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王眼神戏谑看向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痛苦的痕迹,只可惜,他不知道陇元镇早就死了,如今在这具躯壳里的是个来自未来的年轻人。
陇元镇听到这件事确实震惊,但是远不至于要到痛苦这种程度,翰王能把这些消息告诉他,无非是想让他也感受身为棋子不得超生的痛苦,他无意跟这样的疯狗交流,一声不吭转头离开。
回到望北侯府时,已经是子时以后,童伯见他还没回来一直等到现在,眼见陇元镇下了马,当即走过去给他牵马递绳。
还没等马站好,陇元镇就已经从马上摔下来,童伯赶紧扶起他:“阿郎,你可是喝醉了,我也没闻到酒气啊。”
“阿郎,这是怎么了?”
陇元镇不得不说,翰王跟他说的真相,就好像后劲儿更大的烈酒,将他的思绪打得乱七八糟,九转激**。
一路上,他的思绪如同过山车上下颠簸,回溯往昔,他将穿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还以为自己跟什么建安郡侯不一样,原来,都不过是玄帝手中的棋子,对玄帝来说比较重要这才高看他一眼,给他爵位荣耀。
现在来看,他与建安郡侯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圣人愿意用他,才愿意给他几分面子,若是自己也没用了,等待他的命运,恐怕不比建安侯府好多少,他自诩为麒麟才子,誓言要和李家平分天下,简直是痴人说梦,说不定什么时候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自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以前,玄帝在他的心目中,确实是个玩弄权术、野心勃勃的皇帝,若说有什么劣性,也只是在于驾驭群臣、谋算人心、沽名钓誉、聚敛钱财,至少,他还是知道,功臣为肱骨的道理,不会随便动朝廷的根基,更不会随意指鹿为马、陷害忠良。
翰王的话确实让他开了眼,他没想到玄帝为了控制权势和把握权力,居然已经到了连平乱功臣都可以随意折辱的地步,他更想不到,安西大都护、北庭大都护沦陷,完全是因为圣人的私心,甚至,就连守捉城将士的死,都是看了貌似贤明的圣人所发的一道军报。
玄帝再玩弄权术,也无非是为了平衡,要是连贤臣良将和忠勇将士都不放过,那基本上算是昏庸邪恶,再通俗来说,早已不配为帝。
明皇再怎么昏庸,那也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济,被旸国忠和安禄山给忽悠了,他年轻时也曾经励精图治,真正对百姓视若己出,甚至,不惜得罪权贵和门阀也要搞抑田兼并,尽管晚年不堪,却不愧为皇帝。
反观玄帝,自从他登临太子之位开始,在和李林府、旸国忠以及安戮山的斗争中,早就把明君秉性消弭得一干二净,身边也没有贤明宰相替他把关,以至于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借由安禄山叛乱,一发不可收拾。
追溯他的青年、中年、老年,几乎全都在谋权夺势、同时提防他人架空自己,所做的无非是驾驭群臣,至于百姓的死活,完全与他无关。
这样的皇帝,杀害故友不配为人,逼宫篡位不配为子,玩弄权术不配为君,心中无民不配为皇。
啧啧啧,这,不就是个用阴谋诡计,侥幸谋夺了皇位的烂人?如此野心之徒窥得神器后,也难怪要防着百姓与群臣。
陇元镇想到这里,只觉得玄帝如此不堪,甚至,连翰王都比他要知道如何治国,至少,翰王还知道爱才,不会随意折辱能才。
他回忆起玄帝这张恶心的脸,越想越是能感觉胃口翻江倒海,还没走出几步当即趴在马棚旁,低头呕吐起来,直到哕呕出胃液,这才稍微止住。
“阿郎,要不要给你请个郎中看看。”
童伯还以为陇元镇吃坏肚子了,转身想去请郎中,他拉回童伯摆摆手:“给我准备点酒和白粥,送到山院里去。”
回到山院,陇元镇开始思索起当前的情况,他本来想着翰王失败后,就可以顺势把瑞安王这个老狐狸给揪出来,此刻发觉有些太天真了。
瑞安王能被玄帝这么优待,幼年的兄弟情只是基础,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瑞安王为圣人做的事情太多了,二者了解彼此的秘密太多,已经成了利益共同体,除非是玄帝退位,否则,瑞安王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陇元镇现在甚至觉得,瑞安王就好像玄帝的邪恶一面,任何他不方便做的恶心事,都会由瑞安王来动手,顺便也把这口黑锅背下,至于玄帝,就可以永远垂拱而治,做起他这贤明的圣人。
一条狗如果不是主人允许,又怎么可能这么嚣张!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要除掉瑞安王,那就变得不是那么容易,因为一旦要追究瑞安王的责任,难免要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直接会牵连到玄帝,这也意味着玄帝想治瑞郡王的罪,就得先把自己给治了。
何其艰难,何其艰难!
陇元镇没想到,瑞安王的后台如此之硬,他就是把骨头给碰断了,也未必能伤及他分毫。
等童伯送来白粥后,他略微填饱肚子,开始整理起瑞安郡王的罪状,无论这次有多困难,他一定得把瑞安王送上绞刑架,否则,他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陇家已经死去的忠义良将。
洋洋洒洒、挥斥方遒,陇元镇把瑞安王的罪状,写得清清楚楚,落笔之际,他只觉得憋在心口的一股气,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翌日清早,他早早出了府门,来到乐游原的镇国别府,今日来除了给隋安殿下汇报翰王的进度外,还想求证一点私事。
熟人相见,无需礼数,言语之间,公事已了,陇元镇半跪下叉手道:“臣还有一事,需要殿下成全。”
“何事?”
隋安疑问起来,陇元镇鲜少要求她办私事。
“臣查遍了文贤殿藏书馆,也找不到关于沈皇后从龙时的起居注,想问问殿下,有没有记载她周围人事物的文书?”
陇元镇想了想,翰王的话只是片面之词,不可能全信,他还必须要把真正记载有他生母的文书找出来,要不然,他始终都无法相信他是陇世君的遗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