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已是早上七点多,天依旧阴着,不见日出。庄稼和山林都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天色看起来更阴了,就像快下雨似的。
唐白又骑上了他的电动车,对着正在喂鸡的袁秀英说了声:“妈,我上班去了。”
“嗯,你自己小心点啊,世道险恶,人心难防的。”袁秀英说。
唐白没有回应,径直骑着电动车走了。他在想,世道险恶,人心难防,那又能怎样呢?
袁秀英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电动车远去,折身去了猪圈。进了猪圈里边那间废弃的房子里,她挪开了上面的干柴和稻草,又从那个洞口来到了下面。
她打开灯,站到监控那里。几个监控画面里只有灰蒙蒙的山林和庄稼,不见人影,偶尔能看见一只鸟从一处枝头飞到另一处枝头。
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又扫了一圈四周,最后停留在那首不伦不类的诗上,眼眶慢慢变得湿润,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喃喃着:“唐白,妈对不住你……命运把妈毁了,也把你毁了……妈愿意用命来保护你,可是……”
她开始用手打自己的头,抓自己的头发。她想要放声痛哭,却又把那种声音吞咽了回去。
这时,一只老鼠偷偷摸摸地从角落里蹿出来,碰倒了一个玻璃瓶。
袁秀英听得声响,回过头来,看见是一只老鼠,双眼突然放出骇人的光芒。老鼠与她对视着,一动不动。
突然,袁秀英怪叫一声,向老鼠扑了过去。老鼠吓得乱窜,没想慌不择路钻进了一只斜倒着的木桶里,撞到了木桶的底板。
袁秀英一招“饿虎扑食”往那边扑过去,两只手刚好在桶口按住了老鼠。老鼠反过嘴来想咬她的手,可鼠牙才碰到她的皮肤,袁秀英就捏爆了老鼠的肚子,掐断了老鼠的脖子。老鼠甚至来不及多叫两声,就断气而亡了。
“敢欺负我儿子,我杀了你!”
袁秀英眼里凶光大露,使劲掐着已经死掉的老鼠。慢慢地,她冷静了下来,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她看着被自己撕扯得血肉模糊的老鼠,赶紧从旁边找了一块破布把手擦干净,然后用破布包住了死老鼠,原路回到地上的世界,骂骂咧咧地将死老鼠丢在了猪圈后面的茅坑里。
再然后,她回到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到坝子上,又扯着嗓子唱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孝歌……
也许是因为天气不怎么好,也许是因为没有顾客,唐白坐在那里没精打采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出神。
突然,门口光亮一闪,他抬起眼来。门口进来了一个人,男的,五十岁左右,五短身材,堆着一脸老好人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条乌黑发亮的串。
那一瞬间,唐白的脸皮**了下。那人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
“您好,您来买书吗?”唐白面带微笑地问。
“不买书。”那人说。
“不买书?”唐白愣了愣,“那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唐白还是礼貌地笑道,“我在上班呢,被老板知道了不好。”
“反正也没人买书,闲着也是闲着嘛。如果老板骂你,或对你怎么样,我就把他的店买了送给你,让你当老板。”
“您别开玩笑了。”
“这事,我一点也没跟你开玩笑。接下来我们要聊的天,也不是开玩笑。”
“那行,您有什么指教吗?”
“你别跟我演戏了,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
唐白的眉头皱了皱:“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想杀我,其实很多事情是多项选择题,我觉得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
“我杀你?您这话越说越没谱了,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何况,我不过是一个书店的店员,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我想都没想过。”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就没法聊天了。我知道你在为了你那条死去的大黄狗复仇,不过当时其他兄弟都在帮黎东南打狗泄愤,我怕黎东南对我有看法,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踢了狗几脚。这并非我本意,而且对狗也没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我跟那条大黄狗的死没什么关系。如果说有,就只是我参与了。我既然做了,就愿意负责,所以想和你谈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原来是你们打死了我家大黄。”唐白的表情很平静,“它只是一条狗,你们何苦打死它,而且,还把它的头打了个稀巴烂。”
“我今天是诚心来找你解决这件事情的。小兄弟,你开个条件吧,我知道那条狗陪伴了你很多年。虽然我只是顺带着牵连其中,可我不会逃避责任,你开个条件出来,一切都好说。”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说这件事呢?”唐白看着他问。
“这……”那人一时语塞,“我当时也没当回事,是后来慢慢想起来,才觉得这件事亏心,所以我愿意做些补偿。”
“算了吧。狗都已经死了,补偿又有什么意义呢?能让它活过来吗?”
“活不过来,但至少能给你些安慰。”
“安慰?”唐白摇头,“已经很久了,有人骂我、打我、辱我、笑我,谁管我的感受?现在不过死了一条狗,居然有人想给我补偿,给我安慰,这世界突然这么善良了吗?”
“我知道小兄弟你现在的情况,这也是我来找你聊天的主要原因之一。其实,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来找你,也并不是简单地给你点补偿。实话说吧,只要你点个头,荣华富贵都有。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用上班过活,你和你妈也不用住在那山野之地。我让你住别墅,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也不会是白给,我总会有点要求的。”
“是吗?什么要求?”
“帮我杀一个人。”
“你要杀谁啊?”
“黎东南!”那人还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害死你家狗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想杀他?”
“因为他该死啊,这些年来他明面做着正当生意,背地里操控着地下世界,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竟然连一条狗都能痛下杀手,我以后跟在他身边,那就是伴君如伴虎,寝食难安啊。所以,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不,我想你找错人了。我跟你说过,我连鸡都没杀过,怎么会杀人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装就没意思了啊。何况黎东南本来就是害死你家狗的罪魁祸首,你有理由杀他。”
“有理由杀他,不代表我会杀他。如果那样做能让大黄活过来,也许我会那么做,但我知道它不会活过来了。”
“看来,你是不想和我把这个结解开?”
“我都说了,那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结呢?”
“我知道你在替那只狗复仇,东海、国晋和赵飞虎都是你杀的。我来找你,就是想化解这段梁子。如果你执意不肯的话,那我也得跟你说声,我不是吃素的。我一般情况不生气,但真要生起气来,没几个人接得住招。你妈好像疯了是吧,挺可怜的,我觉得你需要多为她想想。”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有杀过人,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好吧,你既然还是这态度,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那人说完,黑着脸转身就走。
“等等。”唐白突然喊了声。
那人站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想明白了吗?”
“我确实没有杀人,也没想为狗报仇什么的,不过我知道,有人在为我的狗复仇。你如果真想活命的话,这三天就不要在自己家里,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有人在为你的狗复仇?”那人半信半疑,“谁?”
“我说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信我就信,不信就随你。”
“我可以信你,但我想知道,我躲过了三天,以后呢?”
“以后?没人知道以后,但我觉得如果那个人真目睹了你们残杀了我家的狗,而路见不平为我家的狗复仇,他接下来应该就要杀你和那个黎东南了。你要不在家,他应该就会去杀那个黎东南,所以,你能躲三天,至少可以让黎东南死在你前面。”
那人想了想,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说了句:“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就按照你说的,这三天不待在家,让他先去杀黎东南吧。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唐白笑了笑,没说什么。那人告辞而去。
警方没能找到证据证明夏长生的死是阎老三所为,最终只能释放了他。
下午五点多,姜初雪给李八斗打了电话,两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前往五谷村唐白家附近,依旧埋伏在原来的位置。
袁秀英居然在她家屋门前打拳,东一拳西一脚,还翻筋斗。一只鸡往她那边走去,她立马就冲了过去,口里还念念有词,吓得那只鸡连飞带扑地跑。
“她不是正常了吗?怎么又跟疯了一样?”姜初雪说。
李八斗说:“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你觉得,凶手到底是唐白,还是他妈?”
“我觉得可能是唐白。”
“你之前不是还说很可能是他们两个联手吗,怎么又认为是唐白了?”
“我想起了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件,我到唐白家来问他为什么会跟在夏东海车后时,他妈无意中说起丢了的大黄,那时候她大概是真处于疯癫状态,因为心里挂念着狗,就说出来了。唐白怕我听出什么端倪,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说可能是狗走丢了。所以,我认为唐白知道狗被打死的事,他妈却不知道。”
“嗯,有道理。”姜初雪问,“第二件事呢?”
李八斗说:“有天晚上我在城里遇到唐白,十二点多了,不好坐车回来,我就送他回来了。然后我去了诗佳的坟前,结果在那里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竟然听到山林里有奔跑的马蹄声。我当时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结果我从那条路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唐白牵着那匹矮马。当时我并没想太多,现在想来,我应该没有幻听,那天早上唐白可能是在驯马。”
“还有这样的事吗?”
“是的,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件事,最终还是觉得唐白最可疑。”
“问题是,会杂技和魔术的人是他妈。你有见他小时候跟他妈练习过杂技或魔术之类的吗?”
李八斗摇头:“没有,他爸妈都只让他好好读书。”
“他小时候都没有跟他妈学过杂技和魔术,难道他妈疯了之后还能再教他?”
“他妈疯了不大可能教他,但他可以自学。”李八斗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明天得再搜查一下他家。”
“不是已经搜过了吗?还搜什么?”
“他妈有一些练习杂技和魔术的书,这些书如果在唐白的房间里,或者有经常翻阅的痕迹,那么……”
“就证明了唐白自学杂技和魔术,是吧?”
李八斗点头:“是的,只要找到唐白也会杂技和魔术的证据,那我们就可以更加肯定这个凶手是唐白。”
“你说杂技自学吧,可能性还大些。魔术的话,自学且能达到将一匹马变成惟妙惟肖的另一匹马,连监控都看不出问题来,难度就太大了。”
“难度大不代表不可能。尤其是一个在伤害中成长的孩子,一旦他下定了决心,能发生很多奇迹。就像他本来瘦弱斯文,可是,十年如一日地暗中磨砺,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很令人吃惊了。谁知道他还有多少能力藏着没有露出来呢?”
“倒也是。”说完,姜初雪突然住口了。
唐白骑着他的电动车回家了。回家后,他把那匹矮马牵出来遛了一圈,又回去了。
天黑下来,李八斗和姜初雪在黑暗里安静地等着。
那几间破落的屋子也特别安静,两个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其实视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模糊的事物。至少,如果那扇门打开,有人出来的话,他们是看得见的,但是门关得紧紧的。
“你觉得,今晚会有动静吗?”姜初雪问。
“这个,怎么说呢?”李八斗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才审问过没多久,他们应该不可能这么快作案,怎么也得喘口气,做些准备吧。”
“话虽如此,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我们得好好盯着。”
“盯肯定得盯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动静,都是职责所在嘛。”
“要不,我给你铺点玉米秆,你先躺着睡会儿,等我扛不住了,你再起来接着盯。这样的话,比两个人一起熬通宵要好。”
“一个人盯?”姜初雪马上反对,“这怎么行,本来就够无聊的,两个人还可以说说话。要是一个人盯的话,我怕盯着盯着就睡着了。”
其实,她是觉得和李八斗一起盯,才有那种真正在一起的感觉。虽然会累点,但她愿意。
十一点过后,夜幕下的几间屋子仍然安安静静的,唐白家的家门仍然紧闭。
此时,一匹骨架高大、毛色血红的马出现在了尚武院的侧后方。那里的围墙有一个垮塌了的缺口,马踩着那个缺口进入了院子。
院子本来很安静,但那匹马进入之后,突然就传来了狗吠。那是一条被铁链套住了的狼狗。
马走到狗的对面,看着它。狗越发使劲地叫着,想挣脱铁链去咬马。可是铁链太短,它再怎么努力都只能蹦在马前面一米的距离。马没再搭理它,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而去。
里面的一间屋子里,曹连城正搂着一个美人睡得香甜。这里就是他的安乐窝,他选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养在这里,让武龙帮他看着,有兴趣的时候就到这里来找点乐子。
不过,这两年他身体不好,兴趣不大,来这里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曹连城对白天唐白说的话并不是很信,但他相信一点,他这三天不在家,那个凶手应该就会去杀黎东南。只要黎东南能死在他前面,那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等黎东南一死,他就想法把武龙他们捞出来,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唐白母子一起弄死,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所以,他住到了尚武院来,正好也可以和这里的美人软玉温香一番。年纪大了,精力不行了,经过一番勉勉强强的战斗,很快就困得睡着了。
不过,那狗的叫声实在是太吵了,他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而且,马上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狗发出这种恶叫,一定是发现了情况。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地方除了他和武龙几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连他老婆都不知道,凶马怎么可能会知道?也许是来贼了呢,毕竟武龙他们被带走了,小贼以为这里空了呢。
稳妥起见,曹连城还是迅速起身,把睡在身边的美人也喊醒了,然后拿着一把将近一米的东洋刀,打算出去看看。
“你拿上这个东西,跟我一起出去看看。”曹连城指着一根木棒,说。
“啊,我吗?”那美人一愣。
“废话,不是你还有谁啊,这里就我们两个。”
“哦,好吧。”美人有些不大情愿,但又无法违背。
曹连城让手里只拿了一根木棒的美人走前面,两人一起往外面走。
刚出了内院,曹连城就站住了。一匹高头大马似乎知道他会出来一样,就站在那里等着他。
走在前面的美人被吓到了,顿时连连倒退,躲到了曹连城身后。
“怕什么,一匹马而已。”
曹连城拉着那美人,把她往前面拽,让她当挡箭牌,而他自己转身就跑。
凶马立马扬蹄而起,追了上去。
曹连城刚跑到一处门前,准备伸手推开门躲进去。凶马已经追到,狠狠地撞在了曹连城的背上。
“哎哟”一声叫唤,曹连城整个人就趔趄着往一侧摔倒下去。但他的反应也还算快,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边向后退边挥舞着手中的东洋刀。
凶马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手中的刀,仍然一步步缓缓地逼近他。曹连城退进了屋里,还没来得及锁门,凶马便紧随而至。
“老子杀了你这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儿!”无可奈何,曹连城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红着眼就向凶马冲去。
就在这一瞬间,凶马的马头突然裂开,从里面飞出了一块红布。红布一下子飞到了曹连城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曹连城经常玩串,也练过功夫,虽被红布蒙面,但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东洋刀防止对手靠近,一边伸手将红布从脸上扯开。当他扯开红布露出眼睛时,看见了一匹尤为奇怪的马。
说奇怪,是因为那匹马的头上和身上,都装置了一层外壳。那个外壳裂开之后,其实能看见马背,马很矮,毛色并非红色,而是黑的。
那一瞬间,曹连城如梦初醒。原来,所谓的凶马杀人,并不是马杀人,而是人在马身上用了伪装的设备,人藏在里面,瞒过监控,再现身杀人!
可是,伪装的设备打开了,人呢?
曹连城睁着眼睛四处寻找。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曹连城惊闻转身,便看见了一个全身不见头脸的人站在他面前。
那人穿着一件头和脚连体的衣服,除面孔处剪开了两个孔,露出一双眼珠子之外,再也看不到那人身上的任何部位,甚至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那人脚下穿着一双布鞋,但布鞋下面装了一对马蹄的底子,手里还提着两个形似马蹄的铁锤,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又极为怪异可怕,尤其大晚上的,特别瘆人。
曹连城吓得向后退,可才退得一步,那马蹄形的铁锤就已经砸到了他的头上。动作之快之猛,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开始摇晃,站立不稳,潜意识里还冒出一个反抗的念头来,那把刀却无法扬起来,反而因无力握住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锤重击在他的肩膀上,曹连城轰然栽倒在地。
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凶光大露,杀气逼人。那人弯下腰,看着意识已经模糊但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曹连城,像是在欣赏一件杰作一样,然后慢慢将其中一只手上的铁锤扬起。
曹连城看着那只扬起来的铁锤,就像看见了死神的镰刀一样,他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但害怕和求生的意识还是在神情里表现得尤为明显。
只是,那个扬起铁锤的人根本无动于衷,一锤就砸到了曹连城的脸上。砸了一下,又一下,并且力量越来越大……直到曹连城的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
“啊,杀人啦,杀人啦。”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那个本来被曹连城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女孩进屋去拿自己落下的金银首饰,看见了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双脚发软,大声喊叫。可她忘记了这处院子里只有她和曹连城。曹连城死了,没有别人救她了,她的喊叫毫无意义。如果她不那么贪心,早些逃跑的话,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但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跑到院子里没几步,追在后面的人将手中的一把铁锤扬手甩出。那把铁锤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砸到了她后颈窝的位置。
女人瘦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这重重的一击,当即往前一栽,跪倒下去。那人缓慢悠闲地向她走去。
院子里的狗在狂吠,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凶过一声,可那人充耳不闻,一直走到那个倒下的女孩身边。
“求你,别杀我,我是个好人。”女孩哭着哀求。
那人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女孩觉得有希望,或者说还想争取,她爬过去抱着那人的脚:“真的,我是个好人,你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那人又摇了摇头,随即扬起了手中的铁锤,一锤直接砸下,女孩当场栽倒下去。砸了一锤又一锤,直到砸得血肉模糊,那人才转身离去,回到了那匹马的身边,轻身跃上马背,将裂开的伪装重新闭合起来。
凶马转身往外出来。那条被铁链套着的狼狗叫得越发凶猛。凶马故意走到狼狗面前。狼狗拼命叫着,要挣脱铁链去咬它。凶马的一只眼睛里突然射出一道强烈的红光,狼狗吓得连连倒退几步。最后,凶马转身信步而去。
天慢慢地亮开来。李八斗打了个呵欠,两只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几间破落的房子,尤其是盯着那扇门。一整晚那扇门都没有打开过。他们又白白等了一晚上。
在天光亮开后,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最先从门口露脸的是袁秀英,她端着一盆洗菜的水泼在了门前的坝子边上,然后开始进进出出地忙各种家务事,譬如把鸡放出来喂食,譬如到旁边的菜园地拔了一些葱,然后坐到门前慢慢挑选。
唐白也起来了,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还跟袁秀英说了几句话,接着从屋里端出盆子,在门口洗了把脸。随后去了猪圈那边,牵出那匹矮马,沿着庄稼地边的小路,让矮马啃草。
简单遛了一圈马,唐白就把马牵回了圈里,吃完早饭,就骑着他的电动车去上班了。
看到这里,李八斗知道,这一夜的盯梢已经结束,他喊醒了睡得正香的姜初雪。
姜初雪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啊,天亮了,没什么事吧?”
李八斗回了句“没事”,两人便静悄悄地离开,到那边路口的林子里骑了摩托。
来这边盯梢,为了便于隐蔽,也为了便于在各种路上行驶,李八斗才骑摩托的。他先骑摩托将姜初雪送回去,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夜无眠,李八斗很累,倒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他很不情愿地拿过手机看了看,是孙四通打来的。既是跟工作相关,他必须得接电话才行。
“你们昨晚对唐白家的监控情况怎么样?”孙四通问。
李八斗说:“没发现可疑情况,一切如常。”
“真的没有情况,一切如常?你们是一直盯着的,还是走神了,或者离开过?”
“孙老师,这话什么意思?”李八斗似乎听出了某些不对劲来,“难道又发生什么状况了?”
“今早警方接到报案,一男一女被杀死于尚武院。警方赶到现场发现,男性死者是曹连城,而现场有马蹄印。”
“什么,曹连城被杀了,还是凶马干的?”李八斗的睡意一下子被惊醒大半,一翻身就从**坐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一直盯着唐白家的门,他们母子俩进去睡觉了,那扇门整晚没有打开过,我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而且,他们家的矮马关在猪圈那边,和他们住的房子隔着大约有五十米的距离。无论他们母子谁出来冒充凶马,都不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这事我敢拍着胸脯保证。”
“可曹连城被杀是事实,死状和夏东海、吴国晋以及赵飞虎一模一样,加上现场留下的马蹄印,可以肯定是凶马作案。难道说凶马案不是唐白母子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我先去现场看看吧。”
“你熬了通宵,不要休息吗?”孙四通还是挺关心他的。
“这样一搞,我也睡不着了,我得看下现场,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行,你来吧,我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挂断电话,李八斗匆匆地用冷水洗了把脸,风风火火地赶往尚武院。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可看了现场的情况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孙四通又问了李八斗一遍:“你确定你在唐白家盯紧了吗?”
李八斗非常肯定地说:“这个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我自始至终都盯着他们的屋子和那扇门,一直到天亮。对了,现场勘查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几点?”
“十二点左右。”
“那就不会错了。如果说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左右,唐白家的门有动静,就应该是十一点或者更早一点,那个时候是我和初雪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的,不可能我们两个人都会疏忽。她是盯到凌晨三点多才打了会儿盹,后面由我一个人盯。而且,不只是唐白母子从屋里出来会有动静,他们要去牵那匹马出来也会有动静,做完案回去,也会有动静。这都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进行!”
“然而,这里又怎么解释呢?”
李八斗也毫无头绪,皱眉默默思索着。
“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包古说,“不是说凶马案是因为一条狗引出来的复仇嘛,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就没必要滥杀无辜啊。夏东海的老婆儿子、吴国晋的情人,还有今天的这个女的,她们是无辜的吧?”
“这你就不懂了。”李八斗说,“凶手的目的并不只是复仇泄恨,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对方感受到恐惧和痛苦。所以,凶手杀了夏东海的老婆、儿子,杀了黎东南的爱马‘铁将军’。”
“可是,吴国晋的情人呢?”说完,包古又指着地上的女性死者,“还有她,穿睡衣的这位,很显然,她昨晚和曹连城睡在这里,应该也是情人关系。吴国晋和曹连城不会为这种只是找来玩玩的情人感到痛苦吧?”
“是的,杀她们不是为了给吴国晋和曹连城制造痛苦,而是凶手觉得她们该死。”李八斗说。
“凶手觉得她们该死?”包古不解,“为什么?”
李八斗说:“因为唐白母子沦落到今天这个悲惨的地步,一是他那不负责任的老爸,二就是让他爸做出抛妻弃子之事的小三。所以,无论是唐白还是他妈,都特别恨那种跟有家室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女人。”
“那这么说来,凶马案是唐白母子做的了?”包古问。
“你以为呢?”李八斗说,“作案动机和作案能力都具备了,还能是谁?”
包古说:“问题是,你整晚都盯着唐白母子,他们都没动静。”
“对了,不是另外安排了人盯着曹连城家吗?他没在家,没人汇报吗?”李八斗问。
孙四通说:“他们跟我汇报了,晚上十点多吧,我也没当回事,觉得曹连城可能在外面喝酒或者什么的没回来,让他们继续盯着就行。毕竟凶马要杀人,肯定是去他的住处杀,不可能在大街上或别人家。而且,最主要的不是你和初雪在唐白家盯着嘛,你们那里发现动静汇报过来,这边准备收网也来得及,哪知道……”
李八斗说:“难道唐白家的房子和猪圈后面有后门?看来我们得好好搜查一下了。”
“要不我另外安排人去吧。”孙四通说,“你昨晚熬了一个通宵,眼睛都是红的,得休息一下才行。”
“没事,上午去调查,下午再睡,几个小时就能恢复元气。”
“行,那就辛苦你了。我再看看能不能从现场找出什么线索来。”
李八斗点头,开车往唐白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