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饥荒漫延,大禅师出面屯垦种田
大西大顺三年阳春三月,由屯垦总管王志贤苦苦经营一冬的屯垦种田,已初见成效。整个冬天,由于他百般调节各种关系,也由于孙可旺、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这四位在军中极有威信的王子鼎力相助,王志贤得以调度在成都闲置的二、三十万军队,筹集资金,派人买回种籽、耕牛等,将四城郊外一片片无边无际荒弃的田地,因地制宜地种上了庄稼,虽然有的地方还仅算是毛种。而收效最大、成绩最明显也最喜人的是西平王刘文秀所辖营中拓种的梨园坝。在这个莺飞草长的季节,下午就要去新津,与孙可旺换防的刘文秀,忙里偷闲,抽出时间,陪同大禅师王志贤出城去梨园坝走走看看,欣赏劳动成果,也有话要谈。
明丽的太阳正在升起。二人骑马出了西门,梨园坝便在望了。眼前是一片片明镜般的水田,田中绿色秧苗成行。这里那里,梨花点点似雪,昔日一派荒芜,有名无实梨园坝,于今生机盎然。他们驻马在前,频频四顾,心中甚是欢喜。西平王刘文秀是个心怀韬略,武艺高強,心细如丝,很有大局观的将军。他最知道屯垦种田的重要性,鉴于营中多川兵,他因地制宜,所有能种水稻的田地全都放水灌田种稻,田中秧苗长势喜人。蓝天白云下,好些捞脚挽裤的川兵,头戴斗笠,弯着腰在田里扯杂草。波光潋滟的水田里,这里那里拄着一只只高脚鹭鸶,它们明明是在寻觅鱼儿果腹,却是长久地一动不动稳在那里,一只长脚拄在水田中,一只长脚踡起。一副悠然自得的架势,很像是当年渭水边上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又像是一个高洁的文人雅士,为觅得佳句,在一边苦苦冥思,很是有趣。条条田坎上,间种着青菜、碗豆等,也全都长势喜人,绿得翡翠似的,没有一点浪费。眼前的景像,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坐下马,似乎也为眼前的景像所陶醉,在金色阳光中抖抖鬃毛,清亮的眼睛眯起,一动不动,很是惬意,很乖地站在那里。
“王叔!”骑一匹火红口外高头大马的西平王,同孙可旺等王子一样,称王志贤为叔。看着身披袈娑,人明显瘦了一圈的大禅师,刘文秀说:“如果父皇也能出宫看看你屯垦种田的成果,不知有多高兴呢!”
“不然。”王志贤若有所思:“这仅是你属下才有这样好的成绩,而其它三地的田种得却是差强人意。有的田勉强耕了,种也下了,本钱投得不少,却不见成效,苗长得像癞子头上的头发,稀稀拉拉的没有几根。汪勾四营更是直到现在,田地都还是荒的。一问他们,他们叫苦连天,说我们不是川人,不习惯种田,胡搅蛮缠。”
“都是因为汪勾四这几个总兵是汪兆麟亲信,他们仗恃有后台,在同王叔你较劲。”刘文秀将话点明,很有点气愤。王志贤点头道:“西平王真是一针见血。”一时无言,都知道目前形势的危急和屯垦种田的成果好坏,直接关系着大西国是否还能生存。
就在这个过去的冬天,踞嘉定的残明大将杨展、重庆的曾英,还有活跃在川东的曹勋等,都没有闲着,空前活跃。他们被南京弘光福王小朝廷封的封王、封的封侯,气焰越发嚣张;在由福王派驻遵义的王应熊的居间调动下,他们协调步伐,对大西国摆出了一个咄咄逼人的钳形合围进攻架势。北线,形势更为严峻。由清朝猛将鰲拜统率,兵临广元一线的数万铁骑,蝥伏了一冬,得到充分补给后,日前在广元城下跃马挥戈,不断挑衅,大有破城南下之势。四王中,西平王刘文秀统率的部队离西京很近,加上西平王重视,调动一部份兵力在这里种田,随时回来;其他三王都在外地带领部队作战。现在,王志贤最需要西平王的支持,也只能得到的支持,而他今天下午不得不去新津。他这一走,王志贤就是孤立无援。现在,明说是屯垦种田,实际上是大禅师王志贤同东阁大学首辅汪兆麟两个人两条路线之争之战。
“王叔,我知道你的难处。”西平王刘文秀轻轻吁了口气:“汪兆麟深知父皇的脾气心思,随时在父皇耳边嘀咕什么‘兵是用来打仗的,用来种田就不对。特别是我军中,大都是北兵,根本不懂川中农事,要兵来种田,特别是种水田,简直就是逼着鸭子上树,赶鸡下河,不务正业。’还说什么,‘修得庙来,鬼都老了’。时间久了,这些话说多了,加上他的人对你的抵制破坏,难免父皇改变主意。”
王志贤深以为然地说:“贤侄,你说得甚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据我所知,在汪兆麟的百般挑拔离间下,皇上现在似乎对军队屯垦农耕解决粮食问题,产生了疑虑,正在失去信心,想走捷径。皇上准备采用汪兆麟计,向川中各地大户借粮。其实,美其曰借粮,实际上就是抢,是鸡骨头上刮油。此端一开,必将乱上添乱。有些话,我是想对皇上说,但我如何说?我说不上话,纵然是说了也无用,可能还要惹祸。”
“王叔所虑极是。不过,可能还有转机,就看我们如何争取。”刘文秀深思着说:“昨天下午,父皇召我进宫口授西线战事机宜。完后,我将王叔苦心经营,梨园坝上出现的一派丰收可喜景像,向父皇作了描述。他听后很高兴。我趁机说大禅师请皇上哪天有空出城踏青去梨园坝巡视,父皇高兴地答应了。”说着问王志贤:“王叔你看,是不是就这两天来个趁热打铁,你进宫去请他来这里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父皇只要看到这梨园坝上呈现出的一派丰收景象,就会坚定信心支持你的。”
“那好!”王志贤还不知西平王有这一着,十分高兴:“事不宜迟,我今天下午就进宫去恭请皇上明天到梨园坝巡视。”这事就说定了。二人纵马又走,王志贤问刘文秀:“我派人给你送去的碗豆尖好不好吃?”
“好吃极了!”刘文秀因为高兴,那一双细长细长充满了智慧的眼睛里流露出小孩似的欢欣、好奇,他问王志贤:“这是什么菜呀,碗豆尖?我们北方没有,又嫩又香绿得爱人,煮到汤里,连汤都是绿的?”
王志贤说:“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骑在马上的王志贤,指着田坎边一行行长得矮茁整齐,伸枝展叶墨绿一片的碗豆秧对刘文秀说:“碗豆尖就是从这上面摘下来的,北方天寒没有。碗豆尖也只能这几天摘,往后,就不能摘了,它得扬花结仔,结出碗豆。我一会派人摘些碗豆尖送进宫去,让皇上尝尝鲜。”
“那最好了。”刘文秀高兴地说:“让父皇享受享受最初屯垦种田取得的实惠他会很高兴。父皇不是常说嘛,牛皮不是吹的,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要小看这碗豆尖,它最能说明问题。”
就在这时,耳边飘来一阵挑声夭夭的歌声:
天老爷,下春雨
保佑我们吃白米……
循声望去,是那些在田中弓腰忙活的川兵在唱歌。一行白鹭从水田中惊起,在明镜似的水田上空飞去。刘文秀感到很有趣,却不知这些川兵唱的什么歌,很有生活意味?王志贤知道,他说,他们唱的是竹枝词,川中的竹枝词类似咱们家乡的信天游。
天黑了。本性使然,汪兆麟受好黑夜,爱好孤独。晚饭后,他就躲进他的书房里,嘱咐下人,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一会儿,汪勾四等总兵来后,让他们进来。这会儿,他得好好思索一些事情。身为大西朝首辅,汪兆麟的府第自然相当宏大,座落在东御街后边的一条独巷里,很是幽静。他的书房是四进的大院中最后一个单独小院中的一间。汪兆麟推开窗子,看暮色如何从爬满长青藤的墙上雾似地涌起来,将小院中的花园填满。四周很静,汪兆麟的心情却不平静,他担着心。一张屯垦总管、护国寺大禅师王志贤假大西皇帝名义颁布的,早就贴遍了成都大街小巷的文书,像旋转的车轮在他眼前越旋越大,发出嗡嗡的声响,转得他触目惊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比者,兵役频繁,农民失业,耕地多荒,军需匮乏。方今强冠窜伏,四境肃清。我战胜之军方闲,东作之时适届,极宜以卫民者锄耕,培兹地方,以养天和,因宜土宜,为民兴利。朕特命京中诸旅,进驻四郊耕耨……”
在刘文秀、孙可旺等四王的强力支持下,王志贤的屯垦种田取得了相当大的成绩。看来,王志贤有东山再起之心,也在东山再起之势。此消彼长。假如以王志贤起来了,我汪兆麟就下去了。他知道,弄权的他如果一旦失势,后果之悲惨,难以想像。他同王志贤还不同,半路出家的他失败不起,也不允许失败。现在是个关键时期。他想,我绝不允许王志贤们得逞!
“大人,他们来了!”他从老家带来的亲信、管家阿龚隔帘报告。
“要他们快进来。”汪兆麟精神一振。
汪勾四等四个总兵进来了,管家阿龚带人进来点起灯架上的红烛,却只点了一只,烛光幽微,主人不喜欢屋内太亮。汪勾四等四个总兵是汪兆麟的亲信,也是家乡人,汪勾四还同他沾亲带戚。
汪兆麟将手一比,汪勾四等四个总兵围着他坐成了一个扇形。坐在当中的汪兆麟在微弱的烛光中,注意看了看他面前的四个总兵。他们分别是英勇营总兵汪勾四,振武营总兵江正春,龙韬营总兵商元和八卦营总兵李春。汪兆麟恍然间觉得,他就是一只稳坐当中的蜘蛛王,汪勾四等四个就是四只小黑蜘蛛,他们正在他的指挥下,悄悄织出一张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柔韧无比的大黑网,首先是要让猎物王志贤上当,让他粘到网上被他们吃掉。然后再是刘文秀、孙可旺等,甚至张献忠。在王志贤经营的屯垦种田中,因为他汪兆麟的关系和运作,汪勾四等四营分到的都是上等田,分拨给他们的粮饷、耕牛、种籽亦无不优于他营。四总兵有他撑腰,对王志贤总是阳奉阴违,专搞破环。汪勾四等四总兵平时根本不到屯区,而是住在城里享福。四营的兵虽在垦场,却是吊二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冬天过去了,他们的垦区虽说是也垦过了,播下了种,而长出来的苗却没有几根。发到他们手中的犁坏了,牛也倒了。他们的眷属也都报入垦册,但那不过是为了领一分粮饷而已。开春以来,成都天气大好,他们的眷属,在天朗气清之日,每每三三两两,出城踏青。这些人最爱到梨园坝,趁人家不注意,这些涂脂抹粉,嘻嘻哈哈的女人们,走在田坎上,羡慕人家葱肥菜绿,弯下腰去,偷摘些碗豆尖类菜蔬。刘文秀在时,这些人还只敢偷着来,刘文秀不在,这些人就明着来,有意挑起事端。官司打到王志贤那里,王志贤也陡唤奈何。
据宫内耳线报,刘文秀今天下午回了新津,新津方面战事急,最近不会回来。也就是今天下午,王志贤入宫去了张献忠那里,恳请陛下趁着天好,到梨园坝上散散心,看看刘营的劳动成果。之前,张献忠、陈皇后吃了王志贤送去的碗豆尖等时鲜蔬菜,赞不绝口。屯垦总管一邀请,张献忠笑嗬嗬地答应了,摸着胡子说:“咱老子在宫中闷了一冬,都快闷出病来了。好呀,明天去。”又问王志贤:“怎么听说除梨园坝外,其它营都出工不出力?”也不知王志贤是怎么说的,内线报,王志贤回答得很小声。他听了心中打鼓,估计明天张献忠看了梨园坝外,很可能要转到其他营,因此,不能不早作准备。为此,他特意将汪勾四等四个总兵找来商量对策。也就在王志贤给宫内送去碗豆尖时,他知张献忠爱吃羊肉泡馍,特意送去金堂黑山羊,有意同王志贤比高低。
汪兆麟把情况和他的意思对四总兵说明了,轻轻咳了一声。他说话很慢,声音也细。并非他中气不足,而是抠大官架子。慢,表示他处事从容,说话声细,表示他文。
“这个冬天难过。不要说川内又饿死许多人,就是军中,哪怕是在前方打仗的兵将,有几个是吃饱了的?而我对你们几个是如何担待的?嗯?”
“谢谢大人担待。”
“小将没齿难忘……”汪勾四等四个总兵打拱作礼很是感激。
“不说了。你们和你们手下的弟兄安逸了一冬。”汪兆麟这样说时,将手一挥:“但皇上今天被王和尚说动了心,明天就要同王和尚一起出城巡视。看到梨园坝一派青花亮色,而转到你们的营地时,却是一派荒漠。你们四营,花销那么多,经得起看吗?王和尚已经在皇上那里告你们了。虽然我在皇上面前替你们百般担待,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明天怎么办,你们都说说!”
“这样!”江正春把眼睛一瞪:“不如趁夜深人静,我们将我们四营的兵都带到梨园坝上去乱整。借四川人一句顺口溜说,整乱就整乱,整乱下灌县。”商元附议说对。汪兆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问汪勾四,李春二位总兵的意见。最了解汪兆麟的汪勾四赶忙给他戴高帽子:“大人的识见高过我们万倍,我们几个粗人,哪有什么识见,我们全听大人的。”
“那好!”汪兆麟说:“你们等一会就都赶回营去作些布置。明天一早,你们带起你们的兵,悉数上阵,在田间捞脚挽裤,身先士卒。你们四个,不要用牛,我知道,你们也没有了牛,牛都被你们杀来吃了。你们四个,颈上带枷耕地,身后让兵扶犁……总之,要装作一副竭尽努力,苦不堪言的样子。皇上看到你们那副努力的样子,而地里庄稼长得孬,必然要问你们是咋回事?你们咬着说,因为营中都是北兵,不善川中耕作技术,吃力不讨好……我在皇上面前也这样说。这样,不仅可以保你们平平安安过关,而且还可能将王和尚、刘文秀他们的军队屯垦种田事一风吹!”汪勾四等四总兵听此一说,顿时愁惧尽扫,眉开眼笑。灯光微弱的书房里,“哗!”地爆发出一阵袅笑。
日子过得昼夜颠倒,不知今昔何昔的大西皇帝张献忠,这天迟迟起床后,早膳的一顿碗豆尖汤加羊肉馍让他吃得呵吙连天,舒服极了。碗豆尖是大禅师王志贤昨天送的,羊肉是汪兆麟送的,也是昨天。这种羊是成都附近金堂的黑山羊,是特产。个头不大,浑身皮毛绸缎般漆黑透亮,肉质细嫩,没有一点膻味。作为陕西人,张献忠本来就爱吃羊肉泡馍,偏偏到了南方以后,好些羊都有一种膻味,吃起来不爽。而让他赞不绝口又绿又嫩的碗豆尖,以往他更是听都听说过。喝碗豆尖汤,吃金堂特产黑山羊做的羊肉馍,两样加起来,美味极了。
照例是由年轻漂亮的陈皇后陪着他用膳。为了这顿别开生面的早膳,让西皇吃得舒心满意,年前从北京回到四川乡下的陈皇后亲自到御厨进行了指导:煮熟的羊肉切成可以照得见光的薄片,然后像叠花一样盛在金红走边,又白又薄的邛盘里――这种盘、还有碗产于邛崃,叫邛窑。邛窑工艺复杂,用料考究,烧出来的精品,质和形都不亚于景德镇窑瓷精品和明代皇家用品,纵然是在最热的三伏天,用邛窑装汤盛肉什么的,放上十天半月都不馊不酸不变质。只是邛窑产量少,且地处相对偏远,少有人知。给西皇上膳时,陈皇后吩咐宫女先将上羊肉片,再上碗豆尖汤。热腾腾的碗豆尖汤盛在大号邛碗里。坐在桌前的张献忠问陈皇后怎么个吃法?年轻漂亮,身上散发着香喷喷气息的陈皇后,先从盘子里取出一张烙得又薄又香的大饼,摊在手上;再用筷子从另一个盘子中挾起切得很薄的羊肉片,加上大葱一卷,递送到西皇手上。这就是四川城乡间吃春卷的吃法,不过所卷的东西不同。
张献忠接过手中,咬了一大口,直说香,然后低下头,喝了一口碗豆尖汤,顺带卷进去几根绿得爱人的碗豆尖。这样,碗豆尖带有田野气息的清香加上卷了特殊羊肉的谟,让张献忠只吃了一口就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嗨,咱老子造反近二十年,走南闯北,哪样美味没有吃过?”他边吃边说边喝汤:“川、鲁、沪、粤四大名菜都领略了。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碗豆尖就不说了,这羊肉馍也特别,是咋做的?”他举起陈皇后再裹给他馍左看右看。
陈皇后就给他一一细说。
张献忠吃相不好,就像土匪似的,没有一点斯文样。坐下那么大一张软椅,他不好好坐,而是半坐半蹲,就像谁在同他抢似的。左手捏着陈皇后裹给他的羊肉馍,右手端着碗,吃得包口包口的,就像猴子,脸颊上鼓起的包上下耸动,眼睛瞪大。吃着手里的,喝着碗里的,盯着桌上的。又不爱干净,吃得流汤滴水,随时将油乎乎的手往衣服上一揩。终于吃完了,他双手端起大品碗,仰起头来,喉结一阵耸动,“咕嘟咕嘟!”,长鲸吸水般将一大品碗碗豆尖汤喝尽。这才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
“皇上吃好了吗?”陈皇后抿嘴一笑。
“好了!”
“皇上一会要出城去梨园坝视察吧?”
“对呀!”
“昨天听王尚书对陛下说,如今梨园坝草木青青,梨花如雪,秧苗成行。”陈皇后北音婉转地说:“梨园坝一定有春芽树,现是吃春芽的时候了。过会,我吩咐随陛下去坝上巡视的亲兵,记住在坝上摘些春芽回来,晚上,我再下御厨,让御厨给陛下上一盘春芽炒蛋,那个好吃,就不摆了。川西坝上,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张献忠乐得嗬嗬大笑,用手指着陈皇后:“你们四川人说话有意思,什么‘不摆了’!就是很好的意思吧?好,好,好!”说时,翘起二郞腿,用一根牙签剔着牙齿,想了想问陈皇后:“你怎么总是叫大禅师王志贤叫王尚书呢?咱老子没有封过他这个官嘛。”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王志贤这人面善,是个当尚书的料。况且,他以前不是陛下的尚书吗?”
“那你觉得汪兆麟这个人呢?”
“汪么?”陈皇后说:“请陛下恕我直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讲!”
“我总觉得汪这个人口是心非,同陛下说话,专捡好听的说!”张献忠听不入耳,挥了挥手,陈皇后就没有再说下去。吃完早膳,感觉周身通泰的张献忠心想,早先深受女人喜欢的王志贤被他动了宫刑,当了和尚,看来,仍招女人喜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嫉妒。
“‘小猴狲’咋就这么招女人喜欢呢?”张献忠用牙签剔着牙齿,相当粗鲁地对陈皇后说话,他与其说在说,不如说是在发泄:“幸好我把他的两个卵子割了,发不了情起不了性了。不然,他随时来后宫,后宫又这么多娘们,不知还要出多少事呢!”
“陛下!”陈皇后一张漂亮的粉脸倏地一下红齐耳根,娇嗔地低了头去。正在这时,膳厅外,隔帘响起大太监魏协男不男女不女的尖嗓子:“秉万岁爷,护国寺大禅寺兼京都屯垦总管王志贤到了,恭请皇上出巡。”
“走!”张献忠霍地站了起来,随伺身边的两个宫女赶紧为他打起珠帘。
一个时辰后,身着宽松明黄绸缎棉便服的大西皇帝张献忠,在王志贤陪同下,率领精锐骑兵护卫十多人,到了梨园坝,果然景象喜人爱人。不出所料,随后,他跑马观花地将周边四营屯垦种田区也看了看,却越看越不是味。他巡视到汪勾四营时,好些兵都赤祼着上身,捞脚挽裤在田间耕耨。有些地里,因为没有牛,三四个兵弓腰驼背,在前拉犁,头都快拄到了地上,一个人在后面扶犁。总兵汪勾四他是认得的,汪勾四就身先士卒在前面拉犁,颈子伸得长长的,一副汗珠落地摔八瓣的焦苦像。不仅如此,这营一些军官的女人,儿女也在田地间忙碌。而地种得实在不像样子。梨园坝外这,得不偿失。看到这种样子,本身对用兵屯垦种田的他,信心动摇了,眉头越皱越紧。骑马跟在他身边的王志贤揭露道:“陛下,他们这是做样子的,平时根本不是如此。汪勾四等住在城里,视屯垦为儿戏。他们杀牛吃,将种子粮换酒喝。皇上如果不信,可问王尚礼。这四个营,我根本调不动,他们都得经由中军都督提调。”
可是,张献忠懒得问,他不信。他本身就对这事持否定态度。他把坐下乌龙驹的缰绳猛地一提,喝一声:“回宫!”王志贤知道,他苦心经营的屯垦种田失败了。
张献忠中止了用闲置军队屯垦种田这项工程,转而采纳汪兆麟提出的,向川中大户借粮,各地西军就地取粮建议。这样,成立不到三年已深陷泥沼的大西政权,不可避免地迅速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