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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性的黑潮 何建明 14588 2024-10-22 03:01

  

  1981年,意大利艺术家在修复著名画家波提切利的名画《春天》时,奇怪地发现画上的颜色虽然经历了五百余年的沧桑,可仍然翠绿如茵。经化验,方知画家当时所用的研料乃是孔雀石粉。被称之为天下一宝的孔雀石不但可以用来作丹青高手的妙颜绝料,还可用来冶炼制械和做高级饰物。据中国的《中药大辞典》记载,孔雀石还有明目,去翳利窍之药用。

  大地奉献于人类的宝藏太多,孔雀石为其中之一。

  中国的孔雀石出产于长江南岸的湖北大冶县境内的铜录山。据科学测定,这座拥有2500多年开采历史的古矿山,其山腹之中埋藏着含铜量达50以上的孔雀石。据大冶县志上记载:自秦汉至南宋,历代皇帝都在此掘井取宝,就连著名爱国将领岳飞也曾在此冶炼制械。1966年,国家耗费巨资在此正式建立了铜录山孔雀石矿,直属冶金部领导。虽然文革期间不让人们发展生产力,作为矿山,这里却渡过了安稳的10余年时间。

  1979年,农村政策开放以后,吃了几十年人民公社饭的铜录山农民第一次感到可以提着菜篮背着竹筐过得活泛些。不过,这儿山高路不通,想同广东人那样靠做生意或搞什么官倒之类可不行。但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办法。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铜录山的冇姓想到了身后的孔雀石。起初,人们只是到矿山排土场和公路旁的一些地方检点零碎矿石而已,孔雀石也不过是少数悠闲人士拿来作桌上的观赏物。后来,不知是哪位灵通人士传出,锏录山上的孔雀石是稀世之宝,连外国人都愿出高价。于是乎,农民们像黑夜里突然看到了一颗划破长空的星星,赶忙修好铁铲子、三轮车,往山上跑。

  锏录山那么大,到哪儿去采孔雀石?毫无开采知识的农民们不可能上采矿扫盲班,于是一双双眼睛盯住了国营矿的露采车间。这个露天车间如同一口巨大的铁锅镶嵌在蓝天之下,由于长期采掘,已经低于海平面80米。站在山巅望锅底,但见四壁怪石嶙峋,峭崖直上直下,令人头晕目眩。铁锅很快被刮得精光。有人将从这里挖取的孔雀石卖给外面来的走私者,每斤价格高达20元,而且价格仍在扶摇直上。一斤石头有多大,还不是女人的拳头那么大?捡那么点点东西,就能顶一个月的拾粪钱,不干才是傻瓜呢!可是,孔雀石不是一般的普通石头,它长在铜录山上,并不是睁眼就能看到的。从锅底走出后,农民们开始了思索,既然地面上找不到了,何不挖洞试试!

  一位工程兵出身的退伍军人郭某第一个向地球挑战。他娴熟的开山技术令村里的小伙子们敬佩不已,而更敬佩的是他居然真的挖到了孔雀石!

  这位姓郭的开拓者一下成为采民中最有权势和最富有的把头。但是他的寿命与他的光辉业绩成反比例。当他第二次组织钻山肚的战斗时,大山腹中晌起一声闷响,郭把头和另外三名同伙从此再也没有钻出地面。

  历经过采矿现场的人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这里前赴后继的精神绝不亚于战场。一个人埋在地下,会有十个人继续行动。这是为什么?只为一个:挖出孔崔石,卖钱!钱,使人的生命一下显得不那么宝贵了。至1989年上半年,美丽的孔雀石下躺倒了70条生命。

  我家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3个呢!怕啥?一位靠挖孔雀石发了大财的老汉,当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对记者说。

  在中国这个贫穷的国家,人们对金钱与富有的追求,仅仅用疯狂两字来形容时常显得不足。当听到这位老汉面对孔雀石的**,而慷慨舍去人性,如此坦然地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作金钱与富有的赌注时,我想,即使是著名的金钱专家魏斯曼博士和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先生都会感到震惊!

  自然的富有在人类贪婪心的笼罩下,显得苍白无力,铜录山很快陷入了采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巍然高大的山峦经不住上下通力的袭击,不几时,国营矿的生产与安全受到了全面的推残与窒息,工人不能正常上班,生产月月下降,事故频频发生。

  赶走采民,恢复矿山正常秩序,这是国营矿的唯一生路。面对死亡的威胁,素有温和派之称的矿领导不得不握紧了拳头。他们专程来到县公安局,与局长达成协议,矿山告急时,公安局立即出动。

  开始一段,这一招还真管用,漫山的民采人员一见公安局的瞀车出现,就像失了魂的散兵到处逃窜,国营矿山得到了很大的欣慰。但时隔不久,他们发现,见惯了猫的老鼠并不胆怯,采民们一见公安局的警车回城,就马上从草丛里、山沟边走出来,照干不误,就像躲一场雷雨似的。

  公安局的聱车不能昼夜守在矿山,怎么办?成立一支护矿队,专司其职1公安局与国营矿商量结果,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1980年,铜录山建立了第一支武装,由刚刚招募到的40多名待业靑年组成的护矿队出现在矿山上。这些小年轻,个个血气方刚,手持替棍和木棍因为没有备齐,排着整齐的队伍,出没在山前山后,很像那么回事。采矿者不摸底,一个护矿队员路过,就赶忙收拾家伙往家里跑,而且一跑就是几天回不来。护矿队不像公安局,他们每天24小时在矿山上转来转去。

  护矿队成了采矿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眼瞅着那些带着大捆大捆人民币到村里头来收购孔雀石的外地人灰心丧气地离开铜录山时,更是对护矿队恨得咬牙切齿!

  不除掉护矿队就没有发财的机会!

  是啊,可怎么除呢?他们是专门对付我们的呀!在生意场上混过几年,又因行贿而受过处理的王立伟,坐在一旁猛抽着烟。突然,他把半截烟蒂往鞋底上一指说:除护矿队不难,不过,大伙得出点血,凑上一千块钱,这事包在我身上!

  大哥,只要你能把那帮小子赶跑,别说一千,就是一万,我们也情愿!几名采矿者纷纷掏口袋。

  王立伟带着一千块钱,没有去找护矿队,而是去找铁哥梁克谋。

  梁哥,如今矿上成立了护矿队,把咱兄弟们的财路全给堵住了。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护矿队不影响我们发财!

  什么办法?这几天,梁克谋也正在为这件事伤脑筋呢,俗话说,打雁要打领头雁。我们要除护矿队,就得从队长徐北汪这个人身上做文章。王立伟拿出一千元交给梁克谋说这事你去合适,我臭名在外,人家会疑心的!

  梁克谋领得此计后,把七尺大汉徐北汪拉到一家小酒馆。这里,早已准备好一席丰盛酒菜。徐北汪自知当上这护矿队长,那是瞎子撞进了钱眼一一碰巧。过去,他是一位干力气活的普通工人,谁拿他当回事?如今见梁克谋这般盛情相待,早已飘飘然了。梁克谋趁机又塞上几条阿诗玛,徐北汪乐不可言。

  徐队长,如今你是有权有势的大贵人哪!护矿时,可得给咱兄弟们行个方便啰!梁克谋开始探起虚实。

  唔?啊,好说好说,咱头回当领导,有权不用,不是过期作废吗?哈哈哈!徐北汪嘴里咬着一只山鸡腿,三分酒气三分牛气道铜录山有我在,你们就甭怕,到时候,一有情况,我就通知你们!

  梁克谋等人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手,随即又给徐北汪送上钱物。护矿队长从此实际上成了护采民队长。一个关键人物的灵魂锈蚀,使得整座铜录山矿又陷入一片灾难之中。

  蜂涌而至的采民们重新登上了矿山。护矿队的小伙子们不知他们的队长早已成了叛徒,只觉得队长这段时间特别的照顾他们,一天往山上转两圈,有时转一圈就行了,夜里就根本不值班。护矿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见着采民在他们的鼻子底下为所欲为,觉得太丢份,于是有时不等队长下令出巡,就三三俩俩去抓舌头。小伙子们不知队长己出卖他们,故到哪个山头就反被采民们团团围着挨打缴械。一天,护矿队员王金强见一帮采矿者赖在山上不走,就过去赶,谁料到反被对方圈住,一个采民抡起扁担,朝他当头劈下18岁的小伙子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成了终身残废。

  亊发之后,队长徐北汪不仅不为王金强伸冤说理,反讲他是因为不听命令所致。好端端的一名英勇护矿队员,用自己的声誉和大半条生命换来了一个违纪的罪名。

  护矿队员们的家长一听王金强的遭遇,纷纷上矿领着自己的儿子回家去。没几天工夫,40名刚刚招来的护矿队员纷纷不辞而别。

  釆民们在一片狂欢中加剧了采凿孔谨石的行动。这时的他们,开始懂得要想长期生存,就必须抱成一个团,这样才能有效地抵抗来自矿山的有组织的武装。农民们已不再是几年前的散兵游勇了,他们或以自然村或以家族为单位,或自我结盟,结成了一个个只有他们内部才知道的严密组织,什么生产组、后勤组、运输组、情报组等。这些组织非常严密而且各负其责,分工严明。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轻则罚款,重则从铜录山上驱逐出去。组与组之间,小矿与小矿之间,也有极为密切的联系。

  铜录山矿地处大冶县城西侧五公里,交通方便,盗挖孔雀石的农民以前经常被突然从警车上跳下的公安人员逮住收审或重罚入狱。为了对付这事,采矿者们有组织地凑钱,给负责情报的人员配备一辆辆崭新的摩托车。情报人员骑着摩托车,在仅五公里长的线路上,设下了三个接力站。公安局刑赘队门口的替车一动,他们就驾着飞驰的摩托车往山上报告赘情。后来,公安局发现了这个问题,采取一项强硬措施,不得在县城通往矿山的公路上驾驶摩托车。

  采民们为此还真的惊慌了一阵。可事不过夜,他们又乐哈哈地笑了起来。第二天,情报人员不再骑摩托车了,只是每人身上携带了一个又小又方便的对讲机。他们手拿着这小巧玲珑的洋玩艺,说应该给发明人送一吨孔雀石以示奖励。采民们有了对讲机,可谓鸟枪换炮了,不但用不着疯一般地开着摩托车往山上跑了,而且还能给夜间提供信息与情报带来极大方便。现代科学技术为野蛮者提供了文明的工具,这些文明工具反过来又刺激和加剧了野蛮者的疯狂行为。正如托马斯所说的,先进的东西有时没有更好。因为一旦被落后者用去为落后服务,事情就更糟。铜录山上发生的事难道不是这样?

  公安部门为此伤尽了脑筋。堂堂国家公安局却被采民们牵着鼻子走,这滋味谁受得了!然而,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采民们一个又一个髙招,竟是出自公安局内部某些人的点子。原来采民们垮国营矿第一支武装后,在对方没有采取新招之际,进攻的曰标就放在了公安局身上。公安局毕竟不是好对付的。于是,采民中的几位髙智者就设计了一套又一套瓦解公安队伍的方案。自然又是以钱开道。那些佩戴国微领章的公安干警,站在大街上一个个威武得可以,可一回家就不那么神气了。要彩电没彩电,要冰箱没冰箱一靠几个死工资过日子,自然一副可怜相。面对老婆喋喋不休的唠叨,邻居不冷不热的嘲讽,小孩回来后的愁眉苦脸,信仰再坚定的人心也会颤一下,何况有的本来就是追求富有与虚荣的不坚定者。采矿者瞄准的就是这些人,而这样的目标一打就能一个准!哈哈,公安局还不是我们的!采矿者乐得在一边偷偷笑出声。

  1987年的一个夏夜,县公安局接到矿山告急电话,立即派出刑聱队前往。半途,发现夜幕笼罩的矿山上突然腾起一串彩色火球。非年非节,放这玩艺干啥?警车上的小伙子们感到纳闷。当他们到达矿山不远时,火球顿时从四面冲天而起,如同节日焰火,煞是一片奇妙的景象。后来,据一位被捕的窃矿者供认:燃放彩球筒是他们夜间报警的一种手段。放彩球多少视公安人员来的人数而定,以便迅速采取应对措施。此计不是诸葛亮所献,乃是你们公安局内的人!

  据说局长为此气出了病来!

  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失灵后,国营矿山无奈又咬牙组织第二支护矿队。矿上领导发誓:不把这几千名野蛮偷挖孔雀石的采民赶下山,誓不为官。为此,矿上从工人中挑选了100名身强力壮的勇士,这些人个个都是复员军人或公安干蝥出身,并精心挑选了一名有十几年党龄的中层干部任队长,那阵势确比第一支护矿队强十倍1哪知第二任护矿队长虽然资格颇老,精明强干,但同样与第一任队长害同样的一种病―贫困症。那位行贿专家梁克谋三下五除二,没几天就把他拉下了水。

  此后,又组建过第三支护矿队……

  三次建立护矿队,三次败北于采民之手一一国营矿山的领导那时并不了解是自己内部阵营里有鼹鼠。矿山领导承受着来自多方的压力。作为国家大型有色金属矿山之一,上级的指令性计划任务无疑是铁板上钉钉子一一硬碰硬的亊。可是,成百上千的哄抢者给矿山所造成的压力,如今已经发展到远远超过年计划任务给矿山带来的压力。

  从1983年开始,铜录山已如雷雨前的天空,早被民采风的层层乌云笼箄着。本来就任务锐减的国营矿山,这时又日益遇见开采出来的孔雀石常常半路失踪的现象,矿领导的头上为此又增添了几缕银丝,却始终不得其解。这一年春天,一位矿领导来到与铜录山相距千里的深圳开会。纯属巧合,这位矿领导与当地公安局长在茶座上聊起天来。东道主问他,铜录山的孔雀石到底有多少储量?你们国营矿是否也搞承包了,也有权直接议价外售?这位矿领导表示国营矿山是直接为完成国家任务安排生产的,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们几乎每个月都查获三、五起来自你们铜录山的孔雀石贩私车辆,公安局长说。那是当地农民干的。局长摇摇头。恰恰相反,人、车都是你们矿山的!

  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这位矿领导回矿一查,果真发现矿上几名跑广州、深圳的驾驶员,在偷偷做这类生意后来发现,做这类生意的不仅仅是司机,还有坑道工、科室人员,甚至中、上层干部……

  此后,他从公安部门进一步了解到:每年通过深圳、广州等地流入海外和非法市场的国宝孔雀石约页吨有余!

  面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群采群抢,面对鱼网般的内部机制,矿山领导遥望南天,一声悲鸣:铜录山真是孔雀东南飞哟!

  不是失意,恰有几分失意;不是伤感,恰又倍至伤感!

  步步为营——乌金王国的崩溃。

  从16世纪开始,当西方人通过探险到达印度洋后,他们惊喜地发现地球的东半边有个美丽富饶的地方。于是,进入17、18世纪后,西方人派遗了一支又一支远征军,远涉重洋,来到东方胜界。那些卷发高鼻子人看中的不仅仅是这里的青山秀水,更重要的是对埋藏在地下的无数取之不尽的宝藏感兴趣。

  1848年,英国海军戈登少校第一个率领军舰在这东方世界的一个边角的岛屿上一台湾,发现了大批乌金。他回国写了一篇文章,声称东方的中国是个乌金王国,这里有足够供人类使用一百年的煤。

  中国是名符其实的乌金王国。这顶黑色垦冠一直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然而,到了八十年代,一向以乌金王国自豪的中国人开始唱起了惆怅的小夜曲。中国煤炭生产日趋下降,到2000年我国煤炭资源将出现危机之类的新闻,开始在新华社消息中出现。国家煤炭部公布的消息更令人不安:国家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紧缺日趋严重。一些地区的一些厂矿因此而关闭。许多地区的许多城市因此而经常停电停水……

  乌金王国难道真的消亡了?中国的煤炭储量和国营统配矿真的已至祜竭之状?

  否。中国的煤炭资源虽然因为社会的需求过大而显紧张,但我国仍然是世界最大的储煤与采煤国之一。国家矿产部门的官员这样说。

  那么,为什么煤炭生产出现似乎难以逆转的滑坡?

  这里有个数字可以对此作出解释:全国共有79万处乡镇小煤井进入国营煤矿区,其中约有4万个无证小煤井。

  我不得要领地摇摇头。于是,这位官员进一步解释道。

  这就是说,大批民采小矿在国营矿山上与国家统配煤矿抢食吃。而这些小矿的食量与胃口则大大高于国营矿。你说,面对如此众多的强大对手,乌金王国最终能不发生崩溃?

  我终于明白了,当然又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煤,黑色的金子,进入工业革命后,它几乎成了推动人类历史的主动力,从瓦特发明蒸汽机至今,世界各国没有哪一天离开过它。它以自身特有的长处一不像其它矿产资源需要经过一次又一次复杂的提炼与加工,而成为工业生产的宠儿。

  人类对于矿产的开发,莫过于对煤炭的开发。它简单、方便,即使是使用原始的石器或铁器,都能毫不费劲地获取。这对缺乏开采知识,没有机械设施的中国农民们,无疑是不可多得的方便。

  1988年,全国属于非法采煤的产量达亿吨以上。这是官方提供的数字,而实际还不止此。那些紧挨着煤山,那些宅居就在煤层上的山民们,刨一铲就能担几筐乌金的,你能统计得了吗?全国有数的乡镇煤窑有79万处,而没数的那些采民又是多少呢?百万?千万?恐怕不会是夸张。中国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山区,而这三分之一中又有三分之一是垫着乌金睡觉的,你能算得出这是百万还是千万?

  煤炭大国养育了众多的子民。那些滴水贵如油、一亩地种不出二斗米的地方多得很。不想致富发财,就求能有一锅做开水的燃料,人们也得在山上挖窑取煤呐!而且他们后来发现,这些黑色的石头还真是名符其实的乌金,挖一天,竟然能换上一月、半月的工钱,又何乐而不为?脚底下有的是这石头,只要手脚利索,谁都可以干。

  七台河市的人几乎人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一座因煤而生因煤而兴的城市。黑色的石头,使牡丹江荒芜的源头有了一座新城。黑色的石头,又使这座新城的人民有了幸福的昨天和今天。有关资料表明:这个称为勃利的煤田,是我国仅有的三个保护性开发矿区之一,其储量大,煤质优。据说,当年沙俄时代的老主子们来中国感兴趣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漠河,产黄金;一个便是这勃利,产乌金。黄金虽然贵重,但乌金有时比黄金更有用。开着蒸汽火车来远东洵金的俄国人,不能带着连脖子都累弯了的黄金回莫斯科,却能带上乌金将蒸汽火车开回欧洲大陆。

  七台河绝对是座漂亮的矿山,仅鹿山一个矿区就有292个高地。那银装素裹的山煞是好看。鹿山的山头不仅好看,而且更诱人的是因为薄薄的素装下面便是油光光的煤层。那煤,乌黑乌黑的,像是要流油一般,划一根火柴就能燃起一团熊熊火焰。鹿山矿区,方圆40多平方公里,初步勘测煤储量达2020万吨,共有七个煤区。当地人扒开一层冰雪,用铁揪挖一个坑就见得着煤。

  既然煤有用,能换钱,七台河的百姓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发财的优势。采煤不用像淘金者那样挺而走险,那样千筛万簸不见黄地辛苦。不知何人何时在矿山上挖了一锹煤打了第一口井,于是,拍掉身上泥土的农民来了,停薪留职的工人来了,孤身一人或携家带口的盲流来了……转眼间,七台河像一块刚出锅的红烧肉,引来了无数食客。于是这块沉寂了几千年的土地一下喧嚣了起来。开始是十几人,后来是几百人,几千人……人们手持铁铲、铁镐,肩背籐筐、木筐,棉衣往地上一扔,脚下就算是自己的领地。912个小煤矿没用多长时间,多少费用,沸沸扬扬地在此安营寨了。

  你瞧,要是谢晋到这儿拍三十年代小日本抓劳工背煤的电影,准可省大笔布景费。不用化妆,不用道具,都是现成的。凡第一次来此地者,心里就这样想这样说。

  当西方开始将大型电子计算机安装到煤炭开采业,实行全自动控制勘采之时,中国原始的人背井却在八十年代中叶得到空前发展。站在井口,直统统地往下看,没有任何安企设施甚至最基本的一根安全绳唯独一道仅占井围面积十分之一宽的石梯,将重负在肩的挖煤者送上青天白日的井口一这就是所谓人背井。它一般只能开采垂深50米、斜长百余米的浅部煤层。深层开采留着给国营吧,我们要的是煤,实实在在的煤,能转手变成钱的煤!这就是他们的采煤口子。

  就在几年前,七台河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镇,即使是正式确定为黑龙江省的县级市后,属于市管的权力仍然非常有限。这里的煤矿管理就是这种情况。国家经委、计委、地矿部、煤炭部曾经有个78号文件,文件大意有三条:一,七台河煤田资源由东北内蒙古煤炭工业联合公司管理;二,黑龙江省各级政府有权加强对该煤田的矿管工作指导;三,煤田的监督管理则归地矿部门。此三条形似层层严把的关卡,实则使七台河煤田处在谁都可管、谁都不管之状况。这就使得善于钻营的采矿者有了足够周旋的余地。而明文有权管理的三巨头东北内蒙古煤炭工业联合公司、当地政府、地矿部门则充分发挥其职权优势,无限度地行使开采审批权。上有大权,下有小权,小小七台河竟有21家单位在颁发采煤许可证。以至形成了凡想上山采煤者均可通过关系获得一张合法开采证。一家外县的银行想在这儿建矿采媒,七台河当地的政府拒绝这个外来户,地矿部门也特意采取了措施,不让其进入宝地。这家银行惹急了,无偿给一家有权发放幵采证的单位贷款300万元,转头又联合附近三个县在七台河矿区揭竿举旗,各簕一方,成为远近闻名的四大金刚。

  密山棉纺厂这几年不景气,厂头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张开采许可证,全厂能背煤的20多名小伙子都被组织上山了。可是,第一夜,被窝还没热,来了一群天兵天将,将这些小伙子打得迷迷乎乎地抱头就往山下逃,连铺盖行李都顾不上带。

  岚棒村这天来了位自称很有后台的新矿主,牛里牛气地说要与四大金刚抗争七台河。谁知这小子还没有在地井里呆上半天,就被熊熊燃烧的地火活活烤成了焦黑的肉饼。原来,对手不动声色地派人混进他的矿井里,点上一把火,就溜走了。七台河的煤差不多全是易燃的无烟煤、肥气煤和主焦煤。地火烧之至今,弄得地面夏不长草冬不覆雪。

  要过太平的发财日子,就先到咱庙上拜三拜!山头的金刚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权势。

  于是,七台河周围那些想在煤山上做乌金梦的人,都悟出一个道理:七台河虽然是无主之国,但要获得一块立足之地,必得先找一家实力单位做后台。于是乎,七台河在短短的时间里,刮起了一阵党政机关、工商、银行、税务、公安等等单位或出面或不出面的全社会性的联合办煤矿热。这一热,使得这块久处无政府状态的煤田王国,一下成了混杂一气的诸侯大割据。

  新成立的七台河市委,上任后接到的上级第一个责令。

  就是整治小煤矿:责令来自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办公厅。具体执行的市资源局却在三天之内收到六封恐吓信。信中说,谁有本事往山上走,他们就给他爆莽。啥叫爆葬?即用炸药或放在公文包内,或放在你的床底下、办公室内,将你炸死。资源局刘工程师在岚棒村的矿区上才露了一面,晚上,他所住的分矿办公室,竟有人以一分钟投16块砖的记录,残暴地袭击了他。

  看谁还敢来管?!

  吓走了当官的,乐死了采煤的矿主们为此专门组织了祝捷专题晚会,在酒杯碰撞声中,他们宣布明天,我们将占领整个七台河的全部煤田!

  结果是,近几年内,这个北国煤城的两个主要矿区分别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当然,开采乌金的人们在获取大量甚至几辈子也用不完的钞票的同时,也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仅1988年间,这里共有120人死亡。在笔者采访时,这里又有一起被民政部列入1989年上半年重大民事伤亡的事故,这次是22人死亡,事故原因为小矿井冒顶所致。

  我们对此震惊不已。然而,七台河的煤与七台河的挖媒人,如果同山西的煤与山西的挖煤人相比,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山西是中国的煤部,其煤炭产量占全国煤产量的五分之一多,八直是共和国的主要能源省份。然而,近年来,这里的非法采矿挖煤也是全国最严重的地方。据该省矿管部门统计,山西现在有小煤窑共7300余个,年产煤达9200多万吨,相当于全国煤产量的十分之一或全国小民采矿井煤产量的三分之一。透过这些数字,我们似乎不难想象乌金王国里的非间寻常的民采小矿与国营矿之间的激烈争夺!

  山西七大矿务局之一的潞安矿务局,便是其中一个典型的矿区。

  在解放四十年间,潞安的毎一寸土地都为共和国建设作出过非凡的贡献。从这里走出去的山西省省长王森浩,就是当年在潞安矿上开割煤机的采煤工。

  潞安的今天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发现,山西人再不像过去那样谈起潞安就脸上放光了。

  煤这个东西,当它不被用来燃烧时,它能柒黑整个世界!一位满脸沾着煤星儿的黑大汉嗡声嗡气地对我说道。

  细细咀嚼,这话颇为意味深长。

  不曾想过发财的农民们,当时上国营矿区挖一担煤,仅仅是为了能烧热自己家中的锅和炕。后来,是为外乡的亲戚朋友弄那么几担;再后来,是为外县外省的朋友弄几车。于是,他们丢掉手中的锄头,开始成为手工采煤工人。生产方式是原始的,但生产目的却是属于工业革命的范畴。国家不可能给这些小煤窑、小矿井任何形式的投资,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雄厚的资金和大批的机械设备,但他们有他们的优势,这个优势就是村联村、乡联乡的地方势力。它的发展如同燎原的野火,不几时,潞安矿务局各矿区都燃起了民采小煤窑的熊熊大火。当地人称这支采煤队是一〇〇部队。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建制史上,从来没有这样一支番号的部队。一〇〇,形象而又逼真,一条扁担两个筐,山西的煤窑就是这样开凿出来的。别小看这支部队,它的地道战,坑道战,不仅使得国营矿陷入了全面的人民战争状态,而且每时每刻处于兵临城下的气氛潞安矿最初只是感到边角与外围吃紧的疼痛。

  某工区的18平方公里煤层,原计划作为七五计划的后备储量,是潞安有望与其它兄弟矿务局鼎立晋国的一个拳头。可是,这一年,当潞安矿务局领导正想带着这个拳头进京亮相时,拳头却已不复存在了。从西北角的李庄到东南角的徐水村,采民共打竖井17口,坑道11条,实挖面积超过了14平方公里!

  这么说,我们的后仓全部掘空了?正在省城开会的局长得到这一消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昨天,他还在省煤炭工作会议上拍胸脯,要与阳泉、西山、晋城、汾西等兄弟矿务局,在七五期间比试比试呢!很显然,潞安由于失去了这一只有力的右直拳,在社会主义竞争的拳击台上,必败无疑。

  保守潞安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省长王森浩在会议休息期间,拍着潞安矿务局局长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道。他是从潞安的煤堆里走出来的,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了如指掌。

  但是,今已非昔,那些当年不小心踩一脚公家煤也要斗私批修三天的村民们,如今,成筐成车地往回拉也不感到半点脸红。

  当潞安矿的企业家们回首眺望身后的那只拳头时,唯一可能做到的是装出笑脸,毫不吝啬地将其奉献给农民兄弟们,也许这样还能听到一声谢谢老大哥的赞美。

  没有了拳头,只得靠身子去顶着。潞安矿无奈来了个上下总动员:深挖潜力,保质保量。中心意思是要在现有主矿区上做文章,争取完成和超额完成七五期间的年度生产指标。

  顾不得长远考虑,只从眼前看,潞安主矿区的煤储量还是可以过几年宽心的日子。手心里的馒头,屁股底下的西瓜,总不会跑掉吧?石圪节矿的矿长对此是满怀乐观的。

  也该为大伙多办点实事了!矿长躺在**又在想着这个问题。去年,矿长有幸作为中国煤矿工人代表团出国访问,回矿向职工们作报告时只说了半句话咱中国煤矿工人对得起国家,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同那些西方国家比,就与毗邻的苏联比一比吧。顿巴斯像山西一样在国家煤炭业上具有同等重要地位。苏联的焦煤出自顿巴斯。可是这里的矿工是三十六行中收入最高、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一个青年矿工一个月可以挣700卢布,胜过部长和科学院士。在煤矿餐厅,一份冷盘、热汤、正菜、甜食和饮料齐全的午餐,只要用三卢布!

  而中国煤都的矿工,相比之下,生活清苦多了。

  煤矿工人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离不开煤,只有多采煤才能获得多一些的经济效益。他算了一笔帐:今年多采一百万吨,就可以给职工盖一栋宿舍楼!矿长违心地订出了一个高指标。职工们一片踊跃。多淌几身汗,还不为自己!

  可是,矿长和矿工们的美梦,全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给震灭了。

  起火啦!快逃命呀一一!作一阵髙过一阵的呼救声,回**在整个石圪节矿田。当矿工们惊慌失措地从坑道内爬出来,当教师和学生们冲出教室,当正在休息的夜班工人们从梦中惊醒时,山坡上、操场上、居民区内的那些井口早已大火冲天,昔日冰凉的自来水此刻已成温度髙达98度的沸水,

  火坑热得不能躺……

  煤井着火了!煤田上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就是俗称地火的灾魔!

  地下煤层原来是个封闭的燃料场,当人们掘洞挖井和打坑道后,使这封闭的燃料场与空气中的氧气接触,这时,如果在开采中没注意掌握井下的湿度,煤炭就会出现自燃,一旦燃起,人类就很难制服。1962年5月,美国费城西北160公里处的桑塔利亚就发生过这样一场灾难,地面上凡是有隙处就生烟,有孔处就冒火,硫磺气味弥漫,整个城市烟雾腾腾,站在地面上的人们就像贴在烤锅上的油饼,不出几分钟,就准煎出骨髄来!联邦政府抽调大批钻机,试图直通煤层,打井灌水,以扑灭地火。可此计不但不灵,反而加大火势因为水被烈火烤干后,分解为氧和氢、地火给煤田造成毁灭性的事,绝非仅此一例。

  这灾难千不该,万不该,落到困难中的潞安矿务局身上。

  大火原因很快查清:是霍家沟农民的小煤窑越界打通了国营矿巷道,至使发生重大火灾……大火从1987年1月5日开始,二十几个月过去了,仍未熄灭。烧掉了多少煤炭资源?谁都无法计算。因为任何一个煤田靠人工开采是无法采尽的,而地火恰能将一片片连结的煤层烧绝。

  石圪节矿的上千名矿工不但美梦变成了一枕黄梁,而且连老本全都赔了进去。一场大火,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2813万元!没有房的矿工看来在近三、五年间不会有指望了,而有房住的矿工则发现他们的墙壁出现了条条裂缝,也只好举家搬迁,成了浪流汉。

  矿工们髙举铁钎与杠棒,要与乡镇小矿的采民们拼命。

  风,刚刚放出来,霍家沟村调来十倍于矿工的父老乡亲来对阵。可怜的矿工们在富有与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们才不管那么多!烧了是国营矿的,没烧的是留着给咱发财娶小老婆的釆民们一步得势,便来了个步步为营,潞安矿区从此开始崩溃……

  与此同时,山西境内的其它重点矿务局也遭受了同样命运。以致一直被上面肯定的山西乡镇小煤窑问题也不得不由国务院出面重新评估。

  ——次年2月29日,国务院发出通知,要求立即对在建和生产的国营煤矿井田内的民釆小井依法进行清理和整顿。

  ——5月26日,山西省乡镇矿整顿办成立并作出决定:立即封闭填实国营煤矿范围内的乱采滥挖的私开矿,越界超层开采的小煤窑要无条件地退出,并打好永久性密闭墙。

  煤都吃紧,全国各地马上陷入一片恐慌之中。1988年下半年,中国从南到北的煤炭供应全面失去平衡,各省因此而不得不改变战略部署。

  从现在起,到本世纪末,乌金王国的煤炭供需紧张已成定局!

  拉踞扯踞——边界大械斗,矿山化乌有。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边界上的举械大斗屡禁不绝,时有发生。为一块茂盛的森林,为一片肥沃的土地,为一顷碧绿的草原,处于边界上的双方往往便大起纷争。但是,所有这一切纷争,其规模,其惨烈,其影响,似乎都比不上今天人们为了一座矿山一处宝藏而展开的争夺械斗。

  矿山是最有吸引力的争夺对象。矿藏深埋于地下和山腹之中,哪儿没有界标,哪儿就被视为无国籍的南极一谁都可以去占有。在蜿蜓漫长的省界、县界、乡界,几乎一座矿山就是一个械斗场。那些村长、乡长、县长甚至专员、省长,平时可以在大会小会上大讲共产主义,可当他站在矿山之上时,他会突然变得惊人的本位主义。

  我见过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县长,从他在土改时当基干民兵,到大跃进时当大队长,文革时当公社主任,直到1975年开始当副县长、县长以来,他没有摆脱过他家乡后面那座与邻省交界的矿山械斗的纠缠。三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械斗,他亲身经历过几十次,他左边脸上的那块黑疤就是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铁钎捅的。如今,他还有三年多时间,就该从位上退下来了。作为执政的最后一段历程,他想了结最后的一桩心事,停止两省间的械斗吧!为此,他曾专程到省府找主管经济的副省长,提议是否可以主动放弃那片有争议的矿山。不行!矿山是边民脱贫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副省长从未这样声严色厉地对待过这位老县长。尽管如此,老县长并没生气,他明白副省长早把开采那座矿山所得的收入列在了省年度财政之中。

  矿山对堂堂一省之长都如此重要,那么对那些几乎整个财政都得依靠矿山的县、乡、村来说,更是命运之所系了。

  矿山仍需流血,矿山催发着流血……

  地处茶岭山区的XX省人、800县,连壤着另一省区的王、张、李、赵县。

  八县与王县肩擦着肩,背贴着背。秦岭的一只胳膊

  将这两个县紧紧地连在一起。然而,也许是大山太髙,也许是身处黄土髙原不想多管门外事,一尊千米高的山峦,仿佛隔着两个世界。山这边的入县,只知道山后面是另一个省区,据说那里的人头上都带一只伊斯兰帽。山那边的王县,许多人就连乡政府在哪儿都不太清楚,更何况山外的另一个世界。

  这一年,不知谁将一个重大秘密泄露给了山这边的八县和山那边的王县:山上有个大铜矿,一年能采几千吨,而且永远采不完。铜是什么?山这边山那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不晓得。他们手里用的脸盆是铜的,火锅是铜的,马鞍是铜的,还有小伙子腰间的皮带扣、姑娘裙围的小蝴蝶……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铜,没有它,高原将变得灰色;没有它,涮羊肉、烤奶酪将变得无味。铜,高原上的金子,贫困中的富有,它**着山前山后的万千牧民与村庄……

  入县,七名常委慎重决定:由工业局、农业局、乡镇企业局联合成立铜山开发总公司,主管经济的副书记亲自挂帅任总公司党委书记,各局长任副经理,银行贷款100万。

  王县,七名副县长在香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一板定案:由县长亲自抓铜矿开发,力争年内三分之一财政取自于铜山!

  元旦第二天人县铜矿开发总公司的牌子在秦岭胳膊上髙高树起,锣鼓声、鞭炮声、欢呼声,整整三天未息。

  春节前一天,王县县长在大年三十不守岁,率领上百名局长、乡长、村长、技术员、工程师,浩浩****开向山峰。

  从今天开始,我们王县的命运将与此山同沉浮!县长的豪言壮语,激动得在场的人热泪盈眶。

  向着同一座山,向着同一个目标,他们和他们紧赶着步子。

  这山是我们的!

  这山是我们的!

  看,这是土改时定的界线!!

  瞧,马鸿逵时就这样划定的!!

  以历史为准!!!

  以现在为准!!!

  你们不讲理!找你们省长去说理!

  你们才不讲理!把你们省委书记找来!

  撤!一撤!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满有把握,充满信心的带走队伍,回家各自取尚方宝剑。

  界线是历史遗留的问题,重要的是解决你县当前的经济出路!

  最主要的是要把你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历史遗留的问题让它继续遗留吧!

  两边的上级不同的口气却是同一个内容:矿山是你们的,不抓,经济搞不上去,你们自己负责!

  军令如山倒,不把几十年的穷县帽子摘下,上下难交待县长和县委书记深感自己是被逼上梁山的。铜矿山是唯一的赌注了!

  上!不上将永远落后。何况,不上即等于让别人发财自己挨饿!划不来!

  这边公安民聱开道,那边武装警察领路。

  枪杆子对枪杆子,这不行!县长和县委书记毕竟脑瓜子里还有一根弦,双方都下了命令拿武器的人都撤!

  剩下的便是手持铁铲、木榉与马鞭的山民。

  冲啊!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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