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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凉山月 邓友梅 2240 2024-10-16 17:28

  

  把大家安置到一个小寨中坐下,由阿候阿芳拉着曲木帮忙招待。阿候拉什回到山头召集支头议事去了。

  彝人待客是以酒代茶的。人们坐齐两个阿芳先给大家斟酒,仍是她先举杯喝一口,然后再轮流向大家敬让。

  王庭芳,穆歌和杨柳堤挨着古旺元坐下,打听他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古旺元在阿候家养伤时,曾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再和同志相见,该有多少话要说,该有多少感想要谈。谁知真正等到了这个时刻,他竟懒于多讲,毫没有绘声绘色,把九死一生的经历展示给人,以引起注目与尊敬的兴头了。只在王庭芳询问时,他简略地,不加渲染地述说了一下。就这也引起了同志们不断的唏嘘之声,由衷的惊叹。穆歌和张念本以从没有过的关怀与亲切,为他点烟递酒。

  过了半个小时,阿候拉什回来了,坐下又向大家敬酒。王庭芳借机问他补偿他买占旺元所花银两之事。阿候说:“您提这个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制止这场冤家,使我跟罗洪支头握手言和,这给我避免了多少损失?是拿银子算得出来的吗?你还我买古先生的钱,我就要还你这个,可是我还不起!”

  古旺元也在一旁插嘴说:“阿候支头对我的情义,也不是拿钱能买下的。大家喝一杯酒,从此亲如兄弟,谁也别再提这银子的事。”

  大家都举起杯来。唯独阿候阿芳不动,王庭芳说:“阿候姑娘,你也把杯举起来呀!”

  阿候阿芳说:“我不喝!他当着娘家人说话,句句是不忘我哥哥的情义,不用说,我是拿他当娃子使唤了,这酒我是不能喝的。”

  王庭芳说:“果然是古旺元的不对,你要向姑娘道歉,另外再罚你一杯酒。”古旺元便说:“阿候姑娘,我也没忘你的情义,我这一杯既道歉,又祝贺你跟我们赤中同志重逢,好吧?”

  阿候阿芳说:“这一杯我倒要喝,我明白你的好心。”说着狠狠瞪他一眼。

  人们都佩服彝族女孩子的爽快大方,没人注意他俩眼睛里的秘码,连罗赤中都跟着笑。但是他注意到曲木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只把杯举了举并没沾唇。他故意冲她笑笑,她扭转脸装作没看见。

  阿候拉什下令打了一头牛两只猪,派人叫附近的曲诺又送来一坛酒。酒席筵前,王庭芳用谈心的方式又讲解了一番民族政策,希望两家朋友能带头作团结的模范,进步的榜样。阿候慷慨地表示马上退出此山,无偿还给罗洪家。罗洪英豪则坚持按当年抢去的娃子数目,赔偿银两。在坐的人都敬酒欢呼。王庭芳说他一定报告军管会领导,对二人进行表彰。

  正当大家为团结再次举杯,外边枪炮声震天价响了起来。众人面色大变,以为头人在此讲和,下边又动了枪刀。不觉面面相觑。王庭芳、罗洪英豪和阿候拉什几个掌权的人却互相对看着微笑起来,这才觉得另有文章。果然,阿候拉什向王庭芳弯了腰说道:“队长跟大家到外边看看好不好?看看我是否说话算话,对解放军的吩咐是否坚决照办?”

  王庭芳、罗洪英豪和阿候拉什带队,大家走出寨子,上了山冈。

  山岗上呐喊声连成一片,众彝人正在往山下掀扔滚木檑石。约有一连解放军,却蹲在彝人后侧一边为彝人叫好鼓劲,一边待命。山下倒是枪声像炒豆般响个不停。

  这时王庭芳才对工作组的人说:“因为是军事秘密,事先没告诉你们。审问三个俘虏得知,他们是派来作侦察哨的。吴大头跟他们约好,天黑之后,不管罗洪阿候两家谁攻进谁那边,只要这里空虚,立刻发信号给他,他率兵过来取道罗洪家向西昌奔袭。我们在喝酒时解放军已经发出信号,把敌人引向山谷了,现在正行瓮中捉鳖之术!”

  这时山口处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彝人停止了投掷滚木檑石,解放军连长一声呐喊,战士们跳起身从彝人身旁越过冲往山下去了,顿时山下枪声激烈。阿候拉什对王庭芳说了句:“我也下去帮一把。”不等王庭芳劝阻,举起王庭芳送他的那只手枪,高呼一声,带头冲了下去。众彝人也随着他冲下山去。

  俗话讲的“清风雅雨建昌月”,人们今晚才领略到建昌月的光辉。

  天空如洗,月明如昼。整个彝山一片银色世界。山谷中都是巨石,没有草木。石头被月光映成亮黄色,衬得在其间奔跑厮杀的人群清晰可辨,连衣服颜色都能分清。从罗洪家山头也冲下军队和彝人,两山的解放军和彝人混在一起后就分头追击,包围分成小股的,三两成群的敌人。包围圈迅速缩小,随着就没了枪声。只见月色下,石丛中,刀光剑影,扭打滚爬,有的夺路而逃,有的舍命死追。有几个刚逃出山口,山口外却传来一片马蹄声,呐喊声。只觉过了有半夜之久,看看表不过才二十多分钟,山下就吹起了军号,天空又升起光弹,战斗结束了!

  人们陆续回来了,但只有部队没有回来。阿候拉什说:部队首长带话给王队长,战斗已经结束,他要带着队伍回去,马上再开往其它战场,答应的要来赴宴会只好失约。等大家回西昌时,他在礼州设宴为大家洗尘。

  他招呼大家再回到寨子去继续宴会。人还没动身,有几个彝人抱着缴获的枪支,子弹带,电报机爬了上来。阿候一见,把脸一沉说:“送回去,全部缴获都交给解放军!”

  彝人们说:“解放军走了,这是他们离开后我们在战场上捡到的。”

  阿候说:“那就骑马追上送去!这是为国家打仗,不是打冤家。缴获一草一木都要还给国家。留下一件,我斫掉你们一个手指,留下两件把左手全斫掉。照我说的去办!”

  说完头也不回领大家回寨子,那牛肉烧得正是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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