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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陡坡历险

苔丝 [英] 托马斯·哈代 3621 2024-10-22 04:54

  

  艾力克·德伯维尔登上车,坐在苔丝身旁,便快马加鞭,沿着第一座大山的山脊飞奔向前。一路上他甜言蜜语,把苔丝恭维赞扬得上了天;同时,很快就将运送苔丝行李的马车远远地抛在后面。他们越走地势越高,居高环视,四面开阔,风景优美;身后是生她养她的布蕾克摩山谷,郁郁葱葱;面前是未知原野一片,灰白苍茫;那茫茫原野,她只是上次去过一回,到川特里奇匆匆拜访。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坡顶,再往前,便是顺山坡一路向下的一条笔直大道,差不多有一英里长。

  苔丝生性胆大,可自从家里的马被撞死,她一坐车就胆战心惊;马车稍微摇晃倾斜,她便心惊肉跳。艾力克驾车左突右闯,苔丝心中惶恐不安。

  “我觉得,先生,下坡咱慢点儿走吧?”苔丝装作泰然自若,毫不在乎。

  德伯维尔扭头看了苔丝一眼,用白白的大门牙咬住雪茄烟,腾出两片嘴唇,慢慢咧开,笑了。

  “哎呀,苔丝,”他抽了一两口烟,问道,“你这么大胆,这么健壮,竟问起这话?哈哈,我从来都是策马扬鞭,飞奔下山,再也没有比这更刺激的啦!”

  “不过,这次你用不着那样吧?”

  “可是,”他摇着头说道,“这是两个人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啊!这事也有蒂布的份儿,它脾气怪异,性如烈火。”

  “谁?”

  “噢,就是这匹母马。我感觉刚才它回头瞪我,满眼不快,你注意到了吗?”

  “可……可别吓唬我,先生。”苔丝说话间,口舌有些不听使唤。

  “哎哟,我可没吓唬你。这匹马没人能驾驭得了,若是有,那个人就是我。”

  “那你怎么还要它?”

  “啊,你问得好!我觉得这也是我命里该有的吧。蒂布踢死过人;我买来不久,差一点儿又要了我的命。之后,说真的,我差点儿没把它打死。可如今,它依然脾气暴躁,非常暴躁。坐在它拉的车上,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说话间,他们开始下坡。显然,那匹马,不管是出于本意,还是遵照主人的指示(后者可能性更大),几乎不用驾车人给暗示,就能完全领会主人意思,撒开四蹄,不管不顾,狂奔起来。

  呼呼——呼呼——他们向坡下冲去。马儿跳跃腾挪,上下颠簸;车轮嗡嗡作响,像飞速旋转的陀螺;车子左突右拐,左右摇晃。一会儿,马车一个轮子腾空,好似跳起几码高;一会儿,又带起石子乱飞,旋转着崩越树篱;马踏燧石,火星四射,闪闪耀眼。车子高速狂奔,笔直的道路更显开阔,大路就像劈开的木柴,裂为两半,从左右肩头一闪而过。

  风吹透了苔丝的布裙,凉意直刺肌肤,刚洗过的头发随风飘在脑后。苔丝努力控制着,假装不害怕,不过还是紧紧抓住了德伯维尔驾车的胳膊。

  “别抓我胳膊!这样我们都会甩出去的,搂住我的腰!”

  无奈之下,她顺从地搂住他的腰,两人就这样一路飙到山下。

  “你真能胡闹,不过谢天谢地,现在总算安全了。”苔丝满脸通红,显得有些激动。

  “哎,苔丝,你脾气不小啊!”德伯维尔说。

  “可我说的句句属实!”

  “好啦,现在没危险了,你撒开手,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她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根棍子还是块石头,搂住他的腰,纯属情非得以。她又恢复了矜持严肃,坐在车上,默不作声,于是他们又到达了另一个坡顶。

  “嗨,又要下坡喽!”德伯维尔说。

  “不,不!”苔丝惊叫道,“请您理智点儿,先生。”

  “可是,既然到顶了,总是要下去的。”他振振有词,无理狡辩。

  他信马由缰,再次向山下冲去。车子颠簸摇晃,德伯维尔扭过头来,冲着苔丝嬉皮笑脸地说道:“喂!再用胳膊搂着我的腰呗,就像刚才那样,我的大美女!”

  “不!”苔丝坚决果断地拒绝,同时尽力稳住身子,不去碰他。

  “苔丝,你要是让我吻一吻红艳艳的小嘴儿,或是亲一亲热乎乎的脸蛋儿,我就停车,骗你不是人!”

  苔丝惊呆,从座位上向后挪了挪屁股。德伯维尔见状,又催马继续狂奔,可着劲儿摇晃颠簸。

  “做点儿别的,不行吗?”最终,苔丝还是大声商量起来,绝望之中,她那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像一头困兽。母亲精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这下可把她害苦了。

  “一概不行,亲爱的苔丝。”他回答得干净利落。

  “唉,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啦——好吧,管不了那么多啦!”她喘着粗气,痛苦无奈。

  他一收缰绳,马车慢了下来,他伸过大嘴,正要把欲求的吻,热烈地印到苔丝脸上,苔丝却出于羞怯,下意识地一躲;他双手握着缰绳,也就没法阻止苔丝闪避,自己倒晃了一下。

  “好哇,我非得把咱俩的脖子摔断不可!”她这位同伴暴躁无常,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起来,“竟敢说话不算话,你个小狐狸精,啊?”

  “好啦,好啦,”苔丝说,“既然你非要吻我,我不动就是啦!不过你是我亲戚,你得对我好,保护我!”

  “先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快过来!”

  “可我不想让别人吻,先生!”她哀求说,一颗大泪珠从脸上滚落,她嘴角颤抖,努力控制不哭出来,“要是早知道如此,我说什么也不来!”

  他不为所动,坚决索吻,她只好静静坐着,由他强吻。一吻完,苔丝羞得满脸通红,随即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吻痕。这番举动本是无意,可不承想却一下子浇灭了他火热的**,无名大火涌上心头。

  “你这个乡下野丫头,还挺知道害臊!”年轻人怒道。

  苔丝没接他的话茬,说实在的,她根本没理解他说的到底啥意思,也没注意到刚才自己的无意之举是对他的一种冷落怠慢。在他眼里,这下无疑是将那一吻擦干净了,无论是在心间,还是在脸蛋上,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隐隐地感到他的恼怒,苔丝一路上一语不发,静静看着前方,马儿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梅尔伯瑞坡和温格林。在这里,苔丝发现前面还有一段大下坡,心中惊愕不已。

  “你会为刚才的所作所为后悔的!”他继续道,话音里满是受伤与愤恨,说着重新挥起了手中的马鞭,“除非你心甘情愿,让我再吻一次,而且不能擦。”

  “那好吧,先生!”苔丝叹气道,“你得先让我把帽子捡起来!”

  谈话行路间,苔丝的帽子被风刮到地上,上坡路,他们走得一点也不慢。德伯维尔勒住马,要为她捡帽子,苔丝趁机从另一边下了车。

  她转身,捡起帽子。

  “说心里话,不戴帽子,你更漂亮,虽然你已经十分漂亮了,”他在马车后面,打量着苔丝说,“好啦,上来吧!怎么啦?”

  帽子已戴好,帽带也系好了,可苔丝却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来的意思。

  “不上了,先生!”她说,朱唇开启,皓齿微露,眼里闪现出胜利的欣喜,更透出三分挑战的味道,“可不再上去了,我清楚得很!”

  “怎么着——你不上来坐我旁边了?”

  “不啦,我要自己走。”

  “到川特里奇还有五六英里路呢!”

  “就是五六十英里,我也不在乎,而且,拉行李箱子的大货车还在后面呢。”

  “你个小滑头,野丫头!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让帽子吹掉的?我敢说,你肯定是故意的!”

  她的策略就是沉默不语,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于是,德伯维尔开始谩骂诅咒,骂她诡计多端,能想到的污言秽语,无所不用其极。他还突然掉转马头,想从后面追上苔丝,把她夹在树篱与马车之间。不过,他没这么做,担心把她伤着了。

  “你说话这么恶毒下流,与您身份极不匹配!”苔丝爬上路边的篱墙,来了精气神,义愤填膺起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恨你!我要回家,找我妈去,我走啦!”

  苔丝脾气一上来,德伯维尔倒消气了,开怀大笑起来。

  “好啦,我却更喜欢你了,”他说,“上来吧,咱讲和。我再也不违背你的意愿,惹你不高兴啦。我以性命担保!”

  苔丝顶住劝诱,不肯上车,也不反对他驾车走在身旁,就这样,他们慢慢走向川特里奇。德伯维尔也发觉,由于自己行为不端,图谋不轨,害得苔丝不得不徒步而行,心里不时涌现出阵阵不安。或许她现在可以真的相信他了,可他早已失去了她的信任,她一路走着,一路心事重重,琢磨着此时转身回家是不是更好。其实,在她心底早就有了主意,要是现在弃而折返,除非有重大缘由,否则就太孩子气了,太优柔寡断了,而且怎么把箱子取回来,回去后如何面对父母,又怎能这样感情用事,随性打乱整个家业重振的计划呢?

  几分钟后,大坡上的烟囱远远地显现,右边幽僻静谧之处,隐隐现出一片鸡舍与房屋,那正是苔丝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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