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我其实有点舍不得你,想再陪你几天。”
这话,说得尉迟骏好似炸毛般,往旁边躲了好几步,手中刀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等乃朝廷命官,怎的如此轻言浮浪。”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陇元镇放下望远镜,给尉迟骏解释起其中的厉害:“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要是叫这些人把握准了脉络,以后岂不是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做这一切都是叫他们琢磨不透,这些人以为我会随船南下,我就将计就计弄个虚假的班子给他们,随他们在余杭折腾,我先去江都耍一波,等回来再慢慢收拾他们。”
“再说了,初到江都海师折冲府,你也需要个帮手,咱们俩正好互为掩护。”
尉迟骏见他早有盘算,也不再阻挠,任由他按照计划下江南。
以航海母舰的速度,三日即可到达江都,但是,由于江面拥挤,漕运繁忙,他们的巨舰始终都走不满速度,直到十日后才从余杭官埠抵达江都。
尉迟骏属于朝廷特派的京官,又是带着具体差使的差遣官,早在数日前江都官场就已经得到消息,这几日上下整顿,捯饬一新,这才能光鲜亮丽在埠口接应。
待航海母舰从江河驶入埠口,可见码头上站着无数绯红浅青的襕袍官员,各级官僚列位静候,仪仗衙役穿戴威武,更远处一点还有乐工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臣江都知府岳泉明,携地方官恭迎监军使莅临。”
下船后,那为首的绯袍官员叉手在前,恭顺唱呼道。
“岳公,无须多礼,圣人命我担任监军使,不过是希望我尽快把新式船术介绍到折冲府,你们太客气了。”
尉迟骏到了这里,难免要说几句客套话,陇元镇知道今日他是主角,带着歌雾隐充作守卫,一句话都不曾多说。
“哎,京官外放高一级,您到了江都以后,您就是江都官场上下最尊贵的人,岂敢随意怠慢,若传到圣人的耳朵里,岂非是怪下官怠慢上官,下官早已备好宴席,还请圣使中午休息一二,等夜晚即可开宴,到时,还希望上官赴宴,也算列位地方官为您接风洗尘了。”
“好说,好说。”
尉迟骏也不说话,任由这些吏员把他们迎进江都官驿,忙碌半日等把官吏衙役全都安顿好,尉迟骏这才稍微有点松快。
一入他的衙堂,尉迟骏脱下幞头,见陇元镇和歌雾隐跪坐胡榻上烤火,当即有些恼怒:“我在外面挨饿受冻,你倒是会享受嘛。”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江都邻水湿气大,骤寒降温必然湿冷透骨,连呼气都带了层白雾,尉迟骏穿着皮毛,都尚且觉得骨头缝吹得生疼,连忙跪坐火炉另外一边烤手取暖。
陇元镇见他坐过来,暖得眯起眼睛说道:“那可不,我要是出马,这群人的目光肯定都集中在我身上了,那我可就把你的风头盖过去了,你想想你到江都来是做什么来了,我哪敢盖过监军使你的锋芒,再说了,我也没烤多久,我这也才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
“打探消息?”
“打探什么消息?”
骤然烤火,尉迟骏暖地打了一个哆嗦。
“尉迟兄,难道你在巨舰上就没有发现特殊情况吗?”
陇元镇故意卖起关子。
“快说,快说,别叫我等急了!”
陇元镇拿起炉网上的烤果子,揭开表面咬了一口:“你可曾见到折冲府的军官?”
“不曾!”
这一点,尉迟骏还是有眼色的,虽说埠口迎接的官员中也有武官,但是从官服判断大概属于本地的衙役、捕快、武侯等,绝对不是折冲府兵。
大端的折冲府虽说散乱在两京一十五道,归根结底还是由南北衙统领,衣服除了大小和质地,大多数款式和颜色基本一致,那折冲府兵的衣服他还是见过,这一点绝对不会弄错。
陇元镇这个问题,算是挑起了尉迟骏的好奇心,他催促着这浮浪户继续说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即便没见到折冲府兵又能如何?”
陇元镇一口吞掉果子,解释道:“尉迟兄,你作为朝廷下来的命官,又是仅次于观察使的职位,难道折冲府不该派人来接应吗?”
尉迟骏朝他点点头,似乎也琢磨出了不同的味道:“按法理来说,他们不需要大老远去迎接我,我到了地方自会去官驿,只是,大端官场有着默契规则,京官下放后地方官必须前去接应,以示对京官的尊重,这里面也包括地方军务上的武官。”
“是啊!”
陇元镇又拿起一颗果子拨开:“你想想,这些丘八兵再怎么不近人情,至少他们的长官也该知道一些官场道理,否则从上到下都别在江都官场混了,为何这么重要的场合,偏偏缺了江都折冲府的武官。”
“小郡主,你以为呢?”
陇元镇把脑袋偏向歌雾隐,这蛊女不见外夺过新拨的果子,说道:“这说明江都官场上,武官和文官不对付,如果再细化阵营的话,很可能是以岳泉明为首的地方文官,与折冲府武官不怎么对付。”
尉迟骏听完她的解释,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记得军情信报都是千里马传信,最迟七日即可抵达,我作为监军使来江都的消息,至少七日前就到了江都折冲府手里,他们有那么长时间做准备,却依旧选择今日不到场,几乎可以断定不是不知,而是故意不为。”
“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也许是因为折冲府武官和江都官场有矛盾,他们才不到场,甚至,是故意不到场好让岳泉明难堪,毕竟,没了武官在场,接应队伍也就少了一半精气神,只能靠这些软脚虾衙役吏卒撑场面。”
“那我就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折冲府上下那么不给面子。”
“又或者,不是针对官场,而是针对你。”
陇元镇看向尉迟骏,言语间不像是在开玩笑,尉迟骏努努嘴,示意他继续往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