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 与“最糟境遇”为友
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我”而发生,
而不是“冲着我”来的。
跟我一起练习过“转念作业”的人,不乏经历过强暴、越战、波斯尼亚战争、酷刑、纳粹集中营、子女死亡,或饱受如癌症等重大疾病的折磨。很多人认为要平心接受这类惨烈的经验,实在不合乎人道,更别提以“无条件的爱”去面对它们了。然而,我们不仅做得到,而且它还是我们的真实本性。
任何可怕的事只存在于我们的想法里,事实真相永远是美好的,即使噩梦般的境遇亦然。我们编的故事才是生活里唯一的梦魇。当我说“最糟境遇”是一种信念时,绝非夸大其词。发生在你身上最糟的,其实是你未经审查的信念体系。
恐惧死亡
在“转念作业学校”里,我喜欢用反躬自问协助人们穿越他们最恐惧、最恶劣的境遇。对很多人而言,最恐惧的莫过于死亡。他们相信:不仅在死亡过程中,甚至生命终结之后,他们都得承受极大的痛苦。我带他们进入内心深处,深入这如影随形的噩梦里,从中苏醒过来,一举消除恐惧、痛苦和苦难的幻象。
我曾在很多临终者床前,跟他们一起做“转念作业”。做完之后,他们经常告诉我,感觉好多了。记得有一位生命垂危的癌症妇女,她非常害怕地请求我探望她。我依约前往,坐在她床边。我对她说:“我没看到任何问题。”她说:“没看到?好吧,我给你看问题在哪儿。”她掀开被单,其中一只脚已肿了两倍大。我看了又看,可是仍没发现任何问题。她说:“你必是瞎了眼!请注意这只脚,然后再看另一只脚。”我说:“哦,现在我看到问题了。你的痛苦来自你认为那只脚应该看起来像这只脚一样的那个信念。没有那个想法时,你会是怎样的人呢?”她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大笑起来,恐惧透过她的笑声倾泻而去。她说她这一生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
有一次,我到赡养院探望一位临终的妇女。当我走进去时,她正在午睡,我安静地坐在床边,直到她醒来。然后,我握住她的手,交谈了几分钟,她说:“我非常害怕,我不知道会怎么死。”我问她:“亲爱的,那是真的吗?”她回答:“是真的,我的确不知该怎么办。”我告诉她:“我走进来时,你正在午睡,你知道怎么午睡吗?”她说:“当然知道。”我接着说:“每晚,你闭上眼睛,然后睡着了。人们期待着夜晚入睡的那一刻,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最糟也不过如此,除非你的信念体系在担心其他事情。”她告诉我她相信死后的世界,并说:“当我去那里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我问她:“你真的知道那里会有事要做吗?”她回答:“我猜没有。”我说:“你根本无须知道任何事,一切都没事。你所需的一切,早已为你备妥在那里,所以根本无须为此操心。你必须做的,只是需要休息时就午休片刻,醒来之后,你就知道该做什么事了。”当然,我向她描述的是人生,而不是死亡。接下来,我们进入第二句反问:“你能百分之百肯定你不知道怎么死吗?”她开始大笑起来,说她宁愿跟我在一起,而不愿跟她自己编的故事在一起。多么有趣啊!除了自己目前所在之处以外,我们是哪里都去不了的。
当心灵念念不忘死亡之际,它面对的是“空无一物”,却将之视为“某物”,以免经验到它(心灵)自身的真相。在你明白死亡等同于生命之前,你总想操控自己的人生经验,结果常常令人心痛。然而,若非你编了一个抵制事实真相的故事,悲伤根本无立足之地。
“恐惧死亡”是“恐惧爱”的最后一道障眼法。我们以为我们害怕身体的死亡,其实我们真正害怕的是自己身份的消失。如今,透过反躬自问,我们才明白死亡只不过是一个概念,我们的身份也是一个概念,唯有领悟自己的真相,才可能终结长期以来的恐惧。
“失落”是另一个概念。我的孙子罗斯出生时,我在产房陪产。第一眼看见他,我便忍不住爱上他了。同时,我也注意到他没有呼吸。医生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他的脸,立即采取急救措施。护士们却发现这些措施都没有用,整个产房弥漫着紧张不安和惊慌失措的气氛。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一样,婴儿仍没有呼吸。就在此时,罗珊转头盯着我看,我报以一个微笑。事后,她告诉我:“妈,你知道你经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吗?当我看到你那样看我时,一股平安的能量感染了我,即使婴儿没有呼吸,我仍觉得没关系。”不久,一股气息进入我孙子体内,我听到了他洪亮的哭声。
我很开心,我的孙子不必因为一定要为我呼吸,我才去爱他。他的呼吸是谁的事?不是我的事。不管他呼吸与否,我不愿错失他存在的每一刻。我知道即使没有任何呼吸,他已经活了自己完整的一生。我热爱真相,而且以它当下的样貌来爱它,丝毫不受任何幻想左右。
亨利:我痛恨死亡,因为它毁了我。我害怕死亡,也无法接受死亡。死后,我应该会投胎转世。死亡是痛苦,也是结束。我不想再经历到死亡的恐惧。
凯蒂:让我们从头开始。请你再念第一句答复。
亨利:我痛恨死亡,因为它毁了我。
凯蒂:如果你想要活在恐怖里,就尽管寄托到未来吧!甜心,你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可怕的未来。让我们听下一句答复。
亨利:我害怕死亡。
凯蒂:当你死时,最糟的结果是什么呢?让我们来想象一下。
亨利:我的身体死了。
凯蒂:接下来呢?
亨利:我不知道。
凯蒂:嗯,你认为最糟的结果是什么呢?你认为会发生可怕的事,那是什么?
亨利:死亡是结束,我若无法重生,就没有灵魂了。
凯蒂:然后呢?你无法重生,也没有灵魂。照目前看来,你什么也没有。因此,发生在你身上最糟的结果就是你什么也没有。然后呢?
亨利:是的,但那很痛苦。
凯蒂:所以,“什么也没有”是痛苦的。
亨利:是的。
凯蒂: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什么也没有怎会痛苦呢?什么也没有就是空无一物啊!它怎会变成其他东西呢?
亨利:我把这个空无想象成一个黑洞,让人很不舒服。
凯蒂:所以,空无是一个黑洞,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我不是说它不是真的,我知道你很爱自己编的故事,它是一个古老的“黑洞”故事。
亨利:我认为那是最可怕的经验。
凯蒂:好。所以,当你死时,你将永远待在一个又大又黑的洞里。
亨利:或在地狱里,我称这黑洞是地狱。
凯蒂:一个永远又大又黑的地狱洞里。
亨利:而且,它是地狱之火。
凯蒂:一个永远又大又黑的地狱洞之火。我要问你,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亨利:不,我无法知道。
凯蒂:当你相信那个想法时,会有何感觉呢?
亨利:(哭着)很痛苦,也很恐怖。
凯蒂:甜心,看着我。你现在能否继续沉浸在你的感觉里?请你看看自己,“这”就是地狱的黑洞,你已经掉进去了,这个经验不是以后才会遇到的;你此时此刻正活在你未来的死亡故事里,它最糟的结果就是让你经历到这种恐怖。你能否找到理由放下这个故事?我不是要求你现在就放下。
亨利:可以。
凯蒂:请给我一个理由,让你能继续保有这故事,而又不会觉得好像待在地狱的黑暗之火里。
亨利:我找不到。
凯蒂:倘若没有这故事,你会是谁或是怎样的人呢?你已经活在最糟的处境了。未经审查的想象故事让人迷失在地狱里,找不到出路。
亨利:而且被神遗弃。
凯蒂:是的,安琪儿,被你心目中的神遗弃,但你无法把自己推离真神,那是绝不可能的。你只能把自己推离你心目中的真神一阵子而已。只要你还崇拜这古老的偶像、古老的黑洞故事,你心里就没有体验真神的余地。你像天真无邪的小孩一直崇拜着这个故事。让我们来看下一个答复。
亨利:我害怕死亡。
凯蒂:我能了解。但是,没有人害怕死亡,他们只是害怕自己编造出来的死亡故事而已。让我们来看看你对死亡的想法。你刚才描述的都是生命问题,而非死亡问题,所以这是你的生命故事。
亨利:嗯……没错。
凯蒂: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亨利:我无法接受死亡。
凯蒂:那是真的吗?
亨利:嗯,是真的。我很难接受。
凯蒂:你能百分之百肯定你无法接受死亡吗?
亨利:我真的很难相信那会发生在我头上。
凯蒂:当你没想到死亡的种种时,你就能完全接受它,而不生任何烦恼。请想想你的脚。
亨利:好。
凯蒂:在你想到脚之前,你有脚吗?它在哪里?没想到脚时,脚便不存在。没有想到死亡时,死亡便不存在。
亨利:真的吗?我不相信那么简单。
凯蒂:当你相信“我无法接受死亡”的想法时,你会如何反应?感觉如何呢?
亨利:无助、害怕。
凯蒂:要是没有“我无法接受死亡”的故事,你的生活会变得怎样呢?
亨利:没有那想法时,我的生活会变成怎样?一定很美妙吧!凯蒂:“我无法接受死亡”,请反向思考。
亨利:我可以接受死亡。
凯蒂:任何人都能做到,也都做到了,死亡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知道那是无指望的人反而自由了。这决定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一向都是如此,但有些人必须等到死于肉身的一刻,才明白这一真相,无怪乎他们临终时面带微笑。死亡原是他们此生中寻找的一切,他们能够为生命做主的错觉结束了。一旦没得选择,就不会恐惧,平安便来临了,到最后,终于了悟出自己一直安居家中,从未离开过它。
亨利:这种失去掌控的恐惧是非常强烈的。对爱的恐惧也一样,它们全是同一回事。
凯蒂:失去掌控的想法真的可怕,其实打从一开始你就从未掌控过。所以,那是幻想的死亡,真相的诞生。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亨利:死后我应该会投胎转世。
凯蒂:“你应该会投胎转世”,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欢迎加入人类编造的未来故事里。
亨利:不,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凯蒂:你根本不喜欢这一世,为何还想再来一次呢?(亨利大笑)“天哪!这真是一个大黑洞。嗯,但我想我会再回来。”(观众大笑)“你想回来投胎”,那是真的吗?
亨利:(笑着)不,那不是真的。我不想再投胎转世,那是一个错误。
凯蒂:“我们会投胎转世”,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亨利:不,我只是听说,书里也都这么说。
凯蒂:当你持有那个想法时,会如何反应呢?
亨利:我会担心自己现在的一切作为,因为我认为以后必得付出代价,甚至遭到惩罚,或受累生累世的报应,因为我在这一生中伤害了不少人。我担心自己造了很多孽,而且说不定这一生已经被我搞砸了,我可能会在三恶道中不断地轮回。
凯蒂:如果没有投胎转世的想法,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亨利:比较不害怕,也更自由自在些。
凯蒂:投胎转世对某些人或许是很有用的概念,但根据我的经验,投胎转世,只是你的想法而已,比如:“我。我是。我是女人。我是有孩子的女人。”如此无限地延伸下去。你想要结束业力吗?那很简单,只要逐一去探问:“我”“我是”—那是真的吗?倘若没有这个故事,我会是谁呢?如此一来,什么业力都没有了。但我若期盼下一世,它马上就来临了,那就是“现在”。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亨利:死亡是痛苦的。
凯蒂: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
亨利:我无法肯定。
凯蒂:当你相信“死亡很痛苦”的想法时,感觉如何呢?
亨利:现在觉得很愚蠢。
凯蒂:“死亡很痛苦”,请反向思考成:“我的想法……”
亨利:我的想法是痛苦的。
凯蒂:那是否更真实呢?
亨利:是的,是的。
凯蒂:死亡绝非那么不仁慈,它只是想法的结束而已。有时候,未经审查的幻境才会令人痛苦。让我们看下一个。
亨利:死亡是结束。
凯蒂:(笑着)说得好!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
亨利:我不知道。
凯蒂: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一句话吗?(观众大笑)当你持有那想法时,会有何反应呢?
亨利: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活在恐惧中。
凯蒂:“死亡是结束”,请反向思考。
亨利:我的想法是结束。
凯蒂:是开始,是途中,是结束。(亨利和观众大笑)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你已经很懂得怎么死了。你是否有过夜晚就寝的经验?
亨利:有。
凯蒂:就是这样,一觉无梦。你做得真的很好。你晚上去睡觉,然后睁开双眼,周遭仍是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人醒来,也没有任何人活着,直到人类编出了“我”的故事,人生就是这样开始的。在那之前,没有你,没有世界。你每天的生活都是由“我”的认知开始,从“我”醒来、“我”是亨利、“我”需要刷牙、“我”上班迟到了、“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在那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物,也没有黑洞,只有平安,甚至连平安的意识都没有。甜心,你死得非常好,也重生得非常好。若是遇到难题,你可以反躬自问。让我们看你最后一个答复。
亨利:我再也不要经历死亡的恐惧。
凯蒂:“我愿意……”
亨利:我愿意再经历死亡的恐惧。
凯蒂:现在你知道怎么做了。所以,请试一试“我期待……”
亨利:(笑)我期待再经历死亡的恐惧。我会努力去做的。
凯蒂:很好。没有任何地方、任何黑洞,是反躬自问无法进入的。反躬自问的智慧就在于你的内心,只要你肯培育它,它便会活出自己的生命。然后,它会自动反过身来照顾你。上天不会给你承受不了的苦,你永远不必承受扛不起的重担,我敢为此保证。死亡经验只不过是头脑的经验,而且人们死后,从不回来告诉你,也根本懒得回来跟你啰唆,因为死亡是这么美妙。(笑声)那就是为何要审查的原因了。所以,甜心,期待死亡的恐惧吧!你若是肯做真相的情人,你就自由了。
炸弹正落下来
下面的个案是跟一位67岁荷兰老人的对话,从中你能看到一个未经审查的故事所带来的威力,它几乎掌控了我们一生的所有想法和行动。
跟他同期参加“欧洲转念作业学校”的一位德国学员,也有过炸弹落在身上的经历。1945年,苏联军队占领柏林时,他年仅6岁。士兵们带走了他,以及在大轰炸下幸存的一些老弱妇孺,把他们安置在收容所里。他记得他们正在玩一颗未爆的手榴弹,那是士兵们给他们的玩具。他亲眼看到一个小男孩拔开保险栓,手榴弹立即爆炸,这个男孩的手臂当场被炸断。附近的孩童也遭到波及而严重伤残,他还记得他们哀号的尖叫声、受伤的脸,以及被炸得四处飞散的血肉和断臂残肢。他也记得睡在他旁边年仅6岁的小女孩惨遭一位士兵强暴。他告诉我,即使事隔多年,营房里夜夜被强暴妇女的尖叫声仍不时在耳边响起。他说,6岁时的惨痛经历笼罩着他的一生,为此他来参加转念作业学校,希望能深入他的内在和噩梦里,从中找到回家之路。
有一位犹太妇女参加了同一所学校,她的父母是德国达郝(Dachau)集中营的幸存者。她童年的夜晚也一样充满惨叫声。她父亲经常在半夜号叫醒来,终夜来回踱步、哭泣和呻吟。她母亲也经常跟着醒来,与父亲一起呻吟。父母的梦魇变成了她的噩梦。父母教她千万别信任手臂上没有号码刺青的人。她所受到的创伤就跟那位德国人没两样。
开学几天后,我听到了他们的故事,便安排这两人一起做练习。他们写的“转念作业单”各由相对的角度批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敌军。他们轮流向对方念出自己的质问,我很高兴看到这两位“想法之下的重生者”最后成了朋友。
在下列对话里,威廉审查他童年时期的恐怖事件,那个经历如影随形地纠缠了他50年。虽然他内心还没作好准备,无法坦然期待最糟境遇的再度来临,但至少他已经从中获得了重大的体悟。我们诚实地做完反躬自问后,根本无法预期能得到多少收获,或它对我们有何功效,甚至我们很可能永远不知道它的功效,但那不是我们的事。
威廉:我不喜欢战争,因为它带给我太多的害怕和恐怖。它向我显示我的生存旦夕不保。我常处在挨饿状态。当我需要父亲时,他不在身边。很多夜晚我都得待在防空壕里。
凯蒂:很好,你当时几岁呢?
威廉:战争开始时,我才6岁。它结束时,我12岁了。
凯蒂:让我们来看看“战争带给我太多的害怕和恐怖”。请回到你最糟的情况里,回到你又饿又怕、父亲又不在身边的最糟时刻,你当时几岁呢?
威廉:12岁。
凯蒂:我要跟12岁的你说话,你在哪里呢?
威廉:我正从学校回家,听到了爆炸声,立即跑进一栋房子,然后房子倒塌下来,屋顶正好击中我头部。
凯蒂:后来呢?
威廉:起先,我以为我死了,后来发现我还活着,便奋力爬出废墟,赶紧逃出去。
凯蒂:所以你逃出去了,然后呢?
威廉:我沿着街道一直跑,跑进一家面包店,后来离开面包店,再冲入一座教堂,躲进教堂的地下室,心想:“或许这里比较安全。”后来,我跟其他受伤的人一起被送进卡车。
凯蒂:你那时身体没事吧?
威廉:还好,只是有点儿脑震**。
凯蒂:好。我想要问12岁的小男孩,哪个时刻是最糟的呢?是你听到爆炸声时,还是房屋倒塌压到你时?
威廉:房屋倒下来时。
凯蒂:是的,当房屋倒塌时,暂时不理会你的想法,那小男孩还好吗?若不理会你的想法,那小孩事实上还好吗?
威廉:现在,从我成人的眼光来看,他还好,因为我知道我还活着。但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他不觉得好。
凯蒂:我了解。我正在问12岁的小男孩。现在,我要你看着房子正塌下来,它塌下来了,你还好吗?
威廉:是的,我还活着。
凯蒂:然后,屋顶打在你头上,就事实而言,你还好吗?
威廉:我仍活着。
凯蒂:现在你正爬出房子。小男孩,告诉我实情,你还好吗?
威廉:(停顿很久后)我活着。
凯蒂:让我再问一次,我要问小男孩,是否有任何事不OK?
威廉:我不知道我继母或兄弟们是否安然无恙。
凯蒂:很好。现在除了那个想法以外,你还好吗?
威廉:(停顿一下后)在那情况下,我还活着,所以一切都还好。
凯蒂:要是你没想到你母亲和家人那个故事时,你还好吗?我不只指活着而已,请看着12岁的你。
威廉:虽然我当时很惊慌,但大致还好。我不只活着,而且很庆幸自己逃离了房子。
凯蒂:所以,请闭上眼睛。现在走到小男孩身边,只是看着这12岁的小男孩就好。看着屋子倒塌在他身上,现在看着他爬出来。看着他,心里没有你编的故事,没有炸弹和父母的故事。只是看着他,不编故事,你待会儿还可以编你的故事,但现在,请专心看着他,放下你的故事,就只是跟他在一起。你能在内心某处感到一切OK吗?
威廉:嗯……
凯蒂:是的,甜心。你编了一个炸弹怎样彻底摧毁你和你家庭的故事,然后用那个故事来吓自己。小男孩并不了解心念通常如何运作,也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吓自己的故事而已。
威廉:我当时并不知道。
凯蒂:所以,房子倒塌下来,屋顶击中你头部,你有一点儿脑震**,然后你爬出来,跑进一家面包店,再冲入一间教堂。事实真相远比我们编的这些故事“我需要我父亲。炸弹是否击中了我家?我父母还活着吗?我能再看到他们吗?没有他们,我怎么活呢?”仁慈多了。
威廉:嗯……
凯蒂:我很想回到过去,再跟那个小男孩在一起,因为他今天仍坐在这里。“房子会倒塌,并害死我全家”的故事远比房子确实倒下来更让你觉得恐怖和痛苦。你当时确实感觉到它压在你身上吗?
威廉:可能没有,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
凯蒂:所以,甜心,你在心里重活了这个故事多少次?多少年?
威廉:常常。
凯蒂:你那时听过几次炸弹落下来?
威廉:轰炸了两个多星期。
凯蒂:所以,你的实际经验只有两个多星期,然而,那经验在你心里活了多少年?
威廉:55年。
凯蒂:所以,炸弹落在你心里长达55年,事实上,它只是你童年的一小段经验。
威廉:是的。
凯蒂:那么,谁比较仁慈呢?是战争,还是你呢?
威廉:嗯……
凯蒂:谁不断地制造战争呢?当你相信这个故事时,你有何反应呢?
威廉:充满恐惧。
凯蒂:当你相信这个故事时,请看看你是如何过日子的:这55年来,没有轰炸,也没有房子倒塌,你却一直深陷恐惧之中,无法自拔。你是否能找到理由放下这个小男孩的故事呢?
威廉:哦,可以。
凯蒂:没有它时,你是怎样的人呢?
威廉:我会觉得自由,可能是没有恐惧的自由,尤其是没有恐惧了。
凯蒂:是的,那也是我的经验。我要再跟12岁的小男孩说话。你需要父亲在场,那是真的吗?那确实是真的吗?
威廉:我知道我很想念他。
凯蒂:我完全了解。但是,你需要父亲在身边,那是真的吗?我在问你事实真相。
威廉: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
凯蒂:所以,“你需要父亲”,那是真的吗?除非你能跟母亲相会,要不然“你需要母亲”是真的吗?事实上呢?
威廉:不。
凯蒂:当你饥饿时,你需要食物,那是真的吗?
威廉:不,我没受饥饿之苦。
凯蒂:你能否找到一个理由让你毫不焦虑地持有“你需要母亲、需要父亲、需要房子、需要食物”的故事呢?
威廉:这样我才能活得像个受害者。
凯蒂:那是很沉重的生活方式。这个古老却不真实的故事,只会带给你沉重无比的心理压力。“我需要母亲”,那不是真的。“我需要父亲”,也不是真的。你听得进去吗?如果你不是个受害者,你将如何过活呢?
威廉:我会活得自由自在。
凯蒂:活在收容所的12岁小男孩啊,你是否能找到理由放下“我需要母亲、需要父亲、需要房子、需要食物”的故事呢?
威廉:是的。
凯蒂:只因我们的故事从中作梗,才使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其实一直拥有所需的一切。你能反转你的答复吗?请再念一次你的答复。
威廉:我不喜欢战争,因为它带给我太多的害怕和恐怖。
凯蒂:“我不喜欢我的想法……”
威廉:我不喜欢自己有关战争的想法,因为它带给我太多的害怕和恐怖。
凯蒂:是的。事实上你遇到的最糟状况只是脑震**。所以,让我们慢慢移到下一个答复。
威廉:人们应该只用讨论的方式,而不该发动战争。
凯蒂: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你已经在头脑里讨论了55年!(威廉大笑)但却没处理掉你内心的战争。
威廉:嗯……
凯蒂:当你持有“不该打仗”的想法时,你会作何反应呢?这55年来,你怀着那个想法,却天天在报纸读到有关战争的报道,你如何过日子呢?
威廉:我很沮丧、失望和愤怒,有时也很绝望。我拼命设法用和平方式解决冲突,但从未成功过。
凯蒂:所以,事实上,战争仍持续在你内心和全世界爆发。你内心一直在跟这个与现实不符的“不该打仗”的故事作战。没有那个故事时,你是怎样的人呢?
威廉:若没有那个想法,我大概能更自由地处理冲突。
凯蒂:是的,你会感觉到“跟现实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将是一位值得我们倾听的人,一位和平使者,一位可信任的人—正向我们述说如何结束战争的真理。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威廉:国际冲突应该用和平方式解决。我应该反向思考吗?
凯蒂:是的。
威廉:我内在的冲突应该用和平方式解决。
凯蒂:是的,透过反躬自问,你学会在自己内心和平解决问题,现在,我们拥有一位老师了。恐惧只会教导恐惧,唯有平安才能教导平安。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威廉:战争摧毁人类的宝贵生命,而且浪费大量的物质资源。它带给家庭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它是无情、残酷,而且可怕的。
凯蒂:当你说这些话时,是否听到或感受到了它的反向思考?让我们来听听它的说法,请做反向思考,并把你自己放进所有的反向思考里。
威廉:把我放……
凯蒂:“我的想法摧毁……”
威廉:我的想法摧毁了我宝贵的生命,而且浪费我大量的物质资源。
凯蒂:是的。每当你在心里述说战争的故事时,它就消耗了你最爱的资源:平安和幸福。下一句呢?请反向思考。
威廉:我带给我的家庭巨大的悲伤和痛苦。
凯蒂:是的。当你怀着这个故事回家,你带给家人多大的悲伤呢?
威廉:真难接受。
凯蒂:我没看到任何炸弹落下来。这55年来,除了在你心里以外,没有炸弹落下来。接受它虽难,但比这更难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接受它”。事实真相统治着一切,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你的故事,使你无法经验到自己当下拥有的平安。“你当时需要母亲”—那是真的吗?
威廉:没有她,我还是活下来了。
凯蒂:请只回答“是”或“不是”,并且感受一下。“你需要母亲”,就事实来说,那是真的吗?
威廉:不是。
凯蒂:“你需要父亲”—那是真的吗?
威廉:不是。
凯蒂:感觉一下。请闭上眼睛。看着这小家伙正在照顾他自己。只是看着他,不要让你的故事介入。(停顿很久。最后,威廉开始微笑)我也是如此。我曾忘了我的故事,忘了我那充满痛楚的人生,在恐怖和内在战争的另一边发现一个很美妙的生命。我制造出一个对抗家人和我自己的战争,它跟任何可能落下来的炸弹一样残忍。到了某一刻,我停止轰炸自己,开始做这“转念作业”,只用简单的“是”或“不是”来回答问题。然后,浸泡在那些答案里,等它们慢慢自行沉淀,从中找回我的自由。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威廉:我再也不要经历炸弹落在头上,或成为人质,或感到饥饿的恐怖故事。
凯蒂:你很可能会再度经历到这个故事。而且,当你听到自己又在诉说那可怜的小男孩需要父母的故事,因而失去了平安或无法一笑置之时,表示该再做“转念作业”的时刻到了。这故事是你的礼物。除非你能一无所惧地面对它,你的“转念作业”才算做完了。你内心的炸弹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你,而且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结束你心里的战争,那个人也是你。所以,让我们做反向思考。“我愿意……”
威廉:我愿意炸弹再落在我头上。
凯蒂:它只会发生在你的想法里。炸弹不会来自身外,它们只由你内心而来。所以“我期待……”
威廉:很难说出口。
凯蒂:我期待最糟的境遇,只因它显示了我还未彻底了悟。我深知唯有真理才会带来真正的力量。
威廉:我期待炸弹再度落下来,并感受到饥饿。饥饿并非如此糟。(停顿一下)我还未感受到它,或许以后会吧。
凯蒂:你不必现在就感受到它,没有关系。你还无法期待炸弹落下来,也是可以的。你的坦白承认,已经带给你一些自由了。下次故事再度浮现时,你可能会体验到一些令你开心的事。你今天的经历会持续影响到数天或数周以后的生活,你可能觉得受到一记棒喝,但也可能感觉不到什么。不论如何,期待它的出现吧!然后坐下来,写下心里的想法。要对55岁的魅影动手术,确实很不容易。甜心,谢谢你的勇气。
妈妈未阻止“那件事”发生
我曾跟数百位遭到强暴或**的人(大部分是妇女)做过“转念作业”,他们常不由自主地陷入惨遭强暴或**的痛苦想法里,绝大多数的人仍无时无刻不受过去记忆的煎熬。我再三看见“反躬自问”帮助他们克服了障碍,不再无知地抵制治疗的机会。通过4句反问和反向思考,他们终于明白,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能替他们认清“当前的痛苦全是咎由自取”这一真相。而且,在领悟这真相的过程中,他们也慢慢释放了自己。
在下列对话里,请务必注意:每句答复看似在谈过去的事件,事实上,无论是什么痛苦,我们对“过去事件”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现在”制造出来的。反躬自问处理的就是这当前的痛苦。虽然我引导黛安娜回到过去的情景,她回答问题时也好像回到那可怕的一刻,但她从未失去此刻的平安。
当你们阅读下面的对话时,特别是当你也在寻找答案化解自身的痛苦时,我希望你也能怀着相同的心态,温柔地对待自己。倘若你读到某一处,发现很难继续下去,那时,不妨暂时放开片刻,你会知道何时该回来的。
请了解,当我问这些问题时,绝非在放任暴行或心存不仁。加害者不是我们要处理的问题。我唯一的焦点全摆在跟我坐在一起的那个人身上,我关心的是她心里的解脱。
如果你觉得自己也是类似事件的受害者,我希望你多花些时间,把反躬自问分成两部分。第一,你问自己第三句问话后,明白痛苦来自你的想法,不妨加上我加问黛安娜的话:“它发生过几次?它在你心里重演过几次呢?”第二,当你发现你在事件里头的责任,无论多小—可能是为了爱,也可能为了逃避更大的伤害,你无辜地顺从了对方—不妨让自己感受一下坦然承认那部分责任后所带来的力量,并且感受一下否认它所带给你的痛苦。然后慢慢地宽恕你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很快地,你就不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了。
黛安娜:我很气我母亲,因为她默许继父凌虐我,虽然她知道这件事,却从未设法阻止。
凯蒂:所以,“你母亲知道这件事”,那是真的吗?
黛安娜:是的。
凯蒂:确实是真的吗?你问过母亲吗?请只回答“有”或“没有”。
黛安娜:没有。
凯蒂:你母亲曾经亲眼目睹吗?
黛安娜:没有。
凯蒂:你继父告诉过母亲吗?
黛安娜:没有,但是其他三个女孩告诉过我母亲,她们也曾被凌虐过。
凯蒂:她们告诉过母亲,你继父凌虐你吗?
黛安娜:没有,只说继父凌虐她们。
凯蒂:所以,“你母亲知道继父凌虐你”,那是真的吗?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岔开问题,我要说的是:是的,她可能会猜到,其他女孩也告诉过她了,你母亲可能知道继父干得出这种事。我要你知道我并未遗漏这部分。但是,“你母亲知道继父凌虐你”,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黛安娜:不能。
凯蒂:我不是问她是否能轻易猜到。有时候你认为发生了某件事,但并无十足把握,所以不愿往那里想,以免自己受不了—那往往是因为你并非真的想找出答案。你有过那种经验吗?
黛安娜:是的,我有。
凯蒂:我也有。所以,我们都能了解这类心态。我能体会别人那样活的感受,因为我也曾那样活过。当你持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插手”的想法时,你会有何反应呢?
黛安娜:我很生气。
凯蒂:当你持有那个想法时,你如何对待她呢?
黛安娜:我不跟她说话,而且把她视为共犯,我认为她利用我做她的事。我恨她,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凯蒂:你那样看待她的感觉如何?好像失去母亲的孤儿?
黛安娜:非常悲哀,而且很孤单。
凯蒂:若没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插手”的想法时,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黛安娜:很平安。
凯蒂:“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插手”,请反向思考,“我……”
黛安娜: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插手。
凯蒂:那是否一样真实或更真实呢?你曾告诉过她吗?你曾告诉过任何人吗?
黛安娜:没有。
凯蒂: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想要告诉她,却说不出口,你当时在想什么呢?
黛安娜:我老是看见我姐姐挨打。
凯蒂:被你继父打吗?
黛安娜:是的。她挺身而出,说“她被虐待了”,但我母亲只是坐在那里不动。
凯蒂:当你姐姐挨打时。
黛安娜:(啜泣着)我不知如何忘了它,我不知如何……
凯蒂:亲爱的,那不正是你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吗—学习如何反躬自问,让痛苦放你走?让我们继续这项手术吧!当你看到姐姐因说出来而挨打时,你几岁呢?
黛安娜:8岁。
凯蒂:好,我要跟8岁的你说话,所以请从那儿回答。8岁的小女孩啊,“如果告诉了母亲,你会照样挨打”,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我不是说它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提问而已。
黛安娜: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