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致爽殿是避暑山庄内清帝的寝宫,《热河志》记载说,烟波致爽殿“旁挹云岚,后带湖渚,为三十六景之冠”,可见景致是很好的。咸丰十年(1860年)除夕,咸丰帝在烟波致爽殿进“高头早膳,用有海屋添筹有帐子桌摆”。中午则以“金龙宝桌围大宴”方式,和他的后妃们吃上了这多灾多难年头的最后一顿团圆饭。
事实上这只是形式上的团圆饭,因为依照以往的规格,每年除夕,咸丰帝的家宴是要在乾清宫举行的,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在家宴上照例会上满汉全席以及各种各样的点心、水果、汤膳等,可谓数不胜数,今年则寒碜许多,只有几样家常饭菜。尽管春节前肃顺等人已将承德翻了个底朝天,可这座府城毕竟不比北京,所产有限,咸丰也只能将就着将咸丰十年草草打发了事。
要细说起来,咸丰十年(1860年)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年头。闰三月,太平军向江南大营清军发起猛攻,攻陷德胜门至江边一带清军营垒50余座,歼敌数万。随后,太平军进攻孝陵卫,钦差大臣、江南大营主帅和春狼狈逃跑,营内存银10余万,军火局内所存枪炮、子药等皆成为太平军战利品。围困天京达8年之久的江南大营被彻底粉碎。农历五月,沙俄出兵占领帝国东北重要海口。八月,英法联军侵入北京。官眷、商民等出城逃避者“十有七八”,六部九卿无人入署办事,京城内外10余万清军“溃散十之八九”。联军随后焚掠圆明园。九月,中英、中法《北京条约》在京签订。帝国承诺赔偿英国军费800万两、恤金50万两,法国军费800万两、恤金20万两以及割让九龙司地方一区(九龙半岛界线街以南)给英国等……
咸丰就是在割地赔款和跑声隆隆中硬将这一年熬到底的。咸丰十一年(1861年)正月初二,咸丰帝决定在半个月后起驾回銮,他要开始新年新气象,因为有消息显示,英法联军已经撤出京城,紫禁城皇宫正虚席以待他的归去。
但咸丰帝是注定归不去了。他在这个春天咳嗽不止,红痰屡见,显示肺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咸丰十一年(1861年)正月十三,皇帝降谕内阁,宣布暂缓回銮,至于何时回銮,“俟秋间再降谕旨”。
历史却不再给咸丰机会,就像咸丰不再给历史机会一样,这个才年过30岁的年轻人已然没有了未来,一如他的王朝也没有未来一样——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1861年8月22日)卯时,也就是早5点至7点之间,咸丰帝崩逝于热河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西暖阁。
随后,咸丰遗诏颁发:皇长子载淳,现立为皇太子,著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特谕。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改变历史进程的遗诏,却也是充满玄机和杀机的遗诏。因为遗诏的颁发虽然结束了一个旧王朝(咸丰朝),却没有如咸丰所愿展开一个新王朝。众多的矛盾、欲望和冲突点在此时纠结在一起,混沌和扭曲了后咸丰时代的历史进程。恭亲王奕訢、肃顺党人以及那个著名的女人开始浮出水面,进行厮杀。同治王朝暂时被搁置了,慈禧太后即将粉墨登场,她要干政垂帘,做咸丰之后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一切似乎是咸丰的错,因为咸丰元年(1851年)的那个兰贵人现在要尽情绽放,但这一切又不全是咸丰的错——毕竟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他在人间所有的戏都已咿呀唱完。
人间从此无咸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