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雕率着绺子杀回来,欲灭许家。
也幸亏事先有人通风报信,许老爷一家只带了些金银细软,逃离胶河,来奉天安了家。
据说虎头雕掠了许家牛马牲畜百余,还有粮食无数。
更严重的是,他将村中稍有姿色的年轻女人全掳走了。
……
许老爷叹气道:“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畜牲又追到了奉天。我的夺妻之恨未报,他又来绑我儿子,祸祸我家人。”
三傻子说:“这仇,俺今天就给你报。”
许老爷显得有点焦虑地问:“方才你说,在我儿去找娇莺之前,虎头雕就在娇莺那了?他该不会也要对娇莺下手吧?”
三傻子问:“你是说他要抢夺娇莺?”
许老爷点头道:“当年他掳走我的女人,今天他何尝不想再抢走我儿喜欢的女人?”
三傻子猛然起身道:“许老爷,家有快马没,立刻备好!”
许老爷说:“我这就吩咐备马。”
三傻子又说道:“刘兄,跟俺去绣芳楼,将娇莺接到铁山干爹家!严兄,你守在许府等俺回来!”
二人点头答应。
这时下人来报,马已备好。
三傻子、王八刘,携了十几个家丁,策马扬鞭,直奔绣芳楼。
绣芳楼外,刚刚停下一辆马车,还有几个骑马的人。
他们下了车马,直闯入绣芳楼里。
一进去,便大吼着:“娇莺姑娘,赶紧来伺候老子?”
陈妈妈见到为首的那个人,不觉惊慌起来,“是你?棒子!你不是和陈秃子把许少爷绑了吗?”
棒子扯开衣襟,露出里面板带上掖着的盒子枪,大笑道:“接了,咋的?今天老子还要接观音,带娇莺走呢!”
说罢,命令身后一众人:“把门关上,外人不许进来,里边的人不许出去!来俩人,跟我上楼接娇莺去!”
这都是胡子黑话,绑人不叫绑人,而叫接人。绑男票叫接财神,绑女票就叫接观音。
棒子率人刚要上楼,二楼楼梯口突然出现了十几条壮汉,为首的正是洪大虎。
洪大虎喝道:“棒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内鬼,居然也敢这么嚣张,你知道绣芳楼是谁的地盘不?”
棒子毫不示弱道:“要是过去,老子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惧你,可今天,咱谁也不鸟,因为老子手里有家伙了!”
说罢,猛地从腰间将盒子炮拔了出来,直指向洪大虎。
“哎呀妈呀!”洪大虎身后的弟兄们一阵惊叫,全趴在了地上。
洪大虎却没趴下,他虽然也怕死,但身经百战的他,经得起阵仗。
洪大虎依旧威严而立,怒目注视着棒子问道:“你今个儿带着盒子炮来闹绣芳楼,到底想干啥?”
棒子说:“这还真不关你鸟事,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雕爷看中娇莺了,要接她去享福。”
他停了一下又说:“雕爷专抢许家的女人,当年许老爷的老婆就被雕爷抢了。今个儿,他又派俺来接许少爷的相好娇莺。哈哈哈,就这么牛!”
棒子仰头大笑时,洪大虎猛地飞身而起,从二楼跃向楼下,双脚向棒子铲去。
但棒子已经发现洪大虎的动作了,他抬手就是一枪。
“砰!”
洪大虎跌落在地,身下一滩腥红的鲜血,他哼唧着,抬手捂住被打中的右肩。
棒子的同伙说:“棒子哥,俺一枪崩了这小子吧。”
“用不着,他已经不行了,咱赶紧去接观音吧。枪一响容易把狗子招来!”棒子说道。
他抬腿从洪大虎身上跳过去,“噔噔噔”跑上了楼梯。
迎面正撞上马大牙,还有马大牙身后那花容月貌的娇莺。
马大牙边走边喊:“咋回事,谁开枪了?”
一抬头,看见了对面手里持枪的棒子。
马大牙先是一愣,接着镇定下来,问道:“棒子,你手里拿着家伙,为的啥呀?”
棒子说:“没啥,我要接走娇莺姑娘!”
娇莺在马大牙身后惊叫了一声:“啊!”
马大牙问:“那你打算花多少大洋接走娇莺?”
棒子一声冷笑:“雕爷要俺来接娇莺,可没让俺来买,没打算花一文钱买她呢,老子倒应该在这绣芳楼划拉点钱才对。”
接着冲楼下喊:“弟兄们听着,让那陈妈妈交出一万大洋来!她要是不交,你们就开枪。第一枪打胳膊,第二枪打腿,第三枪打脑袋。哎呀妈呀,连我都害怕!”
楼下的同伙就喊:“好哩,好哩!陈妈妈,听到没,赶紧拿大洋来!”
陈妈妈带着哭腔道:“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哪?”
“老子管你有没有呢,没有就去凑,要不我真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去凑。”陈妈妈央求道。
“一副欠揍的样!”
而楼上,棒子对马大牙说:“让开,让我带走这个破烂玩意儿!”
未待马大牙回话,他突然就给了马大牙一枪。
“砰!”
“我——叉!”马大牙一声痛叫,跌坐在地上。
他小腿被打中了,血正在咕咚咕咚往外冒。
棒子说道:“老子着急赶路,没工夫跟你们废话,没朝你脑袋开枪,已经是太够意思了。”
说罢,棒子走向娇莺。
娇莺面如白纸,浑身筛糠,声音打着颤说:“不,不,不要……”
棒子狞笑着说:“姑娘,老子带你去见许少爷!你不想他吗?他可是一直拿你当心肝宝贝呢。”
说罢,一伸手臂,将娇莺揽了过来,一把挟在了腋下,向楼下走去。
他一手挟着娇莺,一手举起枪。
“砰砰砰!”
一连三四枪,打在天花板上,一盏吊灯被击中,“哗啦!”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棒子口中叫着:“敢挡道者,死!”
所有的人真就吓坏了,无论是马大牙,洪大虎,还是那群打手,一个个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毕竟,你武功再高,也干不过枪子儿呀。
绣芳楼门外,棒子在一群同伙护送下,将娇莺挟抱出来。
然后,他又将娇莺抱到马车上。
那个年代,男女之间身高、体重、力量差距极大,所以棒子能随心所欲挟抱娇莺。
不像后来,男儿越来越阴柔,女人越来越阳刚,阴盛而阳衰。
车老板问:“大哥,咱直接回去呗?”
棒子一笑:“急个几八毛,把她弄到半道上毛里(进树林子里),咱哥几个也轮番尝尝奉天最红的头牌,怎么样?”
一群同伙纷纷叫嚷:“那敢情好哇!这是咱日盼夜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呀!”
“这些日子给大哥把风,天天看这头牌姑娘陪大哥,可把咱馋死了!”
“今天咱可得好好解解馋了。”
“哈哈,好久没压裂子了,今个儿压一回奉天第一红,这一趟来得值!”
……
“压裂子”也是胡子的黑话,反正土匪口中没啥好话,自己揣摩去吧。
棒子笑着说:“今天咱哥们啥时候心满意足了,咱再回去将她交给大哥,反正时间有得是,咱不急。”
“好!还是棒子兄弟知道咱们的心情,够意思!”
“赶快上路吧!”
“对,别磨叽了,咱都等不及啦!”
棒子也坐上了马车,说一声:“挑!”将轿门帘子放下。
“挑”,也是胡子黑话,就是“出发”“上路”的意思。
轿子里,传来了棒子粗野的笑声,还有娇莺惊恐不安的尖叫声。
匪徒们吆喝一声正待上路,忽见对面尘土飞扬,马蹄声声,一彪人马踏尘而来。
有个小痞子叫道:“不好,来了一伙人!该不会是狗子吧?”
“皮子”就是小土匪,“狗子”就是警察。
棒子一只手搂紧娇莺,似乎担心她逃脱,另一只手掀开轿门帘子,朝对面望去。
似乎整条街上都是骑马狂奔的人,为首一少年,敞开的衣襟被疾风吹起,随风飘动,犹如一面旗帜。
棒子轻蔑地冷笑道:“来找死的?我成全你,老子送你上黄泉!”
他的大手在娇莺纤细的脖子上粗暴地狠掐一把,然后拔出盒子枪来。
娇莺被掐得“妈呀”一声,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实在是那一把掐得太疼了。
前方少年策马飞奔,如一阵风,越来越近。
棒子平举起盒子枪,那枪上没有准星。
大多数胡子的枪都没准星,因为他们把准星卸掉了。
那些老胡子打枪都是凭感觉,根本不用瞄准,抬手就放,且百发百中。
棒子其实和虎头雕早有勾结,而且又在许府当了多年保镖,那枪也是玩儿得出神入化。
所以,对方虽然来势汹汹,可棒子根本不在乎。来一个人,那就放一枪,来十个人,那就开十枪。
棒子喝令车老板将车停下来。
“吁——”
马站住,车停了。
棒子挟着娇莺,持枪从轿厢里出来,站在车头。
他一只手臂将娇莺扛上肩头,一只手举枪对准对面策马而来的少年。
棒子神态极轻松,一边扛着娇莺,另一手将盒子枪指向对方,咧嘴笑着,甚至还哼哼起小调来:
美女绝色是妖物,
乱世多财是祸根,
百里烧香去拜庙,
不如在家行孝心。
由此可见,他多有闲情,根本就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棒子叫一声:“老子送你去睡觉吧!”
“砰!”
枪响,枪口冒出一股青烟。
他说的“送你去睡觉”,就是“送你去死”的意思。
枪口青烟散去,对面马背上,没有了人影,那马也停了下来。
棒子得意地一笑,“小子,真睡觉了?”
突然,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卷起街面上的黄尘灰土,漫天飞扬,刮落路边大树的枝叶,夹杂着鸡毛蒜皮干葱叶。
绣云楼前,飞沙走石,乌烟瘴气。
那些前来平康里寻欢作乐的,路边打游击战的莺莺燕燕们,还有走过路过的男女老少们,都吓得躲在路边墙角下,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