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吗?那是国家开的矿!老人瞪了我一服,接着说也不知是为什么,好像矿上没人管似的。咱村上左邻右舍的人大筐大车地往家里背那些宝贝疙瘩,后来就有外乡人来收购,一车石头就能换干半年地里活的收入。这下更了不得了,村上的村长、支书带着头,说要致富就上山,不到半年,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开的矿山就被糟塌得不像样。咳……咳咳……那天我上山,碰上了1956年与我一起上省开劳模会的矿长。这老哥一见我就扑通跪在地下朝我哭嚎道:老哥,你村上的人据国营矿为私有,还有没有点王法了?,我出来就管了一下,他们就把我和老伴打成这个样。他说着,扒开衣衫,那背上、腿上尽是让人用籐鞭抽的血印!丢脸,咱村上的人丢脸呀!我找村长和村支书说话,没想到这些黑了心的人骂我是吃里扒外,还停发了我的五保户生活费。打那起,我没法儿拦阻他们,又看着这些靠偷抢国家矿石发大财的生气,就有事没事地找他们茬。今天把这辆运输车放掉气,明儿把那辆马车的轴弄坏。心想:你们坑国家,我就不让你们那么痛痛快快。后来,山上又下来几个人跟我合伙干,每天趁天黑就堵在公路上,专门截山上下来的运输车和那些外地来的矿贩子……时间长了,慢慢地心也狠了。这不,连你也没放过。可你不能怪罪他们,他们原来都是些好人。就说老六吧,他原跟着村长干活,可村长当上矿主发了大财后,不但一腿把他给踢了,而且还把他的婆娘也给簕占了。老六没活路,就提着刀把那村长给劈了条胳膊,后来便领着那些被山上那些黑心的矿主赶下来的人,专干这黑道上的事……
中国自古有贫逼为匪之说,想不到八十年代的中国竟然也有这类事。于是,我说,干黑道是违法的事,就不怕政府来抓你们?
他抓得过来吗?再说,咱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还不是山高皇帝远!对此,老孙头满怀乐观。
不管怎么说,新中国建立三、四十年了,再干烧、杀、抢之类的事是不光彩的。再说,你成天钻山洞睡草窝也不是个事呀!我好心规劝他。
不想老孙头反倒慷慨激昂起来:真他妈的倒八辈子霉!你说谁愿意受这份罪,摸一脸黑!可人们只知道咒咱抢偸是不光彩、断子绝孙的事!而他们那些明目张胆到国家开的矿上大抢大偷,反倒是响应党的号召,发家致富,能上报,当劳模!哼!老孙头我打五几年就当劳模,可没见过这些坑国害民的人也能当妈个屁劳模!咳咳,……咳咳……你们骂我们是土匪,不该干这些作孽的事,可他们呢?要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土匪,大土匪,断子绝孙的土匪!咳咳……咳……你,你上山去看看,看看那儿,你就会明白我的话没错我还要告诉你,只要那些丧天良的人不从山上撤下,我就当一辈子土匪!专门抢他们装矿的汽车、马车!哈哈……咳咳
山洞在震**,在旋转……
老孙头的话强烈震撼着我的心。是啊,这个世界上谁是真正的土匪,谁是真正毁坏矿山,造成民族生存危机的罪人?良民一一土匪,土匪良民,在当代中国,真正对号入座者该用何种经纬?
我的心飞向了矿山……
封建土壤上所产生的国家的一大特征便是割据。中华民族忍受割据之痛苦太久太深。从三皇五帝至近代中国,上下五千多年间,中国几乎没有一段一统天下的时代。诸侯割据、军阀割据……一个割据的时代,便是一段血腥迷漫的历史,一段倒退的历史。它示意着一个国体一个时代的崩溃。
伟大的毛泽东用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创立了全民和集体所有制,有效地控制和防止了封建的割据分裂现象在中国大地的复活。然而,中华民族长期形成的劣根病,并不是一下能铲除得了的。当稍有一点湿润的气候时,那种潜在民族机体里的居他物为己有的欲念就会迅速膨胀起来,并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巨洪猛兽。
我以为,全民性的抢矿窃宝风中所表露的多种民族心理,不仅仅是一种平均主义思潮的泛滥,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封建割据潜在意识在人们心灵深处的复苏。
没有独吾天下为王的割据意识,抢矿窃宝风就不可能达到一种无法无天的疯狂程度。当我们巡视一下众多矿山发生的一幕幕触目惊心的事件时,结论便将十分清楚。
非法变合法——香花岭锡矿解体记。
在湘南大地,躺着一座宝山湖南香花岭锡矿山,它曾以锡的矿量之富、产量之髙、质量之优而饮誉全球。
——它的锡产品,销路畅通国内外,取得同类矿产中为数不多的免检信誉。
——它的锡矿标本,陈列于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博物馆;
——它出产的香花岭石,世上独一无二,堪称东方绝宝。
从新中国的工业机器正常运转之日起,香花岭锡矿便以其丰富的矿源底子,雄居全国有数的几个国营大矿山之列。它虽在地方,却直属中央、省委领导。虽只有几顷面积,却是一个固若金汤的独立王国,四周的高墙、铁网,象征着社会主义国库一般地不可侵犯。在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这里的一个普通矿工可以同公社书记平起平坐,一个矿长远比县长气派。那时矿山附近的农民兄弟们,即是被老大哥硬拉硬请到矿上呆一会,也会觉得受惊不己,激动三天。
全民所有制一统天下的时代,吃皇粮者自高一等。但是,进入八十年代,这种形势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的契机便是农民们对土地所有的重新认识。承包土地,包产到户,几千年来渴望土地使用自主权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他们拍手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
哎,听说香花岭上的一块石头就能换一只母鸡的钱,我们去挖几筐怎么样?一天,农闲在山坡上放羊的临武县农民刘冲对一同上山的邻居、大队团支部副书记李正武说:怎么,你想挖社会主义墙脚?当心髙墙把你的背脊骨压扁了!李正武大眼瞪小眼地回答他一起长大的伙伴。
得啦,什么墙脚不墙脚,我爷爷的爷爷就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凭什么让这些吃官粮的人占据我们的宝山?刘冲虽比李正武大几岁,但因为家境穷,连小学三年级都没上完就辍学了,如今早已够个扫盲对象了。他望着髙墙和铁网里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个个穿得好,吃得饱,打心眼里恨之入骨。刘冲指着那一片片虽然属于矿区却从来没有人管理的荒山坡,说: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走,咱们试试能不能挖到那种宝贝疙瘩!
李正武被他连拉带拖地上到了矿山边缘的一处荒地上。俩人藏在草丛里,提心吊胆地操起铁铲,像蚂蚁啃骨头似的半天才挖出几块石头疙瘩来。怕被矿上的人看到,他俩一直等到太阳落下后才把石头装进筐,悄悄下了山。
正武,快起来!快起来!第二天,习惯睡懒觉的李正武还未从被窝里醒过来,刘冲就来到了他的家,并且从口袋里取出三张大团结在李正武面前晃动着,然后诡秘地说:告诉你,今天一早,我将昨天从山上背回来的那几块石头往城里的矿品收购站一背,卖了这个价几块石疙瘩就卖了这么多呀!李正武多少有点怀疑。第二天,他也把自己扔在墙角的几块石头背到城里一卖,果真不假。收购站的人还特意问他这么好的锡精矿石哪儿捡的?
李正武自然没有公开这个秘密。他比刘冲多喝几年墨水,多少知道点处世的哲学。如今事情已证实,那山上的石头可以变钱,而且是变成大钱时,他的那颗正统的心开始了颤动。这一夜,他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刘冲还没有醒,李正武反倒迫不及待地上刘冲家催他上山挖石头去。乡里乡亲的,消息哪包得住?刘冲、李正武在上山采石发财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香花岭四周的百姓全都知道了。这时又正逢农闲,便有成百上千人来到香花岭矿山的四周边缘地带挖矿采石。那时,农民们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而且不少人是凑热闹来的,直到几天后,大伙挖出的石头都换成了能买鱼肉能给老婆孩子买新衣的票子时,才真的动心了。
让他们去挖吧,不就是边角的一点点零星矿石么!当有人向锡矿山当时的领导反映情况时,矿长颇不以为然。心想:农民嘛,就是想占点小便宜,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当时,不仅是堂堂专员级矿长,就是普通矿工也对此不屑一顾。一位工程师下班时贝几个浑身汗水淋淋的农民,连半块矿石都没采到,垂头丧气地躺在草丛里抽闷烟,还好心地走过去给这几个人指点道找锡矿可不能像捡牛粪似的满坡跑,这得要学老鼠的样,会钻洞才行!
对,老鼠挖洞!即使是智力最低下者,一经醒悟,便会变得百倍地聪明。于是,锡矿山的四周开始了空前的挖洞大战。
地穴深处没有铁网,没有界标,有的是越来越厚的锡矿。
乡亲们完全忘记了前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国营王国。他们看到的是一张张飞舞的大团结。没有什么比金钱更能勾起贫穷者的渴求心理。那些边角的零星的矿石不再是他们所能满足的了。他们开始抬起腿,迈进铁网之内。他们终于伸手去摸老大哥的后背了……
同和乡某村这年17户上山挖矿致富了,
坳上乡某村这年48人上山挖矿,人人都成三万元户,最多一人年收入高达五万。
黄沙坪乡这年组织了三个采矿队,为集体创50万元钱收入多。
―香花乡某村17户致富户,被乡政府挂上了大红花,华塘镇有48户万元户,被树为标兵、榜样。
奖励、表彰、宣传……如同给飞轮上擦润滑油采矿致富一一成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事。第二年春播刚刚结束,临武、郴县、宜章、桂阳等地农民,丢掉锄头,换上铁锹,扛起铺盖,不约而同地潮水般地涌向香花岭矿区,而比潮水来得更凶猛和迅速。
还在议论穿喇叭裤怎样好看,听邓丽君歌曲怎样入迷的锡矿山上的工人老大哥们,这才开始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喂,你们为什么到矿区来挖矿?这里是国营矿山,擅自挖矿是违法的!快走吧!老大哥们认为一两句话就能把农民兄弟哄走了。但在事实面前,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威信已大不如前了。农民兄弟们根本不搭理他们,照样凿自己的洞,挖自己的矿。
一份份《呼吁采取措施刹住农民进入国营矿区采矿的报告》,、送到了省政府、冶金部、国务院。上级很快有了回复:必须制止,违者重罚。
公安局、派出所如秋风扫落叶似的将近千名个体采矿者赶出了国营矿区。但集体的则保留着。照顾关系,得留给地方一些利益一锡矿山第一次作出了让步。
好,你让我进。国营和集体,同属国家所有,我们采矿不犯法。上!某县天南公社成为香花岭上第一个吃螃蟹的和敢于同国营矿山挑战的先锋。一夜间,他们成立了10个采矿队,凿了10条隧道,并且个个采矿队都是清一色的基干民兵连,条条隧道都像一把尖刀伸向国营富矿区。
锡矿山吃紧了。专员级的矿长亲自下山请公社书记、主任咪西咪西。
哎呀,我的大矿长,咱们儿个土包子能啃得动你们的大骨头吗?放心好了!放心好了!
口径统一,友善而又毫不含糊。
话不投机,矿长甩袖离席。回到办公室,一个电话打到郴州地委、临武县委。
天南公社这下吃亏非浅。地区冶金局、临武县委和香花岭锡矿达成的协议是让他们撤出矿山,并保证今后不得重新在600米标高以下开矿。高压之下,公社被迫与矿山签订天南公社北山坑道移交书,损失惨重。天南公社的干部们回去后为此骂了一天娘。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凭什么他们花了国家的钱吃鱼吃肉,我们就守着金山挨饿呢?1980年6月,天南公社召开三级干部会议作出秘密决定重上香花岭!
当晚,就有一支飞虎队突击上山,揭开被封的窿口。第二天,后备军频频进山,并打下一口斜井,行将凿穿大矿301号地探天井。锡矿山矿长们大惊旦天井通风混乱,将造成不可意想的后果,当即被迫停产。受到生命威胁的老大哥终于忍无可忍地拿起铁杆与木棒。农民兄弟也早有准备,一声铜锣响,近千名手持锄头与木棍的大伯、大嫂们涌上山头。
双方怒目而视,一触即发。幸巧省、地工作组及时赶到现场,才发现避免了一场流血械斗。
7月,郴州行政公署以行署名义召开调查座谈会,并以行署0980121号文给省政府打了吁请解决香花岭矿山纠纷的报告。10月24日,孙国治省长亲自主持会议,有刘夫生、曹文举两副省长和20多名省委、厅、局负责人及郴州行署专员参加,专门研究锡矿山问题。谁知哪一部门贯彻不力,社办矿数量反而从10个增加到33个,采矿人数多达2千余人!孙国治省长听后大发雷霆一换谁都一样啊!
1982年8月5日,省政府又一次召开省长办公会议,决定由副省长周政带头,组织省政府办公厅、省人大、经委、公安厅、检察院、煤炭厅、地矿局、冶金厅、乡镇企业局、榔州行署等组成联合调查组,一下就是40多天。如此威势,农民们哪见过?乖乖地卷起铺盖下了山,锡矿山的工人老大哥着实欢呼了一阵。
然而,好景不长。周政副省长他们走了没几个月,―冬眠了一阵的农民致富大军又纷纷重新进入阵地,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哄抢活动。他们心里非常淸楚两个事实:一是省长们不可能长期呆在这里,二是既然上面已经开始重视了再不抓紧挖就晚了。于是回马枪比以前打得十倍的激烈。当那些小萝卜头下层干部再来管他们时,他们根本不予理睬。郴县副县长周儒平上山向采矿者宣传省委关于禁止在香花岭锡矿山乱采乱挖的决定时,竟被打得头破血流。
谁敢再来啰嗦,下场一样!采矿者气焰十分嚣张。至此,民采与国营矿山进入相持峙阶段。大批集体和个体已经明目张胆地占领属于国营矿山的矿区。虽然双方有时发生冲突,但国营矿仍处优势地位。
1984年下半年开始,形势却发生了急剧变化,香花岭三大矿区的61平方公里面积上,已经全被来自附近的农民插足。临武县的19个乡镇、5个农林场绝大部分都在香花岭锡矿区内办了有色矿,而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县办矿。这就使锡矿山的抢矿风暴一下上升了级别,并发生了关键性的转折。1984年至1985年,香花岭矿山之一的香花岭矿区已有民采人员3000余人,在矿山标高480米以上的部位,有30多个坑道是村、乡、县办矿占领着;在矿山标高385米以下的位置,也被麦市等乡镇小矿拦腰截断,国营大矿被钳制在385?480米标高之间,形成了一个上有小矿盖顶,中有大矿采矿,下又有小矿掏底的立体采矿局面。富矿区罗卜冲地段,在不到一平方公里内总有600多个窿口,上千农民挤在那儿争抢矿石。
奶奶的,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走,讲理去!国营矿工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实在咽不了这股窝囊气,跑到农民的矿井想论三分理。可是,未等他们开口,对方却已拔刀相向,哗地一下将几名青年职工打得伤的伤,倒的倒,一名青工不仅咀被撕破,双腿也被打成残废。这一来,国营矿山6000多名职工义愤填膺,集体罢工抗议。
几个乡县的农民采矿队见势不妙,赶紧从山上撤下。泛是,国营矿山这次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回头他们发现一个正在建设之中的矿井损失约!3万元,而更惨的是6叫0人生活用水及全矿生产用水的水源被四周的农民切断,全矿不得不停产四天,而且还得每天用四辆消防车到几十里外的地方运水,以供几千人生活所用,
国营矿山真正尝到了得罪不起的滋味了!
无奈,他们违心地作出了最痛心的一次让步:将南吉岭、癩子岭、铁砂坪、甘溪大桥北等地段划给县办、乡办小矿9至此,其划出的范围共计38平方公里,等于该矿自己的生产区的17倍!焱令人痛心的是将世界上唯一的宝石一1957年,地质部矿物原料研究所孟宪民等人发现的香花石一产地癞子岭也被弄得百孔千疮了。香花石仅赋存于几十平方米面积之中。而在六十年代初,地矿部、冶金部、公安部及湖南省政府早已明文规定,将此列为国家一级保护范围。
整个国营矿的老窝都给他们掘走了,还管啥国宝不国宝的!职工们这样说。
该满足了吧1可再听听农民们怎么说的:
矿山本来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说是他们让我们呢?你认为你的软弱和让步可以换取他们的同情或宽容吗?你以为你的真诚和忍痛割爱可以贏得他们的感激与敬重吗?那就未免太天真了。农民兄弟们振振有辞:土地属于我们!矿山当然也属于我们!一谁说他们没有文化,不懂理论?当他们一旦认为自己是对的时候,一切都将是固执的,不容分辩,毫不含糊。更何况,摆在他们面前的路非常淸楚:占领矿山就等于致富,就等于有了老婆与子孙满堂,就等于五谷丰登,洋房小楼。而失去了矿山,就等于重新回到那脸朝地、背朝天,一年挣不了几块臭汗钱的贫困世界。
傻瓜才愿意过苦日子!固若金汤的香花岭矿真正开始了解体!神圣不可侵犯的国营矿山的神话破灭了!
自1984年底开始,香花岭锡矿山完全失去了国营生产的独立形式,农民的采矿队伍也不再是单一的乡办、县办矿了,他们大部分都是以有钱有权有势的矿主作承包。这些矿主有的是原来的大队支书、村长,或者与区县某某头头有直接亲属关系的角色。这些人虽连个行政二十四级干部都不是,但堂堂一个锡矿山矿氏在他们面前说话时只能称汇报汇报。你以为你十五级干部了不起么?他只要叫上十来个人就把你搅得喊娘都来不及。
先说说用水吧。锡矿山上用的水,全是必经农民的地盘。你今天要是稍对我不客气,瞧着,明天我就让你兜着走。大暑天,我断你三天水,看你脖子还硬不硬?香花岭上万名职工生活起居在孤山上,别说断几天水,就是一个做饭时间,没有了水,看你愁不愁?住在香花岭矿区的职工,家家都有一个大水缸,就是为应付水荒。矿区原来有个游泳池。小伙子、姑娘们把它当作夏天矿上唯一能去的地方。可是,如今断水了。几个胆大的疯丫头穿着游泳衣走出围墙和铁门,跑到山底下的小溪河里嬉水。好痛快呀!雪白的大腿,丰满的胸脯广咯咯咯的笑声……山上山下的上千名正在凿山挖矿的男人们,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朝小溪河这边聚过来。有人干脆将衣裤一脱,光溜溜地往小溪河里跳。姑娘吓得差一点连宿舍都回不了!
再说用电。矿山用的主电源是从几十百里外的发电厂通过来的高压线,而各矿区的作业点与生产线上几乎没有哪处能离得开电。工人下坑道要照明,要有通风设施,要有机动运输线,有时一分钟的断电,都可能造成一场吓人的伤亡事故。这一天,一队采民的塘官铺工区将坑道挖到国营坑道的主平窿去了。工人们一见情况不妙,马上组织力量强行将民采坑道堵住,这下可惹火了太上皇。几个农民拿来一包炸药,也不打一个招呼,轰隆一声巨响,国营主平窿顿时变成了一个塌倒的鸡窝。好在那一天工人提前下班,没人在坑道底下,可是也没有全部逃过这场厄运,人们发现两名值班:工人象黑炭似的倒在了电线旁边一农民们炸断了一根6000伏的高压线。
啥事干不出来?只要你不让我挖矿,我就让你不得安宁!采民们的斗争哲学非常清楚而明了。
有一天,几个采民看中了国营坑道的一个富矿点。他们开始派人给坑道下的工人送去一千元钱,好让他们明目张胆地进坑道挖锡精矿。工人们不愿做违良心的事,不但把钱退了冋去,而且每天不分日夜地派人把守坑口。采民们看对方!不吃软的,就下决心用强攻来夺取坑道。第二天,他们见工人都下坑后,就抱来大捆干柴,又在柴上倒上药剂、辣椒、柴油等,划着火柴,用有毒的烟来熏在井下作业的工人。他们一边在井口使劲拉着风箱,一边学着地道战中汤司令的腔调朝洞内大声喊着快出来吧!再不出来,就让你们统统地死在里头!哈哈哈……工人们被迫从井下撤出,刚一撤,这些采民就呼啦一下占领了坑道。等你想再反过来找他们茬时,情况可就不是这个样了。1987年11月,工人夏德庆因为实在看不惯这种野蛮行为,白天与几位采民发生了一些争傍晚他到工区电影院看电影,行至大门口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几条大汉,扑向夏德庆,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棍舞刀通。夏德庆连哼一声的时间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下好了,谁见了采民的不法行为还敢说三道四么!他们是拿工资吃皇粮的,你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会甩手不管你了!一位霸占了六条国营坑道的矿主得意地对我说。他讲得一点不错。一些工人们的心理是:你管得了吗?矿山反正是国家的,爱偷爱抢由他们去!老子一个月工资奖金不少就行了。
面对这些贪得无厌的抢矿窃宝者,除非你手中有千军万马,否则就别想直着嗓门说话。部级劳动模范、香花岭矿长陈自强过去就是在省里部里开会,当着那么多大领导的面讲话,也从没放低嗓门。如今,他竟雇了保镖护身。每逢他家里招待客人时,他总要让矿里的公安干警在房周围认认與真检查几遍,就差没用探雷器。这听起来像是笑话,可在香花蛉这是太平常的事了。采民们用来报复矿山职工和干部的手段之一,就是在你居住的地方悄悄放上一包炸药,然后像炸碉堡似的叫你血肉横飞,死而有声!
说什么残忍,说什么野蛮,釆民们坐在窿口的石头上,一边掂着大叠大叠的钞票,一边会非常认真地朝你这么说:这叫山地游击战!哈哈哈!百战而百胜!
我真的感到不寒而粟了。
香花岭矿成了全国乱采滥挖名声最大的矿山之一。国务院的领导同志以及部长们没有一个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也几乎都作过一次又一次的批示。至于湖南省政府为香花岭而召开的省长办公会议就有过多次。郴州行署还下过狠心,撤消了榔县和临武县两名县领导职务!但这儿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好转。相反,情况越来越糟。下面是我们在香花岭。
矿摄取的几个场面。
荷叶冲工区:一条宽不足4米,长约300米的狭窄地段,像蜂窝似的云集着2000余名采民,共开有窿口13个,建设工棚203个,安装碎矿设备113台,筑洗砂槽346个。采矿者几乎是头顶头,屁股顶屁股。仅此一条沟,自1984年以来,共损失锡矿石11万余吨。如今他们已是第三次掘地三尺了。
香花铺工区:这里是全矿创收的拳头。但如今拳头已被掰开,绝不会少于3000的采民每天占据着这块宝地,就连离:矿山主提升竖井20米处,也有人竖着一块XXX矿的招牌在此,名正言顺地掘井开矿。而五、六个游击队员则不分昼夜地守在国营坑道的运输线上,一旦瞅见运矿的机车驶过,就一涌而上,将机车上的矿偷光。这差使省事,故尽管职工们一再采取措施,但收效甚微。为此,他们不得不时而开工时而停工……:
安源工区:全矿重灾区。1987年5月22日和24日两天之内,20名采民因掘穿窿顶造成大面积矿井漏水而死亡。死亡名单中,男女老少齐全,最小的为一名15岁少女。至此,该工区从未有机会再振雄风。出事当年仅为排水和清理窿路用去6个月时间,经济损失约50万,也就是说这期间有价值50万的矿石被人抢走偷跑。
不久前,国营矿长办公室在给中央有色金属总公司的一份报告中说:我们企业的领导人半以上的精力用于对付乱采滥挖的事上。职工埋怨,上级埋怨,可我们也想不通1想不通为什么国营矿山届然成了这个样?想不通为什么共产党的天下居然有这么多人在为非作歹?想不通国家的法为什么在这里不起作用?:
香花岭搞成这个样,我们心疼呀!想想办法吧,能不能有个孙悟空来救一救!那白纸黑字上,印着滴滴泪溃得寸进尺——钨族三角洲的陷落
在金属家族里,有位看起来并不十分漂亮的黑肤小伙子,却很受人类厚爱。十九世纪中叶,当有人发明了电灯后,这个黑肤小伙子一下走俏,成了人们获得光明的不可缺少的伙伴。进入二十世纪,尤其是在一次、二次大战中以及大战后的今天,它简直成了仅次于黄金的宝贝疙瘩,被用来制作枪炮、火器、穿甲弹、卫星……它具有34101的熔点。灯丝之所以用它,就是因为它有比黄金高三倍的耐熔力。
符号为V的钨,由于它拥有很髙的军用与民用价值,故它在国际市场很受青睐。中国是钨业大国,年钨产量占世界的三分之二以上,在国际市场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五十年代起,钨就是我国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在所有出口金属产品中,钨遥遥领先。据说,中国最早的钨矿开采,始于一位专做军火生意的英国商人。他到我国的江西、广东、湖南转了一圈,回去给伊丽莎白女王写了一份报告,声称如果将南非的金与中国的钨相比较,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中国的钨,这里有个相当于我们大不列颠那么大的钨族三角洲1
普通的中国人都知道自己有两个富饶的产粮三角洲一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却不一定知道还有这么一个钨族三角洲。但你要是问问历届的政府总理,也许他们会毫不含糊地告诉你如果说长江、珠江三角洲是两颗明珠的话,那么钨族三角洲则是一颗更诱人的夜明珠!
钨族三角洲使中国人骄傲,使政府首脑们在国际舞台上说话更硬气!
中国在国际钨业市场一直处于垄断地位,曾使多少西方:世界的商人们为之眼热!然而,进入八十年代,这种局面却发生了急剧变化,钨砂价格一跌再跌,七十年代每吨度钨砂在70美元以上,1983年降为65美元,1986年降为62美元,到1989年1月9日公布的国际市价,每吨度钨砂仅为5950美元。由于钨价下跌,中国每年丧失二千万以上的外汇收入。可是,地球上并没有哪个地方新发现能与中国相提并论的钨矿呀!对如此变化的形势,中国政府有关部门特意派出了一个钨产品国际市场考察团。因为根据国际市场的预测,中国目前计划生产的钨矿量是处于非饱和状态,这时是价格最稳定并能获得最好效益的水准。可是现在的形势却并非如此,国内计划的钨产量逐年下降,而国际市场价格却同时在下滑。这种非芷常的状况连最著名的市场预测家也感到困惑。
中国钨矿市场调查专家是抱着要挖出一个孙猴子的决心,前往钨产品最集中的国际交易市场的。原以为一定有哪个新发现大钨矿的国率代表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料情况并非如此。西方商人们见中国官员到来,蜂涌而至地围上来,笑嘻嘻地伸出大拇指:谢谢,中国人够朋友1
这是怎么回事?
嗯?难道你们不明白?老外感到惊诧:是你们把上等的钨砂大量投入市场,价格一再优惠,使我们大获其利呀!
怪了,中国钨砂出口的国家计划近年丝毫没有增加呀!考察调查组的中国官员大惑不解。经过挖地三尺的调查,原来,除国家正道出口外,通过香港、台湾等非法途径的大陆钨砂居然近年间成倍流入海外市场,难怪钨价一跌再跌,让西方人大赚便宜。而造成中国这个钨业大国陷入困境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国人自己!
中国官员吃了一肚子窝獎气!回国后给冶金部和中央领导写了一份汇报材料。到实地查实,想法杜绝此类事!中央领导批示道。
调查组原计划用一个星期时间完成此行,没想下去就回不来了!北京方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个电文下去,第三天就接到调査组负责人回电,上面写了这么一行字:钨族三角洲陷落,十万火急!调查组请求延长日期。
其实关于钨族三角洲所出现的事,上面不是一点不知道,而是闻而不见,总难比亲眼所见所闻为实。
写到此处,我们该把中国的钨族三角洲揭秘给大家了。
钨族三角洲指的是湖南、江西、广东三省交界处约13万平方公里面积的那块地方。这里群山起伏,叠嶂嵯峨,在农业学大寨那阵子,它一直被视为穷山僻壤。后来人们才慢慢知道原来这是一块得天独厚的宝地。世界五分之一的钨矿储量就埋在这里。至1985年,这里的国营大型钨矿就有15座,其中不乏开采了七、八十年历史的老矿,也有八十年代新建的新矿。
这里本来是个安宁的世界,别称南国小昆仑,意思说很少有人时津此地。但打人们懂得一块石头换两只母鸡之日起,这南国小昆仑就一下沸腾了起来。当地人这样描述道:1980年成群结队下广州深圳,1985年车水马龙上瑶岗仙汝城。
瑶岗仙、汝城是钨族三角洲其中两个矿。
瑶岗仙位于湘南,虽然用不着七、八个小时就能到广州,但前几年忙于同港澳做生意的广东人似乎把它遗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是生意做绝了,突然有一天,一群据说是刚从巴黎回来的港商给这边的几位专玩走私货的广东仔提出一张货单,那货单上只有一个字:別走私的广东仔瞪大了眼睛怎么,你们要佐罗!
佐罗?哈哈哈!对,佐罗!它在巴黎国际硬货市场上与家喻户晓的佐罗一样吃香!每个月你们给提供30吨!港商挺着大肚子,举着髙脚白兰地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十字。
广东仔后来才明白:界就是钨矿石。哪儿去采这玩艺?对羊城的大街小港倒着背的他们却并不知道界出在何处。
湖南的瑶岗仙!还有广东、江西的山里,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呀!说来也怪,中国的许多事总是外人先知道。
几个广东仔一趟瑶岗仙,满载而归,首次出货就是40吨,折合人民币50万元,而他们到山里进货时只花了13万!轻轻一转手,37万元到了腰包里。广东仔赚红了眼,回家抽起一张席子,又奔瑶岗仙而来。
这时候的瑶岗仙上还没有多少采民。但周围的农民目光敏锐,见几个外地人来了一趟,第二次一出手就租了三间民房,安营扎寨,就知道他们在山上弄到的石头有大油水!瑶岗仙一带的几个乡都派出了人南下广州。这些人回来就拍大腿:发啦1发啦!瑶岗仙要大发啦1原来他们不仅了解到钨矿砂是海外市场的走俏货,而且直接与几个港商搭上了头,价值远高于二道贩子。乡干部们从口袋里掏出小电子计算机,用不着费脑筋,上面的数宇全告诉了他们:假如……就可以……他妈的,土改那回也没有这回来劲呢!
这山本来就不是他们国营矿的!农民们的理论几乎一样,就是有时加点时代气息:没有小家,哪有大家;没有瑶岗仙,哪有国营!
谈判桌上,国营矿山的负责人拿出1986年新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逐条逐句地给乡干部、村丁部念。
好了好了,咱土改那回上的扫育班,你不用再给我扫了。农民的首席代表是老乡长,参加革命的时间比矿长早15年。他把水烟管往桌上一搁,没说半句多余话道理再多,文件再大,我都见过听过,现在只有一句话:你们让不让出一块地给我们乡?
嘿嘿。老乡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边吃边谈,请!请请!文件搬开了,上来的是烤小猪,烧桂鱼,还有海、参,对虾、锅巴肉……
先别忙乎1我一个人饱了,全乡二万三千人咋办?老乡长把菜盆酒杯挡到一边去,还是一句话痛快些,行还是不行?
矿山的几位头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给吧,这等于是将自己的脖子往法律的绳子上套;不给吧,老乡长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那年农业学大寨,瑶岗仙要造梯田,乡里劳力不够,老乡长拿着四十年代签发的中国共产觉党员证跑来找矿党委书记,说道天下所有的党员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实现共产主义,所以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眼下本乡响应毛主席号召,学大寨,劳力不够,特来搬贵矿300名虎将,请矿上大力支持。
这怎么行!我们矿上的任务还重着呢,得保任务呀广绕来绕去,矿党委书记还是两个字,不行
老乡长二话没说,回过头叫来公社武装部长,下了一道命令。当天晚上,国营矿山上一片漆黑,所有电源全部被人切断。
支援不支援?不支援,行一等着点蜡烛吧!所有倒下的电线杆上,都有一个班的民兵守着。无奈,矿党委书记老老实实带着工人下山帮助老乡长义务造梯田,不过这时的人数可不是300了,得再加一倍!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应以主动为上策,法规暂且放在一
边。
国营矿忍痛割下一只耳朵。味道不错,第一年的全乡采矿收入,改建了一座乡政府楼,两个中学校舍,另修建大桥一座。
既然已咬下了一只耳朵,留下另一只有何用?瑶岭乡又轻而易得一只耳朵。
耳朵吃完,食欲大增。总不能长期这样,光有口福而不胖呀!这下老乡长来了个先斩后奏,派出5个基本采矿队,咬住国营矿山的后臀肉一今年指标是80万,乡干部的一级工资,乡所在镇两条街道的修缮,一个自来水站,一个邮电所,可全指望着山上这份钱哪!想想这些,他能松这口肉吗?
无奈,国营矿恳求县、市出面解围。老乡长心里暗笑:咱乡是县、市致富的模范乡,听说现在正往省里报呢!
放手吧,你少一块地盘误不了一年生产任务。咱可不一样,这年不创收,明年就得遭人奧骂娘!
谢谢你放行!年底,老乡长带领三百人组成的一个庞大鼓乐队,声势非同一般地来到矿长办公室,亲亲热热说了一番赞扬的话,最后敬上锦旗一面,上头写着两行字:工农亲如一家,同庆我富你荣。矿长的笑比哭更难看。
瑶岗仙钨矿是在和平友好的演变中失去国营矿山的独尊地位的。相比之下,它比汝城钨矿却要少很多麻烦。
汝城,这个湖南最靠东南角的小县,除本省的人,大概没多少人知道它。不过,在采民方面,它可是大名鼎鼎。
汝城虽小,但钨矿开采的历史却不短。早在1916年,几位荷兰人与英国人,雇了当地几十名村民,手刨肩背,开始了挖矿纪元。1949年,中原临时人民政府重工部派军代表王学凤、张春本,从旧政府手中接管此矿。当时的矿区范围东至龙虎洞,西起走马坪,南到杉木洞,北止大偏山,共110平方公里面积。解放后,国家对此进行了扩建,成为我国重点钨矿基地之一,上交国家利税超过2240万元,是个创汇功臣。不过,这位老功臣近年再没立过新功。据观察家们认为,老功臣也许再也没有可能立新功了,它能保持不死就算是万幸了!
命运如此悲哀?一点不假。
汝城矿面积并不大,但上山非法开采钨矿砂的乡镇小矿和个体采民却并不少。目前在矿区持有合法开采许可证的乡镇钨矿有20多个,采民近3000人。
瑶岗仙的老乡长虽然打了国营钨矿的主意,但毕竟是光明正大和以理制人。汝城人则不然,他们一上来就采取了强硬的得寸进尺行动,抢一炸一夺!这是他们的三套进攻手段。
当采民进入国营矿区后,他们非常聪明地发现自己的手工开采方式太原始太落后。他们瞅着国营矿山用大机器开采就眼红。那铁挖勺和钻机多厉害,轻轻的一抓就是一、二吨矿砂!为什么他们能用我们就不能用?半夜甩,一队蒙面人悄悄潜入国营坑道,一条裤衩呼地蒙住在坑门值班的工人、后面的人一涌而上,凡能扛能搬的采矿机器,稀里哗啦全被转移到自己的防区。第二天,从县农机厂请来几位师傅一安装,马达一响,工效提髙20倍!采民们乐得在窿子里跳迪斯科!
这是一群从北边来的采民,该占的都给当地人占了,总不能眼瞅着别人发财自己挨饿呀!几个运气不好的后生脸朝天地躺在草地上直发愣。突然,他们的脸上、身上不知被谁撒下许多黑石灰子。嗯,他妈的,谁还有心思跟老子开玩笑!抬头一看,原来是矿上的索道矿斗从他们上面经过。喂,有了!一位机灵者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拍着脑门直叫。他把自己的主意跟大伙儿一说,哥儿们抱成一团,高兴得在地上直打滚。这一夜,索道上的矿斗没停过一次运转,而进入矿砂堆料场的却没几个是装货的,国营矿上的人谁也没有发现这个情况。直到第四天,巡道工到矿保卫处报告说,索道中段的山头上发现三具死尸,现场验证,是一只矿斗掉落所致。护矿队马上敏感到事出有因,半夜里,他们沿索道巡视一遍,发现有三个山头上有人用木棍和铁棒在翻矿年。死者是他们的同伙,但没有人替他们收尸。没空1再说人死了,就是那么回事!在这一点上,他们可真算得上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据矿山保卫科介绍,类似这样偷矿而被砸死、摔死者,每年均有。密度最髙的是两个月中死了13人。至今,在汝城钨矿区因偷矿而被抛尸井下的仍有29具。……
后来有人觉得偷偷摸摸干,说不定还要丢小命,于是干脆来明的。国营矿职工在关键部位和富矿块区寸土不让,采民则发誓要寸土必争!
矿区早被非法占领,国营坑道与民采矿相隔的仅一层薄薄的面纱,采民们这时也不愿让它留下。有着制造火药传统的山民奋然拿起土制的火药为武器,对凡阻碍他们开采和抢夺富矿地带的国营设施进行爆炸。国营矿投资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坑道、井口设备以及下了九中二虎之力建起的防范措施,被采民们的几包炸药炸得全面崩溃,一片瘫痪。以这个矿的大蒲坑口为例,全坑11个中段,有7个中段的主要运输巷道被炸毁、堵死,232个采场所剩无几,损失矿石量35万多吨,金属量924吨,等于800万元。
一位死里逃生的工人这样描述采民野蛮炸毁国营坑口的情景:……那天,我们正在井下采矿,一队约30来人的当地农民强行霸占了我们的坑口。他们对正在生产作业的我们说老大哥们,你们在这儿干了几年了,现在该轮到我们干了说着就将我们一个个强行拉出坑道。这时候,有人就在坑口的富矿部位放上几包自制的炸药,点燃后,只听一声巨响,他们打的坑道与我们作业的坑道的隔墙就被打穿了。硝烟尚未退却,约百号采民就跑步钻进我们的采场,见钨矿就刨。我们几个工人实在看不惯,对他们说:你们只管采砂,可把我们的设备全部毁了,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恢复生产,这样太缺德了他们用脚踢踢被毁的电机和通风等设备,若无其事地笑嘻嘻说要的就是这个样,不然你们采光了我们采什么?至于设备嘛,你们再向上面打个报告,有了钱再装,没钱呆在家里更好。反正照发工资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采场时,一群采民突然高呼道:鬼子来啦!快放!快放呀一一广我们还没有看清是啥事,只听几声巨响,雨点般的大小石块向我们身上没头没脑地倾泻而来。原来,这些人以为我们是前来制止他们非法挖矿的护矿队员,于是就用爆炸的手段不让我们靠近他们。直到天黑,这些人才停止了放炸药,我们才有路可通过。今天的命勉强拣回,还不知明天如何呢。
炸药战使汝城国营钨矿全面陷入瘫痪,它不仅造成了大批坑口安全设施和井下机械设备的埋没与破坏,需要大量财力和时间淸理修复,而且许多即使尚未直接被炸被毁的工段,由于配套的其它工段被炸,一场山洪下来,致使全矿受谘,淹井、埋坑事故屡发不尽。国营矿唯一能做的是不停地自救自护。由于这种自救自护总处在被动地位,故根本不起半点作用。你想主动出击?那情况就更糟。有一次,某坑口党支部书记和保卫科长,高举着我们是共产党员,我们和人民心连心的旗子,到民采矿上劝说他们别为了几万元的小利炸掉几西万元的国营设施。一边呆着去吧!还没说上二句话,对方就把两位共产党员推进了一个又黑又潮的深山洞,一关就是七个多小时,连口水都没给喝。这是对官方的态度,至于对矿上的一般职工和那些专找他们茬的护矿队员,情况就不会是这样了,轻则一顿毒打,重则扔到山沟里喂野狗。你以为一张状子往法院一送,就可以收拾他们了?笑话,我们这儿是山高皇帝远,老子坐山为王!他们这样告诉你。这山上他们有自己的法律,即让采矿就好,阻挠采矿就罚。说到做到,决不手软。
汝城的命运是整个钨族兰角洲的一个缩影。除瑶岗仙外,江西的大吉山、西华山、岿美山、画眉坳、小龙、髙坪、漂塘、下垄、浒坑,湖南的川口、湘东及广东的石人嶂等大型钨矿,被得寸进尺的采民们蚕食和吞没国营矿区的情况,基本相似,其中赣南的大吉山、西华山、画眉坳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仅岿美山一座钨矿山上麇集的采民就有9200余人。这座矿山在遭受三、四年的乱采滥挖之后,寿命已缩短11年。
钨族三角洲上发生的国营矿山与民办矿山间的阴盛阳衰,必然导致我国钨业出口创汇的倒流和滑坡。由于国营矿山已无力遏制民办矿的迅猛发展蔓延,钨族三角洲一带的钨砂经营市场也呈现一片混乱。县政府工业部门和乡政府的村办的个体的收购站比比皆是,而且都紧挨着国营矿区。采民们就像上街卖蔬菜一样容易卖掉非法所采钨砂。走私者乘机大发横财。湖南桂瑶精选厂两名工人自1985年以来,单从浒坑区小钨矿走私钨砂就达300吨,宁乡县农民任进贤仅因走私偷税漏税就达32万元1据钨族三角洲十几个重点矿区不完全统计,仅1987年通过这类非法收购流失的钨砂就达12,000多吨,占这儿钨砂年产量的三分之一之多。如此巨量的非计划性生产的钨砂流入国际市场,不造成混乱才怪。以1987年这一年为例,农民在三角洲通过非法采矿所获得的总收入约5400万元,而国家仅此一年在国际市场上钨出口创汇减少3的0万美元,加之由于这一年供大于求的冲击,造成1988年、1989年钨价的猛跌,实际损失近1亿美元。这年因农民掠夺式的采矿,使有钨矿寿命减短两年,折合损失4亿5千万元。此外,这一年农民采矿者给国营矿山造成的毀坏坑口和矿山其它设备费折合3千万元。三项损失相加,为7亿8千万人民币之巨。
农民采矿者所获的实际收入是国家所造成损失的负12倍!
地球都为之倾斜,钨族三角洲能不因此而陷落么?
里应外合一销录山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