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旅店里的座机响个不停。
蒋夜莺和胡离面面相觑,懂了。他们的个人信息被暴露了,再不离开这里,就会有大批的记者赶过来。
雪臣案本来就有很高的热度,加上蒋夜莺这个极具争议性的身份,谁都想拿到独家报道,问问蒋夜莺的想法。
所以,快跑吧,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
蒋夜莺和胡离早付过房费,于是拿起东西就逃跑了。
他们没地方可以去,斟酌再三,选择敲响了陈蓝家的门。
“谁啊?!”陈蓝拉开门,不耐烦地喊。
“我和你合作,我需要知道所有秘密。”蒋夜莺气喘吁吁,缓和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欢迎,来者是客。”陈蓝突然好说话了,他笑嘻嘻地将他们接入屋内,掩好了门。
看陈蓝玩世不恭的样子,还以为屋内也会乱糟糟像是狗窝一样。结果相反,屋内摆设错落有致,墙角用蜂窝煤烧着一壶茶,沸腾了,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飘来袅袅茶香。
蒋夜莺想起孔子所说的一句话:“君子不以言举人,不因人废言。”
她差点因为对陈蓝印象不好而否决他的一切,成为小人了。
陈蓝给他们斟满两壶茶,问:“怎么突然逃我这里了?”
“逃?”蒋夜莺尴尬,被他看出来了。
“你身上有很多细节表明情况紧急,你很担心嘛,所以躲我这里了。”
胡离帮蒋夜莺解围:“案件变得棘手,凶手把信息泄露给媒体了,所以无法待在旅店里。”
“就是那个傻逼面具男?”陈蓝嗤之以鼻。
“别小看他。”蒋夜莺低低反驳,不然她总觉得是自己太蠢,才被这样的傻逼耍得团团转。
陈蓝拿出笔和纸,开始记录:“别小看推理作家,赶紧把案件讲讲,我们三个一起捋捋剧情,不,是调查进度。”
胡离抿唇,反问:“我们三个?”
“对啊,谁和你是我们,别自来熟。”蒋夜莺说。
陈蓝听到要聊案件,两眼放光,说:“赶紧继续说啊,不然我就睡了。”
蒋夜莺懒得和这人扯皮,她把雪臣的案子描述了一遍,得出结论:“首先,不明者杀死雪臣,假扮七年前就死了的安循。然后陈医生死了,陈医生的女儿也死了,安循更不用说,他是最早的死者。不明者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没必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胡离在嘴里反复“安循”这个名字,突然说:“如果他做这些事情,都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思?”蒋夜莺问。
陈蓝抱怨了一句:“别卖关子啊。”
“陈医生的意外死亡,多年后以安循的身份,杀死陈医生的女儿,如果这些事情都是有意义的。那么,意义何在呢?他特意强调安循这个身份,这样大张旗鼓公开自己,可能是在起警示作用。而雪臣小时候曾经和她爸爸一起待在医院里,那个时候,安循还活着。假设陈医生必须要死,那么就能找到杀死雪臣的原因了。陈医生有秘密,不能让他说出口,而他最亲密的女儿可能也不经意间看到了什么,是必须以他女儿的身份才能看到的东西,不然那些救治过安循的护士也都该死。所以,这个秘密是隐蔽的,只有最亲密的人才有可能不经意间发现,譬如能够接近生父的雪臣。”
陈蓝佩服地问蒋夜莺:“他是警察吗?推理能力杆杆的。”
蒋夜莺白了他一眼:“我小叔叔当然厉害啦!”
胡离啜一口茶,继续说:“能确认的一点是,陈医生必定有秘密,他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死亡,不然谢淮安不需要大费周章去杀雪臣。而所有人都知道安循死了,他再以安循的身份回来,就是为了警示一些人——有没有这一类人,他们很害怕安循没死呢?以及安循的死,我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他真的是病死的吗?按照医院前台所说,七年前早就没有诊断记录了,谁都不知道真相。”
陈蓝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去挖坟,好像也检验不出死因了。”
蒋夜莺震惊:“你还想挖坟?!”
“随口一说。”
“你明明超认真。”
“错觉,我本来就是个认真的人。”
“……”
胡离气定神闲地补充:“所以,现在就出现了三个问题。一个是谢淮安在警示谁?谁会害怕安循复生?另一个是陈医生和雪臣究竟知道什么?是无目的杀人,还是有阴谋?以及,安循真的是病死的吗?”
陈蓝翘起二郎腿,说:“好了,该到我交换信息的时候了。陈医生真的有阴谋,我在他的日记里找到他写的一句话——‘安循的爸爸今天来找我了,这种事情,我究竟该不该做?’”
“什么事情?”蒋夜莺问。
“我怎么知道,不过肯定和安循他爸爸有关吧。”
胡离抿唇,说:“我们分头行动,我想先去调查一下谢淮安这个人,你负责安循父亲这条线,可以吗?”
陈蓝敬礼:“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已经凌晨了,陈蓝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睡的地方,自己上楼休息。
蒋夜莺扯上一点被子,悄悄问胡离:“小叔叔,他可信吗?”
胡离在黑暗中睁开眼,轻轻回答:“他刚才给我们倒茶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茶具,余光也不可能瞥见手里的动作。”
“所以呢?”
“但是他能精确将滚烫的水注入茶碗中,不溅出分毫。也就是说,他能凭感觉计算出物件摆设的精确位置,做事一丝不苟,是个极度偏执冷静的人。还有,他屋内所有摆件离墙都留有4厘米的空隙,无一出错。做事的认真程度可见一斑,交给他可以放心。”
蒋夜莺想象不出陈蓝还有一颗极其细腻的心,她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沉沉睡着了。
在调查谢淮安之前,蒋夜莺还想证明一件事情,这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
隔天早上,她再次回到了森也医院去见丁梅。
蒋夜莺拿着一张证件照,照片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正是谢淮安。
“你认识这个男人吗?”蒋夜莺将照片递给丁梅,问道。
她记得清清楚楚,几年前,曾经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找过陈医生,而谢淮安的年龄符合,那个来找陈医生的人,是他吗?
丁梅看了很久,点头,笃定地道:“没错,就是他!”
蒋夜莺的心脏在瞬间就被揪紧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来。雪臣死了,陈医生也死了。如果他们两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么死亡执行者都应该是谢淮安。
在不明者的立场上,两个人都得死。而谢淮安只杀害了雪臣,这代表什么呢?
三年前,谢淮安曾经来找过陈医生,然而陈医生早就死了。也就是说,如果是非意外死亡,是一起谋杀案的话,凶手也绝对不可能是谢淮安!他并不知情陈医生的死,所以才会贸贸然来森也医院找人。
他的能力有限,只让雪臣永远闭嘴。
那么,除了谢淮安,还有谁想让陈医生死呢?这个人先谢淮安一步,杀死陈医生,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吗?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除了谢淮安,还有第三个人!他才是杀害陈医生的罪魁祸首……也可以说,除了谢淮安,还有人想要雪臣和陈医生的命!
蒋夜莺懂了,谢淮安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挖掘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第三个人所不想暴露的。暂时称他为嫌疑人S吧?
谢淮安将所有的故事,以及案件进度公之于众,恐怕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警告S。
而S躲得巧妙,利用网络舆论,想让大众处死谢淮安,将这个暴露在外的杀人犯杀死!
为了掩盖真相,甚至引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他想把谢淮安推上风头浪尖,让大众制裁谢淮安,把他杀了!
蒋夜莺可以想象出,谢淮安一心赴死的样子。他是个坏孩子,掀开埋藏珠宝的盒子,暴露里面的秘密。可那盒子,是S辛辛苦苦埋下的,他原以为一切大功告成,这件事会烂在地里,结果还是被谢淮安给挖出来了。
S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一面害怕秘密曝光,一面想杀死谢淮安,让他永远住嘴!
可是,谢淮安不肯呀。他叫嚣,挑衅S:“我要说出你的故事了,尽情颤抖吧!”
就这样,战火硝烟一触即发……
S,你究竟是谁呢?
你和谢淮安,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蒋夜莺为了搜寻真相,拨开层层叠叠的带刺毒花,终于找到被花蕊覆盖的毒瘤。然而,她自以为抵达最险恶的要塞,迎接她的却是更神秘的罪恶领域。
听起来多滑稽啊?有人想要除去杀人犯,杀人犯变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该保护他吗?还是放任他,让他受到惩罚?毕竟生命可贵,杀人偿命。道义与法律第一次在蒋夜莺的脑海里产生了碰撞,迸射火花。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安循,那个可怜的男孩。
她问丁梅:“你知道安循吗?”
丁梅回答:“知道,新闻里把这个名字传遍了。不过他住在这个医院就诊的时候,陈医生是他家的私人医生,也是主治医师。我们这些当护士的,没有医生叮嘱或者安排,不能去接触这些‘有权有势’的病患,所以了解不多,平时查房也没去过。”
“他是病死的,对吗?”
“对,我记得他刚死,陈医生就把他的尸体送到镇子的火化场火化了。不过我没看见安循的死相,这事由陈医生全权负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医院领导也帮忙瞒着,什么都不说。”
“不是家属领遗体再火化吗?怎么由医生帮忙?”
“可能是怕传染吧?听说安循的爸爸很伤心,希望孩子安息,所以吩咐陈医生尽早火化了。两天后,他才赶过来领取骨灰。”
“还真是‘伤心’。”
丁梅讥讽一笑:“可不是嘛?!你见过这样的父亲?孩子病危肯定有征兆,不来守着他,反倒躲着他。”
“躲着他?”
“对啊,好像能预见安循会死一样,那几天一点联系都没有,估计是觉得晦气吧?!唉,这些人都没有心肝,对待将死之人也不会温柔一些。”
蒋夜莺抓住了关键词:在安循临死前,安父不但不关心,还躲着他。他就算做一场父慈子孝的戏也行啊?这样不顾身份,宁愿留下恶意形象也要躲着安循,是为什么呢?
得知一个人即将被埋入黄土也不见他,是爱,还是恨,或是有别的缘故呢?
蒋夜莺没能明白,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全懂了。
蒋夜莺想问的事情都问完了,她离开了森也医院,和胡离一起到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