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很容易让人沮丧的。普通人是这样,伟人何尝不是如此。英雄老去,美人迟暮,更令人伤感。虽然西塞罗的《论老年》很是精彩,说得很有道理,但情与理很难统一。从理上说,人都会老,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没有人不懂,除非是白痴。可从感情上说,谁也不希望老,都想生命永驻,永葆其美妙之青春。在老的问题上,情理分离。重理轻情的理智主义,或重情轻理的感情主义都是自寻苦恼。
▲ “流年似水恨不停,青春化作白头吟。地球两半隔洋望,小城旧日梦难寻。”与中学时代好友邱洛琳合影,其为著名遗传学家,现居美国。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这是东方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天人相通,天已道德化,怜悯弱者。天,怜爱的是无人关心的、生长在路边的小草。人,最珍爱的是已入暮年的情感。我自己已进入晚年,特别喜爱这句话。但是,这种情感具有农业社会中把人与人关系诗化的特点。它反映的是一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非竞争性的关系。当西方人类社会进入以市场经济为运行机制的工业社会时,推崇的是达尔文的进化论,讲的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在市场中,讲的是年轻有竞争力。资本主义工业像用人血来祭祀的神,它永远需要新鲜的血液。马克思曾引用过一位经济学家的话:“大工业城市如果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健康人,新鲜的血液不断从邻近农村流入,那就会在短期内失去自己的劳动人口。”市场绝不怜老惜幼,不爱老年爱青年。而且在一些高新技术行业,年老的标准越来越年轻化。也许正是中年,可以沦入老年行列。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对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是不适用的。
我们无意对这种状况进行道德评价。从生产力的发展说,从科学技术的发展说,从社会效率说,这是一种进步。我们不能用含情脉脉的诗意化的情感来要求工业和商业中的竞争。生产部门不是慈善机构,不是养老院。可是从一个社会整体来说,确有个如何对待老年人的问题。捉不动老鼠的猫是曾经捉过老鼠的猫。即使是少数从未捉过老鼠的残猫,社会也有道德义务予以照顾。资本主义社会的福利保险政策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也有一些私人慈善家和慈善事业关注老年。这是资本主义社会比封建社会进步的地方,也是聪明的地方,这是社会震**的缓冲器。可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本性是不利于老年人的生存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必然这样,除非是有产者。“人间重晚情”,只能是难以成真的美梦。
▲ 中学时代好友,刘锡荟(中):“少年抵足共床,中年天各一方,老年聚首北京,一世情深谊长。”陈舜萍(左),1949年鄱阳解放入华北革大学习,曾临河送行:“犹记送别河岸,忽而头白鬓霜。有幸再次共校,同姓同乡同窗。”右一为作者。
我们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可我们的社会也同样出现了这个问题。这几乎是工业发展和市场经济竞争不可避免的现象。我们即将进入老龄化社会,矛盾会更加严重。农业社会的那种亲情关系是回不去的。资本主义社会那种怕老、嫌老的社会风气不应该是我们社会主义社会的风气,也不符合我们的文化传统。
要对年轻人进行思想道德教育,老年人自己要未雨绸缪,社会也应该给老年人更多的关怀。当前我们正在建设小康社会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正是为将来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同社会前进奠定基础。一个社会生产力再高再富裕,如果只是一小部分人占有社会成果,大部分人贫困,老无所养,老无所依,这种社会是不值得追求的,更不值得死那么多的人去追求。如果真是这样,成百万的烈士会在地下哭泣的。
党中央提出的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宏伟蓝图,是深得人心的。它既符合社会工业化城市化以及确立市场经济的历史走向,又极力避免和减少它的负面效应。不是天意怜幽草,而是真正把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落到实处的共产党能够关心弱势群体的体现。这个天不是儒家的那个道德之“天”,而是社会主义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