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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1年

光绪二十三年 范军 3260 2024-10-20 02:37

  

  光绪二十四年,是戊戌年,公元1898年。帝国的权力格局究竟呈现了怎样的变化呢?

  6月,翁同龢突然发现自己肩上的担子加大了,起因是6月11日,光绪皇帝下了《定国是诏》:“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这是倡言变法的意思,翁同龢作为戊戌变法的总协调人,“事皆同龢主之”。

  世上事因果轮回。此前几天,操劳“洋务”近40年的恭亲王奕訢与世长辞了。他的辞世无意间打破了帝后党争的胶着状态,从而让光绪皇帝有了些许操作的空间——皇帝似乎可以有所作为了。但是仅仅4天之后,翁同龢突然去职——慈禧太后假光绪之手,革去了翁的“协办大学士”职,“开缺回籍”,太后给出的罪名是翁同龢“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形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

  这是戊戌变法的开始阶段。慈禧太后不动声色地给光绪去势,令他只能带着一群总理衙门的小“章京”去有所作为。或者说翁同龢的去职是一个信号,进一步混沌了帝国的权力格局,模糊了维新变法可能的方向。

  事实上在1898年帝国权力博弈谱系上,忠于太后的力量和忠于皇帝的力量是不对等的。光绪皇帝始终处于弱势地位。几位军机大臣礼亲王世铎、刚毅、钱应溥、廖寿恒、王文韶除了廖寿恒暗中支持改革外,其他的都站在了光绪皇帝的对立面。大学士徐桐扬言:“宁可亡国,不可变法。”大学士刚毅在慈禧面前伏地痛哭,称:“痛心疾首于新政,必尽罢之而后快。”荣禄则在方法论上为慈禧提供支持:“欲废皇上,而不得其罪名,不如听其颠倒改革,使天下共愤,然后一举而擒之。”

  当然这样的不对等仅仅是一个表象,毕竟变法是大势所趋,是帝国自救的唯一正途。几年之后,当被软禁的光绪皇帝惊愕地发现慈禧太后步他后尘再言新政时,他或许应该明白,自己输了1898年的这场较量——两个最高权力中枢的人主宰帝国命运的较量。

  较量是针锋相对的,就像康有为和荣禄的问答。康有为变法期间在等候皇帝召见时曾经路遇荣禄。两人有过一段锋芒毕露的对话。荣禄问:“以子之大才,亦将有补救时局之术否?”康有为答:“非变法不能救中国也。”荣禄问:“固知法当变也。但一二百年之成法,一旦能遽变乎?”康有为答:“杀几个一品大员,法即变矣!”康有为如此这般的回答应该说透着他的不妥协和以死明志的消息。

  也许,最初的较量还是有悬念的。慈禧太后长袖善舞,精于权谋。懂得先发制人,也懂得后发制人,但光绪的新政代表了一种进步的潮流。他年轻,有**,等得起,换句话说时间在他这边。只要光绪谦虚谨慎、不急不躁,他或许可以笑到最后。

  只是很遗憾——年轻最后输给了年老,**输给了计谋。在1898年帝国权力博弈谱系上,我们看到慈禧太后出招了,她不疾不徐,却处处留有后手或者说伏笔。6月15日,慈禧在让翁同龢去职的同时,任命她的亲信荣禄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同时下谕着直隶总督王文韶入京。不久,荣禄的官职由署理而实授,并加文渊阁大学士衔,另统率甘军(董福祥)、武毅军(聂士诚)、新建陆军(袁世凯)三军。10天后,慈禧太后又命派怀塔布管理圆明园官兵,刚毅管理健锐营。毫无疑问,慈禧太后发出的一系列信号只指向一个图谋——将政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枪杆子以外,还有权把子。慈禧令光绪帝下谕:“嗣后在廷臣工,仰蒙慈格端佑康颐临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赏顶,及补授文武一品,既满汉侍郎,均着于具折后,恭诣皇太后谢恩,各省将军都统督抚提督军臣,亦一体具奏折谢。”二品以上大臣授新职,必须到皇太后面前具折谢恩,这是对最高权力归属的明确指证,也变相剥夺了光绪亲政以后暂时的皇权支配资格。如果具体到当时的变法实践活动,慈禧此举一可以防止光绪起用新党人物担任高层职位,二可以防止亲太后派的守旧大臣被废黜。一举两得。

  光绪当然也出招,但光绪的招法刚有余而柔不足,表面上很凶猛,却没有后劲,显得苍白脆弱。在差不多3个月的时间里,光绪接连下了100多道有关新政的诏令,所谓“维新之诏联翩而下”,但是政令出不了紫禁城。从中央到地方,支持新政的寥寥无几。中央二品以上大臣,唯刑部左侍郎李端棻一人敢言新政,地方上除了湖南巡抚陈宝箴还属真心支持新政外,其他“枢臣俱模棱不奉,或言不懂,或言未办过”。这是一种观望或者说排队,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很多人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6月16日是意味深长的一天。这一天,康有为向光绪进呈《波兰分灭记》《列国政要比较表》,御史胡孚宸则奏劾户部左侍郎(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张荫桓受贿260万两。62岁的张荫桓当时负责京师矿务铁路总局的工作,支持新政。事实上张荫桓有没有受贿不重要,重要的是御史胡孚宸选择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奏劾他,体现了一种政治上的较劲与僵持——新政每行一步都会有阻力。

  不过对慈禧太后来说,光绪对她有杀伤力的出招还在两个多月后。9月4日这一天,光绪下令将怀塔布、许应骙、堃岫、徐会沣、溥颋、曾广汉等阻碍变法的礼部六堂官革职。同时赏礼部主事王照三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以示激励。光绪这样的操作当然事出有因。因为此前3天,王照上疏,请光绪帝游历日本等国,以考察各国变法情况。但是怀塔布、许应骙却不肯代送其疏。许应骙甚至上奏弹劾王照“咆哮署堂,借端挟制”。光绪便出手了。光绪的出手是一个连续性的动作。他随后召见谭嗣同,并命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以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还直接召令直隶按察使袁世凯来京陛见,面谈后升任他为侍郎候补。光绪此举在慈禧太后看来不仅有笼络人心之嫌,还有阴谋作乱的可能。因为袁世凯不仅是直隶按察使,还统率新建陆军,可谓实力人物。更要命的是光绪公开要权了。9月13日,光绪帝请旨拟开懋勤殿,设顾问官。这真是危险的挑战——光绪开懋勤殿无异于设立政治改革中心,至于设顾问官是请日本前首相、明治维新的重要角色伊藤博文担任光绪的改革顾问。虽然这只是个动议,但慈禧却心存疑虑。她大声说“不”了。由此两人摊牌的时刻不期而至。

  透过1898年的迷雾,我们也许还能依稀看见那场不对等的较量是如何一一展开的。最后时刻,光绪慌了手脚,露出了他的生硬和迷茫,天真和急迫。9月17日,事情紧急,光绪帝再次召见袁世凯,命他与直隶总督荣禄各办各事。但他对袁世凯的政治倾向却一点都不摸底。同样不摸底的人儿还有谭嗣同。他竟然夜访袁世凯,说皇上希望他袁世凯起兵勤王,诛杀荣禄以及包围慈禧住的颐和园,将自己的政治底牌泄露无遗,也让光绪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相比之下,慈禧太后的手腕要老辣和从容不迫得多。首先,她很敏感。18日,当她看到御史杨崇伊的奏折上说:“风闻东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到京,将专政柄。”立刻决定从颐和园回城监察。20日,当光绪接见“自行游历”的伊藤博文,询问日本改革情况时,慈禧太后到场监听,令光绪不敢有所作为。这场原本有很大操作空间的会见仅仅持续了15分钟就结束了,伊藤博文没有什么收获,光绪也同样没有任何收获。不仅如此,光绪的命运在第2天急转直下。由于荣禄的密报,说光绪帝欲软禁太后,9月21日(八月初六)凌晨,慈禧太后率卫队囚禁了光绪帝,然后下诏训政——这场1898年的较量在中秋节前就匆匆结束了。光绪的权力人生犹如昙花一现,黯然收场。

  从历史上看,任何变法其实都是需要买单的,戊戌变法尤其如此。事败之后,杨锐、刘光第、谭嗣同、杨深秀、康广仁、林旭6人以“谋围颐和园、劫制皇太后”等罪名被“即行处斩”,张荫桓发配新疆,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两年后他在新疆被杀。光绪则被软禁在中南海瀛台,度过他的余生。1898年帝国的权力博弈谱系在经过激烈的震**之后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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