要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住他们,让其为国所用。说白了,就是提供一个彼此都感兴趣的项目,与他们进行信息交换,双方各取所需……”说到这里,年中正顿了顿。
“我们没事,你继续。”方跃说。
年中正递给他们一个U盘,道:“这里头有BGC主动提供的一些信息,你们待会儿可以看看。当初提供这个建议的高官很快就后悔,他没想到BGC会这么快就脱离了他的掌控,还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发展到了现在这种规模,于是引咎辞职。在他之后,我参与到调查BGC的案件当中,接触到KA8麻疹病毒的资料,得知这种病毒是BGC从红字研究所里偷出的原始病原体。哦,我解释一下,红字研究所,是一家著名的医疗研究机构,从不对外公布研究项目,但这个名字,许多内部人士都听说过。”
听到这里,方跃实在坐不住了,拍桌而起:“该死的!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这种事情,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们?!现在可好,你告诉我,那位不得了的高官,现在打算怎么收场!他辞职?辞职有什么用!死了那么多人,他一条命赔得起吗?如果不是他想要利用BGC,他们又怎么可能偷走这么可怕的玩意?”
希声冷笑:“不怕猪一样的队员,就怕猪一样的领导!怪不得BGC对这个病毒这么有自信,原来是这个缘故,既然红字研究所是病原体的产生地,那有办法做出抑制KA8麻疹病毒的解药吗?”
年中正痛惜地摇头:“如果他们已经制作出了解药,上头也不至于让我隐瞒到现在啊。BGC组织里也有医学天才,一个病毒要往坏的方面培养,怎么也比往好的方面运用简单。不过红字研究所的专家一直没有放弃,他们在拼命想办法,但是进展缓慢。”
“这么说,沉夏他……”方跃有些不敢去看希声的脸。
年中正低着头,默然叹气。
希声此时却冷静得可怕:“但我没有感染上,我们两个明明是同时接触到的黄金圆球,也同时到达过嘉年华现场,为什么只有我哥感染上了?能不能从我身上入手,找一找原因,说不定我身上藏着什么抗体呢。”
方跃点点头:“对,我这就陪你去做检查!年sir,希望你继续和红字研究所保持联系,这样我们就能早日听到那边的好消息。”
年中正连忙点头:“好的,没问题。另外——”
他略带迟疑地叫住他们:“其实除了红字研究所,还有一条路,我们可以试试。”
希声目光如电:“什么?”
“……BG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