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笔交易完成后的当天晚上,瑞斯顿回到他的办公室,他站在世界地图面前找到非洲、中东、南亚和英国,这些都是国民格德雷斯银行开设网点的地方,他一丝不苟地在这些地方上标注红点。
这笔交易的完成让花旗成为了在71个国家或地区拥有578个办事机构的庞大金融帝国。
1.流淌着黄金的轮船
花旗银行主席瑞斯切尔在1948年3月3日去古巴考察的路上突然去世,布雷迪从总裁职位上直接晋升为主席,董事会为寻找新任总裁进行了公开竞聘。
最终施帕德从众多候选者中胜出。董事会选择他的理由是:有着出色的读懂时局的能力。
这个评价让施帕德自我感觉很良好。但是他在就任总裁的当天,就对自己的识局能力充满怀疑。
花旗银行总裁职位看上去光彩耀人,但实际上是一个烫屁股的火板凳。
施帕德觉得自己无法读出花旗银行的未来,他正面临着花旗银行历史上最复杂的局势之一。
花旗银行曾是美国政府的最大存款行,但二战临近结束时政府已经取走了它的9亿存款,这让施帕德有被抽空之感;欧洲市场因为忌惮共产主义而迟迟无法恢复;远东地区市场是冰火两重天:日本和菲律宾发展良好,但在中国却蒙受损失;巴西和阿根廷正遭遇经济停滞困境,花旗几乎无业务可做。
摆在施帕德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花旗银行是保持一个规模很大但利润率低下的银行呢,还是要在保证利润的前提下放弃一部分盈利能力低的业务?施帕德无法知道这两种选择哪一种是正确的。
也许这两种都不正确。花旗银行前两任领导人帕金斯和瑞斯切尔都是在做第二种选择,他们始终坚持以盈利能力为首要原则,以此来对花旗银行进行瘦身或者增肥。但他们一直都怀有一个美好的愿望:花旗银行不仅要规模大,还要盈利强。董事会期望施帕德能够实现这种愿望。这是第三种选择。
实现这种愿望的难度很大。二战结束后,一种悲观的腔调在美国愈演愈烈:以杜鲁门总统为首的悲观主义者不停地向民众提示通货膨胀的危险正在逼近。在这种不确定的经济环境中,施帕德不敢将收益低但无风险的政府债券转到收益率较高的贷款资产上。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施帕德曾经有一个证明自己识局能力的机会,但他并没有抓住。
花旗银行有一个老客户叫欧奈西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烧到了这位仁兄的家乡土耳其,他被迫流亡到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花旗银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设有分行。欧奈西斯用他父亲的货物作抵押在花旗银行这家分行里贷了两万美元,用来生产专门针对女性的香烟,从此正式踏入商界。
香烟的生意并不是欧奈西斯的真正兴趣,他的真正兴趣在海上。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艘沉船,便不顾一切地将它打捞上来并将其修好。他原本期望这艘货船能够正式开始他的海上货运生意,但不幸的是这艘船在刚刚完成几个单子后就重新沉入了大海。这并没有让欧奈西斯感到灰心和气馁,反而激发他经营海运生意的信心和斗志,他利用每艘2万元的价格一口气购买了6艘轮船。
欧奈西斯的船队名号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逐渐响亮起来。
欧奈西斯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和野心的人。战争在很多人眼里被视作障碍,而在欧奈西斯眼里却被看作机会。他相信当别的船队因为恐惧战争而停止营业时,对他而言就是难得的赚钱机会。
他想方设法要扩大船队。但他并没有钱,他只有一次次地找到花旗银行布宜诺斯艾利斯分行。
“不用那么仔细地审查我的材料,我又不是你的新客户。”欧奈西斯总是埋怨银行的办事速度慢。
银行的工作人员不会因为他的埋怨而减少审查。他们执行的是总行的命令。战争让一切都变得不可预知起来,总行要求他们对每一笔贷款都要严格审查。他们不厌其烦地要求欧奈西斯提供各种材料。
欧奈西斯只得照办。在严格的审查下,二战期间花旗银行为欧奈西斯提供了大量贷款。但这些贷款是极其安全的:欧奈西斯每次贷款都是以美国政府发行的国债券作担保,并缴纳10%的保险金。
花旗银行每次放贷前的严格审查让欧奈西斯感觉不爽,但静下心来他还是对花旗银行充满感激,正是在花旗银行的支持下,他货船的吨位才不断变大,以至于成为整个阿根廷最重要的海运商人。
他以为他在花旗银行的贷款将能一如既往地持续下去——二战已经结束,他觉得世界贸易将进入一个繁荣时期,当前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需要将目前船队的运输能力提高一倍。但这需要一大笔钱。
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花旗。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他居然在花旗遭到了拒绝。
他所拜访的是花旗银行总裁施帕德,施帕德告诉他花旗银行的贷款业务还未恢复,他的贷款需求不会被批准。这让欧奈西斯很懊恼,他一走出施帕德的办公室就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家银行真该死。
正是这次拒绝,使施帕德失去了一次证明自己识局能力的黄金机会。
瑞斯顿看见欧奈西斯时,欧奈西斯正在花旗银行总部的大楼里焦躁地踱着方步。
施帕德代表花旗拒绝了他,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轻易失去扩大船队运输能力的黄金机会。但除了花旗银行,他不知道该向哪家银行申请贷款。
他从施帕德办公室里出来后本想立即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但到门外经过凉风一吹,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轻易被花旗银行打发走:自己毕竟在这有着很好的信用记录,施帕德应该帮自己写一封介绍信或信用证明信,这样做会对自己获得其他银行的信任有很大帮助。其他银行应该会买施帕德的账。
欧奈西斯重新回来的时候,施帕德并不是办公室,也许是去卫生间了。他只好在走廊里等。就在他来回焦躁地踱着方步的时候,他和瑞斯顿碰了面。“你在等谁?”瑞斯顿问。
“财神爷,你们这最大的财神爷。”欧奈西斯说。瑞斯顿听出了他是在等施帕德,就向他示意往后看。施帕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正在开办公室的门。欧奈西斯转身跟了进去。
施帕德不愿意为欧奈西斯开什么介绍信或信用证明信。施帕德相信欧奈西斯在海运经营上有着非凡的头脑,也对欧奈西斯与花旗银行多次合作中所表现出来的信用进行了肯定。但精明的他知道这些印象和评价都是来自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谁知道未来的欧奈西斯会不会赖银行的账款呢。
欧奈西斯不愿意离去。他退一步求其次,要求施帕德必须向他推荐一下可以让他贷到款的银行。
施帕德向他推荐了城市人寿保险公司。欧奈西斯所申请的是长期贷款,目前只有城市人寿保险公司正在经办这种业务。施帕德答应欧奈西斯,他会帮他向城市人寿保险公司董事长打一个通融电话。
欧奈西斯顺利地从城市人寿保险公司拿到长期贷款。但除了长期贷款之外,他还需要灵活的短期贷款。短期贷款应该找谁?他又一次想到了花旗。这次,他不准备再找施帕德,先找瑞斯顿试一试。
花旗银行还未恢复信贷业务并不是施帕德拒绝欧奈西斯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船的价格上下起伏很大,一年后的价格甚至可以是一年前价格的两到三倍。
海运的风险在增加。与那些安全的政府债券相比,施帕德自然不愿意踏入这种风险高的海运业。
但是瑞斯顿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对于银行而言,所谓风险无非是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花旗银行一直的做法是要求欧奈西斯拿美国政府发行的债券作抵押,但从目前来看这种债券在贬值。
如果找到新的抵押物,并且能够确保抵押物不贬值的话,那是不是就预示着这种贷款可以发放?
瑞斯顿让欧奈西斯动动脑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新的抵押物。
欧奈西斯经过仔细思考,向瑞斯顿提供了一份有关油轮的租赁合同。欧奈西斯从花旗银行贷款的目的就是要打造一个超级油轮。有的客户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提早和欧奈西斯签订了租赁合同。
这份合同在欧奈西斯眼里是无价之宝。他对瑞斯顿说:“这等同于金钱。这些钱迟早会是我的。”
瑞斯顿知道他求贷心切,对他的话不敢轻易表达认同,只好说:“容我再想想。”
欧奈西斯一离开,瑞斯顿就给他的岳父布伦格尔打电话。布伦格尔是一位海军中将,对海上运输和各种油轮很熟悉。“超级油轮会很受欢迎吗?”瑞斯顿问。
“那当然。有超级油轮,客户就不会租用一般的。”布伦格尔肯定地说。
“如果签订了租赁合同,那么只要保障油轮能够正常使用,是不是就意味着租赁费用有保障?”
“一般是这样。客户的生意不是一次性买卖,合作应该是长期的,大家都会按约办事。”
有了岳父的这番话,瑞斯顿觉得欧奈西斯说得没错,租赁费用也许就等同于存在银行里的现金。
但是这份租赁合同签订的双方是欧奈西斯和客户,和花旗银行并没有任何关系。客户的钱是打入欧奈西斯的账户的。要是欧奈西斯不能归还贷款或者故意不还贷款,花旗银行的放贷风险依然存在。
那么,如何做才能保证毫无风险呢?
瑞斯顿想了一会儿,脸上突然现出喜悦之情:如果欧奈西斯客户的钱先打入花旗银行,花旗银行在扣除本金和利息之后,再将剩下的钱返还给欧奈西斯,这样就能确保花旗银行的利益万无一失。
他立即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欧奈西斯。欧奈西斯觉得这种方案自己并没有任何损失,就爽快地答应。
抵押物不再仅仅是那些死板的抵押物。以预期收益作抵押,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干过的事情。
他们俩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开创了一种新模式。这种模式是当时银行放贷中最安全的模式。
依靠这种模式,瑞斯顿不仅在轮船业务上大获丰收,花旗银行还将这种模式推广到飞机、火车、汽车等多种产业上。花旗银行从这种放贷模式中取得了超越对手几倍的利润,是当时的大赢家。
仅仅是在抵押物上做了些文章,瑞斯顿就帮助花旗实现了“规模大、利润高”的梦想。
也许唯有施帕德会感到懊恼:当欧奈西斯找到自己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
2.摩尔的马歇尔计划
1955年的一天上午,施帕德和洛克菲勒一起聚在会议室里,在商讨一个重要的决定。
此时施帕德的身份是花旗银行主席,他是1952年接任这个职位的。洛克菲勒从1952年开始担任花旗银行总裁。
这个决定的重要性是在后来显现出来的。当时来看,他们二人并没有对这个决定足够重视。
促使他们商讨这一决定的导火索是早上电视里播报的一则经济新闻:
大通银行和曼哈顿公司正式宣布合并,合并的目的就是要抢占正在复兴的国际市场。
二战后两年,也就是在1947年,为了对抗世界另一超级大国苏联,杜鲁门政府的国务卿马歇尔提出了复兴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十年间,美国政府已经向欧洲各国提供了超过一百亿美元的各种赞助。
在美国政府的直接赞助下,欧洲各国迅速从战后的废墟中站立起来。欧洲经济形势的好转加强了与美国商业的联系,美国与欧洲各国的贸易数额与日俱增。国际市场正处在一个快速复兴的阶段。
大通和曼哈顿公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合并能够提升他们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和实力。
他们的做法让一直拥有最大海外网络的花旗坐不住了。当对手出拳的时候,自己也需积极应对。
施帕德和洛克菲勒两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花旗银行要振兴国际业务。
除了大通银行和曼哈顿公司合并这一消息的刺激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们利用与白宫的关系,打听到了美国国会将会在明年出台《银行持股公司法案》,这个法案会限制银行持股公司的业务,进一步剥离银行与商业的关系。银行国内业务的自由度将会大幅度降低。
国内业务的未来形势逼着花旗银行的高层必须转向国际市场,以寻求新的利润空间。
但目前花旗银行的海外运作并不理想。海外分行的数量不仅比不上战前水平,并且这些分行都不是开在发达国家,盈利能力实在太弱。在欧洲市场上,花旗银行的分行甚至可以被忽略不计。
是到了作出改变的时候了。洛克菲勒将摩尔找来,摩尔是一位善于识别人才的人。洛克菲勒问:
“目前海外部业绩不佳,现在董事会迫切需要一个能干的人进入这个部门。你认为谁最合适?”
“当然是瑞斯顿。”摩尔毫不掩饰地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他有重振海外市场的能力。”
“好,就这么定了,瑞斯顿进入海外部担任副总管。”洛克菲勒果断地说。
就这样,瑞斯顿从负责运输贷款业务直接转向了海外业务。他本人对这种决定很不满意,运输贷款业务在他的精心操作下已经非常成熟,他每天的工作都很轻松。转向海外业务?这真是个坏决定。
但正是这个不被瑞斯顿认可的决定,却使他带领花旗银行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银行。
瑞斯顿是花旗银行历史上最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这是后话。但当时他并不被海外部所欢迎。
尤其是担任海外部总管的肖,他对瑞斯顿充满了嘲讽:
“从事我们这种业务需要有丰富的经验,实在是令人遗憾,你直到今天才进入这个部门。”
这是瑞斯顿到海外部赴任的第一天,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瑞斯顿在花旗银行已经有十年的工作经历,但他没干过任何一项海外部业务。肖在嘲笑他的资历太浅。
是的,没错,和肖相比,瑞斯顿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在瑞斯顿1946年刚刚进入花旗银行的时候,肖就已经是花旗银行海外部的总负责人。并且他根据战后经济形势所制定的“在最安全的地区开设分行”的海外政策,一直是花旗银行对待海外业务上所必须遵守的首要原则。
无论是在海外业务操作经验上,还是在花旗银行内部的威望,瑞斯顿都难以望其项背。
但是既然被派到这个部门担任副主管,瑞斯顿只好硬着头皮和海外部的同事打招呼。
大家都不愿意理他。有人在小声地议论:我们的世界里跑来了一个外星人。肖继续冷嘲热讽:看到了吧,你在这里丝毫不受欢迎。在运输贷款业务上你是大明星,但在我们这里,你什么都不是。
瑞斯顿难以抑制自己的恼怒情绪,他大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后,就逃离了海外部办公室。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开局。他找到摩尔,说:“我还能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吗?”
摩尔果断地拒绝了他。“让你去海外部正是我的推荐,我相信你在那里能够搞好。”摩尔说。
瑞斯顿只好继续在海外部上班。他完全被肖所带领的一帮人排斥在外,甚至公司组织一次很重要的会议,肖都故意不通知瑞斯顿参加。在会上,肖被摩尔问起瑞斯顿为什么没来,肖无法给出理由。
这让摩尔彻底知道瑞斯顿在海外部被排挤的真实状况,他相信高层也会了解到这一点。
施帕德和洛克菲勒一直都在关注着海外部的动向。
他们本以为瑞斯顿到了海外部后,海外业务的局面会发生变化。但结果却什么也没看到。
海外部依然死气沉沉。
但对手的发展态势却异常迅猛,华尔街不断传出对手在某地又开设了分行的消息。
这些消息让施帕德和洛克菲勒坐立不安。
花旗银行海外部的问题出在哪里?通过与海外部人员的谈话,他们知道瑞斯顿遭排挤这件事。
这时他们才觉察到当时任命瑞斯顿为海外部副主管的决定是多么草率:海外部已经被肖领导了多年,早已成为抱成团儿,陌生人是很难触摸到这个部门核心部位的,除非是将肖撤换掉。
如果将肖从海外部拿掉,那么谁可以成为肖的接任者呢?
按照花旗银行的以往晋升习惯,瑞斯顿作为海外部副主管,自然会是继任肖的职位的第一人选。
但瑞斯顿在海外部的资历太浅。尽管他在运输贷款业务上业绩辉煌,但施帕德和洛克菲勒还是认为直接将瑞斯顿任命为海外部总负责人风险太大。他们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而不是一个毛头小伙。
洛克菲勒提议由摩尔接任。
但施帕德觉得摩尔并不是最好的人选。摩尔一直负责国内业务,在海外业务上是白纸一张,他甚至连国际业务所涉及的基本术语的含义都不能理解到位。让他来领导海外部,会不会就像瞎子摸象?
洛克菲勒有他的独特看法。他说:“我觉得一个优秀的领导人不一定要精通实际操作层面上的东西,我们目前更需要一个战略型人才来重新为花旗银行的国际业务布局。何况他有瑞斯顿做助手。”
瑞斯顿的业务能力和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施帕德同意洛克菲勒的提议,但同时又提出了要求:必须先让摩尔到世界各地考察花旗银行的国际业务,并向董事会提交一份调查报告。施帕德想从这份报告中看出摩尔是否具备领导海外部的能力。
洛克菲勒也认为让摩尔这样做很有必要。同时,董事会也需要一份翔实的报告来了解国际市场。
就这样,带着考察市场的使命,摩尔从纽约出发,到全世界寻求振兴花旗银行国际业务的答案。
摩尔本人对这次考察能否取得预期成效,心里并没有底。
肖并没有将摩尔看作是对手,摩尔在他眼里就是菜鸟一个。
当他听说摩尔被任命为巡查大员将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国际业务考察时,他觉得这简直是在胡闹。
他轻蔑地指示他的部下,那些在世界各地负责花旗银行国际业务的头头们:“不用糊弄这个傻瓜。”
肖所谓不用糊弄,其实就是在嘲笑摩尔的业务知识。他觉得哪怕将全部数据提供给摩尔,摩尔也不会从中看出有价值的信息来。肖觉得摩尔拿着公费在世界转悠一圈,可能就是为了到世界各地观光。
骄傲者总是会付出代价。肖的指令并没有被他的部下正确地解读,那些部下们以为肖是在要求他们要好好配合摩尔的考察。他们不仅向摩尔提供了最真实的数据,而且帮助摩尔进行科学的数据分析。
这可帮了摩尔大忙。摩尔在同瑞斯顿的电话中大呼:这些经理们真实太可爱了,他们帮助我拿到了我最想拿到的数据,帮助我获得了最真实的结论。瑞斯顿感到一头雾水:这帮人可都是肖的嫡系啊。
摩尔带回来的报告是一份完美的报告,其中不仅有对花旗银行国际业务不足的分析,也有对国际市场形势的大胆预测,报告的结论是积极的:花旗银行应该在国际业务上解放手脚,甩开膀子大干。
在听取摩尔报告的会议上,施帕德和洛克菲勒越听越兴奋,而肖则如坐针毡。
他最终难逃被降职的命运:1957年3月,施帕德代表花旗银行董事会宣布,肖的海外部总管职位正式由摩尔接任,鉴于肖在国际业务中的碌碌无为,级别从执行副总裁降为高级副主任。
这让肖很不服,也许是为了争取面子,散会后,他向那些因为人事变故而茫然不知所措的部下说:
“你们等着吧,摩尔会毁掉海外部的。”言外之意,将来有一天董事会会重新将他请回来的。
这是他的诳语罢了。摩尔不仅没有毁掉海外部,还将海外部的发展带到了一个新高度。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摩尔被任命为海外部负责人后,未出几天,《罗马条约》签订。
这份条约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里程碑,它将欧洲变成了一个没有界限的大市场。
这份条约影响了欧洲经济乃至世界经济几十年。但它刚刚出台时,似乎并没有得到银行业的重视。
但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瑞斯顿。他立即令人对这份条约即将产生的影响和前景进行研究。
十年前马歇尔出台援助欧洲的计划,欧洲经过这十年的高速发展,经济水平已经达到一个新高度。
欧洲各国已经成为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这种形势下,将他们连接到一个整体上,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这对欧洲意味着什么?又对美国经济意味着什么?它将会给花旗带来什么样的发展机会?
分析得出的结论让瑞斯顿异常兴奋:欧洲与美国之间的商业关系将会更加密切,越来越多的美国人会到欧洲大地上做生意,而欧洲对美国的需求将会逐渐增多。花旗银行必须到欧洲开设更多的分行。
瑞斯顿立即将这个结论汇报给摩尔:“如果我们不能在明天行动,那就从今晚开始动手。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的对手还没有对罗马条约进行分析。但他们肯定在后天就会彻底醒悟过来。”
摩尔很激动:“难道要像马歇尔那样进行欧洲复兴计划?那我们将会成为全世界最牛的银行!”
瑞斯顿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只有广撒网,才能比对手获得更多的获利机会。”
第二天,摩尔就派人到欧洲市场为开设分行选址。未出几年,花旗银行在欧洲遍地开花。
欧洲市场只是摩尔率领花旗银行海外布局的一个缩影。摩尔的视野广度不只是欧洲,而是全球。
3.桑切斯暗渡陈仓
对于选择进攻的花旗银行而言,国际市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伴随利润的一定有危机。
1960年9月17日,瑞斯顿正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优哉游哉地听着广播的时候,一个消息揪住了他的心:
古巴政府的领导者卡斯特罗正式宣布包括花旗银行古巴分行在内的美国银行全部被收为国有。
瑞斯顿对这个消息其实并不感到突然,花旗银行古巴分行负责人桑切斯早在两年前就提醒过他花旗在古巴有被国有化的风险。当代表社会主义的卡斯特罗取得胜利后,瑞斯顿就预见了这种结局。
让瑞斯顿揪心的是有关桑切斯的安全。花旗银行在这次危机中并没有遭到不可接受的损失,这得归功于桑切斯的预见和精准的判断。瑞斯顿打电话给花旗银行的人事部门,问:“桑切斯回来了吗?”
得到的回答是:桑切斯已经乘上了飞回纽约的飞机。这个消息让瑞斯顿稍感安慰。
桑切斯是在1958年初被派往古巴负责花旗银行在古巴的各种事务的。摩尔和瑞斯顿在作出这项任命之前有着充分的考虑:古巴的政治形势动**不安,必须派一个有在复杂形势下工作经验的人。
桑切斯就是最好的人选。桑切斯在1948年被派往哥伦比亚工作时,亲眼目睹了波哥大革命暴动。这场暴动像是一场军事演习一样全面历练和检阅了桑切斯应对复杂局面的经验和能力。
正是由于在哥伦比亚革命暴动时期的出色表现,桑切斯赢得了摩尔和瑞斯顿的信赖。
所以当古巴负责人这个职位出现空缺时,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桑切斯。
瑞斯顿在桑切斯飞往古巴之前的送行会上,开玩笑地问:
“你害怕吗?现在还没有乘上飞机,你还有拒绝任命的机会。如果飞机一旦起飞,它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反悔而掉头的,况且目前的花旗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使航空公司听命的地步。”
桑切斯开怀大笑:“您多虑了,这些在我面前只是小菜一碟,我在古巴会有足够的喝咖啡时间。”
他说得很轻松。但桑切斯内心清楚地知道:在古巴,花旗不仅要获得利润,更要安全地获得利润。
但是古巴的革命形势已经不容他乐观:卡斯特罗和格瓦拉已经联合在一起,这个同盟对花旗银行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桑切斯预感,代表社会主义的革命力量在古巴取得最终胜利已经是迟早的事。
桑切斯到古巴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手下尽可能地搜集有关古巴革命形势的言论和文章。
他的预感没有错。在他到古巴任职还没满一年,1958年12月13日,卡斯特罗就取得了政权。
桑切斯以及他所领导的花旗银行古巴分行所经历的危机考验正式开始。
卡斯特罗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宣布立即将银行国有化。
在取得政权后,他只是要求银行关闭了一周时间就准许重新开业,只不过对银行的要求更加严格。
其中让桑切斯感到最不能接受的一条就是被要求交出同巴蒂斯塔政府所做的交易记录。
巴蒂斯塔正是被卡斯特罗推倒的人。卡斯特罗这种要求其实可以被理解成:他对银行尤其是外资银行并无恶意,他只不过在利用银行这个平台清除有关他的敌人的金融痕迹罢了。
花旗银行古巴分行的雇员全部被列入新政府的军队名单。新政府派过来的士兵每天都在银行门口晃悠。桑切斯并不知道这些士兵被派来干什么,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只好交出卡斯特罗需要的记录。
在目前情况下,保证花旗银行的资产安全是最主要的。但是,如何做才能保证安全呢?
桑切斯本想立刻对资产进行转移。但总行董事会却有着不同的意见,卡斯特罗暂时对银行的宽容让那些乐观的董事误认为新政府不会对美资银行动手,其主要理由是卡斯特罗并没有和美国翻脸。
但桑切斯却不这样认为。古巴民众有着强烈的反美情绪,他们的眼里容不下一丁点资本主义。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卡斯特罗有心保持和美国的关系,但他忌惮民众的意见,而选择同美国决裂。
也就是说,美国和古巴的关系迟早会断裂,卡斯特罗迟早会将在古巴的所有美资银行收归国有。
为了说明古巴形势的严峻性,在卡斯特罗取得政权后不久,1959年1月,桑切斯飞回了纽约总部,他只为董事会带回一个小册子。小册子的名称叫做:《卡斯特罗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思想》。
摩尔和瑞斯顿正是看了这个小册子,才同意桑切斯的提议:立刻秘密转移花旗银行古巴分行的资产。桑切斯返回古巴后,立即着手开始转移。桑切斯应该感谢卡斯特罗:在取得政权后的一年时间里,卡斯特罗并没有针对美资银行采取任何过火的行动。这为桑切斯转移资产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直到1959年年底,古巴中央银行行长格瓦拉才在会晤古巴银行界时明确表态:“美国并不是我们的真正朋友,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的利益,将美国政府在我们土地上开办的银行赶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格瓦拉并不是真正的银行家。在选择谁来担任中央银行行长的会议上,卡斯特罗轻声地说:愿意担任的请举手。没有人响应,只有格瓦拉举起了手。尽管卡斯特罗很惊诧,但也只好认命他为行长。
据说在散会后卡斯特罗疑惑地问格瓦拉:“你懂金融吗?你怎么热衷于行长这个职位?”
格瓦拉无辜地耸了耸肩,说:“我以为你当时是在推荐谁是最优秀的共产主义者呢。”
也许格瓦拉在举手之前一直在打瞌睡。
格瓦拉是一个彻底的革命主义者,一个彻底的军人。卡斯特罗就是在联合他的情况下,才在短短两年之内获得政权的。没有格瓦拉的帮助,卡斯特罗迎接胜利的时间很大可能会被推迟。
桑切斯最怕的就是革命主义者。如果对手是一个地道的银行家,那么对手将会用金融的方式来对付自己。而金融方式恰恰是花旗银行最擅长的。而革命主义者只会用革命的方式,这个方式充满暴力。
桑切斯相信格瓦拉会说到做到。
花旗银行在古巴有11家分行。古巴对花旗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市场,每年都能获得很多利润。
花旗总部每年都会对所有海外分行以盈利多少为标准进行排名,古巴分行从未出过前五名。
但现在他们必须同古巴说再见。在桑切斯的周密部署下,这11家分行不动声色地在转移资产。
经过半年的努力,到1960年6月,花旗银行在古巴分行的美籍员工所剩无几。
但他们的老大桑切斯依然还留在古巴境内,这是桑切斯放给卡斯特罗政府的烟雾弹。
1960年9月16日晚,古巴新政府终于采取了行动,大批军队开过来,包围了花旗银行的各个分行,他们查封了花旗的所有文件和办公大楼。其实这些文件在桑切斯眼里已经毫无价值。
一些有价值的文件早已被秘密销毁,一些居住在分行附近的嗅觉灵敏的居民甚至曾闻到过从花旗办公大楼里飘出的纸张焚烧的味道。而那座被查封的大楼,在瑞斯顿眼里,早已是卡斯特罗的资产。
桑切斯拦住正在命令士兵对花旗各种文件进行查封的军官:“你必须要为我开一个证明。”
“什么证明?”这位军官不耐烦地说,“我们查封帝国主义的资产从来都不需要开证明。”
桑切斯依然不依不饶,这是他的策略。他想以此来说明这些文件的重要性,从而显示花旗银行在这次被查封时多么被动和惊慌失措。桑切斯在演戏,他是一个很出色的演员。
“你不开证明,我无法向领导交代。这些文件都非常重要。”桑切斯依然显得那么痛心。
这位军官依然不屑。但桑切斯并没有罢休,最终这位军官勉强在桑切斯列下的文件清单上签了名。
看着这个签名,桑切斯内心狂笑不止。随后,他就立即赶往机场,他需要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机场,桑切斯给花旗银行的人事部门打电话:“我在明天就可以享受到正宗的美国牛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