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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巡视组真的到了江北。
一个月前,省委书记叶广深和省长黎汉河同时被叫到北京。去了才知道,不是开会,而是有重大事务跟他们碰头。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中央一位首长,还有中组部和中纪委两位负责人。中组部负责人先就中央巡视制度跟目前各省下派情况做了简单说明,然后道:“本来这一轮,江北也是在计划中的,但中央考虑到江北各方面工作开展得还算不错,群众举报的问题相对较少,所以想留出时间,让你们自查。中央也相信,二位有决心有能力,在反腐倡廉方面做好表率……”
这些话表面上听着像是对江北的肯定,但黎汉河压根不敢这么想。后来他得到的消息,中央的确是将江北列入到上一批名单中的,巡视组名单都出来了,但最终又被搁下。中央从上一批名单中拿掉江北,不是接到的举报少,恰恰是举报的问题多且复杂,涉及层面广,才逼迫中央调整策略。
或者说,有些问题中央还没摸清,还需要一定时间。中央也确实对他和叶广深充满了期望,希望他们能先期自查,他时至今日,江北却一点实质性动作都没。
黎汉河记得,上次从北京回来后,他跟叶广深就这事碰过头,是他主动找叶广深碰的。黎汉河提出,借中央巡视之风,省委先组织几支力量,分派下去,到各市巡查。掌握一手资料,摸清实际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没想叶广深听了,笑着冲他道:“省长对谁又不满了,不满可以直接提出来,至于巡视,我看就没必要了吧?”
一句呛得黎汉河半天接不上话。他主张派巡视组下去,居然成了对谁不满,这话真就不能再谈下去。后来才知道,叶广深不是不想派巡视组下去,而是不想此项工作由他黎汉河提出来。他们碰完头的第二天,秘书长李国庆就说,省委那边三位书记在碰头,具体商议省里派巡视组的事。
三位便是大书记叶广深,纪委书记高华生,加上政法委书记。黎汉河恍然大悟,叶广深呛他,原来是嫌他越权了。
遗憾的是,三位到现在也没议出正儿八经的方案,省里没一点行动,中央巡视组却出乎意料地来了。
省委召开见面会。副省级以上领导悉数到场,同时扩了各市一二把手外加纪委书记。
见面会开得简单而隆重,叶广深主持会议,中心议题就是欢迎中央巡视组的到来,并向巡视组介绍江北情况。
坐主席台上,黎汉河的心思实在是回不到叶广深的讲话上,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颇有意味地揣摩着。
他们这个级别的领导,判断一件事,不是从事件本身入手,而是从事件里外藏的诸多信息去分析。揣摩名单,以及名单上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就成了他们政治生活中很惯常的一件事。
中央巡视组由七人组成,带队的是全国政协某委副主任严学恭,之前在东江担任省委书记。吕四海从江北省长一职调任东江省委书记后,严学恭黯然进了全国政协。
对严学恭,黎汉河动的脑子不太多,以他对严学恭的评价,缺少作为平平安安做官的人。这种人最大的好处是不犯错误,最大的不堪是为官一任,没有让百姓记住的东西。当然,这种人以现在的评价标准,很清廉。但黎汉河总认为,清廉不是评价干部的唯一标准,尤其现在这个年代。干部首要的一条是要干事,轰轰烈烈最好。干事就有可能犯错误,套用老百姓的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在清廉与干事之间,黎汉河宁肯选择后者。
不能辜负这个时代啊。他常常这么叹。
干事而又保持清廉,难度太大,就连黎汉河也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题。清廉不是一个人的事,更不是为官者单方面的事,而是整个社会体系的事。个人价值观再好,放到社会洪流里,也很难抵挡住**。就算你抵挡住了,那也难保能清廉。因为人能清廉,事呢?你自己清廉了,下面呢?或者说,下面清廉了,上面呢?总之,这个问题很难有解。黎汉河的原则是,钱不拿,贿不受,但事得办。主观愿望要清廉,至于客观,自己能左右的尽量左右,自己左右不了的,也无可奈何。
还有一条,不容许妻子儿子犯错误,更不容许妻子儿子打着他名义拿好处。当然,沈若浠也不糊涂,更不会为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而丢掉警戒。不是说他一家有多高尚,那是假话,人哪有高尚的,关键是他们有目标,远大目标。
有次黎汉河跟萧老谈及当下泛滥的腐败问题,黎汉河一不小心将自己这样的观点表露了出来。惊得萧老拿怪眼看他。“汉河你这是谬论,谬论啊。一个人没有好的价值观,正确的人生观,没有一心为民为国的理念,没有共产党人坚强的信念,怎么能养成一身正气呢?没有正气,哪来的清廉?”
黎汉河不敢跟萧老争,上一辈人有上一辈人的信念,这点上永远讲不通。他不认为萧老愚,更不认为萧老装,他坚信萧老讲的就是他内心的想法,而且萧老这一代人也确是这么做的。但他们能做到,黎汉河们不能。为什么,时代变了,一切都在变。
后来黎汉河换了种说法,跟萧老讲起了正义,国家正义。他说为官不能只讲自己清廉,一个人可以不贪,但不贪就能交待过去了吗?你占着位子,占着资源,运作着权力,这权力是干什么用的?小里说是干事,大里说,是发展,是建设,是维护。维护的也绝不只是百姓的利益,更多的应该是一个国家的正义。
萧老觉得这提法新颖,来了兴趣,问他理解的国家正义是什么意思?
黎汉河没敢长篇大论,那样会让萧老认为他在卖弄,他切中要害谈了三点。一,国家正义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气节,不卑不亢,不惧不怕,敢往前冲敢往前拼。萧老说这个太大,我想听具体的。黎汉河说别急,接着就说到二。让整个社会的前行与国家的发展体显出公正、有序。让各个阶层都能激发出活力,并在有序、相对公平公正的轨道上行走。萧老又反驳,说公正公平怎么能是相对的,应该绝对。黎汉河说,那我做不到。能做到相对,已经很不错了。萧老笑笑,说,第三是什么,尽量具体点,大话空话听起来不入耳。黎汉河道,谈这类问题还真避免不了大话空话,但大话跟大话不一样,有些大话是用来蒙人的,他这大话,是用来正自己的。接着道,让每个人都有正能量,都积极向上,至少大多数人这样。做事的把事做好,用权的将权用好,种地的把地经营好,学生把书念好。正义首先要体现在正气上,风正,身才能正。风不正,啥也正不了。
萧老摇头,说黎汉河还是讲的空。一切为民,这才是根本。只有坚持这个原则,老百姓才不骂娘。黎汉河说您只谈了一点,权力。而且这话更空,就权力二字也没谈好。他道,一切为民,很有可能让权力陷入琐碎,权力是解决大问题的,比如一个省怎么发展,往哪个方向发展。一个国家怎么强大,怎么立于世界之林,这是权力持有者要考虑或解决的问题。也只有将这些问题解决对解决顺了,百姓的利益才能保证,否则,天天操心老百姓吃喝拉撒,就等于是将权力浪费了。
萧老那天还要跟他争,认为他老是强调国家而忽视老百姓,是有意偷换概念,唱高调,靠大话空话糊弄人。说穿了还是心里只想着权力想着地位,忘记了老百姓利益。而老百姓利益才是至上的,这是一个共产党人最基本的信仰与理念。黎汉河一听这帽子太大,不敢争了。正好萧老家的电话响了,萧老接到重要任务,马上要离开。黎汉河如释重负。
但如何为官,如何让权力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何用权力来改变世界,保证一个国家最基本的东西不走样,仍然是黎汉河思考的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黎汉河瞧不起一切庸碌无为的人。
当然,此时黎汉河绝无瞧不起严学恭的意思。不敢。中央巡视组五个字,份量多重,他太是清楚。
黎汉河更多的注意力在副组长身上。
苏小蕊。黎汉河盯着这名字看了有好几分钟,以至于叶广深在讲什么,他都没听着。不外乎一些欢迎啊全力配合之类的套话。中间几次他将目光抬起来,定定地在叶广深右边的苏小蕊脸上凝视着。
一个以前不怎么关心,忽然间份量重起来的女人。
一个已经让地方官员开始惧怕,闻之色变的女人。
一个异类。一股清流。
中央为什么会派她来?
苏小蕊没有基层从政的经历,一直在中央机关工作。先后在几大部委辗转挪腾,中间有一年好像还去过高校。三年前调往中纪委,目前是中纪委副部级巡视专员。关于她的信息,以前并不是很多,算得上一个安静的官员。苏小蕊突然火起来,是因去年西南某省一起大案窝案。苏小蕊那次巡视中同样担任副组长。据内部消息,这起大案的关键线索,是由苏小蕊发现的。巡视中她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尤其在“个别谈话”方面发挥出色,该案就是靠“个别谈话”从点上突然,然后层层揭开,最终牵出大老虎。
半年前,那名大老虎被中央革职,接受组织调查,目前已经移交司法机关,估计不久就要公开审判了。
一个大老虎的倒下,后面必有一帮武松。而这位苏小蕊,算得上是真武松。此人既非团派,也不是出自秘书系,更不是长期在纪检工作岗位上。以前黎汉河真是没怎么注意她,不在一个层面,可是西南打虎事件,让他对此人刮目相看。一个女同志,又缺少纪检方面的实战经验,却在反腐中一炮而红,成为中纪委最让人敬畏的三大女将中最骁勇最引人注目的一员,不简单啊。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搞清,苏小蕊到底是怎么被发现进而受重用的。
没有哪个人是神话,这是常识。所有的神话,背后都有一个供其成长的神坛。所谓的英雄不问出处,不适合官场。在官场,搞不清英雄的出处,证明你傻,证明你压根不具备走仕途的天质。
派她来,意味深长啊。
黎汉河一边瞎想,一边顺手就写出了苏小蕊的名字。然后画一条长长的线,后面又缀了三个词:动因,指向,意图。每个词的背后都重重打了一个问号。
有些事突然间是想不明白的,得交给时间。黎汉河抬起头,努力让自己走进会议的气氛中。广深书记的欢迎辞已致完,巡视组长严学恭已经在讲话了。黎汉河不敢再分神,不管怎么,组长的讲话还是要听的。
严学恭先是强调了巡视的重要意义。他说,巡视是党章赋予党组织的重要职责,是加强党的建设的重要举措,是从严治党、维护党纪的重要手段,是加强党内监督的重要形式。这些话不用多讲,黎汉河早已烂熟于心,他刻意要听的,是严学恭后面要讲的,也就是此行来江北重点巡视什么?
严学恭说完我们一定要站在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的战略高度,认真学习贯彻中央精神,深刻认识加强巡视工作对于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建设廉洁政治的重大意义,进一步增强责任感、使命感,共同努力把中央交办的这次巡视任务完成好,确保取得明显成效这番话,话头一转,讲起了这次下来的重点任务。
黎汉河听完,忽然发现本轮巡视,严学恭的提法貌似跟前面几轮巡视组无大判别,但细微处还是有明显不同。前几轮中央巡视,均是围绕“四个着力”展开,即廉政建设、“四风”、党纪、干部选任等方面的问题。可这次,严学恭同样提到了四个着力,但在四个着力上,却是明确了重点。
廉政建设,紧盯矿产资源、土地出让、房地产开发、工程项目、惠民资金和专项经费管理等方面的突出问题;“四风”,重点发现顶风违纪行为;党纪,重点发现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组织涣散、纪律松弛问题;干部选任,重点发现买官卖官、带病提拔、超编制配备干部和“裸官”等问题。
黎汉河重点记住了几项:土地出让,惠民资金,还有干部选任中的带病提拔。脑子里忽地想起三江市委书记王瑞森。
王瑞森就在台下,黎汉河的目光扫过了他,在旁边的高庆源脸上稍一停留,然后收了回来。
主席台上大家坐得都很周正,一个个严肃着脸,看上去都有一种悲壮感。黎汉河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同样是女性,谈不上漂亮,但脸盘长得很端很正,整个人也显得阳光大气。黎汉河对她很熟悉,钟丽丽,中纪委厅局级干部。黎汉河跟她父母关系不错,中央党校培训时,他听过钟教授的课,讲中国特色理论。那真是一个过瘾啊。黎汉河一直惊讶,同样的话题,在他们嘴里,有时候讲得就有些干巴,甚至别扭,可钟教授讲出来,那就完全另个样,不服不行。
钟丽丽也到江北巡视,黎汉河真是没想到。没想到的原因不是说钟丽丽不该来,巡视本来就是中纪委要牵头,人员配备上,又根据巡视目的的不同,纪委这边派出的人也不同。既然苏小蕊担任副组长,钟丽丽作为成员再是合适不过。可是黎汉河纳闷的是,以前在他面前快人快语无话不谈无密可言,被他称作“小灵通”的钟丽丽,这次居然口风这么紧,对他都采取了保密。
黎汉河的心,就有些不安。
这次巡视,莫非?
晚上九点,黎汉河还在新都国际大酒店招二楼处理公务,钟丽丽突然打来电话,客气地问他在不在家。黎汉河有点小激动,推开面前的文件道:“我在办公室,小钟主任这阵闲了?”
钟丽丽正式的官职是中纪委监察综合室副主任,黎汉河这样称呼,一来是玩笑,有意缓解钟丽丽和苏小蕊给他带来的不安。二来呢,也是处于目前特殊的形势。毕竟人家是上面来的,得尊重。
钟丽丽听了这种称呼,也没出惊讶,至少没学以前那样俏皮地回敬他。语气平静地道:“我在首长家楼下,这阵有点时间,就想过来拜访一个。首长不在家,那我就回去了。”
“哎,别。”黎汉河急了,“哪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我马上赶回来。”
钟丽丽似乎有点受惊,道:“哪敢让首长赶回来,要不,我去那边见你?”
黎汉河想了想,这边虽说是酒店,但今天来的人多。各市领导开完会,都没急着往回赶,都有重要工作要找省委省府两边汇报。其实黎汉河懂,大家都是被巡视组的突然到来搞乱了,都想从他们嘴里探个底。
可他们哪有底。但这话你绝对不能说,要是让下面听到连他们也不知道,那可真就会出大事的。
“你等着,我这就回来。”
换往常,为一个钟丽丽,黎汉河肯定不会这样。但今晚不同,他的内心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催促着,连桌上材料都来不及收拾,就让温小捷叫车。温小捷告诉他司机章柯就在楼下,黎汉河嗯了一声,包也没拿,空着双手下了楼。
钟丽丽果然候在他家楼下,手里提个纸袋。平时见了,你一点看不出她有多厉害,平平常常一女子,三十多岁,偏瘦,当然也可说身材保持得好。但当她披上中央巡视组那层光环,就神秘得不得了。
黎汉河远远就说:“这大晚上的让你在楼下等,不好意思啊。”
钟丽丽诡秘地一笑:“您一客气,我还怀疑找错人了呢。”
就这么一句,黎汉河心里的疑惑陡然就没了,至少轻松了许多。人就是这么奇怪,再亲近的人,有时你也会陌生,甚至会怕,这是由环境造成的。但那种本色语言一出来,你心里所有的疙瘩都就没了。
“哎呀,我们大才女也学会幽默了,幽默好,幽默好啊。”黎汉河老称钟丽丽才女,不是恭维,论起才来,钟丽丽真不能小瞧。再怎么着,也是大教授的女儿,留过英学过法学的。年纪不大,经历却一点不比别人差。北大当过法学院教师,干过半年律师,后来又被全国人大抽去审定法律条文,最后才落脚在中纪委。
到了家中,钟丽丽说:“夫人不在啊?”
刚开始的时候,钟丽丽一直称黎汉河叔叔,因为黎汉河跟她父亲是以兄弟相称。但怪得很,钟丽丽一次也没称沈若浠姨,叫不出口。不只是年龄的原因,要说若浠也大钟丽丽将近十岁呢,叫声姨不过分,但她就是不叫,老夫人长夫人短的。有次若浠还开玩笑,问钟丽丽是不是对她有意见。钟丽丽笑道:“怎么会呢,我是怕叫您一声长辈将您叫老了,还是称夫人贵重。”
她用了贵重两个字。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但打那以后,沈若浠对钟丽丽,明显就有了醋意。女人间吃起醋来其实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有时一个眼神,就能让女人酸半天。黎汉河说沈若浠荒唐,沈若浠回敬:“多荒唐的事,还不都是你们男人做出来的,何况你是精品男人。”
钟丽丽大约也觉察到沈若浠的不友好,以后跟黎汉河见面,就专挑夫人不在的时候。
“去美国了,陪她儿子呢。”黎汉河笑说。
“她儿子,不是您儿子?”钟丽丽掉过头来,甩了句玩笑话。
“当然是我的,这点不用怀疑。”黎汉河突地一本正经起来。
钟丽丽意识到玩笑开过了,想道歉,又道不出口,一时有些怔然。倒是黎汉河显得大方,道:“说话要知道分寸,尺度别太大。”
钟丽丽知错地应了声:“以后不敢。”见黎汉河并没真心怪她,倒也轻松下来。
两人没在这问题上多费时间,一男一女在一起,围着对方配偶或子女说话,实在是件无趣且不讨好的事。
钟丽丽将手提袋放桌上:“老妈子让带来的,一件背心,她亲手打的。还有两样药,说是西藏这边的,适合您吃。”
“还是老姐姐好,什么时候都在关心我。”黎汉河说着,拿过手提袋。果然是钟丽丽母亲织的背心,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有两盒药,护肝的。
“天下只有老姐姐好,那我这个跑路的人,就没一点好?”
“没有。”黎汉河回答得很干脆。见钟丽丽瞪眼,又跟出一句,“一个在我面前守口如瓶的人,当然不好。”
钟丽丽脸色蓦然一暗,懂得黎汉河说什么。但没有接话,看了看表,说:“我只能待十分钟,晚上还有会。”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要打一场战争。”黎汉河仍然在诱。钟丽丽却一点不上当。水也不让黎汉河倒,说:“这次来的确任务繁重,而且纪委严明。明天就要到下面去,下去之后,就不能跟首长联系了。”
说到这儿顿住。拿眼神看着黎汉河。黎汉河的心就又紧起来,感觉钟丽丽有什么要说,但又不能说,自己也不便多问,只好也有点僵地看住钟丽丽。
钟丽丽顿了一会,捋了下头发,又道:“请首长不要多想。”
这话听上去一点没问题,跟前面的话了很连贯。可是,钟丽丽说完,黎汉河心里那层云忽就不见了,一下见了阳光似的。
“不多想,我干嘛要多想呢。好吧,不耽搁你时间,家里也没法招待你,下去之后操心好自己身体,一切以工作为重。”
高人之间对话就是不同。要不黎汉河怎么叫钟丽丽才女呢。钟丽丽也像如释重负一样,长长地舒口气,紧着的神情也放开,顺手拿起餐桌上一包干果:“这个我掠走了,当零食吃。”
然后真就走了。
可以说,后来发生的诸多事,以及黎汉河突然改变的态度,都跟这晚钟丽丽那句不要多想有关。但这话放在哪里,都不能说钟丽丽有违犯纪律违背原则之嫌。因为它就是句普通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