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霞郡主其人,身世并不显赫。
沈宜亭原可以不赴约,说到底也无伤大雅。
但她眼下正在琢磨皇室之间的关系,也想有意无意打听有关慎王和崔陟的情报。
江寺的人虽说连一些旁人探听不到的秘辛都能给她找出来,但对皇室的渗透还是差了些。
要想知道更多,凌霞郡主她必须要接近。
凌霞郡主本名陈云霞,能够得册封郡主倒不是祖上多少功绩,也与父母显赫无关。
她本是个孤儿,唯有一兄长,名陈方故。
陈方故此人,于长生观任职,据传他是天下闻名的术士季远周的弟子,季远周本是长生观第一任观主,但他年纪太大,观主的位子还没坐稳,便先去世了,死前向皇上引荐了自己的徒弟陈方故,而今陈方故乃是长生观三位大道长之一。
年初时因为研究出了有用的丹药,让嘉兴帝真正体会到所谓的成仙感,立下大功,于是便为妹妹请了个郡主的封号。
沈宜亭一直苦恼于打听不到长生观的消息,毕竟那是崔陟笼络帝王信任的核心,周围的人手围布的宛如铁桶一般,苍蝇都难以飞出来,更遑论情报了。
眼下正是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断然不可能错过。
几乎只思考了一秒,沈宜亭便决定去赴宴,总是这请帖来的很蹊跷也没关系,总之不会是什么大事罢了。
赴宴那天她特意换了一身锦衣,一身水蓝的烟罗群,材质是上好的翠青纱,搭在身上显得肌肤如同玉雕一般,衬得更加雪白。裙摆外又加了一层绣着葱茏绿意的褶裙,外则披着一件纯白红山茶绣纹样的软烟罗,因着渐入深秋,所以临出门时,又捎上了一件深蓝色厚披风。
一身锦衣将她身段显得更加出挑,头上梳理好的发髻只浅浅插了几根珠花,其中一只缀着流苏和珍珠,一路垂下到耳边,跟随她脚步走动,流苏发出极轻微的颤动,像三月含春葳蕤的桃。
其中的人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指如白玉,口如朱丹,比桃花更显娇艳。
白苏鲜少见自家小姐穿得如此招人,等她一番整理好走出来,颇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夸张的赞叹:“小姐,我早说你应该多打扮打扮出门走动,不然这盛京估计传遍了你的美名,也不至于人人不知道我们沈府还有一位如此俏丽的二小姐。”
沈宜亭听着她的夸奖,眸中点缀着浅浅的笑意,面上还端着一副严肃做派,隔空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净胡说八道,可别打趣我,今日我出门有事,你在家照料阿姐,定要细心些,听见没有?”
白苏晃了晃脑袋,一个劲点头:“知道了小姐,我都晓得!”
“再说奴婢哪有胡说,小姐这幅打扮容色,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恐怕也稀罕的紧,想来定能一路顺利!”
沈宜亭借他吉言,只淡笑,并未搭腔。
她出门的消息早已告知了管事,对方也备下一些贺礼带过去。
说是赴宴,总不能真的两手空空过去,再说,眼下这个情况,她出门有的是人等着看笑话,管事可不能让沈姑娘在外面受到轻慢,所以准备都是好东西,想给她长长脸。
沈宜亭百般谢过,便带着贺礼,踏上了出门的马车。
她车马轻摇,前脚刚走,后脚江寺就出了门。
他过些时日就要赴西山大营,手上还有南抚军那边的事宜未能交接完毕,正好赵云铎将军回来,便直接同他互相处理了,也省得到时候还要走一趟三军军务处,麻烦得很。
凌霞郡主的住所在盛京东街边上的宅院,这院子也是皇帝御赐,要知道她的封号和府邸赐下来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有个好哥哥。
那郡主府邸建造的并不华丽,兴许因为陈方故的身份被人紧盯着,生怕在行事上落人口舌,所以也没有大肆富丽堂皇装饰。
门外只摆着两个石雕的石狮子,然后着两个普通小厮守着朱门。
朱门大开着,从门口开始,一路往里都摆着盆栽,有些是正盛开的花,有些是奇形怪状的树,倒是和她兄长方士的身份有些相符。
沈宜亭从马车上下来,里面便迎出来一个丫鬟,见到是永威侯府的马车忙小跑过来,等沈宜亭下来,才朝她服了服身:“可是永威侯府沈姑娘?我家郡主已恭候多时,正等着沈姑娘过去呢。”
沈宜亭见丫鬟脸上笑容殷切,心里有些疑惑,但她面上没表露,只等着进去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让这位凌霞郡主盛情相邀。
而此时,郡主府的外院,凌霞郡主正和一男一女坐在凉亭中,在她对面的男人面容熟悉,正是那日和江寺郊外狩猎的友人李沉舟。
靠近凌霞郡主的女子穿着一身锦缎,面容娇俏,同凌霞二人一起瞪着对面的男人。
凌霞郡主不好说话,便由她身旁的李念慈代替。
她指责起兄长来可是不留情面,张口就瞪他:“你说你非要见人一面,万一正得罪了世子,到时候他若是给凌霞不痛快,你可要担着。”
李沉舟找听说这沈家姐妹进入侯府的第一天,妹妹就因为误入了先夫人的院落,引来江寺不喜。
永威侯世子是一旦逢人提起,必定冷脸,可见对方定是得罪他得罪的厉害。
他倒想见一见这沈姑娘,也摆脱凌霞,借着她的邀请,好生敲打一番沈宜亭,让她姐妹二人在侯府最好安生做人,要是胆敢给江寺找不痛快,仔细他的这些兄弟。
李沉舟听了妹妹指责,也毫不在意:“放心,我早托人给阿寺传了信,他都知道这些只是我为他出气做得假象,定然怪不到你们身上。再说,等我警告了她,阿寺在侯府日子过的舒服了,还得念你们的人情,多好啊。”
李念慈对江寺念恩情与否并不在意,倒是一旁坐着的凌霞悄无声息红了脸。
江寺一向是盛京女眷梦中的情郎,年纪轻轻已然位极人臣,还面容俊朗,身强力壮,不知道有多少高门闺女暗地倾慕她。
她自知自己身份够不上,能够算上出彩的也不过是兄长在长生观当差,然而陈云霞早被兄长暗中提醒过,长生观当差日日皆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卷入皇家争端,她行事也越发小心,绝不给人攻讦兄长的机会。
今日着实是李念慈求她,对方是她在盛京为数不多的好友,再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搬几盆花做个样子的功夫。
她在盛京的人缘一向不如何,高门闺女都有自己的圈子,少有人愿意来别人的宴会,更不要说她没有雄厚的身家支撑,宴会也无法提供给贵女们需要的利益,因此今日只来了寥寥几人,也都是不如何出彩的庶女,其余多是同她差不多的,身份低微的官员之女。
因着众人都不如何亮眼,所以沈宜亭刚一到外院,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不为其他,她容貌实在是太出彩了,原本她身上穿的衣裳才应该是重点,毕竟是其余人求也求不到软烟罗,但她容色的确艳丽,竟然生生盖过了衣物的风头,将那千金一匹的软烟罗衬得富丽堂皇,活像是走了大运才能被她披在身上。
沈宜亭一进门,内里原本议论的声音便悄然停止。
凉亭中的三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李沉舟的确存了心思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但没料到走进来的是位如此惊艳的人儿,一时竟然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还是李念慈吞咽一下,迅速端起桌上茶水,咕噜几声一饮而尽,然后发自内心喟叹一声:“绝了。”
才将周围两人的意识都唤回来。
李沉舟反应过来,当即掐了掐自己。
他是绝不会被美色迷惑的,就算今天是天仙来了,他也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另一边,凌霞很快垂下头,手指有些局促的捏在衣袖,心里将自己那些微妙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
沈宜亭环视一圈,从在场突如其来降临的寂静中觉察出这场所谓宴会的异样。
她注意到坐在凉亭中的三人,来之前特意认过盛京重要权贵家的脸。
虽说大理寺卿和凌霞郡主身家并不显,但也是朝廷官员,沈宜亭有花一番心思去记。
故而一眼认出了那三人分别是凌霞郡主,大理寺卿家中的嫡子李尧,以及李尧一母同胞的嫡妹李念慈。
沈宜亭认出来人,便不在原地久留,抬步就朝着凌霞郡主的位置走过去。
她在凉亭外站定,“永威侯府沈宜亭,见过郡主。”
凌霞郡主微微欠身,扶她起来:“沈姑娘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姐妹们私底下小聚,不用介意旁的礼法。”
“沈姑娘快来,请入座。”
凌霞朝守着的小厮递了个眼神,马上便有人搬来一张凳子,让沈宜亭坐下。
凌霞既是宴会的主人,自然也要盛情款待她。
沈宜亭坐下,便听见凌霞郡主热情同她引荐其余两人。
“沈姑娘,你初来乍到盛京,想必周围的人也不太认得,今日正好有机会,教大家都互相见一见,以后得了闲,也好彼此聊一聊,省得无聊。”
“这位便是我闺中密友,是大理寺卿家中的嫡女,名李念慈。”
她说完,手移向另一侧,看了眼李沉舟,语气一顿,然后才磕磕绊绊接着:“这位是念慈兄长,李沉舟,李公子。”
“李公子不放心念慈,所以今日特地跟来,沈姑娘莫要介意。”
凌霞是知道李沉舟的打算,原先她也没什么想法,倒是愿意给江寺面子,但眼下看到沈宜亭,她突然变了心思,倒是有些不忍心教她受刁难。
所以是存了几分心思,让李沉舟打消注意。
但对面被她介绍的男人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
凌霞刚说完,李沉舟就瞥眼看向沈宜亭,他做作的清了清嗓子,脸皮扯出一个笑,又带着几分嘲讽看向沈宜亭:“沈姑娘,李某真是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