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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初夜嫌生

苔丝 [英] 托马斯·哈代 7224 2024-10-22 04:54

  

  故事讲完了。其中有反复的申明,也有详细的解释。自始至终,她情绪平稳,语调一致,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一滴眼泪。

  但就在苔丝喃喃讲述之时,周围的一切,面貌好似都经历了一场变化。炉条上的残火,似妖魔鬼怪,面目狰狞,居心叵测,对她的不幸,没有丝毫的同情与关心。壁炉的栅栏,慵懒地咧着嘴,仿佛对一切痛苦与不幸都充耳不闻。水壶里反射的亮光,也自顾自沉溺于绚丽的色彩,对其他事情都视而不见。周围的一切,都在可怕地反复声明,它们与此事无关。其实,自从他第一次吻她,一切都原样如初;或者不如说,所有的东西均无本质变化。但实际上,一切都变了,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克莱尔拨弄着炉火,此情此景,这个动作显得漠不相关,不合时宜;此时此刻,他一时语塞,没能领悟其中滋味。拨完残烬,他站起身来;这时,她披露的秘闻所产生的威力,才逐渐发作。他的脸一下子苍老憔悴了。他在地上,一阵接一阵,胡蹬乱踏,奋力收拾起思绪。可无论怎样,他都理不出头绪;一时,他丢魂失魄,茫然无措。终于,他开口说话了,那副腔调,那么不合时宜,那么平淡凡庸,丝毫没有了她素日里听到的那婉转轻柔的温言软语。

  “苔丝!”

  “嗯,最亲爱的。”

  “难道我真得相信这些话吗?看你刚才说话的神气,我又不能不信。哦!看样子,你既没疯,也没傻!你的话,该是一派胡言乱语才是!可偏偏又是……我的妻子,我的苔丝,难道你就不能证明,你的确是疯了吗?”

  “我没疯。”苔丝说道。

  “可是——”他神情恍惚地看着她,头昏目眩,接着又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哦,我想起来啦,你本来是想告诉我的——可是我没让你说!”

  克莱尔说完这番话,又说了些别的,皆不知所云,只是例行公事般潦草虚应而已,而心底深处却早已无力瘫痪了。他背转身,走开了,然后伏在一把椅子背上。苔丝尾随而至,来到屋子中间,站在那里,无声无泪,两眼紧紧盯着他。接着,瘫软倒地,跪在他脚边,而后蜷缩成一团。

  “看在咱俩相爱的分儿上,你就宽恕了我吧!”她口干舌燥,低声说道,“你我犯了同样的错误,而我早已宽恕了你!”

  他没有回答,她又接着说道——

  “像我宽恕你那样,你也宽恕我吧!安吉儿,我宽恕你了。”

  “你——是,你是宽恕我了。”

  “可你不宽恕我吗?”

  “啊,苔丝,宽恕可不能这么简单交换!过去,你是那样的人,而现在,你却换了一个人。我的上帝——‘宽恕’两个字,怎能用于这荒诞离奇、障目欺骗的戏法之上!”

  说到这儿,他闭口不语,突然又仰天大笑,那笑声,惊悚骇人,异乎寻常,恰似发自地狱一般。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你这样会要了我的命!”她尖声喊叫道,“你就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他没有回答,她满脸煞白,跳了起来。

  “安吉儿,安吉儿!你那样笑,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喊道,“你知道,你这一笑,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他摇了摇头。

  “我时时刻刻都在期望着、渴求着、祈祷着,我要让你幸福快乐!只要你幸福快乐了,我是多么地高兴,你若不快乐,我还怎能配做你的妻子!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安吉儿!”

  “这个我知道。”

  “安吉儿,我还以为,你真的爱我——你爱我,爱的是我这个人!如果你确实爱的是我这个人,啊,你又怎能做出刚才的样子,你又如何说出那样一番话语?这可把我吓坏了!自从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永远爱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无论将来如何忍辱受屈,因为你就是你!我不再多问。那么,你,我自己的丈夫,又怎能不再爱我了呢?”

  “我再重复一遍,我一直深爱的那个女人,不是你。”

  “那又是谁?”

  “是另外一个女人,只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闻听此言,她便知道,自己从前惧怕的不祥预感,如今终究变成了现实。现在他认为,她就是个骗子;一个貌似清纯、实则龌龊的**。她看清了现实,脸色苍白,面露惧色,双颊松弛下垂,一张嘴看起来也变成了一个小圆洞。他竟然如此看待她,她心中骤然生起无名的恐惧,站立不稳,摇摇欲倒;克莱尔走上前,害怕她跌倒。

  “快坐下,快坐下,”他温和地说,“你不舒服,当然了,你也舒服不了。”

  她倒是坐下了,却不知道自己坐在了哪里。她脸色憔悴,面部紧绷,她那副眼神令克莱尔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如此说来,我已不再是你的人了,是不是,安吉儿?”她问道,一脸的无助,“他说,他爱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一想到此,自怜之心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细思自己的境况,不觉眼泪盈眶;一转身,委屈自怜之泪如决堤洪水,奔流不止。

  见状,克莱尔心头一阵轻松。刚才发生的一切,对苔丝刺激极大,而她却呆滞不发,这让克莱尔担惊受怕,这份担忧,比起揭穿真相的那份苦恼,也差不到哪里。他漠然冷对,在一旁袖手等待,一直等到她那满腔的悲愤发泄出来,又独自消缓,直至那泪水狂奔的恸哭变为哭哭停停的抽噎。

  “安吉儿,”她突然开口道,音调自然平缓,没有了疯狂可怕的干号恸哭,“安吉儿,我道德败坏,咱俩不可能在一起过了,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非得和我一起生活,安吉儿,现在我已无权这样做!也不会写信给母亲和几个妹妹,告诉她们咱俩已结婚,之前本想写来着;我已裁好了一个针线包,本打算在这里暂住的几天,把它缝好,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不缝了?”

  “不缝了,我什么都不干了,除非有你的吩咐——要是你抛下我,独自离去,我绝不会死缠烂打,即便你永远都不再搭理我,我也绝不会问为什么,除非你告诉我,我可以问。”

  “假如我要真吩咐你做什么事呢?”

  “我愿为奴,对你言听计从,无论多么悲惨可怜,甚至你让我倒地不起,舍生丧命,我都愿意。”

  “你能这样说,很好。可是你现在的忘我牺牲精神与之前的自我保护态度,这两者之间,未免少了些协调,多了些矛盾吧!”

  这是冲突发生之后他俩第一次说话。这些巧思妙想的挖苦讽刺,一股脑儿地扔在苔丝脸上,就像扔给狗猫一般冷酷无情,而其中微妙的尖酸刻薄滋味,她一概不能领会,只有那话语中满满的敌意,让她明白,他已是怒不可遏。她待在那里沉默不语,却不知,此刻他正将内心的爱情之火绝情熄灭。她也丝毫没有觉察,一滴泪水慢慢从他脸颊滑落,泪滴硕大,好似一架显微镜的物镜,将流过皮肤的毛孔清晰放大。与此同时,他回过味来,她的自白已经完全把他的生活、他的宇宙统统翻转过来,他拼命挣扎,试图在这全新的处境里前行。日子总得过,接下来总得做点儿什么;可做什么呢?

  “苔丝,”他说道,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轻柔,“现在——这间屋子——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到外面走走。”

  他悄然离开房间,斟好的两杯红酒,本打算晚餐助兴,一杯予她,一杯自饮,现在两杯酒放在那里,无情无趣,无人触碰。两人婚后第一次晚餐就这样草草收场。就两三个钟头前,两人还亲亲热热,别出心裁地共用一杯,同享香茗。

  他轻轻地将房门带上,就像当初轻柔地拉开一样,但这还是将苔丝从昏沉中惊醒。他走了;她也待不下去了,便匆匆裹了大衣,开了门,跟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蜡烛吹灭,仿佛此一去,永不回还一般。雨停了,夜清月朗。

  克莱尔信步前行,走得很慢;苔丝很快就赶上来,跟在他身后。朗夜之中,她一身浅灰,而身旁的他,通体漆黑,阴沉怕人。苔丝佩戴的珠宝,曾让她有过短暂的骄傲,现在却叫她感到莫名的讽刺与羞辱。克莱尔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虽然知道是她赶了上来,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走过屋前那座五孔拱桥,拱洞高阔,就像几张大张着的嘴。

  路上牛马的蹄印都积满了水,雨水刚好把蹄印灌满,却不足以将其冲掉。天上的繁星,倒映在小水坑中,闪闪发亮,她从小水坑旁走过,倒影点点洒洒,一闪而过。宇宙中如此宏大的物体,倒映在水坑中竟是如此的藐小,要是没看到水坑里的倒影,她也就不会知晓,群星在头顶闪耀。

  他们今天来的地方,仍与泰波塞斯同处一个山谷,只不过是往河下游走了几英里而已;这里空旷平阔,放眼望去,很容易,她便看到了他。一条路,从房门口伸展开去,蜿蜒穿过草地;顺着路,她跟在克莱尔身后,既不想追上去,更不想吸引他注意,只是默不作声、茫然若失地紧跟不舍。

  苔丝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后来还是赶上了克莱尔,走在他身边,不过仍然一言不发。诚实若受到愚弄,一旦幡然醒悟,便觉得这种愚弄残忍至极,而克莱尔目前的感受,正是如此。屋外的空气,清凉爽朗,早已将他的冲动与鲁莽悄然吹散。她心里明白,在他眼里,她已毫无光彩可言,唯有原形毕露,**受审了。此时此刻,岁月之神正在吟唱颂歌,连讽带刺地挖苦苔丝道——

  看吧!

  真实的面目一旦捅破,恩爱备至瞬间便可反目倒戈;

  顺畅的运势一旦摧折,娇美容颜倏忽便会褪尽颜色;

  生活,宛如一片落叶,恰似半点儿飞雨,飘洒零落;

  那副面纱,正是无尽的悲伤;

  那顶花冠,正是漫漫的苦楚,绵绵不绝。

  他依然沉思不语,她的陪伴已经苍白无力,弱得竟无法打断或改变他思绪的流淌。她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表示我真心爱你,丝毫没有虚情假意。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蓄意欺骗你吧?安吉儿,惹你生气的,都是你自己在头脑中想象编造出来的,我可不是那种人。哎呀,我真不是那种人,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骗情盗爱的女人!”

  “哼——不错,我的妻子,不会骗人,只是这前后已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不,不是一个人了。请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我责备你。我已对天发誓,不责备你;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责备你。”

  恍惚迷离之中,她依旧苦苦央告恳求,为自己辩解,却适得其反,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安吉儿!安吉儿!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啊——那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啊!男人的事,我一点儿都不懂。”

  “与其说你罪孽在身,不如说别人犯罪造孽,强加于你,这一点,我承认。”

  “这么说,你是不会宽恕我了?”

  “我可以宽恕你,可这不是宽恕不宽恕的问题。”

  “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哦,安吉儿,我母亲说,这种事也常有!她就知道好几桩,女方的情况比我的还糟糕,可男方也没太当回事——最起码都慢慢看开了。她们对丈夫的爱,可远远没我爱你爱得这么深切。”

  “不要说了,苔丝,不要辩解了。社会地位不同,礼俗规约便不同。听了你这番话,我不得不说,你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乡下女人,世俗事理,你还没入门道,你甚至都不明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论地位,我是一个乡下人,看渊源,我却另有来头!”

  她一时冲动,不由得恼怒了,可这恼怒,旋即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对你来说,这真是糟糕透顶。我倒是觉得,那个把你们家世门第翻腾出来的牧师,要是闭上他那张嘴,反倒更好。你们家族衰败,这不禁让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你意志不坚。家族的没落表明了思想的腐朽与经营的颓败。苍天,你为何要告诉我你的身世,让我有了把柄,更加鄙视你!我原本以为,你是大自然的新生儿女,可哪承想,你却是一个衰败没落的贵族遗留下来的破落户。”

  “还有很多人家,情况和我们家一样,现在都衰败没落了!莱蒂家原来是大地主,挤奶工贝雷特家也是。德比豪斯家曾是富甲一方的德·巴尤大家望族,现在不也沦落到赶大车了吗?像我这种情况的人家,在咱们郡,一抓一大把,现实情况就这样,我又有什么法子!”

  “所以这个郡就更糟了。”

  所有的责备,她都一股脑儿全盘接受,根本无心顾及详情细节,她只知道,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她了,除此以外,她一概漠不关心。

  他俩又各自无言,只是信步游**。后来听人说,那天深夜,井桥有个农户出门去请医生,在草地上遇到了一对情人,一前一后,缓慢行走,一句话也不说,跟送葬似的。他偷眼瞧了一下,两人脸色都不好,满脸的焦虑与忧伤。返回途中,在同一片草地,他又看到了两人的身影,依旧像刚才那样,缓慢僵直地走着,丝毫不顾夜深风冷。一心只想着家里的病人,根本没心思去管闲事,那人也就没把这件稀奇古怪的事放在心上,事后好久,他才回想起来。

  就在那个农户的来去之间,她曾对丈夫说——

  “我看,只要我活着,你一辈子都得痛苦不堪。下面就是河,我就此了结算了。我不怕死。”

  “我已经做了不少蠢事,我可不想再无端增加谋杀的罪名。”他说道。

  “我会留下证据,证明我是自杀——因耻辱而自杀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把罪名加到你身上。”

  “别再说啦,真是荒谬愚蠢至极,我可不想听这些。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竟还有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胡闹;这不是凄婉的悲剧,而是辛辣的嘲讽。你一点儿都不明白这场不幸的性质。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十有八九都会笑掉大牙。求你听我一句,赶紧回去睡觉!”

  “好。”她顺从地说。

  他俩漫无目的,在路上游**。那条路,通向磨坊后面的西斯特修道院遗迹,这座修道院在周围地区尽人皆知,而那个磨坊,过去几百年间,一直归修道院所有。食物永久需求,磨坊依然运转;修道院却已破败损毁,信仰转瞬即逝。我们总是看到,暂时的需求,永远有人提供;永久的需求,却往往一时中断。其实,那天晚上,他俩只不过是在周围绕来绕去,转了一晚上,离房子却并不是很远。她听从他的指挥,往回走,只要过了那条河上的大石桥,再沿路向前走几码就到了。很快,她便回到屋里,炉火依旧燃着,屋里的一切与她离开时一样。她在楼下稍停片刻,就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行李早已放到那里了。她坐在床沿上,茫然四顾,随即便开始宽衣解带。她把蜡烛拿到床头,烛光照在白布帐顶上,见里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她便把蜡烛举起来,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那是一束槲寄生,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安吉儿挂在那儿的;原来,收拾打包的时候,有个包裹,既不好装也不好运;那个包裹里到底装的什么,安吉儿没告诉她,只是说到了就知道了。那是他感情热烈、心里快活的时候挂在那儿的。可这束槲寄生,现在看上去,是多么愚蠢讨厌、多么不合时宜啊!

  无论如何克莱尔都不可能回心转意了,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也没有什么可盼的了,她精神麻木,感觉迟钝,索然睡下。悲伤绝望之时,就是困倦睡意乘虚而入之机。很多时候,心情愉悦反而不易入睡,现在的心情,她却轻松睡去。不一会儿,孤独的苔丝就忘却了一切,进入了梦乡。房间寂静无声,微香弥漫,这房间很有可能从前也做过她祖先的新房呢。

  那天深夜,克莱尔同样沿着原路回了屋子。他轻轻走进客厅,点上蜡烛,房间里有一张旧的马鬃沙发,他便把几床毯子铺在上面,简单做了个睡觉的小床。从这一系列行为举止可以看出,他已将此事考虑妥当。睡下之前,他赤着脚走到楼上,在苔丝房间的门口听了听。她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感谢上帝!”克莱尔嘟囔着说道,转念一想,一阵辛酸苦楚不觉涌上心头——她现在了无牵挂,安然睡去,却把一生的重担移到了他的肩上,他这想法,即便不完全符合事实,也是大致如此。

  他转身打算下楼;继而又游移不定,慢慢转过,面朝苔丝门口。转身之际,抬眼看见了德伯维尔家两位贵夫人画像中的一个,那幅画像正好镶在苔丝卧房门口上方。烛光中,那幅画像更加叫人莫名生厌。那女人的脸上,暗藏着阴险狡诈的神气,显露出对男人满腹怨恨,一心报仇的凶相,看了画像,他当时就是这种感觉。画像上女人穿着查理时代的长裙,低领露胸,正好与苔丝穿的那件将领子掖进去,好露出项链的衣服一样。他便又觉得苔丝和那个女人有相似之处,心中难过万分。

  这足以令他止步不前。于是,他退回来,下了楼。

  他神情镇定冷酷,那张嘴紧闭着,表明他有主意、自制力强;他表情冷峻可怕,那是苔丝自我表白以来,他脸上新增的神情。男人有了这种神情,就不再是感情的奴隶,但是也没有从感情的解放中得到什么好处。他只是在那儿思考,人生在世,肝肠寸断之事时有发生,悲惨意外,瞬息万变,世事难料。他一直崇拜苔丝,长久以来,他都认为,不可能再有谁会比苔丝更纯情、更甜蜜、更贞洁的了;可就在一个钟头以前——

  差之毫厘,竟是天壤之别!

  他心中暗自思量,苔丝表面诚实纯真,实际却是表里不一,其实他这样认为是不对的;不过没人为苔丝辩护,纠正克莱尔的错误。他接着又说,眼里的神情与嘴里的话语,别无二致,但是心里想的,却与表象大相径庭,全然相反;真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他熄了灯,在客厅那张小**躺下来。夜色飘入客厅,弥漫开来,对他们的事一点儿也不关心,丝毫也不同情;黑夜吞噬了他的幸福,正懒懒地将其消融;黑夜还准备吞噬其他千千万万人的幸福,而且那么从容不迫,那么神态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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