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夜莺不会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与其去堵江尽等人,还不如去堵徐黛茵。只要她没做什么手脚,那么她这一回必死无疑。
当晚,蒋夜莺没戴证件,褪去警服,这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见徐黛茵。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挟带私心,不能玷污警察这个身份。
她给徐黛茵发了一条短信,说:“我知道你是如何‘杀死’林晓琳的,如果你不想被你亲爱的爸爸发现,那么就出来吧。我想和你面对面谈一谈,就我们两个人。”
徐黛茵会赴约的,她的命就攥在蒋夜莺的手里。不论这一手消息是真是假,她都得赴约。
她们约在一间颇有格调的小旅店里,开了个房间。墙纸是浅绿底色,纸面上环绕玫瑰花纹,烫金工艺,看起来繁复,充满纸醉金迷的荒唐故事,很附和今天的主题。
蒋夜莺接徐黛茵进来,霸道地搬了张凳子,堵在门边。
她像个小痞气,肆无忌惮地将枪上膛,朝徐黛茵那开……当然,这是一把玩具枪,只是震慑作用。蒋夜莺朝地毯上开了一枪,啪嗒一声响动,蹦出一粒塑料弹珠。
“假枪,从老板娘儿子那借来玩的。”
“你想说什么?蒋警官。”徐黛茵不肯坐下,她盯着能出去的那道门,打算随时逃离。
蒋夜莺啧了一声,推开门,展现外头亮堂堂的甬道,说:“你想逃,随时可以逃。但是听完我这些故事,我恐怕你连这扇门都不想出去。这个世界对你太‘残忍’了,你会被伤害的。”
她越是这样,徐黛茵越是不安。
“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请蒋警官快点说吧。”徐黛茵道。
“怎么这么没有耐心?”蒋夜莺开启房间里的闭路电视,电视连接手机,可以放大视频通话的画面。
徐黛茵看到电视里有四个人,是江尽他们。
这四个男孩围绕着开启视频通话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说地,气氛和谐温馨。
徐黛茵突然不想走了,她颓然坐到**,看着电视。
信号不稳,视频偶尔会卡顿,听得到声音,人脸却模糊不堪,静止的画面滑稽,房内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开怀大笑的心情。
不过几秒,就听到视频里有低沉的男声询问:“你们那天晚上都做了什么?有人为死者证明,她那天晚上和你们发生了冲突。撒谎必须承担后果,法律只看事实,不近人情。”
江尽先招了:“我那天把她约出来是想表白,但是她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是她不小心!”
“不小心?死者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会因为你的不小心而无视红灯?你在撒谎,告诉我,你都瞒着什么?”胡离从容不迫应对,询问的声音很缓慢,并不像蒋夜莺那样热情洋溢,对事激进,逼得嫌疑人毫无退路。相反,正因为他的态度温和,会让伤人者产生一种自己并未做错许多事情的错觉,将所有恶意吐露出来。
江尽一哂:“其实我就是想教训她一下,毕竟她拒绝我了……”
“哦?教训?”
“我想亲她,但是她不肯……”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企图得到原谅。
蒋夜莺单凭自己想象也能知道,那时候的死者一定很畏惧——四周充满男人阳刚的味道,他们四个人将她一个女孩困在其中,满满的恶意毕露无疑。他们想侵犯她,不择手段侵占她的身体。
所以,死者逃跑了。她发疯似地往路中心逃,那一刻,比起凌辱,还不如死了痛快。
砰——
于是,世界终于静下来了。
胡离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对着屏幕,说:“好了,我需要带他们回一趟警局。那个女孩就交给你了,尽快今天办完事情。”
电视画面关闭,意味着徐黛茵稳固的五人团被粉碎。没有人再听命于她,受她的控制与摆布,领头羊最终因太过于强势,被绝地反击的弱者们驱逐出羊群,在草原上流浪。
换句话说,人们是因为落单才感到不安。现在大家都有罪,而法不责众,还有一只最为罪大恶极的领头羊在前方顶着,而感到轻松许多,至少可以坦**面对自己的恶意,不必偷偷摸摸。
他们会说出班级团体都对林晓琳做了什么,特别是被徐黛茵压制了这么久,大家都想借机踩她一脚,把她推入地狱。
施恶者,最终恶意反噬其身。
蒋夜莺乐得欣赏徐黛茵现在这张阴晴不定的脸,她准备好了水果和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是不是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刚才的戏好看吗?”
她奚落的话还没说完,徐黛茵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她膝行而来:“求你,不要把这些说出去。我知道我不会坐牢,但是我的一生会被毁了。求求你,我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我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蒋夜莺把瓜子壳拍进垃圾桶里,似笑非笑:“林晓琳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她还那么小,凭什么她就要经历这些?”
徐黛茵呼吸一窒,声音渐渐熄灭。
“我以前也很可怜,父母出了事情,亲戚害怕我被凶手报复,连累自己,连寄人篱下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每天被那些记者拍,被网络匿名的声音陷害,说我装可怜,现在想博取大众同情。我毫无隐私可言,随意做一点事情就能被人曝光。甚至有公司想包装我,让我出道,用父母惨死的人设赚足观众的眼泪。我究竟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今生才会被这样折磨?还有你,当初不是一副高高在下,想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吗?徐黛茵,我今天教你一课,在这个世界上,眼泪最不值钱。一个人如果想用眼泪谋取机会,那就说明这个人完了,她没有骨气,只剩下泪水。”蒋夜莺伸出手,温柔地掖去徐黛茵的眼角泪水。她拍拍她的衣服,扶她站起来。
最后,蒋夜莺嘲讽一笑,说:“徐黛茵,即使认错,也挺直自己的脊背。认错并不可耻,知错能改,至少自己心里会好受一点。”
她不想拯救她,她只是想让她正视那些罪孽,忍受所有谴责与埋怨,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生活永远比小说更为狗血,事情刚结束,宋轶就醒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谢淮安。
这是蒋夜莺自换搭档后,第一次看见他。没有她的日子,谢淮安过得也很滋润,不是蒋夜莺想象中的憔悴潦倒。他的一双桃花眼上挑,回眸间,摄人心魄。
想来,是她自恋了。
谢淮安的爱和喜欢,只是说说而已,并未对她多上心。
宋轶对着谢淮安说话,只说重点:“徐黛茵让班里人孤立陈雪,她的失踪肯定和我们的欺凌脱不了干系。我们很害怕,大家做了约定,谁如果说出这些事情,就会被针对,成为下一个陈雪。不单是被班长徐黛茵欺负,还有各门课的课代表。老师管不了学生,落在他们手里,即使不见血也没有好下场。我们很怕,没有人敢说。说了都得坐牢,我们还是学生,马上要高考了,只要熬过这两年,到了大学就解放了,各奔东西。”
所以,大家都一鼓作气,齐心协力维护自己的权益,熬过这漫长的两年,对陈雪的事情守口如瓶。
当蒋夜莺把宋轶这段话的录音播放给徐黛茵听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既然是受了徐黛茵的指示,针对陈雪,那自然可以说明陈雪之前得罪过她。
雪臣得罪过徐黛茵?是因为什么事情呢?是她日记里所写的那样——我见到她逼迫林晓琳去死的画面,所以她要对我赶尽杀绝。
是这样吗?
昨天,那五人团也招了。他们为了誓死守护自己的秘密,听从徐黛茵安排,欺辱林晓琳。
他们并非什么都不懂,潜意识里也猜到徐黛茵是要除去林晓琳,借她上位。
但是他们装傻,把这一切当作普通的学生间的矛盾,不见血不见泪,老师能怎样?
于是,林晓琳忍受不住压力,是她心理素质差,跳楼了,怨不得任何人。庆幸的是,她本就是个闷葫芦,谁都没说,才让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徐黛茵成了银行行长的女儿,也承诺他们六个是相伴一生的好伙伴,谁都不会抛弃,会让她的爸爸多多提携。
徐黛茵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想赶走陈雪,我没有对她起过杀心。我拍下她的裸-照,欺辱她,逼她从学校消失,再也不许回来。她回来就是一个隐患,她会‘杀死’我的。这个女人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她会暴露我的。那天晚上,我跟踪她,本来想抓住她,把她送到一个肮脏的地方,这样她的把柄就更多了,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但是,我看到她跟着一个男人走了。那个男人的视线很敏锐,好像发现了我。我慌张,害怕,于是逃跑了。自此之后,陈雪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她是和喜欢的人远走高飞了,这样的结局最好,也省得我再费尽心思对付她。”
“你说你看到她和一个男孩走了,那个男孩长什么样?”
难道是雪臣日记里常说的男人,安循?这怎么可能呢?安循早就在五年前死了,又怎么可能带走雪臣呢?
但是那个时候,雪臣只见过安循,只信任安循。
带走她的唯一人选,就是安循。
“我没看清楚,只是,我有点羡慕她。”徐黛茵不说话,但是她当时的确很羡慕陈雪。
在陈雪最无助惶恐的时候,有一个依靠的人,可以带她逃离这一切纷扰,远走高飞,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