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效武后的韦皇后
韦皇后小时候母亲就说她没个女孩儿样,凡是一般女孩儿家喜欢的她都不大喜欢,描花刺绣飞针走线之类简直与她无缘,对争强斗胜抛头露脸的事儿倒是蛮有兴致。母亲常常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唉,瞧这孩子,瞧这孩子!父亲则板起面孔一通呵斥:女孩儿家,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一到这时候她就一声不吭做低眉俯首状,心里却老大的不满: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当今的天后也是女的,不是照样同天皇平起平坐共称“二圣”吗?这顶撞的话当然说不出口。
韦皇后从不隐瞒自己对武皇后的赞美,在她的心目中武皇后始终是光焰万丈的太阳,让她永远膜拜永远臣服永远奉若神明,甚至是祖父韦弘表在曹王府因太子李贤的事而受牵连,都无法改变她对武皇后的看法。家里人都说她是冰块做的,冷酷无情。她对这些冷言冷语充耳不闻,她早已完全彻底地不折不扣地被天后叱咤风云的气度给吸引住了,嗬,多够味儿!人就该这么活一回!多少回她在梦中体验着身着凤冠霞被面对满朝文武颐指气使的滋味儿,这想法常常使她激动不已,给她单调乏味的闺中生活平添了无穷的乐趣儿。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有一天她竟然真的被选为太子李显的妃子!这倒使她有些惶惶然,不知是该心花怒放欢天喜地还是该捶胸顿足大放悲声。虽然她对天后心倚望已久,但一想到真的要在这位心狠面硬的娘娘手下讨生计,胸口就扑扑地跳个不住。太子妃,多响亮多好听的头衔!可她知道这头衔的价码儿。不久前在这头衔下就刚刚断送过一位赵氏妃,那还是太子做周王时聘的,是高祖常乐公主的女儿,当今皇帝的姑表妹,一位具有货真价实皇家高贵血统的妃子,不知怎的,天后看着不顺眼,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关进了内侍省活活饿死了。唉,别说太子妃,就是太子又该如何?还不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到现在的太子已是换过四个了。第一位太子李忠,刘氏所生,王皇后无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把他视如己出,请立为太子,王皇后被废,他也跟着倒了霉,被赐死在黔州;接立的太子李弘倒是天后娘娘亲生的,又仁慈又孝顺,人好得不能再好了,连皇帝都多次在侍臣面前夸个不停,就只为他跟父皇说起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被幽掖庭,都快四十岁了还没出嫁,希望父皇慈悲,允其下降,就惹怒了天后,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从幸合璧宫时被天后给偷偷酞杀了,死时还不满二十四岁。第三位太子李贤,也是天后生的,容止端重,聪敏明断,却被诬以怀逆大罪,流放巴州,看来生死也只是早晚之间的事了。现如今天后又把自己的这个儿子推到了太子的位子上,将来如何?唉,难说得很。想起这些,怎能不叫人胆战心惊?可话又说回来,像自己这样一个出身于王府五品典军家庭的女子能有机缘攀龙附凤,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诱人的?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这事儿也由不得自己。这样一想,就想通了,一想通,心情反倒平静如水,她就这么从容不迫大大方方地一脚迈进了东宫的大门。
但一迈进来还是有些后悔。天后对太子从不稍假颜色,倒是天皇常常问长问短,热情得让人感动。只可惜天皇也不过是天后手中操纵着的一个木偶,没有多少权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孙们在天后手里死的死,亡的亡,七零八落,苦苦挣扎,却只能独自伤心徒唤奈何。难怪当韦皇后诞下龙孙的时候天皇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老泪纵横,一会儿诏令大赦天下,赐酌三日,一会儿又诏令改元为永淳。觉得这还不够劲儿,又兴冲冲地把吏部侍郎裴敬彝和郎中王方庆召来,议立刚刚两三个月的太子之子为皇太孙。看着皇帝举止失态的模样,两位大臣面面相觑(qu)不明所以,诚惶诚恐地对曰:“礼有嫡子而无嫡孙,今有皇太子而又并立皇太孙,于古无有其先例。”天皇龙袖一挥说,“既然古礼上没有,那就自我作古吧。”于是诏命为皇太孙开府署,置师父,以及文学祭酒左右长史东西曹椽主薄管记司录六曹之宫。韦氏自然明白天皇的心思,那无非是想藉此保住李唐一脉和这如花似锦的一统江山而已。看着天皇这般毫无意义地忙碌着,韦氏觉得他很可怜,对天后的敬畏和崇拜也一下子添了好几分。
夭皇大圣弘孝皇帝终于心事重重地告别了人间,太子也终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里登上了宝座。韦氏真的当上了韦皇后,欣喜若狂,看天比从前蓝,看地比从前宽,年节来临之际的爆竹声声和酒肉的馨香似乎都是在为她祝福。她在飘飘然中首先想到的是怎样把这权力牢牢地握在手里。于是就去跟皇帝说:“陛下,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我的父母家人也乞请陛下有所封赏,免得人家笑话。”皇帝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自无不允之理,就把大臣们召来,想任命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为侍中,还要赏给皇后乳母的儿子五品官儿作作,高宗临崩之时曾受顾命之托的中书令裴炎首先起来反对,认为此举不妥,皇帝感到莫名的惊诧:“为什么?”裴炎迈步向前,躬身奏道:“陛下,老臣窃以为不可者有三:陛下初御海内,恩泽未及苍生,而先赏外戚,此不可者一也;皇后爷诚谨厚之人,然先此已从九品参军超拔为豫州刺史,倘若再不次迁升,窃恐以为非福,此不可者二也;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古来如此,当赏以荣爵以示光宠。侍中乃国政之所系,非荣亲之爵,此不可者三也。请陛下三思户皇帝佛然变色,但没有当面发作,只是轻轻“哼”一声,对左右侍从说:“不可!不可!有什么不可!韦玄贞是皇后的亲爷(唐人称父为爷),做个侍中有何不可?我还想把国家都让给他呢I还在乎这么小小的一个二品官?”裴炎听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还敢辩解?退下去后赶紧去找皇太后商量。皇太后听了勃然大怒。“反了!反了!这浑小子是想找死吗?”马上下制书废皇帝为庐陵王,别殿安置,后父韦玄贞流岭南。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韦皇后的如意美梦正做得五彩缤纷一片灿烂的时候,就被皇太后伸出一个纤细如玉的小拇指给轻轻弹碎了。从此韦皇后就跟着废皇帝庐陵王开始了战战兢兢的囚徒般的生涯。
开始被废的时候,韦皇后着实恼怒了很久,大骂裴炎是狗撵耗子多管闲事,少不得顺手牵羊在心里骂皇太后几句“老虔婆”、“老毒物”之类难以出口也不能出口的话。可是说来也怪,骂着骂着气就消了,虽然还是恨恨的,但那份敬畏和崇拜的感情却像着了魔一般与日俱增,醒时梦中到处都是皇太后的影子。皇太后的一举一动一攘一笑都成了她想像中刻意模仿的绝好标本,那种玩皇帝和群臣于股掌之间的威严在她看来也是那么妩媚动人。多少年以后,当面对已经死去的干干巴巴有如一段枯木的皇太后时,韦皇后心中的这种奇妙感情都没有丝毫损减,这感情使她在武氏家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仍怀有深深的同情,并把这同情变成具体的行动:跟皇太后的娘家侄子武三思挽着手儿躲进龙凤帐内卿卿我我共行巫山云雨,而把一肚皮的恼恨和厌恶留给了对自己爱如掌上明珠的夫君——从前的太子后来的皇帝现在的庐陵王李显。
韦皇后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恼恨和厌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还记得在被纳为太子妃的那个灯红酒绿的晚上,偷偷地瞥了身边的那个男人一眼,那张面团团的脸上挂着永远也激动不起来的和气的微笑,一身因纵欲过度而显得虚胖有余而生气不足的白腻腻的皮肉,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一副犹犹豫豫心神不定的痴呆模样。韦皇后在那一瞬间差一点没把吃进肚子里的一点点酒菜呕出来,忍了好久才把已到喉咙口的东西又咽了回去。这就是太子?这就是储君?天后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人来做未来的皇帝?这疑问折磨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她自己登上皇后宝座的时候她才真正品味到了皇太后这一番用心的良苦,不过她明白,自己的一切美梦都得靠这个人去实现,他是她的未来和希望,她因此而对他关怀备至,珍爱无比,虽然心中的厌恶之情随着年岁的加深有增无减。
皇太后的心思真高深莫测,她像挪动手中的棋子一样随意摆布着这些天演贵宵们。她又立废皇帝的亲弟弟那个只认吃酒游乐玩女人的豫王李旦为皇帝,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她杀死了流放在巴州的先太子李贤,废皇太孙为庶人,又把废皇帝从宫中迁到均州,又从均州再迁到房陵。废皇帝庐陵王差不多已经完全垮了。在幽居房陵的日子里他神不守舍郁郁寡欢,当太子李贤被杀的消息传来时,他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恐惧万分地喊叫着“别杀我!别杀我!”一头扎进韦氏的怀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浑身颤抖不止。韦氏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说:“莫怕1王爷,莫怕广一直哄到天亮。他从此惧怕朝中制使的到来。可是越怕什么越有什么,制使还是络绎不绝地来;每来一次都把他吓个半死,以为大祸临头。那一年越王李贞父子起兵造反,兵败被杀传首京师,宗室诸王十之七八都受了诛连,有的自杀,有的被杀,有的配流岭外,连年幼的子孙都不能幸免。制使来到房陵的时候,庐陵王以为这一回必是在劫难逃,吓得哆哆嗦嗦地摸出药来就要自杀。侍女们也吓得七魂出窍,如飞地跑去告诉韦氏,韦氏也着了忙,跑出来劈面夺过毒药扔到地上,气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死了,都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庐陵王惶恐万状不知所措。
韦氏不禁恼怒起来,发狠道:“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就知道死!死!死!你死去吧!”
“唉…”,不死,还能活吗?”庐陵王老泪长流,那样子又可怜又可鄙,韦氏说不出有多恶心,但又怕他真的想不开,自己的一切可就全泡汤了。于是柔声劝慰道:“王爷,切莫胡思乱想了,你是真命天子,哪就那么容易死的?圣人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难说坏事不会成为好事?再说,就是真的该死,弄明白了再死也不迟呀,反正早死晚死都一回事儿,何必急在一时呢?”
庐陵王觉得很有道理,这时也顾不上自己是王爷还是真命天子了,抹了把鼻涕眼泪,向韦氏作揖道:“爱妃,多亏你提醒,我才没干傻事。你救了我一命,有朝一日我若能重登大宝,一定重重赏你,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绝不干预。”
韦氏说:“好了,好了,记着你今天说的话,将来可别反悔。”然后叫侍女们给王爷取来朝服,又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见制使。”
幽居的日子很难握,整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就会搬家。他们不能随便走动也不许见任何人,就像关在笼中的小鸟儿,孤独寂寞,度日如年,好在这期间他们又生下了最小的女儿。女儿落生的那天庐陵王难得开心地咧嘴笑了,一边端详着女儿的脸一边对韦氏说:“唯,这双眼睛多水灵!模样长得跟你一样美。”韦氏也很高兴,间:“王爷,你看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庐陵王当时正解下衣服裹在女儿身上,就顺口说:“说叫她裹儿吧。”从此就叫裹儿,裹儿的到来给他们的囚徒生活带来了一丝快乐。
韦氏苦撑苦熬地过了十五、六年,才又回到了京城,又在京城握过了漫长的七、八年,到了神龙元年(公元705年)终于在一片刀光血影的宫廷政变中重登皇位,为了这个位子,他们等了大半生,为了这个位子他们失去了很多很多。还不满五十的皇帝已是鬓发斑白老得不成样子,韦皇后自己也早过了如花似锦的年岁,皱纹有如细蛇悄悄爬上了额头。他们的大儿子那个被高宗立为皇太孙的重润已被皇太后赐死,如今也早已化为尘土了。回首往事,恍如一场恶梦。当重新举行皇后册封大典的时候,韦皇后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感或者是无奈。她暗暗发誓,绝不让眼前这美好的一切再从手底溜走,无论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她迫不及待地表请皇帝改易制度,请天下士庶为亲生母亲也服孝三年,和为父亲服的孝一样多;她还请求把老百姓的成丁之年延后到二十三岁,把免役之年提前到五十九岁;她还跟皇帝说上朝的时候她也要陪着。皇帝听了有些踌躇,她立即拉下脸来,似慎似怒地说,你当年说过的话都忘了吗?过去出生入死哪一次不是我陪着你?现在好过了,就把我当成破盆烂罐儿一脚踢开,说着说着就鸣呜地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连皇帝都鼻子酸酸的,原有的芥末大的那点儿顾虑也全跑到爪哇国里去了,从此朝堂上就多了一面帷慢,帷慢里多了一位威而不怒的皇后。
这些可不是韦皇后自己想出来的,它全是上官昭容的主意。上官昭容本名婉儿,是西台侍郎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因得罪了武皇后,与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一起被杀,婉儿和母亲被配掖庭,她是在宫中长大的,婉儿为人聪俊,又才华超群明习吏事,武皇后很是喜欢,一些疏奏表章常常让她来参决。现在又深得皇帝宠信,被封为昭容,专掌制命,上官婉儿本来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韦皇后也是久有此心,两人自然一拍即合。婉儿出身掖庭,又是黔(qing)过面的,对韦皇后绝对构不成威胁,她自己也并无此奢望,只想混水摸鱼多捞点儿好处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在皇后复位的时候她就劝韦皇后学皇太后的样子,一方面收揽时望,一方面培植亲信之人。韦皇后听得心花怒放,对婉儿赞不绝口,惟恨相见太晚。婉儿也不遗余力,煽风点火,出谋划策,甚至连自己的心上人武三思都忍痛割爱让给了皇后。在经过了数度春宵之后,武三思从一个有“逆节”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朝中要员,儿子武崇训娶的又是皇帝的宝贝女儿裹儿——现在的安乐公主,更是炙手可热气焰熏天,连做过皇帝的安国相王李旦都得让他几分,韦皇后有了这么一位得力帮手日里夜间曲意奉承,觉得气也顺了,胆也壮了,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每天神色飞扬地陪皇帝去坐朝,有时忍不住唾沫星子四溅地指点一二,皇帝自无不允;暗中又示意百官劝加尊号,皇帝尊号为应天皇帝,皇后则叫顺天皇后。散朝后有皇帝、女儿安乐公主和上官昭容陪着,晚上还有不须言表的内容,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韦皇后也有不开心的时候。那夭一大早皇帝正准备去上早朝,就见皇后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皇帝吃了一惊,忙迎上来问道:“爱卿,何事如此动怒?”韦皇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皇帝说:“看看这个吧!”皇帝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些奏疏。皇帝自从登基后并不怎么把心思放到政事上,年纪一大把了,身子也病病歪歪的,那么多年都白活了,现在不玩不乐更待何时?有时就干脆把一些百官上的奏章交给皇后和上官昭容去参酌。皇帝接过奏疏一看,事情可真不少,有的弹勃安乐公主侵占百姓庄园营建宅第,有的弹劫武三思擅威作福勾结党羽图谋不轨。又有两本奏章:一个是纳言桓彦范的,说皇帝每次临朝听政,皇后就施帷慢坐于殿上参闻政事,这恐怕有乖圣典;况且历朝各代凡是妇人谋及政事没有不坏事儿的,希望皇帝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让皇后往正殿干预外朝,这桓彦范曾和张柬之等人领兵杀死二张逼皇太后让位,是匡扶社樱的功臣,在朝中很有威望,皇帝抬起头来想说点什么,一见皇后怒气冲天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接着看另一本。这是京兆人韦月将等的奏疏,上面说武三思秽乱中宫,悠意**,丑声四闻,深辱国体,请斩三思以谢天下I皇帝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差点没气昏过去,半晌说不出话来,韦皇后气道:“陛下,你看这还有王法吗?你听听这说得有多恶心!他们在外面怎么知道宫里的事儿?这不分明是无中生有乱嚼舌头根子吗?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陛下,你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1”皇帝本来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皇后又气又哭的一通混闹早闹得他六神无主,连声喊道:“快!叫人把韦月将这些混帐东西抓起来斩首示众!”韦皇后这时候又过来说:“陛下,还有张柬之、桓彦范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不就是当初出过那么点儿力吗?就这么拿腔摆谱儿,动不动就说三道四指手划脚,眼里哪还有陛下您哪。那会儿对太后都敢抡刀动枪晗五喝六的,将来保不定怎么样呢户皇帝虽然觉得皇后的话不太顺耳,但还是戳痛了他的心病。这阵子不知怎么的这些人老像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他说东,他们便说西。再这么下去说不准自己就成了第二个则天皇后了。这么一想,就觉得还是皇后说得对,是该收拾收拾他们了。就安慰皇后说,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出气的。皇后这才破涕为笑,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退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想:张柬之桓彦范,你们这些家伙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你不知道我是谁!
桓彦范等人做梦也没想到会因为一纸奏书断送了性命。他们没这样想有他们的道理,他们五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张皇帝赐的免死铁券,这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助皇帝复辟赚来的,皇帝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其实皇帝还真没把他们怎么样,这都是皇后和武三思等人背后商量好的,先让皇帝削去他们的实权,然后再诬告他们图谋不轨,逼得皇帝不得不把他们解职拿问,然后配流岭外。这时再派人前去假传圣旨在半路上把他们悄悄干掉。五个人中桓彦范死得最惨,被放到竹筏子上来回拖,直拖到肉尽见骨才被杖杀。韦皇后听说之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一天她过得特别开心。
转眼就到了景龙四年(公元710年)。这一年的夏天天气闷热闷热的,憋得人透不过气儿来。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韦皇后更是烦躁。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地位不算不尊贵,让她感到不满足的是总也不能随心所欲。当初上官婉儿就劝她暗行则天皇后故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好像没有多大进展。开头那几年她还常陪皇帝去坐朝,后来架不住反对的人越来越多,皇帝又不肯尽心帮忙,反来劝自己少招惹是非,气得她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自己的亲儿子摊德太子重润死得太早,其他的都不是自己亲生的。神龙二年(公元706年)曾立重俊为太子,谁知这小子恩将仇报竟然起兵造起自己的反来,还杀了自己宠信的武三思和附马都尉武崇训,领兵直逼宫城,指名道姓地要捉拿皇后、上官婉儿和安乐公主。韦皇后气得直嚷,给我抓起来!要死的,不要活的!我重重有赏!皇帝很是不悦,似乎是劝自己不要杀他,韦皇后当时愤怒至极,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喊“杀!杀!杀!”终于把重俊给杀了,还把首级割下来放到武三思和武崇训灵枢前祭奠。为这事儿皇帝闷闷不乐了很久。韦皇后明白皇帝的心思,准是想起了他自己当年在则天皇后时当皇子的不幸遭际。如今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总共四个儿子,两个已死,一个被贬,还有一个又太小,这怎能不让他伤感?韦皇后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已经和其他皇子结下了血海深仇,和皇帝之间也有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皇帝本人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儿自己虽然不惧,但他终究是皇帝呀!这名分总压着自己。听说最近接二连三地有人或廷奏或上书,直接指斥皇后干预朝政,排斥异己,宠任亲信,培植党羽,将不利于宗室。还把今春以来天上下冰块和木头、井水涨溢、刻县地震这些灾异说成是老天在向人示警,说得人毛骨惊然。皇帝那个老糊涂会不会干傻事?难说得很,万一出了事连后悔药都吃不及了。安乐公主也常来劝说,她说父皇对她和母后不如从前了,她跟父皇说她要做皇太女,父皇对她带搭不理的,有时还埋怨说重俊那个杂种是她害死的。安乐公主缠着韦皇后说,“母后咱们得快点想个法子呀,再晚些时候,等皇帝指定好储君,可就来不及了。”最后安乐公主又凑到韦皇后的耳朵上小声说:“听说有人正怂恿父皇查间宗楚客、马秦客和杨均这些人同后宫的关系,还说已经拿到了证据……”
“真的吗?”韦皇后非常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不真?外面都已经风传开了,就你还蒙在鼓里呢!”
韦皇后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安乐公主焦急地催道:“母后,快想个主意呀,都急死人啦!”
其实韦皇后心里更急。她思前想后,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是死是活,在此一举,于是她咬咬牙,一面吩咐安乐公主派人召马秦客等人入宫商议大计,一面派人召来娘家兄弟韦温,叫他发诸府兵屯驻京师;又让刑部尚书裴谈和工部尚书张锡留守东都。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她不但没觉得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自作聪明的韦皇后要在这龙腾虎啸的京城大闹一场了。
三天之后,朝臣们正在等待着皇帝临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焦急疑虑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文武百官直惊得大眼瞪小眼,五官都错了位。皇帝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当疑惧和惊愕还凝固在人们脸上的时候,皇帝的遗诏也正在宣读。遗诏诏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帝,尊韦皇后为皇太后,临朝听政处理一切军国大事;并诏命韦温、裴谈等人为辅佐,相王李旦参谋政事。宣读完遗诏的时候众人还没从恐惧迷惑中醒来,以至于后来韦皇后登台究竟表演了些什么,都有些恍恍惚惚地记不大清楚了。
从那一刻起,长安便笼罩在一片慌乱里。羽林飞骑不时从大街上急驰而过,像一股黑色的寒流袭上人们的心头。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好似大敌压境一般。更有御林军出外捕人,城坊之间鸡鸣犬吠,一片嚣然,夜分之时听来更觉阴森可怖。
士兵也很不安分,左右屯营羽林飞骑万骑也是军心浮动,常常在半夜时莫名其妙地突起一片喧哗,还纷纷传言韦皇后要学武则天而进行革命,要覆灭李唐另立韦姓王朝。弄得韦皇后的几个亲信大动肝火,怒气冲冲地跑进军中,抢着皮鞭或刀剑去进行惩治。可仍然是压不住阵脚。
在这片混乱中有一个人像雄狮一样出动了,这个人就是临淄王李隆基,相王李旦的第三个儿子。英武年轻的李隆基早就在盯着韦皇后呢!当韦皇后与马秦客、安乐公主谋乱宫中弄死中宗矫诏称制的时候,李隆基也正在和太平公主等人密谋商议。一见人心浮动,机会来临,便毫不犹豫地出击了。
李隆基领着部下乘着黑夜攻入玄武门,闯进左右羽林军,杀死了韦皇后的亲信,将兵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然后又领兵围逼太极殿,直指韦皇后。
韦皇后这时再也顾不上皇太后的架子,像只被迫捕的兔子似的慌忙逃窜,一窜就窜进了飞骑营。她还以为这是安全的地方呢,谁知这时的飞骑营早已变了心,乱军一声呐喊,刀枪齐举,就把个威风凛凛的皇太后给剁成了肉酱,说什么也不能再爬起来临朝听政了。
一代果后就这样送了命,韦皇后死后相王李旦当了皇帝,当了没多久就又由其儿子李隆基接了位。不过这些都已是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