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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叔孙通式的人物

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伍立杨 6069 2024-10-22 05:02

  

  其幕僚生涯的第二波,1917年后,他和蒋介石都到广州,为中华民国军政府参军。随后被派往四川,他的老家,联系护法力量。在重庆,他和杨森、夏之时等成立川事维持会。

  广州军政府方面,南方军阀排斥中山先生,先生往上海。广州军政府则以岑春煊为总裁。岑春煊为政学系宿将,李烈钧邀张群参与军政府事,遂与岑春煊结识。此际,军政府为政学系把持,政学系骨干章士钊为军政府秘书长,杨永泰为广东省省长。

  这是张群与政学系的渊源,后来张群被视为新政学系的领袖,即源出于此。

  1924年,冯玉祥在黄郛的策动帮助下,发动北京政变,黄郛出面组摄政内阁,为总理。张群则出任河南省警务处长。吴佩孚1926年反扑,张群返回上海。

  蒋介石在1922年,当陈炯明叛变时,应中山先生之命,从浙江老家赶回广州,任东路讨贼军参谋长,随后又任大本营参谋长。1925年,东征奏捷。1926年,他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决定率师北伐。北方军阀加起来有七八十万人,北伐军只有几万人,差不多为十分之一比例。所以,必须战斗与瓦解其内部同时运用。张群担任分化孙传芳的工作。

  张群受蒋之邀,从上海返回,从此被蒋先生倚为股肱智囊。

  叔孙通式的人物

  刘文岛可算一个善于拍马,官运亨通的幕僚,也是典型的叔孙通式的人物,曾为唐生智的政治部主任,后来更任唐生智驻广东代表;他和唐生智系保定军校同期同学,后来留学法国,派头洋气。北伐前期,他已活跃于湘鄂之间。

  唐生智派他到广东,对李济深和李宗仁竭尽奉承之能事。对他的随员,则常常因小事予以呵斥。“一次纪念周演说,要求唐生智的部下孝顺唐总指挥,像儿子孝顺父亲一样。台下文武官员两千余人哄堂大笑,唐生智本人在台上全副戎装,怡然自得。会议后何键、李品仙等说,你要做儿子尽管去做,我们可没有资格领受这个荣衔。”(《李宗仁回忆录》,第二十章)

  在唐生智第八军期间,他常介绍他自己说是保定军校出身,又留学法国,实在文武兼资,做党代表一职似最为合适。

  武汉南京对立时期,他反蒋比谁都激烈,其言辞诸如斥责“满街都是革命党,满屋都是贪官污吏”,他提倡“整顿纪纲,中兴道德”,耸动视听。宁汉对立解除,蒋介石占了先机,他马上又输诚于蒋,当上立法委员,随后就被派为驻外大使。

  刘氏所著《党政生活论》颇得梁启超赞赏。1918年12月,他随梁启超所率的欧洲考察团赴巴黎,并得其资助入巴黎大学政治系深造,获博士学位。1925年回国,受聘于武昌私立中华大学,不久应陈铭枢之邀赴粤,结识蒋介石,并加入国民党。是年冬赴湘,策动唐生智参加国民革命。1926年7月任唐第八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授中将军衔,随即参加北伐。

  1937年11月回国后,历任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全国慰劳总会第三慰劳团团长等职。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华中宣慰使,1948年5月当选立法委员。新中国建立前去台湾,曾创办《健康长寿月刊》。著有《政党政治论》《行业组合论》《行业组合与近代思想》《意大利史地》,与其妻廖某合译有《新军论》《民约论》等。

  作家胡秋原年轻时曾得到他的关照。他1931年为驻德公使,1933年调驻意大利全权公使。胡秋原几个年轻人到了罗马,来到中国公使馆,见到了刘文岛公使。将陈铭枢的介绍信取出,递给刘文岛。“这样吧,今天晚上就请各位到使馆来,替各位洗尘,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杯,如何?好哇。罗学濂头一个笑着回答,我们就叨扰公使一顿,晚上大家欢聚一下。来不及发请柬了,那就一言为定,晚上7点,请各位驾临使馆,刘公使很亲切地说。”(张漱菡《胡秋原传》湖北人民出版社)

  刘文岛也有牢骚,他以为公务员素质导致许多事情无从理董。他曾在一次会议上说:“关于许多重大的事总想先和党部去商量,可是本席请求他们开谈话会,报告一切情事,他们却回复‘无开谈话会之必要’。既然不要开谈话会,也可无事了,岂知过后却又施攻击。本席可以说照现在这种情况,行政官吏所有的精神用之于做事只十之二三,其余十之七八都是对付党部的,这样又哪里可望事业的发展,市政的进步呢?”

  极端恶劣环境下幕僚无法生长

  因为土壤极其贫瘠恶劣,也无法运作,强而为之,则导致动辄得咎,甚至莫名其妙灾祸不请自来,进而身首异处,灰飞烟灭,而这样的主官也因几乎是毫无目的的残忍最终毁于一旦。

  盛世才就是这样的典型。

  其人早年从日本甫回国期间,就贪污郭松龄家的丧款。

  他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在南京国民政府参谋本部任作战科科长。其人野心强烈,不安于位,恰值金树仁的代表在南京延揽军事人才,他即携眷假道西伯利亚来到新疆。在当地的乱局中崭露头角。他任张培元的参谋长,打仗甚为狡猾,特点是,胜不穷追,败不骤退。他收买和瓦解敌方骨干,也颇为见效。这和书法中的险笔拗救相似,孙过庭论书云,违而不犯,正所谓迹违而理不违也。

  他会因时乘便,坐享政变成果,也会利用千钧一发的时机,击败当地军事实力派。

  他对南京政权多次翻覆,忽而输诚,忽而抗命,他利用召集军事会议的幌子,将在疆的东北军将领一网打尽,悉数予以绞杀。他统治新疆11年,血腥气息充塞天地之间。其部下稍有不听话者,即捏造罪名,诬其图谋不轨。像陶明樾、李笑天、陈中原等,有的是他曾经的幕僚,有的是朋友,而陈中原更是他的督办公署的参谋处长。南京巡查大员来时,这些人稍有接触,即予逮捕,处以极刑。

  他将保安局更名为新疆全省公安处,那是他的小克格勃。处长及副处长为中将衔,底下有名目繁多的科室。该处对任何人有权侦查、追究、逮捕、审讯。盛世才认定的嫌疑人物,则由该处派遣专人跟踪,就是对他的岳父也不例外。像厅长、警备司令这一级高官,也要对该处的人客气三分。

  他任用那些头脑简单、缺乏常识而又生性残忍者来充实公安处,各种阴谋暴动案往往罗织成功。除此以外,还有他直接指挥的直线特务。像他的卫士甚至药房经理……都被他侦缉跟踪,他还利用政府官员各级干部互相监督,这些人中也颇有利令智昏者,竟有这样的事情,两人自居亲信互相告密,后来在狱中碰到一起,彼此啼笑皆非,最后同归于尽……仅杜重远一案就牵连逮捕数千人,酷刑之下,求死不得;搞笑的是,直接制造杜案的特务也被逮捕。

  到了1942年他又炮制第三次阴谋暴动案,进行社会政治大清洗,将他的弟弟盛世骐予以刺杀,同时逮捕弟媳和岳父的小妾,将这两个女人诬为通奸者,由此突破,大肆抓人……

  他历年来逮捕13万多人,只有两万人幸存,屠杀达11万人。他在重庆的压力下,走脱无门,离开新疆赴重庆时,押运了75辆大卡车,装满他历年搜刮的财宝金银……

  他在新疆形同割据。1944年被监察委员弹劾,指其残暴贪赃之事,擢发难数,监狱遍于全疆。什么官员、处长、厅长今天还是他的座上客,明天就成了他的阶下囚。他先后用过的十个副官长,有的是他的幕僚,官阶都是少将,其中有九个先后进了监狱,而罚罪证据就是酷刑下的口供。

  极端的个人独裁,出尔反尔,喜怒无常。

  他的治下,往往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冤魂遍野。

  幕僚要想有所建树,一个相对宽松的小环境,可供智力的最大限度地发挥,至为重要。如果遇人不淑,百般掣肘,处处钳制,左右不是人,那么其功业的葬送,就是必然、早晚之事。

  杨永泰狡智贻害

  晚清王韬上书太平天国李秀成,细陈攻取上海之策,规划详善,后为清军截获,阅之无不发指,无不失色,盖其为釜底抽薪之计,极具颠覆之力。清大吏知之,疏闻于朝,江南江北大为警备。

  策略智术助于实际运用者,大矣哉。

  为人可鄙,投靠北洋军阀,接近孙中山,假借西南军阀,勾结老桂系陆荣廷,为蒋介石出削藩之计;及北伐后军队编遣,软禁李济深,解决冯、阎,皆有杨永泰谋划筹策的影子在晃动。杨永泰,智术家之老狐狸也。

  中国工农红军迫撤出江西老区,走上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艰难困苦之路,实在就跟杨永泰有极大关涉。

  起初,蒋介石发动的三次“围剿”均告失利,万分苦恼中,杨永泰乃上万言书,这可以说是中国历代谋士上书中的一篇奇文。杨永泰虽非了不起的大知识分子,但其文开头,却也很像六朝以前的时髦文体演连珠“吾闻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先生对我知遇之恩,我当为先生革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文中分析出红军与民众结为一体的严重性,而出以辣计,“意即剿共实行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所谓七分政治,在吾,则加强对匪区民众管理,加强对匪区民众宣传,澄清吏治,务使土豪恶霸横行乡里者灭绝。对贫穷困苦无辜者,给予救济,对匪区民众日常生活给予指导和帮助。这样,渐使匪区民众脱离共产党,不为共党所左右。达此目的,即剿共不愁也。所谓三分军事,在下大力于上述诸务中,然后派重兵严厉围剿,务使除恶务尽,不留后患,投诚者,则予宽大,实行剿抚兼施”。

  第五次对苏区的“围剿”中,政治空气剧增,终于,迫使红军黯然西去。

  太平军起义后不久,据永安约八个月之后,广西官军在清廷严责之下,以数倍之敌,将洪杨包围。太平军无奈,乃往湘、鄂攻窜。在一种逃命兼拼命的思想支配下,一路上钻隙突穴,飘忽若疾风暴雨,行动如流矢奔驹,其锋锐不可当。

  史学家唐德刚先生分析说:“正面官军如躲避不了,也只死守城池和险要,或旁敲侧击,绝不正面堵截。在这一公式之下,则流寇一起,便滚起雪球,如入无人之境。尾随官军也养寇自重……提督向荣的不断升迁就是个好例子。”(《太平洋天国故事再检讨》)

  红军长征,一路向西,实行战略大转移,经过许多省份,与粤、赣、湘、黔、滇、川、陕、甘各省军阀相冲突。红军是革命播种机,当然比太平军影响更大。而各省军阀在本省所采取之战略战术,也是只守不堵;各省军阀之间,却是以邻为壑,又是只追不堵,出省便算交代。

  红军转移后,蒋介石严令各省军阀剿击,红军到达四川会理时,蒋介石更是亲自飞临会理上空,给川军刘元塘空投委任状、嘉奖令,加委他为中将,使其更加卖力。

  各省军阀也自作聪明,结果搞出一套“大历史”的聪明误。

  1933年春,蒋介石委任川军二十九军军长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主剿红四方面军,在巴山南麓布开阵势。此地本属杨虎城陕军防区,蒋以为红军会进甘肃天水,乃将杨部主力三十八军调往天水,而将陕南防区交给胡宗南的第一军。本来,夹击巴山红军应由胡宗南承担,但小脑发达的蒋氏却舍近求远,将三十八军与第一军调防,意在借刀杀人。杨虎城遂进退维谷,第三十八军少校参谋武志平向杨虎城的高级谋士杜斌丞献计:“向杨总指挥进谏,与红军秘密联络,互不进犯。”(参见《解放军报》1999年10月23日披露的细节及杨虎城手谕)

  其后武志平即作为杨部三十八军军长孙蔚如的特使,与徐向前、陈昌浩、傅钟直接联系,订立巴山协定,更将药品、枪械、纸张、无线电器材运往苏区,解放后,武志平任国防院参事,卒于1999年。

  蒋介石在老牌幕僚如杨永泰等人的参谋筹划之下,使权谋,用诈术,渗透离间,威胁利诱已成习惯,其人过分自信,以为每策必售,焉知聪明过头,视红军为流寇,殊不知红军葆有共产国际背景,为历史之羽变。而世事循环无端,聪明循环至一定方位,恰与愚蠢等同。结果,蒋介石为杨永泰所误,军阀以短视为聪明,不管实情是否牛皮灯笼,照着外面漆黑,导致自家处处丢分。这和经济专家处理财政类似,若以筹码不够,乱发钞票,惹得恶性通货膨胀,一样是不治之症。

  杨永泰先后毕业于广东高等学堂与北京法政专门学校。辛亥革命后得任临时众议院议员,他是后来的政学系的要角,但在政学系初起时,即张耀曾、谷钟秀、李根源等从同盟会拐出时,他还是小角色。那是1914年中山先生组中华革命党之际,同盟会这一拨人则以研究欧事为名另组欧事研究会,同中山先生分道扬镳,就是后来的政学会。北洋军阀时代,他辗转滇桂军阀间求生活,北伐后通过国民政府交通部王伯群的关系,向蒋介石靠拢,由张群、熊式辉引见,蒋介石大异之,视为卧龙先生。

  种种迹象表明,此公作为还是在北洋政府之下那一套,换上某种新包装,口头上侈谈条陈时事的价值准则,行动上保持军阀时代的暗盘与底账,从大三角里面火中取粟。仿佛是他自家修炼出来的一套金不换,自期计谋产出绝活,用之上瘾,实属走火入魔。

  1932年冬,胡汉民曾对刘不同这样讲:“杨永泰是政学系的首脑,和国民党势不两立。总理在世时受他们的气很大。今天蒋介石把他引为亲信,简直是认贼作父。对付共产主义,他们还不如我们呢!寻求外国援助,他们也不如我们有门路。可是蒋介石就喜欢这些谗佞之徒。”

  杨永泰是中国近现代最为典型的马基雅弗利式的人物,他真正起家,在于对苏区的最后两次“围剿”。除政治角度的阉割外,军事上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是他的创造;其虑甚周,其计亦辣。前此,他已在北洋以来的政坛各派系中翻滚挣扎,始终不像人样。终以掉弄智术,骤显身名。其人辄以磐磐大才自居,以不世出的智者自许,然究其实质,仍为村学究中一特殊分子。虽于历史旋涡中丕显身手,系一超级智囊,却非现代意义上的大知识分子,亦非一现代军事专才。其人其术,形与质两方面均极似马基雅弗利——那就是,不信世上有正义,不信良心之力量,对社会秩序甚至也无乌托邦前景的观照,其本心深处,乃在取得权力,以此填补其欲望、爱憎——英国近代学者韦尔斯论马基雅弗利尝谓“竭力使自己成为君主权术的专家,他给索代里尼帮了倒忙……但这个道德上的盲人是生活在一个道德上盲人的小世界里”。(参见《世界史纲》)

  他们致命之处都在于:很少,或者几乎没有比他们滋滋玩弄手腕更大的关于人类命运规划的远见。

  杨永泰属中智偏上人,亦纵横家之流亚,奔走乞怜于各家门下;战术上,固屡出奇招,战略眼光则无足称之。他在湖北省主席兼保安司令任上仍不甘寂寞,欲问鼎行政院长,并以新政学系头目身份参与派系纠葛,掉弄智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以致如饮狂药,终因权争失算,为CC系特务暗杀于汉口码头。像通俗歌曲所唱“算来算去算自己”,他一生不甘寂寞的幕僚生涯,于此画上一个不圆满、悲剧性的句号。

  杨氏虽有弄蛇之技,而玩蛇于股掌之上,其终必被噬,也不意外。惟其仅为聪明人也,则“处之以诈,其品类终善于鳝,而不类于凇鲈河鲤矣。”(张恨水论吴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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