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若浠一回来,就怒气冲冲跟黎汉河发火。
“老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拿我当什么人?”
“妻子啊,还能当什么?”黎汉河一点不惊讶,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妻子,我这能叫妻子?”沈若浠哭笑着脸,一副无可奈何样。
“怎么样,此行有收获吧?”黎汉河问。他知道夫人气从何来,所以不惊。
“有,太有了,我没晕倒在医院就算万幸。”说着,沈若浠将化验结果往黎汉河面前一扔,怒冲冲去洗手间了。
黎汉河没动那张化验单。
他还用看吗?让夫人带着正正去医院做亲子鉴定,也是他想出的苦肉计,没有更好的办法。哥哥胡楚界是不肯做这事的,就算他猜疑正正,也断然不会去做亲子鉴定。他对正正已有很深的感情。
但黎汉河必须做。这便是他们兄弟性格的差异。他拿自己的血液样本跟正正做鉴定,效果是一样的。就是想证明,正正不是他黎家的孩子!
至于让夫人去做这事,黎汉河也是带了心计的,夫人一直怀疑他跟柳思齐有染,虽然没直白地说出来,但心里老是不舒服。现在他相信,夫人再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了。
果然,沈若浠很快就回来,见黎汉河并没看化验单,奇怪地问:“怎么不看?”
黎汉河说:“看什么?”
“看你们家的丑啊。”沈若浠忍不住就说了句气话。黎汉河身子一动,旋即又掩去脸上的不快。关于哥哥这些年的情况,沈若浠是知道一点的,但这事他是瞒着夫人的,不然沈若浠也不会乱猜疑。此时一听沈若浠说他们家,黎汉河便明白,夫人是把一应事儿搞清楚了。
还行,有点脑子。
“好吧,情况大致你也知道了,剩下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总之,我算是解脱出来了。对这些年的隐瞒,我向你道歉。”
“哟,还知道道歉啊。”沈若浠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其实她看着是生气,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这事让她明白,多年的怀疑与猜测,是不存在的。不过她又多了一句,“还不知你心里藏多少事呢,这事勉强算是过去,其他呢?”
“我正要跟你谈其他事呢,来,坐下。”黎汉河拉过夫人,让沈若浠坐在了边上。
“我想跟你谈谈你闺蜜,王落英。”
沈若浠猛地又弹了起来,夸张地说:“谈她?”
“别紧张嘛,紧张什么?”
“我紧张,老黎你搞错了吧,紧张的应该是你啊,她不是刚刚瞒着我回来跟你见过面吗?”
黎汉河笑了笑,看来什么也瞒不过夫人。这世间,真正聪明的,还是她沈若浠。
“知道她回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沈若浠摇头。
“投资。你那闺蜜,突然想把她的远洋集团搬到国内,搬到江北。”
“她疯了啊,国外生意干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到国内来?再说了,远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只是帮人家打工,她能做得了主?”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这天,黎汉河跟夫人沈若浠认认真真讨论了一次王落英。沈若浠就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向黎汉河做了说明,的确,远洋并不是闺蜜王落英的,王落英里面是有股份,但不是大头。她的职务是副总裁,其实就是负责客户这一块,远洋如何经营如何扩张,她是没有发言权的,也没那个能力。
黎汉河听后纳闷,按这样的情况,王落英想将远洋拉到江北,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梦话。
可黎汉河又分明觉得,王落英回内投资或经商的愿望是强烈的,甚至有点急不可待。不然,她不会回来这一趟,更不会跟黎汉河谈那么多。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王落英想单干,想脱开远洋。但她哪来的投资呢?
沈若浠也觉得王落英没那个实力。
“估计是她想搭上你这条船,只要你点头,找投资真不是一件难事。眼下谁不想跟权力攀亲?”
沈若浠说了一句大实话。正是这句实话,让黎汉河对王落英又多了几分警惕。
“对了,落英这次来,将那笔钱还了。”
“哪笔钱?”沈若浠向来对涉及到投资的事很少关心,发生在江北这边的,了解得就更少。这跟她性格有关,更跟她处事原则有关。这些年沈若浠坚持的原则是,黎汉河这边的事,能不问尽量不问,听不到最佳。不过黎汉河提了,她当然得搞清楚。
“就是上次拆迁的那笔资金。”
“哦――”沈若浠长长哦了一声,却不再说话。黎汉河问,“感觉有问题?”
沈若浠摇摇头:“证明她还讲良心,不想害你。再者嘛,我估计还钱也是一个态度,目的就是让你信任她。“
“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还钱,意思不是很明显嘛。不想让你这边有为难,更不想授人以柄,看来我这个闺蜜,还真是能替你着想啊。”沈若浠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给了这么一句。
黎汉河不满,他最烦这些猜测还有酸意,提醒道:“说正事呢,以后这种风凉话尽量不要出现,没一点意思。”
“是没意思。”沈若浠笑了起来。女人总是脱不开那点小思维,尤其嫁给一个有权又有感染力的男人,这种心思就一刻也少不了。不泛酸是假的,可这种酸犯起来,实在没劲。
“看来落英真是想转战国内来,她在国外生意做的不怎么顺畅,有你在江北,她当然想走捷径了。你可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源,只可惜,她省悟的晚了。”
“别开玩笑,我在跟你讲正事。”黎汉河不愿意夫人总将他跟落英扯一起,别扭且无趣。
沈若浠笑道:“没开玩笑,换我是她,也会这么做。”
“她们夫妻感情究竟怎么样?”黎汉河突然问起王落英和杰瑞的婚姻来。
“怎么又关心起她婚姻来了,不是你一向都不操心这事的吧?”
“这不情况发生变化了嘛,她是你闺蜜,假若她真的要来江北投资,我不能直接拒回去吧?”
“拒回去干嘛,落英又不是做违法生意,更不会拉你下水。何况人家还符合招商引资的政策,远洋集团可是条大鳄呢。”
“那我更得慎重,远洋的背景太过复杂,她这个副总裁,并不具备操控远洋的实力,别又合着给我演一出什么戏。”
“放心,没有人敢算计你,落英更不敢。只是这事有点突兀,之前可从没听她说起过。”
“所以才问她跟杰瑞的婚姻状况吗,会不会是两人过不下去,她必须回来?”
黎汉河还有一句没问出来,本来是想问问杰瑞的情况,但又觉得嫌早,没问。
有些话问早了不好,放在心里掂量着便是。
沈若浠想了想说:“这个还真不好说,我的感觉,他们算不得离心但也绝不是同心,夫妻间很冷漠。”
“冷漠?”黎汉河似乎没听懂这两个字。
沈若浠也不敢马虎,她从黎汉河的神态里看出了什么。围着杰瑞讲了许多,其中有些事真还是机密,也是此次随杰瑞一起出去才发现的。黎汉咂听完,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来问:“浠浠,你跟他之间没什么吧?”
“你胡说什么,他是我闺蜜的丈夫!”沈若浠声音大了许多。黎汉河知道她听错了话,纠正道,“乱激动什么,我是问这几年,你跟杰瑞和落英,经济上清白的吧?”
沈若浠这才知道自个没把话听明白,红脸道:“老黎你大可放心,我沈若浠再笨,也不会做这种事。我和你要的啥,这点我很清楚,我是跟他们有接触,关系也还算亲密,但一码归一码,经济上我可防得很紧呢,再说你老婆还没到缺钱花的时候。”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黎汉河是放心了,沈若浠却不放心起来,一个劲问:“老黎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现落英有什么问题了,她要真敢胡来,我可饶不了她。”
黎汉河摇摇头,没多说话,只是用手紧紧揽住了自己的妻子。
第二天,沈若浠又飞回了美国。
这是一个性格跟黎汉河差不多的女人,性子急,干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但凡心里有怀疑,必要第一时间落实清楚。
走时黎汉河又叮嘱她,要注意跟落英夫妇,尤其她丈夫杰瑞的距离。该参与的参与,不该参与的,要学会严辞拒绝。沈若浠答应的很诚恳。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这次回来,她还是感觉到江北气氛跟往常真的不大一样。尤其听黎汉河说,中央马上要向江北派驻巡视组,沈若浠的心猛地一震。虽然她不在政界,但比政界那些人更具政治敏感性。尤其巡视组三个字,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真的呀?”她猛地站起身子问。
黎汉河拉她坐下,平缓着声音道:“这没什么真假,部份省份已经派了,也查出了许多问题。江北所以派得晚一些,一是江北不是经济前沿地,二来呢,中央也在摸索,在不断总结经验。但这次,消息绝对可靠,说不定一周内,消息就会坐实。”
“那……”沈若浠大睁着双眼,没敢将话问完。
黎汉河懂,夫人没问出口的话,无非就是冲谁而来,他会不会有问题。作为妻子,她当然最关心的是黎汉河。黎汉河笑笑:“放心吧,你不做的事,我同样不做。就个人而言,我们完全没必要担心,但江北复杂啊……”
黎汉河重叹一声,也学夫人那样,将后面话收了回去。
沈若浠没再问,有些话只能问半句,有些甚至半句都不能问。问了,会扰乱丈夫,也会给自己添没必要的担心。丈夫是怎样一个人,她了解。别的高官家庭或许会有丈夫隐瞒妻子,背着妻子做这做那的行为,他们家没。自跟黎汉河结合到一起,他们之间就是通畅的,说透明可能达不到,但最起码的了解还是有,至少没有那堵隔着两个人的墙。况且黎汉河最大的特点,就是遇事爱跟她商量,爱听她的。这也许是这么些年来,她把所有的智慧还有资源都用在他这边的缘故吧。几次大的风险,都是她帮黎汉河化解的,黎汉河几次大的变动,也少不了她的功劳。两人过到现在,早已是一条心了。这在他们这个层面的家庭,的确是很少有的,所以他们都珍惜。
“或许是好事呢。”默了半天,她说了这么一句。
黎汉河抬起头来,脸上因她这句话闪出少见的兴奋:“谁说不是呢,或许啊,巡视组的到来,能打破某种僵局呢。有些我黎汉河想揭而不敢揭或是揭不开的盖子,这次怕真能揭了。”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外力。”沈若浠也兴奋了。她知道丈夫的抱负还有政治野心,更知道要早日实现这抱负,光靠内力是不够的,有时候外力的触动会有想不到的意外效果,她为这效果暗暗激动。
“所以我们要借力发力啊。”黎汉河沉思一会,重重道。
“借力发力?”沈若浠有点楞怔,等明白过这四个字的意思时,心猛然间狂跳起来。
谁说只有黎汉河藏着政治野心,夫人沈若浠的政治野心一点不比他小呢。
沈若浠急着回去,是要搞清一样事,这事跟落英丈夫杰瑞有关,也可能跟向慧的莱蒽集团有关,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沈若浠感兴趣的,是此事背后那条巨大的利益链。
链上可是有无数条大鱼呢。
这事她没跟丈夫讲,不是隐瞒,关键是她自己也掌握得不透,只是一种感觉。
没有吃准的事,沈若浠从来不告诉丈夫。
沈若浠走后的第二天,黎汉河再次将姚碧华叫来,问有重大突破没?
姚碧华说目前还没有,毕竟时间短,有些事还处在摸排阶段。但姚碧华很肯定地说:“只要查下去,江中的问题绝对跑不了。”
“那就加快速度,需要补充人,我马上协调。”黎汉河显得**很足。
姚碧华说暂时不需要,人多反而害事,她要的是会碰且敢碰的人。
“江中那边有什么反弹?”黎汉河又问。
“暂时没有,估计是他们精力顾不上,眼下精力全让那场大火给吸走了,都在忙着隐瞒人数呢,没人顾得了我们。”
黎汉河隐隐笑了笑,这笑,太有意味了。有谁知道,作为省长,他在火灾发生后没有第一时间发力,没有对事故穷追猛打,还有别的企图呢。这企图或许不太光明,甚至有点违背原则,但在特殊时期,为了全面打开江中这口盖子,他只能咬着牙这么做。
“那就趁这机会,加大力度。”黎汉河带着抑制不住的冲动说。
姚碧华叫起冤来:“首长,我这力度已经够大了,还要我怎么加?”
黎汉河笑笑,道:“你姚碧华是谁啊,只要你发起狠来,没攻不下的堡垒。”说完忽然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别的企业都可以碰,对莱蒽集团,暂时回避。”
“为什么?”姚碧华两道眉突然竖起来,她正是将香港莱蒽集团作为重点突破口,已经摸到不少线索。
“没有为什么,这是原则,必须遵守。”
说这话时,黎汉河脑子里再次冒出晋家兄弟那两张脸。这些年,对向伊真的莱蒽集团,黎汉河采取的是一种不便跟别人明说的政策,紧盯、观察、但不去碰。这里面的背景还有逻辑关系,不是姚碧华这个层面的人能理解的,也没必要理解。
不同层面的官员,关注和研究的事物不同。大家看似都在一幢楼里为官,但为跟为大不一样。或者说,官跟官之间的区别,远不是级别。而是你生长的土壤。来自不同土壤里的官员,为官的目的还有意义是迥然不同的。
这个,黎汉河不能讲,也讲不透。但他自己不能不去想。围绕莱蒽集团还有向慧向伊真这对母女,黎汉河熬掉的脑细胞已经不少了,可很多事还是雾雾茫茫,很不清澈。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老夫人,更让他对向慧还有莱蒽集团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知所措的事,最正确的办法就是装什么也不知道,让它保持现状。
“我要是说不呢?”姚碧华带着挑衅。
黎汉河有点火,别的事他可由着姚碧华,事关莱蒽集团,绝不可以。
他再次强调:“我这里没有不字,再强调一遍,这是原则,没有调和的余地。”
“想保它?”姚碧华真是弄不懂了,关于莱蒽集团,她已经有不少疑惑,那么大的火烧起来,居然会无声无息地灭掉。她是憋足了劲要拿这家企业开刀的,这阵突然又听到这样一个命令。
“没这一说。”黎汉河的声音很坚定,不等姚碧华问什么,又道,“在我黎汉河这里,没有任何要保的东西,所以也请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好!”姚碧华也是那种个性上来压不住的人,不跟黎汉河争,突然问,“天鹰集团呢,是不是也碰不得?”
这军将的。黎汉河的脸突然红起来,一阵不自在后,用近乎凶狠的声音说:“天鹰集团还有柳思齐,你可以作为重点,全力去查,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手软。而且关于这家企业,以后不必向我汇报,只按照你的原则来。”
姚碧华真是没想到黎汉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有些困惑,怪怪地盯着黎汉河,似是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外面那些传言,密集地向她涌来,再次盯着黎汉河的脸,半天后突然泄气似地道:“得,当初我就不该听您的,安心当我的财政厅长去。这下好,连您这边我都搞不清什么意思了。”
“我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把重大企业促上去。”
姚碧华这下真不高兴了,阴着脸说了一句不该说的:“官话不爱听。”
黎汉河并没介意,再次道:“给你半月时间,我这边等不起,有人也不容许我们等。”
姚碧华这才意识到,给她出难题怪题的不是黎汉河。她对那些幕后的东西不感兴趣,她的兴趣仍然在自己的职责。犹豫一会,再次问道:“关于天鹰集团,真的可以这么做?”
“我已经跟你明示过了,查!”
4
三江市长高庆源来了。
黎汉河刚回到家里,门就被敲响。打开门一看,是三江高庆源。
“是庆源啊,我刚回家呢,你就按时来了?”黎汉河听着像是很热情,但他知道,高庆源一定是候在家门口某个地方。这种蹲点守候的方式不知让下面人用了多少次。有时很闹心,但又没办法。
高庆源倒是爽快,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在门房等了三小时,饭都没敢去吃,就怕错过。”
黎汉河笑笑,见他手里没啥东西,眉头稍稍展了些:“不会是让我跟你管晚饭啊,我还是在机关食堂吃的呢。”
“不,不,不,哪敢让首长您管,简单汇报完工作,我自己解决。”
其实高庆源哪用得着自己解决,有人早找好地方等他呢。廉政建设是提了出来,廉政风也在天天刮,明面上大吃大喝的现象是管住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让公开吃,我就偷着吃。你在大酒店派人督查,我就转战农家店,实在不行把厨师带到家里做。总之,该吃的还得吃,吃是一种文化,在官场更是一种交际,一种情感联络,感情递进。真不让吃了,官场会寡欢许多。
“茶叶在那边,水自己倒,我先处理件急事。”黎汉河说完,进了书房。一来他在回来的路上真记起了一件事,就是他亲手批准拆借到江流高速的那笔扶贫资金,说好今天要还回,下午一忙又给忘了。这事他没让秘书落实,他想亲自盯着。他没打电话,毕竟客厅有高庆源在,声音过大,高庆源什么也能听到,过小,又感觉在做贼,不符合他风格。他用短信,几分钟后对方回了短消息,说资金已归还。他不放心,又想跟银行这边落实。这次他没用短信,而是直接打到行长手机上,只问了一句:“归还的资金真的到帐了?”对方说到了,他就将电话挂了。
挂了并没马上出来,他得坐一坐,想一想。这也是先将高庆源晾到客厅的原因之一。高庆源这个时间突然找来,不去办公室,而是候在家门口,会跟他谈什么事?
难道是廖洪明他们的动作让他感到了不安?
黎汉河笑笑。权力这东西,看似很野,会让持有者有恃无恐,为所欲为,那是没收口子,你稍稍一收,权力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让这些人不安了。
不安好,不安则表明,他们心里还是有禁忌的,更是有那个“怕”字的。遗憾的是,这种怕,还得由另一种权力带来。
黎汉河猛地想起一本书,外国人写的,书名叫《国家正义》。那本书的中心内容,是对权力的敬畏与约束,核心,却是依靠别的东西对权力形成约束,让掌权者不敢随意越过那道红线。他对书中很多观点不是太认同,西方人其实不懂政治,更不懂东方政治。很多人将权力跟政治等同于一体,那是错的。政治跟权力有很多相同点,但绝不能将二者混同。权力是一个国家固有的,政治却是建立在国家之上的。人们习惯于谈权力而忘掉政治,其实政治才是让权力敬畏的东西。
黎汉河还记得,有次在萧老家,就跟萧老谈及到政治跟权力的辩证关系,萧老当然对政治看得很重,也很坚定。要求黎汉河不管到哪,都不能忘了政治二字,必须紧绷这根弦,要讲政治,必须讲政治。同时又强调到,政治的核心,就是维护国家正义。对这点,黎汉河到现在还没领悟透,或者说,还没将权力上升到国家正义这个层面。
黎汉河乱想一会,摇了摇头,走了出来。
高庆源已经沏好茶,当然是替他先沏好,然后自己也象征地拿个纸杯,沏了一杯。
“怎么样,最近一定热火朝天吧?”黎汉河拿这句话做了开场白。这种开场白的妙趣在于,它是以工作开场,但又不明确指定哪样工作,对方接话就很从容,也不用绕很大一个弯,才将话题引到要说的事上。
没有事高庆源肯定不来,而且必是急事,大事,不好解决的事,这事还定跟他黎汉河有点关系。
“首长问的是浅水湾吧,我正是因这事急着找首长汇报。”
高庆源接的多滋润。什么叫官场艺术,这就叫。
黎汉河呵呵一笑:“浅水湾是重中之重啊,三江能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能不能让经济走出低谷,关键就在浅水湾。下午我还指示有关部门,不要坐办公室里谈经济找对策,要下去,下到浅水湾这样有前景有潜力的地方,认真做调研,谋思路,帮地方同志出谋划策,一道把经济促上去。”
“首长对三江的关心,我们铭记在心。浅水湾这块宝地,我们一定要开发好,绝不能辜负了首长的期望。”
“讲这些没用,说说,遇到什么困境了?”
“困境倒是没有,一切还算顺利。但有件事,我感到很突兀,吃不准,所以急着找首长当面请示。”
“哦,还有你吃不准的事?”黎汉河用玩笑的口气说了一句,心里也没把高庆源要说的事当回事。能有什么事呢,下面这些人,有时就会给你小题大做,不做他们就没机会接触你。
“是这样的。”高庆源吞吐着,不肯直说。黎汉河略略加重语气,“讲吧。”
“这两天我们瑞森书记非常活跃,对光正集团这个项目,格外的上心,上周召集专门会议安排论证和评估,前天又到浅水湾亲自督查,还带着国土、工商、招商局等大队人马过去。昨天呢,瑞森书记又在小范围的会议上说,这项目一定要抓好,要敢于开绿灯,敢于为先,敢于担责。他强调了三个敢于。”
“这是好事啊,证明瑞森同志也关心起项目来了嘛。你不是以前抱怨他对项目重视不够嘛,怎么人家一重视,你这边反而不自在了?”
“可我觉得,瑞森书记话里有学问,他在好几个地方强调,说项目是首长您引来的,要大家高度重视。”
“什么,他真这样说?”黎汉河脸色蓦就变了。
高庆源点点头,一双眼睛不知所措地看住黎汉河,又道:“瑞森书记之前是坚决反对该项目的,这项目虽说重新进行了调整,项目内容较上次也有了变化,我们呢,也是拿它当一个全新的项目来对待,尽量不跟上次那个项目做联想。当然,项目本身就是两码事嘛,这点我们还是分得清。可瑞森书记态度变化如此迅捷,还有时时处处要把首长您搬出来,给下面形成一个错觉,我觉得动机有问题啊。”
高庆源还在说,黎汉河这边,却已眉头紧锁,脸黑青成一片。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问题没出在高庆源身上,而是出在王瑞森这边。
王瑞森!他反复念叨着这名字,心里头又布满了一层雾。
“瑞森同志具体怎么说了?”过半天,黎汉河问。
高庆源又整理了一下思路,将王瑞森几次会议上如何强调,如何对下面的人明示,一一道给了黎汉河。中心意思就是,王瑞森不仅在该项目上态度积极,动作迅速,而且时时处处向下面传达一个意思,这项目跟黎汉河有关!
这只狐狸,他想做什么?
这绝不是讨好他,天下没有这样讨好一个人的。只能是阴谋,是想将责任一开始就落他黎汉河身上,而将他们自己脱个一干二净。
“这样啊,瑞森同志消息还是很灵通嘛。”黎汉河打了声呵呵。
“是啊,我也很纳闷。前天我忽然听说,瑞森书记跟光正谢老总,还有一点交情,去年年底瑞森书记不是去过一次香港么,考察项目去的,在香港,谢总接待过瑞森书记。”高庆源又曝了一份料。
黎汉河再次一惊,追问道:“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此事?”
高庆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事我跟香港那边落实过,是真的,也问过去年同行的招商局副局长,他也承认了这点,不过他说,在香港的时候,谢老总只请了瑞森书记和招商局长两位,其他人被安排去逛商场。”
这话应该不假,谢非卿一定是借着那次机会,将王瑞森这边的关先攻了下来。然后再利用他,制造一种虚假的声势。
毒招!损招!
黎汉河脑子里迅速做着各种分析和预判,这项目看来得叫停了,他这么想着,又问:“还有什么情况?”
“我还有一点疑惑。”高庆源大约也是被黎汉河的变化给吓着了,不打算说的话,这阵也有些忍不住了。
“有就讲,不要在我面前吞吐。”
“莱蒽集团也到浅水湾拿地,项目也是临时提交上来的,之前向伊真这边从没跟我们三江谈过合作或投资,我们上门求她,人家还不理呢。这次不但主动,而且胃口也很大。江中这边火灾调查还没结束,向家母女按说回避才是,可她们都很高调。”
“火灾是火灾,项目归项目,两码事,乱扯什么?”黎汉河有些恼,也是怕高庆源为了靠近他,故意将一些不沾边的事往一起凑。可等高庆源再说出一句,他心里就断然不敢这么想了。
高庆源咬牙道:“莱蒽这边提出一个古怪的要求,地块划拔要紧挨着光正,而且光正拿多少,她们拿多少。”
“紧挨一起?”这四个字很突兀地钻入了黎汉河耳膜。
两家企业互不相干,搞的也不是同类项目,干嘛用地非要连在一起?
“是啊,我也很奇怪,招商引资这么多年,还从没哪家企业提出这等要求,新鲜事。”
高庆源说完,不那么紧张了。黎汉河多少对他有些感激,不管怎么,能第一时间跟他将信息反馈来,这人也还算有心。而且是如此重要的信息。
难的是,他该怎么答复高庆源?
要是立即叫停,王瑞森这边是防范住了,可高庆源呢,那就越发认定他跟这项目是有染的了。黎汉河不想让下面任何人有这方面的错觉,更不想这种错觉成为下面人从他手里讨价还价的砝码。不管高庆源还是王瑞森,他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信任那样袒护,尤其这次三江之行,更让他知道,这两个人,出事或许就是今天或明天。对待这种下属,就更该谨慎。
黎汉河想了想,道:“情况我都知道了,对项目的事,我不好表态,毕竟这是你们要权衡和判断的,我只强调一点,这项目呢,我是知道一些情况,谢总他们也找过我,但我没说一定要上,因为项目的事我本身不在行,就算在行也不能乱发表意见,这点,请你转告瑞森同志。至于瑞森同志在项目上的态度,我会找时间提醒他的。我还是原来的意见,浅水湾开发不许停,必须抓紧,项目呢,必须严格审核,市里吃不准的,不管事先谁打了招呼,都要按规则上报省里。省里吃不准,报国家相关部门。一句话,项目要上,但不能乱上,谁乱上谁负责,如果以招呼或电话等为你们自己找后路,我明确告诉你,找不到的。就这样,你先回吧。”
高庆源显然不想走,他来黎汉河这里的目的,绝不只是跟黎汉河汇报这些。他是想拿这些消息当敲门砖,缓和一下跟黎汉河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抱着期望,黎汉河能看在他绝对牢靠的份上,能忽略掉他那些事。
至少,能给他机会。
可黎汉河显然不想给他机会。磨蹭了一会,高庆源极不情愿地站起,说了声:“我听首长的。”然后心情郁闷地告辞走了。
黎汉河合上门,整个身子忽然间就有点僵。高庆源此行,来的算是及时啊。提供的消息,简直称得上骇人。
王瑞森,谢非卿,光正集团,杨恩光。他脑子里反复闪出这些人,接着又浮出一些别的脸来,有清晰的,也有不清晰的。最后,定格在哥哥胡楚界脸上。
他现在真是顾不上去想王瑞森跟谢非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那是小事,极容易解决,关键是他哥哥。
黎汉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可能已经沉陷了。
他不敢再犹豫,抓起电话,给胡楚界打了过去。
电话响半天,没人接。再打,还是不接。黎汉河头上的汗就出来了,怎么回事,竟连他的电话都不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又翻腾手机,找出另一个号来,也通着,连打几遍,都无人接听。
黎汉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了。莫非让浠浠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激怒了他?不可能啊,他再三叮嘱,这事绝不能让哥哥知道,等彻底搞清柳思齐这边究竟怎么个情况,再择机跟胡楚界说。浠浠不可能背着他把消息泄露出去。那么还有什么事?
等了片刻,电话还是没动静,黎汉河排除了手机不在对方身上这种可能性。进而确信,胡楚界是对他有意见了!
这意见肯定来自光正这边。
胡楚界不接听,黎汉河反倒镇定了下来。证明事件还没他想的那么严重。要是哥哥真陷进去,估计这电话是绝不可能不接的。
他坐下,喝了一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脑子里又捋了捋这个项目,还有三江两位负责人。他确信,高庆源是不敢拿这个开玩笑的,更不敢无中生有。王瑞森这边不用想也能清楚,一,此人肯定已经跟谢非卿们有了不干净的交易。这点很容易理解,这项目前年折腾那么久,几次落不了地,光正不可能只把希望交他一人手上,肯定会多头并进。那么选准王瑞森就是很好理解的了。二、王瑞森明着要帮对方但又把大旗扛他肩上,这招不但损而且狠,此人居然有这样大的胆,这点黎汉河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今晚算是通过高庆源领教了。但是他疑惑的,王瑞森此举,是出自他本意,还是来自第三方?这第三方又是谁,叶广深这边,似乎不大可能。自始至终,黎汉河也没拿这个项目跟叶广深做过交流,叶广深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半个字。两人在各自的谨慎里玩着一种沉默的游戏,依他对叶广深的了解,是不会参与到该项目中的。对方也不可能给叶广深抛绣球。那么王瑞森的胆量,很可能还是来自谢非卿这边。是谢思卿擅自向王瑞森透了底。这底透的好,不透,他还看不到王瑞森给他上演的这出呢。
理顺这些后,黎汉河抓起电话,打给一个名叫方旭东的下属。
黎汉河当县长时,方旭东是大安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再后来,方旭东就一直跟着他,目前在审计厅任职。
都说当官的爱培养亲信,有时也不是这么回事。为官也好,从商也罢,甚至交友,总得有对眼的人。人与人之间其实是一种缘分,只不过官场上常常忽略了这种缘分,而让别的更现实更刺激的东西替代了。
黎汉河跟方旭东,真的有一种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那种相知相懂。不过这点说出来没有人信,在江北,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说方旭东是黎汉河最信任的人,当然也有说是狗腿子的。黎汉河一概笑笑,有了重要事,第一个还是会想到方旭东。
上次查王落英夫妇的生意情况,就是让方旭东去的。
方旭东在审计部门多年,跟北京、上海包括香港等多家审计事务所都有密切联系,他的信息不仅迅速而且可靠。
电话很快接通,黎汉河问方旭东在哪?方旭东说刚回到家。
“关于光正集团,进展如何?”黎汉河问。
方旭东说很有进展,在公司股权构成和实际操控人方面,有新的突破。
“好啊,这么重大的消息,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方旭东那边略一停顿,道:“我正想找时间跟首长汇报呢,只是首长最近太忙,不敢打扰。再说还有两项关键性资料还没拿到,所以……”
“好吧,就你现在知道的情况,大致跟我说说。”
方旭东问要不要来家里当面汇报,黎汉河看看表,记起还要见两个人,道:“不用,我只要听最核心的,其他以后再汇报。”
“好吧,我简单向首长汇报,光正是家老企业,大股东都在香港,跟国内投资界联系不多。但光正染手此项目,是前年才开始的,该项目并不在光正名下,是光正跟香港另外几家企业共同出资组建了一家新公司,叫光正华旗,重点就是做化工领域。该项目是光正华旗投资的第二个,第一个已经落户西南某省。还有查到,光正华旗进驻国内,是借助了莱蒽集团背后的势力,或者说,莱蒽的大股东,也有插手光正华旗的迹象。”
“同出一辙?”黎汉河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这也是他让方旭东查的要点。他一直怀疑,杨恩光、谢非卿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曾跟他引荐该项目的晋成功。或者说,这家公司说穿了就是晋家的企业。现在看来,还真有这种可能。
“这个还无法肯定,里面股东大多是隐名股东、影子股东,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两家出资者,都不在江北,是在邻省东江。”
“东江?”黎汉河又骇了一跳,真是怕啥就是啥,他的怀疑和猜测一次次被证实,眼看就要触底了。
“接着讲。”他有点兴奋。
“我们发现,光正跟东江几家银行有业务上的密切往来,最近光正又跟汉风集团联手,暗中持了东江几家银行的股。”
持股,银行股?这条信息太有内容了,一下将很多连不起的线连在了一起。黎汉河的心连着叫了几下,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他一直搞不清光正进入江北的真正理由,现在他清楚了,扩地,有人想扩地。他们嫌东江不够,还想将江北也囊入怀中。
这味口,大得吓人啊。
那边方旭东还在说,黎汉河已经感觉大脑里再也接受不了新信号,打断方旭东说:“暂时就了解这些,其他事,等查清后再向我报告。”
方旭东知趣地挂了电话,黎汉河自己,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半天,脑子里蹦出三个字,这三个字近来在高层包括他们这级别的领导中,传得很神秘。
东山会!
黎汉河足足在书房站了一个小时。这个晚上比任何一个晚上都令他兴奋,更令他不安。自从到省长这位子,成为一名高官,黎汉河还从未这样紧张,这样不安,这样飘忽不定过。这晚,方旭东这个电话,彻底把他的心给扰乱了。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已被带入一场漩涡。或者说,自己早已成为对方一个猎物,一个目标。
“原来是想把套下我脖子上!”他狠狠地擂了一拳,书桌发出一片震响,拳头震得生疼。
他举起来看了看,然后笑出了声。
“想让我成工具,好吧,我候着你!”
说完,抓起另一部手机,直接打给秘书佟安,让他火速到家里来一趟。
佟安住的跟黎汉河不远,都在省府家属院。不到二十分钟,佟安来了。黎汉河已经将东西整理好,他指着箱子说:“这里面是有关光正集团那个项目的全部资料,你马上去北京,下机后有人接你。我在北京找了两位专家,帮这个项目会诊。另外,你再去见一个人,让他帮我查清,光正集团总经理谢非卿女士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晚上九点半钟,曹玉林和吴修修来了。
黎汉河本来是想取消这次约见的,毕竟,高庆源的到来还有方旭东那个电话,带给他的震动太大。但是一来下午就约好,曹玉林和吴修修早已候着,不见有点说不过去。二来,他不能乱掉阵脚。他怎么能乱了阵脚呢,越是这时候,更应该镇定自如,谈笑风生。
吴修修一进来就忙着烧水烫杯子,这便是女同志的便利,到哪都可从服务入手,让气氛变得轻松活泼。黎汉河也喜欢她这样,至少她不会让谈话气氛变得那么紧。
谈江中的事,不能紧,这跟三江是完全不一样的。
谈紧的事情时气氛要松,谈松驰的事情时却要气氛紧张,这也是谈话的艺术。松驰的事情你要不紧,会让双方更松驰,这事就没人重视。紧张的事你若崩得更紧,弦就会崩断。
“怎么样玉林,代理市长的滋味不大好受吧?”黎汉河先从曹玉林入手,说话时他还故意强调了代理两个字。
曹玉林正襟危坐道:“有点懵啊首长,江中果真名不虚传,这一头扎进去,真是长见识了。”
“发感叹来了?”黎汉河面无表情地给过去一句,曹玉林脸上的笑僵住。动了动身子,道:“不是,只是没想好,从哪里说起。”
“那就接着想。”
黎汉河撂下这句,不再理曹玉林。转头冲正在沏茶的吴修修说:“冰箱有水果,想吃什么自己洗。”
吴修修并不清楚两人谈话出了什么问题,反正到了首长家,她非常的愉快。嗯了一声,殷勤地捧过茶来,又忙着洗水果去了。
曹玉林被一句呛住,知道首长已经对他的表现不满意,紧着调整一下情绪道:“目前核心问题有两个,一是大火。市里给出的结论是两名工人违章操作,引发火灾,死亡人数确定为三人。调查组调查结果也是这样,跟市里口径一致。但我们获得消息,死亡人数不是三人,是九人。火灾那天福莱儿商厦也不存在什么检修,作为疑犯的两个人并不是商厦员工。”
“九个?”黎汉河心里响了一声,目光突然有点发紧。
“这数字可靠?”
“可靠。”曹玉林一脸郑重,这是他们今天来,要汇报的最重要的内容。
“消息从哪里来?”黎汉河突然变了声调,问话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轻了许多。
“是我从当时一线救援者那里查得的,同时莱蒽商厦有名副经理,跟我关系不错。我拿到了那天的值班纪录,大火烧毁了商厦三分之一,但办公区域没受火灾影响,相关资料保存完好。”
“这些资料呢,全在你手上?”黎汉河听上去问的随意,内心,却早已在擂鼓了。
曹玉林摇摇头:“我只拿到这一份,其他都被他们封锁了。”
“这就是说,大火原因存在争议?”
“是这样的,但浩武书记很强势,不容许在火灾起因上有任何争议。”曹玉林说。
“他当然要强势,不强势,这场火就会烧焦了他。”黎汉河说着,又想起莱蒽商厦很多传闻来。
黎汉河这些年所以对莱蒽商厦不闻不问,既不关注扶持也不采取任何限制性措施,任由其在江北闹腾。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莱蒽的背景。很多传闻都将莱蒽指向晋家,甚至有传闻说,莱蒽集团原总裁向慧,跟晋成功兄长有更加隐秘的关系。而莱蒽所以能在江北扎下根并迅速成了气候,跟另一个人有关。
这人便是黎汉河的前任,江北前省长吕四海。
“第二件呢?”黎汉河一边想着吕四海晋成功,一边又问。
暂时他仍然不能在大火上多说什么,不是不想,是不能。
一场火,已令各方不安,他能理解别人的心情,也真心期望这场火既不是什么阴谋也不要有任何更加负面的消息。但他同时又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幼稚的。
死亡九人。他在心里恨恨地念叨了一遍数字。然后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
他迷茫什么呢?或者他想靠别的事把火灾带给他的迷乱还有恐惧遮掩过去。
别以为他是省长,就不需要遮掩。官越大,需要遮掩的东西就越多。
“市长刘路的死。”曹玉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