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高看这些大头兵了，他们既然会为了功名功勋而易主，又岂会提起这样的伤心事，难不成，还非要在人前说说，他们是怎么抛弃自己的主帅苟活在世？”
翰王长呼出一口气，继续揶揄道：“你肯定还要问，他们二人既然是太上皇的肱骨，那先皇总该会替他们出头问责吧？”
他不问自答道：“那你可太天真了，所有人对先皇来说都不过是棋子而已，陇家父子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好棋，死了就成了死棋，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老部下是什么样的为人？”
“正因如此才要派他们冲锋在前，若是活着封王封侯，那就可以作为自己掣肘新皇的工具，继续为他所用。死了，这就说明自己对朝政彻底失去控制，趁着还没和新皇撕破脸，见好就收才是正事，反正，太上皇始终是新皇的老子，圣人灵武登基已经算是名声有损，绝对不敢再弑君弑父！”
“他听说陇家父子被诛杀后只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褒奖陇家父子忠君爱国，是平乱功臣，找到陇家后人封赏爵位，厚赐金银珠宝。二道，不准军中传出陇家父子罔顾军令、擅自出兵的负面消息，此后的舆论只能是陇家父子壮烈阵亡，同时，也不准提瑞郡王对河西军的处置，违者以谋逆军令处置。”
“此后，但凡河西军要进入关中，都要被严格盘查，想要说清真相的人只能无缘无故消失。”
啪啪……啪啪！
翰王拍手称快：“你听见了吧，我皇爷爷压根就不想知道真相，他只想解决当事人的家人，将圣人诛杀忠臣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说到底，为的还是老李家的江山，他们父子二人十分默契，谁也没戳破这个谎言。”
“至于陇家父子的死，当然也没人在乎真相，你要知道，若是这二人死了，多少人的功劳策勋要往前提，他们巴不得陇家二人早点去死，怎么可能为他们说话，又或者说，这件事被瞒得彻底，唯一知道这些事的，唯有河西府军以及当年的河东将领。”
翰王提起这一点，显得尤其兴奋：“当年，河东将领见大势已去，纷纷选择归顺大端，他们这些府军被河西精锐打得屁滚尿流，谁会主动关心这些河西精锐的死活，瑞郡王和圣人为了不让河东之地的消息传来，特地放任河东藩镇互相倾轧，这样，他们就可以用河东混乱这个理由，阻止百姓去河东，直接在河东设下关卡防线。”
“哪怕真的有百姓从河东回来，多半也会被警告，禁止宣扬任何对大端不利的流言，河东之地全是骄兵悍将，不过二十年就把这些人忘得干干净净。”
“你可知，圣人做得最绝的是什么？”翰王明显是有更劲爆的消息，像个疯狗似的不断刺激陇元镇。
“什么？”陇元镇故作镇定，嘴唇已经开始颤抖。
翰王继续说出自己得来的内幕消息：“当年，圣人其实是可以夺回安西大都护的，但是，若是这样的话，安西驻守的将领就得算作先皇的势力，他宁愿安西全部沦陷，也不愿意再给先皇掣肘他的机会。”
“其实，当年郭知仪平定洛阳和关中后，是有余力前去支援的，只是圣人在紧要关头以守护洛阳为名，命其按兵不动，这才使得安西四镇孤立无援，在半年内弹尽粮绝，沦陷敌国。”
说起这一点，翰王笑得异常阴郁：“在安西沦陷之前，圣人贴心的八百里加急，给安西守军送了一封军报，其中，直接通报了陇家父子阵亡、河西精锐全军覆没的消息，以至于安西四镇军心不稳，一溃千里。”
“我阿爷不愧是我阿爷，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啊哈哈哈哈。”
翰王就差弹冠相庆、拍手称快，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风度。
“说完了？”陇元镇问道。
“是啊，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翰王明显没安好心。
“这些只能说明我阿翁大伯冤死，我怎么也不可能是我大伯的儿子。”陇元镇把话题拉回这上面来。
翰王揩走眼角笑出的眼泪，抹了把脸，缓解了下笑的僵硬的嘴角：“确实，你大伯镇守河西十几年，朝中确实还没有他成婚的消息，可据我所知，在陇家父子奉命平乱之前，你大伯从河西送回来一个女子，随后，这名女子就被沈皇后收为女官。”
“我想，此人大概对你大伯来说很是重要，要不然，怎么会把她安排进沈皇后身边，这不就是要让沈皇后替她照顾家人的意思吗？”
“还有个更有意思的呢？”翰王坐回胡榻上：“在陇氏父子去世后，这名女官忽然从沈皇后身边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是，在她消失的同年，你这位阿爷陇世安忽然开始游历，在第二年抱回一个男孩，说是游历江湖时碰到的女子，是该女子为他生下的孩子，此时陇世安已经是望北侯，尚未成婚就有了庶长子，这件事也成为京城权贵的笑柄。”
“你想想，那名女官为什么从沈皇后身边消失？你阿爷为什么好好的望北侯不当，要跑去江湖游历，为什么这名女子生下孩子就死了，他如果真的爱这名女子，怎么可能连个牌位都不给她立一个，他又为何把你养得如此纨绔？”
“难道，就只是因为你是个庶子？如果当真这么在乎嫡庶又何必把你养大，反正，京城勋贵多的是溺死庶长子的门户，难道，你有什么高贵的血统，能让他宁愿被京城勋贵笑话多年，也不舍得放弃你。”
“你想想，若你是陇世君的遗腹子，这一切是否就有了答案！”
翰王的质问震耳欲聋，陇元镇第一次没法反驳，他虽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从逻辑上看，他是陇世君的遗腹子，确实存在可能。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陇元镇问道。
“陇靖安，你不是自诩为麒麟才子吗，我就是要你睁大眼睛看看，你效忠的人杀了你的阿翁阿伯，甚至逼得你家破人亡，以庶子的名声活了那么久？”
“你不恨吗？”
“你不怨吗？”
“你不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