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 与“最糟境遇”为友02
凯蒂:小女孩,看起来是如此,你有充分的证据支持自己,但我要求你走入内心更深处。你能百分之百肯定“倘若说出实情,必会挨打”吗?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回答“是”,那是你此刻的答案,我们应予尊重,你好像有不少证据使你相信那是真的。但是,小女孩,你能肯定那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吗?(停顿很久)亲爱的,两个答案都是一样的。
黛安娜:我觉得只有一种下场:若不是挨打,就是被送走。
凯蒂:所以答案是“不”。我从你那里听到似乎还有一种可能。让我们来看看它,好吗?所以,小女孩,“倘若说出实情,将被送走”—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
黛安娜:我不知道哪一种的后果更糟—是留下来,或是离开。
凯蒂:是挨打,或是离开。当你持有“若说出实情,不是挨打,就是被送走”的那个想法,你会如何反应?
黛安娜:很害怕,而且不敢告诉任何人。
凯蒂: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黛安娜:我封闭了自己,无法决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绝口不谈任何事。
凯蒂:是的,你闭口不谈任何事,结果呢?
黛安娜:他闯入我房里,而我仍不说。
凯蒂:接下来呢?
黛安娜:他继续凌虐我。
凯蒂:是的,甜心,它会继续发生。这无关对或错,我们只是去看它一下而已。他继续凌虐,甜心,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呢?
黛安娜:那是性侵害。
凯蒂:有被插入吗?
黛安娜:是。
凯蒂:所以,小女孩,你是否能找到理由放下“说出实情,就会挨打,或被送走”的想法?我不是要求你放下这想法,你当年决定不说,可能保住了一命。我们只是审查这个想法而已。
黛安娜:我找不到理由。我不知道如何做决定,他只是继续闯入我房里,不放过我。
凯蒂:好,安琪儿,我明白了。所以,他继续闯入你房里。让我们再回到当时。他闯入你房里多少次呢?
黛安娜:每当我母亲不在时。
凯蒂:所以,每月一次吗?还是每周一次?我了解你无法说得很精确,你觉得大概多少次呢?
黛安娜:有时是每天晚上,我母亲当时都在学校。有时候可能持续好几周。
凯蒂:是的,甜心。那正是放下“万一我说出去,不是挨打,就是被送走”这一想法的理由。因为性侵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
黛安娜:嗯。
凯蒂:这跟作出正确或错误的决定无关。性侵害持续发生。当你相信你会挨打或被送走的想法时,你如何反应呢?一夜又一夜,他趁你母亲在学校,闯入你房里。请给我一个能让你毫不焦虑地持有这个故事的理由。
黛安娜:一个也没有,每个想法都是……
凯蒂:像刑囚室?你有多少次看到姐姐因说出来而挨打呢?
黛安娜:只有那一次。
凯蒂:你继父闯入你房里几次呢?很多次,是吗?哪一个比较不好受呢,是性侵害还是挨打?
黛安娜:挨打还好受一点儿。
凯蒂:小女孩或大女孩们,都不明白这一点。我们今天只是看一下内在的恐惧就好。最糟的结果会怎样?甜心,你能进入被性侵害的情景吗,进入你当时的感受吗?请回到那最痛苦、最可怕的一刻,那时你几岁?
黛安娜:9岁。
凯蒂:好。所以,小女孩,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黛安娜:(哭泣)我们跟祖父在冰激凌店里会面,因为当天是我生日。我们离开时,我母亲要我坐继父的车。当他开车时,他命令我坐在他大腿上,并抓着我的手臂,强拉我坐过去。
凯蒂:是的。所以,最痛苦的部分是什么?
黛安娜: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只想要被爱而已。
凯蒂:是的,甜心。为了爱我们会做什么……爱是我们的本质。当你混乱不清时,它就走偏了,不是吗?所以,请告诉我那件事,请告诉我怎么寻求爱。当时发生什么事呢?你在想什么呢?他强拉你坐过去,你做了什么呢?
黛安娜:我只是顺着他。
凯蒂:是的。你心中有一部分假装那是可以的……为了得到爱?你当时做了什么呢?(面对观众)你们当中,如果有人有类似的经验,请进入自己的内在,可以的话,不妨反问自己:“我当时做了什么?现在做了什么?”我们不是在找这是谁的错。请对自己温柔一点儿,这是你解脱的关键。(面对黛安娜)你那时做了什么呢?你只是顺着他,而且……
黛安娜:(哭着)我爱他。
凯蒂:是的。这才道出了真相。是的,亲爱的。所以,那时最心痛的是什么呢?
黛安娜:不是性,而是他的离开。他把我留在车内,自己开了车门,转身就走掉了。
凯蒂:他离开了。所以坐在他大腿上并不是最糟的部分,你当时没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那才是最糟的。你被留在那里,牺牲却没得到回报。我们永远无法从别人身上找到我们想要的回报。你可曾听过我那句祈祷文?我也有与你一样的经历,尝过它的滋味。但是,如果我有一句祈祷文,那将会是:“天啊!请赦免我对爱、肯定或赞赏的渴望。”
黛安娜:所以,那使我变得跟他一样有罪吗?
凯蒂:不,甜心,那只是无知而已。你怎知还有别的方式呢?倘若你知道的话,怎会不努力试一试呢?
黛安娜:没错。
凯蒂:是的。那又何罪可言呢?我们哪一个人不是在迷失和混乱中寻找爱?直到有一天突然醒悟,原来我们自己就是爱。我们都在寻找自己早已拥有的东西,不管8岁、9岁、40岁、50岁或80岁,全都如此。我们怀着内疚在寻找爱,永远在找我们早已拥有的东西。这是一趟相当心痛的追寻。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黛安娜:是的。
凯蒂:是的,或许他也尽了最大的能力。“他凌虐我”,将它反转成“我……”
黛安娜:我凌虐我?
凯蒂:是的,你明白了吗?再说一次,这跟对或错完全无关。
黛安娜:是的,我能明白,我懂了。
凯蒂:安琪儿,这是一个了不起的“领悟”。现在,跟那小女孩多待一会儿。请闭上眼,想象你正拥抱着她,或许你想对她做些温柔的弥补,让她知道她需要有人陪伴,你永远待在她身边。她还不知道你今天学到的东西,只是如此而已。她活着纯粹是为了教育现在的你,对你而言,没有比她更伟大的老师了。她已经历过你现在需要学习的一切,她值得你信赖。她为你活过那一段人生了。她是你智慧之所在。我们刚才体验了片刻,这美丽的小女孩为了你今日的解脱,不惜为你经历那一段人生。甜心,虽然你已把“他凌虐我”反转成“我凌虐我”,但还有另一个反向思考:“我……”
黛安娜:我……
凯蒂:“……凌虐……”
黛安娜:……凌虐……(停顿很久)我凌虐……他?这实在难以接受。
凯蒂:我知道!甜心,他做了这么多(用力张开她的双臂),而你做得这么少(几乎合拢双手)。你只需知道这么一点点,就足以释放自己了。这是属于你的一部分,虽然只是一丁点儿,然而造成的伤害可能比他做那么多事的伤害还大。所以,请把“他凌虐你”反转成“我……”
黛安娜:我凌虐他。
凯蒂:是的,甜心。多告诉我一点儿。让我们继续往下开刀吧!
黛安娜:那件事发生之后……基本上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
凯蒂:是的,亲爱的。是的,为了爱、肯定或赞赏,我们什么都肯做,不是吗?这就是自我认识。还有其他事吗?
黛安娜: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早点说出来,结果可能很不同。
凯蒂:亲爱的,我们无法知道,对吗?我只知道我尊重你的人生道路,因为我尊重自己的人生道路。不论你需要经历什么才能找到自由,那就成了你的人生,配合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那是小女孩为你活出的人生,整个人生。今日她手中握有你重获自由的钥匙。所以,甜心,针对这两个不同立场而言,你认为哪一个人所扮演的角色更痛苦呢,是他还是你呢?是性侵害年仅八九岁小孩的那个人,还是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呢?如果你必须从中选择其一,对你而言,谁活得比较痛苦呢?
黛安娜:我认为会是他。
凯蒂:是吗?所以你的答案告诉我,以你的眼光来看,你知道他活得很痛苦,伤害人的人会活的痛不欲生。甜心,让我们看看下一个答复。你做得非常好。你非常慈爱地穿越了自己的想法,你在此经历了一个相当大的手术。我知道你不愿继续受苦下去了。
黛安娜:是的。我不愿它感染到我儿子身上。
凯蒂:是的,你儿子无须承受这种苦。但是,只要你还紧抓痛苦不放,他就非得承受不可,那是没的选择的。你怎样看待世界,他就是那个世界,他会将你紧抓不放的世界像镜子般反映给你看。你也是为了他而接受这项手术的。他将紧随你之后,别无任何选择;就像你的手一摆动,镜子里的手也会随之摆动。
黛安娜:我的母亲为了此事谴责我,并要求我向法官撒谎,如此她才不会失去她的赡养费和小孩的抚育费。
凯蒂:你撒谎了吗?
黛安娜:没有。
凯蒂: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黛安娜:没人肯相信我。
凯蒂: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黛安娜:我被送走。
凯蒂:是的,你当时几岁?
黛安娜:14岁。
凯蒂:从那时之后,你曾跟她联络过吗?
黛安娜:几年来断断续续地联络。但最近没有,大概有两年没联络了。
凯蒂:你爱她,不是吗?
黛安娜:是的。
凯蒂:你不能不爱她。
黛安娜:我知道我摆脱不了爱。
凯蒂:所以,为了你自己的缘故,今天不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你在此所发现的自己,而不是谈论她、你姐姐、你继父,或任何令她心痛的事。当你真的明白你是为了谈自己的解脱,完全与她无关时,你才打电话给她。我听你说过你爱她,那不是她或你能改变的。你告诉她,只是因为你喜欢亲耳听到自己的歌。甜心,这纯粹是为了你的快乐。再念一次你写的答复。
黛安娜:我很气我母亲,因为她默许继父凌虐我,虽然她知道这件事,却从未设法阻止。
凯蒂:请反向思考。
黛安娜:我很气我自己,因为我默许自己被继父凌虐,从未设法阻止。
凯蒂:是的。你知道《在所有错误的地方寻找爱》那首歌吗?甜心,我们都是小孩,都是婴儿,正在学习如何活出自己的爱。我们想尽办法在一切人事物上找出爱来,那是因为我们从未注意到我们早已拥有它,而且我们就是爱。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黛安娜:她从未像爱她的亲生儿子那般爱我。
凯蒂: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吗?那是很严重的指控,不是吗?
黛安娜:我听到自己这样说,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凯蒂:你真了不起。很好。当你相信那想法时,你怎样对待她呢?成长中的你,在家里是怎样对待她的?
黛安娜:我让她难堪,生不如死。
凯蒂:是的。给你深爱的母亲难堪,生不如死,那种感觉如何?
黛安娜:因此我恨我自己。
凯蒂:是的,安琪儿。你能找到一个理由放下“她爱她的亲生儿子更甚于我”的想法吗?
黛安娜:可以。
凯蒂:是的,生不如死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凯蒂和黛安娜都笑了)请给我一个毫不焦虑地持有这个想法的理由。
黛安娜:我还没找到,而且我想我可能找不到。
凯蒂:没有这个故事时,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黛安娜:我对自己会更好,对我儿子更好,不会老是生气。
凯蒂:是的,你要如何反转那句话呢?
黛安娜:我从未像爱她的亲生儿子那般爱我自己。
凯蒂:这说法对你是否有道理呢?
黛安娜:我确实很爱他,而且以我想要被疼爱的方式来对待他。
凯蒂:哦,亲爱的……为何没有,让我感到意外!
黛安娜:他很可爱的,你知道吗?
凯蒂:我知道。我能透过你甜美的双眸清楚地看到他。练习反躬自问一段时日后,如果你仍有“她不爱我”的想法,不妨立即面带微笑,反转成:“哦!就在此刻,我并没有好好爱自己。”“她不关心我”则反转成:“哦!有这念头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好好关心我自己。”去感觉一下,当你有那念头时,你的感受像什么呢?当你相信它时,你是怎样不善待自己呢?那样,你才会知道你一向如何不关心自己。甜心,只要继续如此无微不至地疼爱自己即可。那就是转念作业的目的—它支持我们,像父母那样爱护着我们。当我们领悟出爱以及我们是爱的真相时,便会了悟爱的本质,以及什么才是真实的。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黛安娜:我要妈妈承认她的过错并向我道歉。
凯蒂:她若犯错,那是谁的事?她是否道歉,是谁的事?
黛安娜:她的事。
凯蒂:所以,请反向思考。
黛安娜:我要承认我的过错,并向自己道歉。
凯蒂:还有另一个反向思考。
黛安娜:我要向妈妈道歉,并承认我的错。
凯蒂:只需待在你自知不对之处即可,并为你所能看到的那一小部分道歉,而且只为了你自己的缘故而道歉。再说一次,她需要负责的部分可能这么大(用力张开双臂),但那不是你的事。让我们清理你的部分就好。请跟这想法同在一会儿,然后列出你的道歉清单,并为了你的自由的缘故,打电话给她。
黛安娜:我一直想要这样做。
凯蒂:我的意思是,打电话给她时,要讲得很具体,告诉她你在这事该负责的部分。我们很想道歉,却完全不知为了什么或如何道歉。“转念作业”不仅能清楚地显示真相,而且还能带你进入所有隐藏的角落,以光明照亮你的路。那是一项彻底的大清扫,除非把它清完,要不然永无平安可言。“转念作业”是进入你内心的钥匙,它把一切变得如此简单。我今天听到你说出一个事实,就是:你爱她。
黛安娜:是的。
凯蒂:好,请再念这一句答复。
黛安娜:我要妈妈承认她的过错,并向我道歉。
凯蒂:那是真的吗?的确是真的吗?
黛安娜:我认为如此。
凯蒂:如果你想到这样做会伤害她,而且还超过她目前的能力,你仍想要她道歉吗?
黛安娜:我不想伤害她。
凯蒂:不。人们不道歉,通常是因为那件事太痛心了,以至于他们无法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们还没做好准备,你是过来人,很明白那种滋味。你会从中发现自己的真相。
黛安娜:那是我要的。我只想要平安。
凯蒂:嗯,亲爱的,对那9岁的小女孩而言,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并为了得到他的爱而被性侵害—这真的很难面对,犹如爱上死亡一样。所以说,我们都是在迷失和混乱中寻找自己是谁或是怎样的人。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黛安娜:妈妈应该爱我,并知道我爱她。
凯蒂:那是真的吗?这听起来难道不像个独裁者吗?(黛安娜和观众大笑)你是否也注意到,想要操控别人的认知或行为,简直是咎由自取?所以,让我们来反向思考。她爱你,但她可能还不知道,缺乏这种觉知是很痛苦的。我很清楚全世界的人都爱我,但我不期待他们全都能意识到。(观众大笑)所以,让我们做反向思考,看看有哪些觉知对你目前的生活有帮助。
黛安娜:我应该爱自己,并知道我爱自己。
凯蒂:是的,那不是她的事,也不是任何人该做的事,而是你自己的事。
黛安娜:我仍在努力当中。
凯蒂:是的,你很努力了。还有另一个反向思考,看你是否能找到。
黛安娜:我应该爱妈妈,并知道我爱她。
凯蒂:你是爱她的,只不过那些未经审查的细微想法挡在你们之间,妨碍你觉察到这个事实。你现在知道如何面对那些想法了,这是一个开始。好吧,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黛安娜:我需要妈妈告诉全家人她错了。
凯蒂:那是真的吗?
黛安娜:(笑)不是。
凯蒂:一旦了解之后,噩梦会变得很好笑。把它反向思考,看看还有什么是你需要了解的。
黛安娜:我需要告诉全家人我错了。
凯蒂:多美的事啊!
黛安娜:我小时候如果敢说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当时做错了,但现在我做对了……
凯蒂:是的。
黛安娜:(低声啜泣)我做对了。
凯蒂:你明白这事的时刻显然到了。你终于发现你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不是很奇妙吗?你的解脱在于你自己,你用反躬自问深入内心黑暗之处,却找到了光明。现在,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陷入地狱深处,其实光明一直都在那儿,永远在那儿等着你。甜心,我们只是一直不知如何进去而已。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了。多棒的旅程啊!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黛安娜:妈妈是一位爱压抑自己的大混蛋。(笑)我最好现在就反向思考。我是一位爱压抑自己的大混蛋。(黛安娜和每个人都笑得更大声,有些观众还鼓掌叫好)
凯蒂:有时候,我喜欢这样说我自己,“我是……但只有43年而已”—因为那一年我觉醒了。所以,你可以把那句话放在你的弥补清单里。那种压抑的日子……你感觉像什么呢?
黛安娜:(笑)非常紧张。(观众笑得更大声)哇!我现在明白了。那跟她毫无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都是我!(沉默很久,黛安娜脸上露出惊叹的表情)
凯蒂:所以,甜心,我建议你温柔地带你自己到后面的房间里,跟你美丽的自我共处片刻,回味一下这次会谈所了解的一切,让它带领你,去做它要的改变。只需静下心来,让这份领悟继续扩展开来。
我对山姆的死很生气
要看透关于死亡的故事,确实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父母和亲人最难放下他们心爱的孩子死亡的故事,其中原因,我们都能理解。放下悲伤,甚至用反躬自问质疑它,都像在背叛死去的孩子。我们有很多人尚未准备好用别种方式看待此事,甚至认为理当悲伤。
然而,谁认为死亡是悲伤的?谁认为孩子不该死?谁认为他们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谁以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接一个想法去教神应该怎样做才对?是你吗?让我们来仔细检查吧!如果你已经准备好面对了,看看你是否能终止自己跟事实真相的交战。
盖儿:我要说的是我侄子山姆,他最近去世了。我跟他很亲,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凯蒂:很好,甜心。请念你写的就好。
盖儿:我对山姆的死很生气,气他的离去,气他冒这么笨的险,气他在20岁一眨眼就走了,气他摔落到60尺深的山谷里。我要山姆回来,我要他更小心些。我要山姆让我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我要他跌下60尺断崖,头部落地的影像消失不见。山姆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
凯蒂:“山姆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那是真的吗?这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赖以为生的信念,却不知如何审查它才好。(对观众说)你们不妨也反问自己,不论是跟你离婚的那个人,或是因死亡而离开你的那一位,或是长大离家的孩子:“那个人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那是真的吗?(对盖儿说)请再念这句话。
盖儿:山姆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
凯蒂:那是真的吗?事实是什么呢?他留下来了吗?
盖儿:不,他离开了,死了。
凯蒂:当你抱持这种跟事实不符的想法或概念时,你的反应如何呢?
盖儿:我觉得疲惫、悲哀,而且分裂。
凯蒂:跟真相争辩,必然会有那种感受,它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我是真相的热爱者,而是每当我跟真相争辩就会心痛。而且,每次我都准输无疑,因为那根本是毫无指望的事。如果不审查它们,这些概念会跟着我们到死为止。概念常是我们埋葬自己的坟墓。
盖儿:是的。当我想到那件事,经常焦虑不安。
凯蒂:所以,安琪儿,没有那想法时,你是怎样的人呢?
盖儿:我会重新快乐起来。
凯蒂:那是你要他活着的原因。“要是他活着,我才会快乐”,你利用他来让你快乐。
盖儿:没错。
凯蒂:生死由命也有时,不会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没有你这个故事时,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盖儿:我还是在这里,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并让山姆做他该做的事。
凯蒂:甚至愿意让他在自己该走的时刻离开人世吗?
盖儿:是的,如果我有任何选择。我愿在这里而非……
凯蒂:在坟墓里,或是一次又一次在你心里跟着山姆一起摔落山谷。
盖儿:是的。
凯蒂:所以,你的故事是“山姆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请把它反向思考。
盖儿:我应该留在我们身边才对。
凯蒂:是的。你的“山姆不该死”的故事,其实是你在心里不断跌落在他所摔下的断崖,所以应该留下来的人是你,而且不在心里干预他的事。这是可能做到的。
盖儿:我明白了。
凯蒂:什么叫作“留在我们身边”?就是:跟朋友们一起坐在椅子的这位女士,此时此刻,过她自己的生活,心思不会飘到那个断崖,看着山姆一次又一次地摔下去。“山姆应该留在我们身边”,还有另一个反向思考,你能找到吗?
盖儿:山姆不应该留在我们身边。
凯蒂:是的,安琪儿。他以你所知的方式走了。真相统治一切,它不等待我们投票、许可或意见,你注意到吗?我最喜欢的现实真相是“它永远是过去的故事”,而我最喜欢的过去是“它已经结束了”。由于我不再神志不清,所以不会跟它争辩不休。跟它争辩会让我心里觉得很不仁慈。当你只留意眼前真相时,这就是爱。我怎么知道山姆已过完他这一生呢?因为它确实结束了。他活到生命的终点—他的终点,而不是你认为他应该活的终点。那是事实真相。跟事实真相奋战必会心痛。张开双臂迎接它,岂不觉得更诚实吗?内心的冲突也就跟着结束了。
盖儿:我明白了。
凯蒂:好。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盖儿:我要山姆回来。
凯蒂:说得好。那是真的吗?
盖儿:不是。
凯蒂:它只是一个故事、一个谎言而已。(对观众说)我称它为谎言,是因为我问她“那是真的吗”,她回答不是。(对盖儿说)当你相信“我要山姆回来”的故事,而他没回来时,你会如何反应呢?
盖儿:焦虑不安,抑郁消沉,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凯蒂:没有“我要山姆回来”的想法时,你是怎样的人呢?
盖儿:我自己回来了,再度活力十足,活得很踏实。
凯蒂:是的。正如他生前那样。
盖儿:对!如果我放下他,就会拥有我想要的东西。自从他死后,每当想到我需要他时,我就失去了我原本想要的东西。
凯蒂:所以,“我要山姆回来”,请做反向思考。
盖儿:我要“我自己”回来。
凯蒂:另一种反向思考呢?
盖儿:我不需要山姆回来。
凯蒂:是的。你不断地回到那个断崖,跟山姆一再摔下去。所以,回到你自己身边吧。你不停地想:“哦,但愿他没那样做。”但你却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这个经历,不断地掉落在那个断崖。所以,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就做反向思考,看看你能怎样自助。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盖儿:我要知道山姆过得很好而且很平安。
凯蒂:“他过得不好”,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盖儿:不,我无法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凯蒂:把那句话反向思考。
盖儿:我需要知道我过得很好而且很平安,无论山姆在不在。
凯蒂:是的。那是可能的。所以,你的脚指头、膝盖、大腿和手臂现在还好吗?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你还好吗?
盖儿:它们全都很好,我也很好。
凯蒂:你现在比山姆生前更好或更差吗?
盖儿: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差。
凯蒂:此时此刻,你正坐在这里,你需要山姆回来吗?
盖儿:不,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凯蒂:很好。你审查过了,所以,你以前想知道的事,现在全都知道了。
盖儿:没错!
凯蒂: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盖儿:我需要神或某个人,让我知道山姆死得完美无憾。
凯蒂:把它反向思考。
盖儿:我需要让我自己知道山姆死得完美无憾。
凯蒂:是的。当割草机割草时,你没有悲伤,也没有从草的死亡寻求完美无憾,因为你能清楚地看到它。事实上,草木生长茂盛时,你就除草。到了秋天,你也没因为树叶的飘落或死亡而悲伤,反而说:“好美啊!”我们也是一样的。季节不断地更迭,我们迟早都会凋零,一切都如此的美丽。未经审查过的概念却使我们无法了解这一点。树叶之美,在于它抽枝发芽、滋长茂盛,然后凋落大地,让出空间给下一片叶子继续展现生命,最后化为树根所需的养分。那就是生命,它永远在改变形态,而且永远完完整整地给出它自己。我们都在尽自己的本分,这是错不了的。(盖儿开始哭泣)甜心,你在想什么呢?
盖儿:我真的很喜欢你所说的,把它当成一种美,当成季节更迭的一部分,让我觉得很开心,也很感激。我能以更好的角度来看待死亡,更能欣赏生死循环。它像是一扇窗,能让我看出去,并以不同的眼光来重新看待,而且更懂得欣赏山姆和他死亡的方式。
凯蒂:他给了你生命,你看到了吗?
盖儿:是的。他像肥料,或说是土壤,使我此时此刻得以成长。
凯蒂:当你了解我们的痛苦,并乐意分享你所悟出的新生命时,便能回馈它,时时过得很感恩,全然接受它的滋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当时最需要发生的。在大自然中,是不会有任何失误的。你已看出,无法接受它的美丽及完美的人生故事,会带来多大的痛苦。缺乏了解,一定会带来痛苦。
盖儿:至今,我还无法看出它真正的美。我的意思是,从山姆的死,我已经能看到降临我身上的美,但仍无法把真正的死亡—他的死—视为美丽的事。我只能看到20岁的他做出来的蠢事。然而,他只不过用他的方式做他的事。
凯蒂:哦,我的天……如果没有那个故事,你是怎样的人呢?
盖儿:我会以你欣赏落叶的心态去欣赏他的死亡,欣赏他离世的方式,而不会认为那是错的。
凯蒂:是的,亲爱的。透过自我质问,我们会看到爱,而且也只有爱被留下来。倘若没有那些未经审查的故事,生命只会展露出它的完美无缺。你可以永远往内心走,从中发掘痛苦和恐惧被了解之后所显现出来的美。让我们看下一个答复。
盖儿:山姆离去了,他死了。山姆是我一手带大最疼爱的男孩。山姆十分俊美、仁慈、善良、懂得聆听、好奇心强、才华横溢、无偏见、接纳度高、坚强有力。山姆正步上人生的巅峰。
凯蒂:请再念第一部分。
盖儿:山姆离去了,他死了。
凯蒂:那是真的吗?“山姆死了”,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盖儿:不能。
凯蒂:把死亡显示给我看。拿一个显微镜来,把死者的细胞放到显微镜下,告诉我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它只是一个概念!山姆活在哪里呢?在这里。(轻触她的头和心)你一早醒来,想到山姆时,他便活在那里了。到了晚上,你躺下来睡觉,他活在你心里。你每晚入睡时,若没做梦,那就是死亡,当没有任何故事时,便没有生命存在。隔天清晨,你睁开眼睛,这个“我”才开始运作,生命就开始了,山姆的故事也跟着开始了。在你还没编故事之前,你会想念他吗?除了这个故事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活着;当我们透彻了解这些故事时,我们才能真正活得无忧无虑。现在,当你抱持那个想法时,你有何反应呢?
盖儿:我感受到内心之死,实在很可怕。
凯蒂:你是否能找到理由放下“山姆之死”的故事呢?我不是要求你放下这个故事,这个你一直舍不得放下的想法。我们深爱自己的老旧信念,即使它根本毫无用处,可是我们却日复一日地为它付出一切,全世界都是如此。
盖儿:是的。
凯蒂:反躬自问不必有任何动机。它无意教导人生哲理,只是细加审查而已。所以,没有“山姆之死”的故事时,你是怎样的人呢?纵使他一直活在你心里。
盖儿:他可能比当年活着时,更活在我心里。
凯蒂:所以,没有故事时,你是怎样的人呢?
盖儿:我会感激这滋养我的肥料,并且喜欢我当前的处境,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
凯蒂:请反向思考。
盖儿:当我进入山姆之死的故事时,我就离去了、死了。
凯蒂:是的。
盖儿:我现在真的懂了。我们做完了吗?
凯蒂:是的,甜心。而且这一刻永远是新的开始。
纽约的恐怖攻击
2001年的“9·11事件”之后,一些人说:美国必须全面展开反恐战争,一切都改变了。然而,当人们来跟我一起做“转念作业”时,我发现一切根本没变。很多人像埃米莉一样,被他们未审查过的想法吓个半死,直到他们从自己心里找出恐怖分子后,才能重回家中,平安地过正常的生活。
教导恐惧的老师无法带给世界和平,但数千年来,我们一直那么做。唯有有能力扭转内在暴力的人、有能力由内在找到平安并活出平安的人,才是真正教导和平的人。我们正在等候这样的老师,这个人就是你。
埃米莉:自从上周二恐怖分子攻击世贸中心后,我一直害怕我会在地铁或办公大楼死于非命,因为我的办公大楼正好位于中央车站(Grand Central)和华道夫酒店(Waldorf)附近。我不断在想,倘若我儿子失去我,那将是多大的打击。他们只有1岁和4岁。
凯蒂:是的,甜心。所以,“恐怖分子可能在地铁攻击你”。
埃米莉:嗯,是的。
凯蒂: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埃米莉:你是指它可能发生,还是它即将发生呢?
凯蒂:即将发生。
埃米莉:我不知道它是否即将发生,但我知道它可能发生。
凯蒂:当你持有那个想法时,你有何反应呢?
埃米莉:我觉得很恐怖。为了我自己、先生和孩子们,我早已对我生命的朝不保夕而感到悲伤了。
凯蒂:当你持有那个想法时,会怎样对待地铁里的人呢?
埃米莉:我会自闭,自闭得很厉害。
凯蒂:当你在地铁那样想时,会怎样对你自己呢?
埃米莉:嗯,我会设法压抑这念头,把心思集中在看书和手边正在做的事。我全身绷得很紧。
凯蒂:当你在地铁里看书,全身很紧绷地想着那个念头时,你的心思会跑到哪儿去?
埃米莉:我一直看见孩子们的脸。
凯蒂:所以,你的心思跑到孩子们身上。你在拥挤的地铁看书,但心里看到的全是你孩子们的脸以及自己的死亡。
埃米莉:没错。
凯蒂:这想法给你的生活带来压力,还是平安呢?
埃米莉:绝对是压力。
凯蒂:没有那个想法时,在地铁的你是怎样的人呢?如果你根本没想到“恐怖分子可能在地铁杀死我”,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埃米莉:如果我根本没想到……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心里完全没有想到这回事吗?(停顿片刻)嗯,我应该会像上周一恐怖攻击发生之前那样。
凯蒂:所以,你在地铁会比现在舒服多了。
埃米莉:确实舒服多了。我从小到大都搭乘地铁,简直是在地铁里长大的。所以,如果没有那个想法,我在地铁里真的挺自在的。
凯蒂:“恐怖分子会在地铁杀死我”,你会做怎样的反向思考呢?
埃米莉:我会在地铁杀死我自己吗?
凯蒂:是的。屠杀已经发生在你心里了。在那一刻,地铁里唯一的恐怖分子就是你,你正用自己的想法吓唬自己。你还写了别的吗?
埃米莉:我对我的家人很生气—我先生、我父母,我们全都住在纽约市—因为他们不肯帮我制订一套应变计划来预防愈来愈猖狂的恐怖行动,也不肯在郊区找个全家能避难的地方,或是申请新护照、从银行提领一些钱以备万一。我很气他们如此消极被动,害我为了设法应变,整个人快抓狂了。
凯蒂:所以,“我对我的家人很生气”,让我们先反转这一句。“我很气……”
埃米莉:我很气我不肯帮自己制订一套应变计划?
凯蒂:你能看到那个吗?无须这么消极。制订一套应变计划,不仅为了你、你的孩子和先生,或为了你纽约的全部家族,最好还要为了纽约市每个居民。
埃米莉:我正在努力,但他们让我觉得好像我那么做是疯了,我为此很生气。
凯蒂:嗯,显然他们不需要一套应变计划,而且也不想要。只有你需要这套计划,所以,请拟订一套撤离全纽约市的应变计划吧。
埃米莉:(笑)那听起来很好笑。
凯蒂:我知道。我发现,打从我觉醒之后,很多事情经常让我们觉得好笑。
埃米莉:但是,我仍然很生气,因为他们让我觉得好像我是个蠢蛋。
凯蒂:你能否在自己内心找出像个蠢蛋的你?
埃米莉:嗯,在新千年危机时,我曾做过类似的事,他们大概有前车之鉴。我确实有点偏执。
凯蒂:所以,根据他们看到的世界,他们是对的。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但你可以心平气和地规划自己的应变之计,而无须期待他们照你的计划去做。
埃米莉:我要我的孩子们跟我走。
凯蒂:因为他们还小,你可以把他们两个挟在腋下逃命。只要帮他们扣上安全带,就能开车把他们载走。
埃米莉:我想我最好赶快学开车,我还没有驾照。
凯蒂:(笑)你气你的家人,因为他们没有一套应变计划,而你连驾照都没有?
埃米莉:(笑)现在看起来,实在很荒谬,我看到了。我一直在批评他们,发生状况时,我连车都不会开。我怎么没看到这点呢?
凯蒂:现在,让我们假设你有驾照,但所有的隧道和桥梁都封闭了,所以你必须另外订一套计划,至少你必须拥有5份以上的工作来买一架私人直升机。
埃米莉:(笑)好啦,我懂了。
凯蒂:但是,他们不会允许飞机飞行。
埃米莉:不会,绝对不会。
凯蒂:所以,你仍留在原地。或许那就是为何你家人不愿为应变之计操心的缘故。他们已经注意到隧道会封闭,而且上周不准任何飞机起飞,根本无路可逃。或许他们已了解实况,而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埃米莉:真的可能如此。
凯蒂:所以,我们只能从现实处境中寻得平安。根据我看到的事实,你想拟订一套应变计划的话,非得通灵才行,这样才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何时该撤离,该往哪里走才安全。
埃米莉:我里面有个声音说,我现在就该迁出市区。不过,问题是哪里才算安全之地呢?谈到通灵的本事……
凯蒂:那么,你应先学习通灵才行。但依我所见,连通灵都无法帮人赢得乐透。
埃米莉:那倒是真的。
凯蒂:所以,“你需要一套应变计划”,那是真的吗?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
埃米莉:我现在不敢确定那是真的了,那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凯蒂:哦,亲爱的,去感受它吧!或许你家人早就知道了。
埃米莉:我想,我根本不是一个善于计划的人,所以不必作计划了。
凯蒂:当然不必。你无法用计划征服事实。你当下所在之处或许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天晓得!
埃米莉:我压根儿没想到那个。
凯蒂:倘若没有“我需要一套应变计划”的想法,你是怎样的人呢?
埃米莉:比较不担心,也不必随时戒备,会活得轻松一点。(停顿一下)但也会更生气,(哭泣)更悲伤,非常非常地悲伤。死了那么多人,让我的城市面目全非,我却爱莫能助。
凯蒂:很好,那是事实真相,你确实爱莫能助,那才是真正的谦卑。对我而言,那是一件好事。
埃米莉:我只是一向习惯未雨绸缪,掌控先机,至少要保障得了我的亲人。
凯蒂:而且需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那只能保住一阵子,现实最终仍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若能把所有令人惊叹的能力,那种未雨绸缪的能力,跟谦卑调和在一起,那就会发生大用了。那样,我们脑子才想得清楚,也才能做出有益的事情。好!“我需要一套应变计划”,请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不需要一套应变计划。
凯蒂:感受一下。它是否可能同样真实,或更真实些呢?怎样更真实呢?
埃米莉:的确有这可能。我看到它很可能更真实些。
凯蒂:哦,甜心,我也是这样。那正是我能随遇而安的原因。当你惊惶乱窜,就会到处碰壁。回头看看你先前所在之处,便会看到其实它是更安全的。一旦发生事情,而你并没有任何应变计划时,你会随机应变,会在你所在之处找到你需要知道的一切。事实上,你早已在过那种生活了。当你需要一支笔,随手一伸就拿到笔了。倘若那里没有笔,你会去买一支。突发的紧急状况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恐惧作祟,你该做什么,就像伸手拿笔那么清楚明确。恐惧并不会让你更有效率,它只会让你既瞎且聋。让我们再听一下你写的其他答复。
埃米莉:好。我认为恐怖分子因着他们对仇恨和强势的需求,变得非常愚昧无知。他们不择手段去伤害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很可能下毒或汽车炸弹。他们邪恶、愚昧无知,而且,他们成功了,还很强势。他们能毁灭我的国家。他们像蝗虫一样,东藏西躲,伺机伤害、毁灭、杀死我们。
凯蒂:所以,“这些恐怖分子是邪恶的”。
埃米莉:是的。
凯蒂:你敢肯定那是真的吗?
埃米莉:我敢说他们是愚昧无知的。他们不知道暴行对我们造成的后果。
凯蒂:你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甜心,这句话很有意思。你能肯定他们对于痛苦、死亡和苦难一无所知吗?
埃米莉:不,不是对那个无知,因为他们大概早已吃够苦头了。我无法肯定那是真的,我认为他们或许经历过痛苦,才会作这种反弹。但是,暴行永远无法达到目的,他们对于这点仍是愚昧无知的。
凯蒂:或者说他们并非无知。他们相信的想法正好与你相反:暴力才能达到目的。他们认为整个世界教他们要这样,他们被那想法控制住了。
埃米莉:但是,那是没用的,真的。刻意伤害别人时,你若不是愚昧无知、神志不清,便是精神变态。
凯蒂:你可能是对的,很多人都会同意你,但我们在此不是谈论谁对谁错。所以,让我们回到你刚才念的,并把它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认为恐怖分子因着他们对仇恨和强势的需求,变得非常愚昧无知。
凯蒂:请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对仇恨和强势的需求,变得非常愚昧无知。那是真的。我需要一个应变计划来使我感到有力量。
凯蒂:是的,仇恨的感受呢?
埃米莉:嗯,它确实赋予我一些力量。我的意思是,它使我不再那么无助。
凯蒂:当你憎恨时,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呢?
埃米莉:我被困住了。我无法跨越它,它让我身心俱疲。
凯蒂:你需要为你的立场辩护,并且努力证明你的仇恨是对的,不但理由正当,而且还很值得。过那种生活,你感觉如何呢?当你持有“他们是邪恶且愚昧无知”的想法时,会如何反应呢?
埃米莉:这样说起来,我确实感到很虚伪,事实上,我不确定会再有那种感受了。
凯蒂:从他们的处境来看,他们的仇恨绝对是理由正当,因而宁可为它牺牲性命,替天行义。他们深信不疑,才会用自己的生命撞向世贸大楼。
埃米莉:是的。
凯蒂:他们的仇恨对他们不是障碍。当我们执着概念时就会如此,而那个概念是:“你们是邪恶的,即便一死,也要跟你们同归于尽。这是为了全世界的利益着想。”
埃米莉:我能懂。
凯蒂:所以,请继续做反向思考。
埃米莉:在我的愚昧无知里,我是邪恶的……
凯蒂:……我对这些人的背景一无所知。他们必定明白当一个自杀客,带给他们家人的痛苦。
埃米莉:好吧。
凯蒂:他们在这一层面并非无知,不过在另一层面他们仍是无知的,因为他们的想法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所以请继续反转邪恶和无知后面所写的话。
埃米莉:他们是邪恶、愚昧无知,而且,他们成功了,还很强势。
凯蒂:我……
埃米莉:我是邪恶、愚昧无知、成功而且还很强势吗?
凯蒂:是的,当你自以为正义的时候。
埃米莉:哦,没错。我认为拟订应变计划是对的,其他人都懵懂无知。
凯蒂:所以,让我们继续下去。“他们像蝗虫一样”,把它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像蝗虫一样,东藏西躲,伺机伤害我、毁灭我、杀死我?凯蒂:是的。
埃米莉:我的想法像蝗虫一样。
凯蒂:正是。你那些未审查过的想法像蝗虫一样。
埃米莉:对啊。
凯蒂:此刻,我没看到任何恐怖分子,只有一直跟你同住的那个恐怖分子:你自己。
埃米莉:是,我明白了。
凯蒂:我活得很心安,而且每个人也该活得心安。我们全都该结束自己的恐怖主义了。
埃米莉:我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傲慢啊。
凯蒂:就在这里,我看到了改变的可能性。要不然,我们全都像蝗虫、原始生物一样—甘愿为一个主张而死。
埃米莉:我们如何为一个主张而死呢?
凯蒂:嗯,甜心,如果有人在追你小孩,那时……你看着吧!
埃米莉:好。是的。
凯蒂:我的意思是,你父母没作应变计划,你不惜对他们发火。感觉一下你跟自己家人敌对的那种感受。
埃米莉:是的。
凯蒂:他们怎么那么不上道?你把他们推出门,他们抗议:“别管我们的闲事!”你还是强拉他们出去,去哪里呢?就你所知的,你会把他们拉到受攻击的小区里。
埃米莉:那倒是真的。那也是傲慢自大,甚至是疯狂。
凯蒂:你还写了什么?
埃米莉:我不想再看到全身布满灰土的人,就像那天我在回家路上看到的。我不想再看到戴着呼吸面罩或受惊的神情……问题是,媒体不断回放双子大楼倒塌的画面,感觉起来,那惨案好像持续发生了整整一个星期。
凯蒂:“问题是媒体不断回放”,请做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不断回放。
凯蒂:是的。“我要媒体停止……”—反向思考。
埃米莉:我要我停止。
凯蒂:所以,在自己身上下点儿功夫,你的心就是媒体。
埃米莉:我不确定该怎么做。
凯蒂:你可以让心里那些画面接受反躬自问的质询。因为事实上,此刻你眼前没有人布满灰土。除了在你心里以外,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事发生。(停顿很久)好,让我们回到现场探查究竟。请描述你心里那个全身覆盖灰土的人,最好描述一下最震撼你的那一位,你实际看到的那个人。
埃米莉:嗯,最让我震撼的那个人,就是世贸中心双子大楼倒塌后,我在办公大楼外面等我先生,过了大约两小时后遇到的那位男士。我在市中心工作,所以那个人应该已走了至少60个街口。我们回家途中,看过很多灰头土脸的人,但是这个人最特别,他身穿一套剪裁合身的昂贵西装,手提公文包,脸上戴着电视上看得到的那种呼吸面罩。他整个人非常灰暗—整个头、西装、鞋子、公文包,全都布满灰土,而灰土仍像刚刚落下的样子。他好像一具僵尸,一直往前走,不东张西望。他必定还在受惊之中,而且很明显地,他是从世贸中心一路走到这里的。在市中心里,一切依旧明亮,看起来很正常,却迎面走来这个游魂。那天对我冲击最大的,莫过于这个人了,我当场一溃不起。我想:“现在,它已走入我的世界,而且迫在眼前了。”
凯蒂:甜心,很好。现在我要跟你一起来看看他。“他很像一具僵尸”,那是真的吗?
埃米莉:他确实看起来很像。
凯蒂:当然看起来很像:看看是谁在说这故事啊!这男士随身带着公文包,他会想到拿公文包,或许只是想回家而已,当时已无地铁可搭乘,而他可能想尽早赶回家人身边,让他们知道他没事。
埃米莉:是的。
凯蒂:他脑子清楚得很,因为他还记得戴上呼吸面罩,而你没有。
埃米莉:嗯……
凯蒂:根据你的描述,他的状况比你好多了。
埃米莉:(停顿一下后)可能是吧。我离灾区很远,只能坐在那里感受那种极度的疲累和害怕。
凯蒂:“那男士很像一具僵尸”,当你持有那个想法时,会作何反应呢?
埃米莉:我觉得很恐怖,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凯蒂:当你看着那个人,倘若没想到“他很像一具僵尸”,你会如何呢?
埃米莉:我只会想,那个人全身布满了灰土,我希望他快到家了。
凯蒂:他是一个聪明人,而不是一具僵尸。他匆忙逃离大厦,甚至还记得拿他的公文包,他当机立断做了那件事,我不认为他有应变计划:“如果遭到飞机击中,而我能侥幸逃离的话,我想我该拿我的公文包作为应变措施,然后走路回家。”
埃米莉:他已走过60多个街口了。我想,那一瞬间的他,在我心中成了整个事件的象征。
凯蒂:是的,可能是他提醒了你如何有效率面对灾难。他带着公文包,而且走了60个街口。但是,你看到他时,你的心情如何呢?
埃米莉:我好像整个人吓呆了。
凯蒂:是的。他当时做得很好,而你像一具僵尸,却把这形象投射到他身上。如果你在危急当中需要找人协助时,你看到自己站在那里,而他也站在那里,你会向谁求助呢?
埃米莉:(笑)我会向他求助,真不可思议啊!我一定会向他求助。
凯蒂:甜心,很好。所以,请温柔地把那一句反转成“我愿意……”
埃米莉:我愿意看到另一个全身布满灰土的人。
凯蒂:是的,即使只在你心里看到—因为自从那次之后,除了在你心里之外,再也没看到任何一个那样的人。所以,“事实”和“故事”从不相符,而且事实永远更为仁慈。看着这一切如何在你的生活里演出,尤其是跟你的孩子,那会是很有趣的事。他们会从你身上学会无须防卫和计划,而且也学会他们永远知道要做什么。他们会看到他们当下所在之处没有问题,他们所去的任何地方也没有问题。没有“我需要一套应变计划”的可怕故事时,你便会想起一些不错的点子,例如:万一电话断讯时,事先约好在何处会面。当你的孩子超过蹒跚学步的阶段,学开车或许对你很有用,车内随时放几张地图和一些应急物品。谁知道一颗冷静的心会想出什么好点子呢?
埃米莉:谢谢你,凯蒂,我明白了。
凯蒂:哦!亲爱的,不必客气。我喜欢看到你能面对**裸的真相,而不屈就于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