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一天早上。
“呀!”文秀惊了一下,笑道。“你的脖子。”
修浔起床后看了看,原来脖子被文秀吸咬了一道又长又深的红印。
“有人问的话,就说摔的。”文秀说。
“能摔到那去?”
“那怎么办?”文秀脸红了。一会儿,“把张姨给你织的围脖围上,不就妥了?”她说,羞愧地对修浔笑了笑。
围脖他谎称张姨织的,可明天跟文秀去梦秋家给她过生日,那么大东西挂脖子上,很容易就戳破了,可怎么办?又想起钱的事。
“借钱的事别在跟前提啊!仁杰不让说。”他忙说。“梦秋估计都不知道!”
“知道。”文秀说。
文秀已经睡了,他轻脚来到厨房。
烟雾缭绕,他瞥了一眼手里那个银色打火机,往门口张了张,从上身最里的口袋小心掏出那个天蓝色发夹,纸更烂了。他闭上眼睛又细细闻了闻,愣愣地看着,一会儿,找了个干净小塑料袋把发卡放里,口捏在一处用夹子夹好。
他站在凳子上把打火机和发卡放到客厅柜子最上面的格挡里。他看着打火机和发卡,脑子里闪出梦秋的模样。缓缓关了柜门,又盯着柜门半日,才下了凳子。
他轻轻摸着那个他常用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它一直都在,为什么却把它忘了,也不珍惜......”
他长叹一口气,把一次性打火机放进口袋。“我会好好珍惜的。”他轻拍了一下它说。
不停数羊没用,台灯开开看会儿书也没用。他失眠了。明天就要见到梦秋了。一想到她,心就怦怦怦跳个飞快,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她,心愈发蹦哒得欢。他不时看看蹲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时间太慢了,怎么还不天亮?
凌晨三点,文秀呼吸均匀,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心下了床。睡不着,索性去厨房抽烟。抽完回房时又忍不住望着客厅柜子最上面放梦秋东西的柜子,想着明天见到她的情景,不觉呆了半晌。
第二天,吃过早饭,文秀穿上新买的衣服在镜前照看。转了好多店,精挑细选了两身,这身黑的他说更好看。
“是么?”文秀笑着,又往镜里端详了端详。
“嗯。”修浔点点头。
“咋没戴围脖?”文秀笑着。
“这毛衣领子高,”修浔说。
“哎呀!去嘛!”文秀说。“赶紧戴上去。”
被她推了几回,只得去戴了。
“真把这个绿镯子给她?”文秀又拿出两个镯子,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还没决定好?”修浔笑道。
“我都想要。”文秀白了一眼他说。“两千多呢!你对她也真是大方。罢了,看在仁杰的份上,你说我到底要哪个?”
“不是那个烟灰色的吗?”
“绿的也好看。”文秀说。“你喜欢哪个?”
“烟灰色。”
“真的?”
修浔点点头。
“那我就要这个烟灰色的。”文秀笑了笑,仍把绿镯子端详了半天,才想装不想装的装进盒里。
“洗澡呢?”听见水声,文秀在卫生间门外问。
“噢,是。”修浔喊道。“身上太脏了。”
“太脏了?”文秀心想。“昨天刚洗过啊!而且他从来没有早上洗过澡,何况他也不爱洗澡啊?”
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文秀喊道。“你在里头裹脚呢?”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门终于开了。要不是知道他在卫生间,都不敢认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白光发亮,给他买的抹脸的终于用了。胡子从来没有刮得这般干干净净。指甲也剪了,新买的蓝色衬衫和牛仔裤也换上了。
文秀拉着他的手,高兴地不住上下打量。
“今天你是咋了?”文秀笑道。“平时也没见你这样爱好。这样多好。”又忙给他把新买的深蓝色大衣套上。文秀后退几步,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着,笑得合不拢嘴。
一路上文秀挽着他的胳膊,见了熟人大声地主动打招呼。
梦秋比印象中还美,虽然她穿着的只是睡衣,还系着围裙,也没化妆,但她一走路,一说话,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就把他吸住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给他一笑,那眼窝子,那笑就深深镌在他心上。
文秀看到她婉转脱俗,清新高雅,不由倾倒。顿觉穿得再美,也不及她万一。
“你咋这么美?!”文秀忍不住笑道,“我要是男人,再不敢看你,一眼就把人魂摄走了。”
仁杰也在厨房包饺子,文秀洗了手也来包了。梦秋连推她,笑着让她去客厅歇,让修浔帮忙就行。她坚持要包,让两个男人去客厅谝去。
文秀擀皮,梦秋包。欻欻欻一个又一个,文秀擀得又快又好,又帮梦秋包,包得也又快又好。在家从来没干过,以为她不会,没想到确是好手。修浔目瞪口呆,直愣愣地望着她。
梦秋两手捏饺子皮的劲儿不由加重,咬着下嘴唇冷笑。
“笑啥?”文秀问。
“我笑瓜子呢!”梦秋说。“你看瓜子瓜愣愣看不够呢!”
文秀见他怔怔地看自己,因在家从未干过,不由歉疚地笑了笑。
“仁杰都去客厅了,”梦秋冷冷地说。“你还不去?舍不得谁啊?”
修浔回过神来。
“屋里这热,你还不把围脖取下来?”梦秋冷笑道。“有多爱的?”
想到脖子,文秀脸红了,低头快速地擀着饺子皮。
仁杰坐在沙发上看球赛,还是罗纳尔多。他在巴萨他就只看巴萨的比赛,去了国米,他又只看国米。到了皇马,他就只看皇马。
“最近生意咋样?”仁杰问。
修浔知道仁杰对蛋糕店没有任何兴趣,而且厌恶。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仁杰不知说了多少回,多少人挤破头,可他却执意开店。他只说了句还行,也没把要开分店的事征询他的意见。
“好球!”仁杰大喊。“哎呀!可惜!瓜皮!怎么传那去了?!”仁杰喊着又猛地站了起来,随着皇马进攻被断又坐下,拍茶几,砸沙发。
不久皇马获得点球,“好,好!”仁杰跳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紧盯屏幕。
齐达内把球罚进。
“好球!”仁杰紧握拳头喊了一声,往杯里倒满啤酒,抿了一大口,笑道:“你还记得那个点球吗?”
修浔点点头。
“你不爱足球。”仁杰说。“只是因为你爸。那个球让你罚合适,我太再乎了,反而容易失去。世间的事都一样,太在乎了,反而容易失去。你那年扔的奖牌我......”
“你又喝酒?”梦秋发现仁杰喝酒,忙快步来要收走酒。
“好了好了。”他忙攥紧酒瓶拿到侧后笑道。“我已经好了。没事!”
“我没说你那个。”梦秋眉头紧锁地说。“你的......肝!”
“哎呀!没事。”仁杰笑道。“修浔来了,高兴嘛!不喝点?”
“我看你那天喝到病房去呢!”梦秋瞪了他一眼,走了。
“佛经这么管用?”修浔问。
“对!我现在每天抄。”仁杰指了指阳台桌上一摞佛经说。“《心经》、《弥陀经》、《金刚经》、《六祖坛经》梦秋收集了不少,天天逼我抄,没法,那就抄呗!没成想抄着抄着抄进去了,真的,佛的境界真的很高,也很有意思,你也应该看看。那病不知什么时候也好了。”
“她还看佛经?”修浔好奇地问。
“她学哲学的,对外国那些哲学流派,思想都挺熟,也喜欢佛家、道家。”仁杰说。
“听梦秋说你减肥呢。”修浔拿出一袋全麦面包递给仁杰说。“我才学着做的,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费那事干嘛?”仁杰说。“又不值几个钱,有那空,回去看看叔。”
修浔顿时黑了脸。
“再咋说也是你爸,还在医院躺着呢!不是我嘴衰,还不知道能活......”
“你甭管!”
“我不管谁管?”仁杰涨红了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说。“我取了多天了,一直准备着呢,不够了再说,看病要紧。”
“看不看病管我屁事?”修浔推开信封说。“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怪你,我知道。”仁杰眼眶红了,声音发颤。“但叔老了,也快不行了,还让他求你不成?”
这时仁杰的电话响了。
“马行长好。”仁杰忙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拿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
“好好好好好。”仁杰连忙说。
“......”
“行行行行行。”仁杰不住点头。
“......”
“哎哎哎哎哎。”仁杰笑得合不拢嘴。
仁杰挂上手机的同时蹦有三尺高,大喊道。“成了,成了,副行长成了。”
“喊啥呢?”梦秋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笑道。“开饭喽,你俩快来端!”
仁杰忙跑到梦秋跟前,叙说一番。
几碟凉菜,几盘热腾腾的饺子,四人坐在餐桌前吃起来。
“好!包的这小的真精致!好吃!”仁杰说。“早知让文秀来,省得我动手。”
“看文秀手巧的,”梦秋笑道。“修浔肯定爱死她了。”说着看着修浔。
修浔低下头,只顾嚼着饺子。
“我在家都没包过。”文秀嘴角含笑,继续说。“他什么也不让我做。”
“他咋舍得?”梦秋看着修浔说。“是吧?”
修浔脸微微一红,不说话,只顾咀嚼。
“你们家务谁干呢?”梦秋给修浔醋水碗里捡了一个自己包的饺子问。
“我说要干呢!”文秀夹了一个自己包的小巧玲珑的饺子给修浔笑道。“他总生气,非不让我收拾,后面我就不敢了。”
“他也太体贴你了。”梦秋笑着站起来,走到修浔旁边,手里捏着围脖上绣的那两颗串在一起的心笑道。“你就爱你家文秀,还戴着它干嘛!你看你一头的汗也不把它取下来,别人还以为你爱它呢!谁知你还是爱她,还戴它干嘛?!”说着就给修浔取了下来。修浔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跃着。梦秋顺手在他背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他几乎喊出声来。
“怎么样?”梦秋边挂围脖边扭头对修浔笑道。“这下舒服多了吧?”
他的脖子露出来了,文秀心下突突突跳,连忙胡乱夹了个饺子低头吃起来。
“那个绿镯子你喜不喜欢?”文秀问。
“噢!”梦秋笑道。“我还是喜欢你这个烟灰色的。”
咳,咳,咳......修浔呛住了,一阵猛咳。
“啊?真的?”文秀说。“我还以为你喜欢绿的,他拿回来,我专门给你剩了这绿的。”边说边码胳膊上的镯子要跟梦秋换。梦秋连忙阻止,笑道。“跟你开玩笑呢,剩下啥就是啥呗!”
“你那围脖织得好。”仁杰说。“因是蓝的,刚我仔细瞅视了几下,跟梦秋给我织的像得很。那灰的,对,就是挂你旁边的那个。梦秋最喜欢蓝色,啥都给我蓝的,最近不知咋了,都灰不溜秋的。你的咋也是蓝的?文秀也喜欢蓝色?”
“不喜欢以后就不给你织了。”梦秋说。
“喜欢喜欢,”仁杰笑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不喜欢也学着喜欢,你看我现在喜欢念佛了不是?再说咱这人专一,爱好也只有足球,也只看罗纳尔多,噢,对!爱好还多了个念佛。兄弟也就修浔一个,今生也就只爱你一个。哈哈,来!奖励一个。”
“喝瓶酒就不是你了。”梦秋白了他一眼。仁杰搂过她的头,嘴迎上来,两个人笑着亲了一个长长的吻。
修浔忙低头吃菜。
“哎哎哎!”梦秋用筷子敲着修浔的醋水碗道。“装啥不好意思呢?看看你的脖子,还装啥?”
文秀羞得脸红耳赤,只顾低头夹着饺子在醋水碗里搅来拌去。
“我到不是喜欢蓝的,”文秀打岔笑道。“只不过那天挑的时候也就觉得那个蓝色的线整体更好看些,所以就给他买了来。围脖也没啥织的,关键他不爱好,以前费心给他织的几个好的他都不知道扔哪去了,这个我就没太上心,没想到他却非常上心,每次戴时在镜子前整来整去,还时常盯着它发呆呢!不戴了,整整齐齐叠好放好,从没胡放过,不像那几个走哪撇那坐哪放哪,早都没影了,这个可爱的跟命一样。”
饺子不够吃,文秀不让他们动,硬摁住梦秋。
“让文秀包去。”仁杰说。“她包得确实好看又好吃。”
“真的?”文秀快活地笑着,颠颠地去厨房忙活。
仁杰官场得意,加之修浔作陪,又是梦秋生日,不觉多喝了几瓶,梦秋劝不住,只得随他。他又去了卫生间。
“专门给我剩的,”梦秋冷笑道。“过个生日,还要别人专门挑剩的?”说完,看着修浔。
修浔忙垂了头,心下着慌,后悔不迭,忙端起身前的一盅酒,一口气喝个精光。
“围脖怎么成她织的了?”梦秋冷笑道。
“我......”修浔忙又倒了一盅酒喝完说。“我说张姨给织的。”
“张姨?呵,呵!我成老太婆了。”梦秋冷笑几声,说。“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我是怕她怀疑,”修浔忙说。
“我就不怕。”
修浔低头无语。
“说话啊?”梦秋喊道。“上回在‘爱悦’你说的都是骗人的?”
修浔慌忙瞅视了厨房与卫生间。
“看你那怂样子?”梦秋冷笑道。“我可不怕。你送我什么,我都高兴,我要的是个心,但你偏偏......偏偏......”说着眼圈发红,说不出话来。
“明天下班,你还来接我,”半晌,梦秋说。
“那个......我......”
“什么那个我,让你来你就来,少废话!”
“饺子好喽!”文秀快活地端着饺子来了,笑道。“快吃喽!”
“咦!怎么哭了。”文秀问。
“修浔对我那么好。”梦秋撇撇嘴笑道。“感动的。”
下了班,仁杰还没回来时,她常用左手支着下巴,把西哲、佛经之类的书撇在膝盖上不管,紧紧盯着他消失的那个拐角。时常,那里闪出一个难以分辨的影子,便使心头一紧,不由站起来,紧盯着那个移动的黑影。等到近处,却又闭起眼不敢看。等到心中挣扎了许久,慢慢张开颤抖着的眼皮,就又瘫软在藤椅上。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于是脸色苍白,落落寡欢,一双脉脉含情的眼骤然灰黯起来。
轻轻摸着那盆从卧室端来的枝叶茂密的金枝玉叶。那叶,粉的粉,绿的绿,是所有肉肉中养的最好的,因是修浔先前带来的,她格外精心。天一冷,就忙把它抱进卧室,放到一睁眼一闭眼能看到的地方。天好,就拿出来。这个时候,也拿出来,跟它一起等他。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来?
他终归,终归还是来了,虽然文秀跟她说说笑笑,亲亲热热,搂搂抱抱。但她一直在看他,他也一直在看她。他看她时,又大又黑的眼睛,闪闪地,发着动人的光,说着话儿,多像一对明亮耀眼的黑珍珠,可他的心,他的心,是那么敷衍,那么随意,一个用点心的礼物......一点点心都没有......
“怎么又哭了?”文秀问。
“今天你生日哭啥?”仁杰也说。“有啥哭的?!”
“你知道啥?”梦秋说。“成天从头到晚都是工作、工作、工作,什么事你上心过?家里什么事你管过?人家文秀有人疼,我......”说着又哭起来。
文秀连忙劝起来。
“工作?”仁杰喊道。“工作?奇了怪了,我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吗?”
“为了我?”呵!呵!梦秋冷笑几声。“为了我?这周末跟马行长吃饭又是为了我?”
仁杰脸涨通红说不出话来。文秀也抹了半日泪,劝着梦秋。修浔把剩下的三两白酒全部倒进大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眉头紧锁。
“不是我说,”文秀对仁杰笑道。“梦秋这么好的媳妇,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还做饭收拾家里,多好的!你还不好好的,后面可排着呢!”
后面,文秀看她们吵得轻了,忙拉了修浔告辞。出了楼门口,才知道天竟飘起了雪,地上一层白。
“砰!砰!”从楼上传来几声摔砸东西的声音,又是几声大吼,是仁杰的声音。修浔忙往回走,文秀拽住他。
“好了好了。”文秀说。“你少管闲事,人家夫妻吵架,过会儿就好了,你去干嘛?”
“不行不行。”修浔不放心,仍往回走。
“好了。”文秀死死抱住他说。“你不上去人家还好得快些,有旁人反而越吵越凶!”
修浔只得往回走。文秀走得很慢,一步步赏着雪景。
“难得下雪。”文秀笑道。“咱们堆雪人吧?”不等修浔答话,就跑到前面的轿车旁,搂起车上的雪来。
“不去店里了?”
“不去不去!”文秀笑道。“今天太开心了,咱们好好玩玩。”
修浔只得陪着,心中放心不下,不时朝梦秋家客厅窗户看。
“砰!”又是一声摔砸东西的声音,修浔心中一颤,看着文秀。
“好戏开场了!太开心了!”文秀似乎没听见,对他笑道。“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咱们待会儿再去看场电影,哈哈!”
半晌,再没听见什么大动静,雪人也堆好了。
“叫你张!叫你张!”文秀边踏堆好的雪人,边对那个已经被她踏得稀巴烂的雪人冷笑道。“这下不张了吧?没猴耍了吧?”
“走!咱再看场戏去!”文秀挽着修浔的胳膊笑道。“今天真是高兴,解气。”
修浔抽出胳膊,点了跟烟。只有这样,他才能自然地甩开她的手。背着风打火,也才能自然地再看看她。点完烟,一抬头,客厅窗子那有个模糊的身影,也朝这边望,是她。
雪更大了,文秀拉他,他只得转身,缓缓地往前走,心里却不住地回头。烟也忘了抽,掉到了雪里,也不知。
第二天,梦秋一出单位门,就见修浔朝这边张望。搓手,哈气,原地踏着步。正是消雪的时候,北风一吹,冷气刺骨。怎么穿那么少?不知等了多久?梦秋向他跑去,一到跟前就扑进他怀里。他慌忙四处瞅视。有人边走边疑惑地看他,大概是她同事,之前见过仁杰吧。梦秋这么不避讳,他有些惊慌,转瞬又感动,不觉捧起梦秋的脸,吻着她颤抖的嘴唇,梦秋的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眼睛红肿,声音也哑了,手背有一道新的血痕。
修浔紧紧抱住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啊!”梦秋疼地喊了一声。
“怎么?”修浔颤声道。“仁杰......他,又打你了?”
“嗯!”梦秋点点头,眼泪涌了出来。
“我找他去!”修浔放开梦秋,气愤愤地喊道。
“别找了。”梦秋说。“我不想跟他过了。”
修浔愣了半晌。他们朝附近的饭馆走去。
“怎么穿这么少?”梦秋问。
“急着见你,”修浔说。“那顾得上这些!”
“这冷的天!”梦秋刀子似地瞪着他。“病了不是怄我么?”说着又滚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修浔连忙搂紧她道。“下次绝不会绝不会了。”
前面有家小服装店,只剩一件合身的深蓝色羊毛衫,梦秋忙买了,给他理理下边,顿顿袖口,翻好领子,套好外套。出了门,修浔要买些抹的药,她硬拉住没让买,说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了。
一出饭馆门口,梦秋冷得直打颤。修浔忙拉起她的手搓起来,又哈了半天气。随后扣起她的手,一起伸进他蓝色大衣的口袋里。
“不冷了吧?”修浔笑道。
“嗯。”梦秋点点头,笑道。“心也是暖的。”说着亲了一下他,就朝“爱悦”走去。突然,他反应过来,这次来,是想跟她说清楚以后的事情,可怎么又吻了她?还搓她的手?现在还与她十指相扣伸进口袋里?
他嘴张了几回,可这个时候,怎么忍心?可后面,该怎么办?他缓慢地走着。突然,拐角闪出来个人,像文秀,心猛地,咚咚咚,就在身体里颤蹦起来。他慌忙抽出紧扣在一起的手,掏出烟盒,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额头却浸出汗来。一瞬间,又以为远处过来的人是仁杰,手抖得愈发厉害,烟抽不出来。
“咋了?”梦秋问。
“冷!”他说。“冷得很。”
梦秋于是搂紧他,拥着一起走。快到“爱悦”门口了,他脚步更慢了,梦秋微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我没拿身份证。”他猛然想起,不觉长吁了口气。
“没事儿。”梦秋说。声音低低的,头也低着,脸上生起红晕,手却发起烫来,声音微颤着,轻声说。“我带着。”说完,脸愈发红了。
修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没事的,他想,我们只是说说话儿。
还是717,717若没订出去,梦秋就一定要定717。七月十七日,他们在杨树林拥吻的那天,是他们定情的日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有次,梦秋在717对他说。
一关门,梦秋就紧紧抱住修浔,吻起他的嘴唇来。他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随即连忙张开嘴吧,伸出舌头,急迫地吸吮起她那软弱无比美好无比的舌头来,而且对自己那几秒犹豫自责起来,怕梦秋觉察到而不高兴,也为自己不够笃定,不够全身心爱她而愧疚,后面,他比往日更加温柔又凶猛......
这样,能过一天是一天。他进入梦秋身体的时候想。
梦秋站在卫生间长镜前,鉴赏着她的酮体,似乎又感觉到了,他温热的手,轻抚着她的全身,炙热的嘴唇,亲吮着她的肌肤。她不由全身畅快地哆嗦起来,她的眼睛似乎也不肿了,而且又黑又大,闪闪发光。忽而,他又那么的凶猛、有力。现在,还能感觉到,他要把自己生吞活剥、揉碎似的。她觉得她的肌肤从来没有像这样的白而透亮,射出红光,浑身散发着奕奕神采,轻飘飘的,要飞起来。
他光着膀子,靠在床头,抽着烟,吐出长长细细的烟雾,呆呆地盯着。
“每次说问你呢!”梦秋笑道。“临到头偏忘了,你这两个肩头怎么老是伤?”说着手指怜惜地轻摸着肩头淤青的地方。
“噢!”他说。“她咬的。”
“她怎么这样?”梦秋皱起眉,看着不忍直视的肩头埋怨道。“为啥?”
修浔脸红了,吱唔着说不出话。
她明白了,脸刷得也红了。不由想着许多她平时极力避免的场景,心里堵得慌,又说不出来,半晌不言语。
“那次,你说的,可是真的?”她问。
他猛吸了口烟,说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一觉起来。因为,旁边躺的人不是你。可是,文秀和仁杰,我......我怎么跟他们说?我们......”他说不下去,烟头已经烧到了他的指间,他只是本能地微微颤了一下。
“该结束了。”他喃喃地说着,呆滞地望着梦秋。
“那次,你说的可是真的?”梦秋又问。
“当然。”他说。“我爱你,只爱过你,永远不变。”
“那我们为什么要结束?”梦秋说。“我跟他离婚,你跟文秀分手,我们结婚不行吗?”
“不不不!”修浔连连摇头。
“你又不爱她,”梦秋说,“为什么不能?”
“不行不行。”修浔连连摇头。“你也不能离婚。”
“我不想跟他过了。”梦秋说,“他常打我你不知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再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说完搂着修浔脖子,头死死贴他胸脯上。
修浔不说话,一动不动。
“我不管!”梦秋猛站起身。“我回去就离。”
“我......”修浔揪着自己头发,眉头紧锁。“我怎么见他们?”
“你现在说这?”梦秋夹起修浔的脸,瞪着他的眼睛说。“你睁大眼睛,醒一醒。你要是想跟她结婚,你就结吧,反正我离我的,你结你的!”说着一扭身气鼓鼓地坐到床沿上。
他拉她,她使劲挥开他的手。
“对不起。”他说。“我......这话我......我说不出口,我怎么跟文秀说呢!我......不!我不能说。”
“好了好了。”半晌,梦秋突然转身笑道。“看把你难肠的,不逼你了,但是你可不能再躲着我,要不然我就给文秀说咱们的事。”
“你......”修浔脸顿时白,毫无血色。
“开玩笑呢!”梦秋笑道。“看把你吓的,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脖颈泛红的部位,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又点了根烟,猛吸着。
“别抽了!”梦秋掐掉烟,用手抹他的额头笑道。“真想把你的额头熨平,别愁了,好不好?”说着勾住他的脖子,咬了咬他的下嘴唇说道。“宝宝的镯子呢?”
他从褥子下取出递给梦秋。这样戴就不凉了。
“你给我戴。”梦秋笑道。“我等着你给我戴戒指呢!”
修浔把镯子戴在她白软温热的胳膊上。
“还要被她挑呢?”梦秋转动着雪白的手腕,看着镯子问。
“两个都好看。”修浔说。“都想给你,文秀说她也喜欢,就......”
“真的?”梦秋笑道。“我还以为你给我买礼物时还想着她呢!”说着搂住修浔的脖子,亲了几下他的脸,贴着他坐下,细细打量起镯子来。一扭头,看见他又瞥了眼手表,心里顿时被针扎了似的。他瞥手表时,肯定想着她。瞥之前的多少时间,肯定也想着她。她讨厌他瞥手表。有几次,**的时候他还瞥。
过了一会儿,他当她面抬起了胳膊,看了看手表,她知道,该走了。
她站了起来,夹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长长地吸咬起他的嘴唇来,似乎要把她溶进他。
她向东走,他朝南行。他走了几步,停下,回头朝她望了望。每次,她执拗地非要等到他回头不可,这时,她才对他一笑,转身,满足地离开。他眼中透着克制着的不舍和掩饰着的无奈。经常,她又跑上前去,吊在他脖子上,长长久久吻起来,甜甜蜜蜜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