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夏临渝回到马蹄楼,便一头扎进了他的工作室。研究室的大部分人都到外地出差了,有的去学习有关测试技术,有的去协作研制新的测试设备,有的去采购下次核试验所需的器材,家里留下的几个人也都忙于制定下次任务的测试方案,研究有关的关键技术。这间十平方米的工作室里只有夏临渝一个人,成了他个人专用的研究设计室。本来就少言寡语的他,现在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反正宿舍和办公室都在一个楼里,他早晨起来洗漱完毕,便钻进了他的“专用研究设计室”,一整天一整天的闷在里边不出来,直到晚上十点甚至十二点才摸黑上床。
在夏临渝休“婚假”期间,牟大成曾经去探望过他。那次,牟大成本意是想看看他妻子病情如何,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没想到变成了“探丧”。牟大成回到单位后立即把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指导员曹凯到国防科委党校学习去了,家里只有室主任孙学谦抓全面工作。孙学谦同意牟大成的意见让夏临渝多休几天假,并让牟大成去通知他。牟大成正想带两个同志一起去慰问夏临渝,并把领导的决定告诉他,又一个没想到——夏临渝准时返回单位了。牟大成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会说什么宽慰人的话,对于夏临渝的心境是完全可以体会到的,便没有打扰他,让他静一静吧。所以,牟大成没有给夏临渝安排什么工作,随他自己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不过,牟大成也没有把夏临渝丢在一边不管。看到夏临渝原本清瘦的人又瘦下去一圈儿,脸上蒙上一层可怕的灰色,腮削颌尖,眼睛显得分外深沉而无光彩,那张干裂的嘴唇上下黑胡茬长长的,牟大成不禁心头发紧,心说:这样他会垮下去的!怎么办呢?要别的没有,要力气我牟大成有的是,可是这不是用力气可以扭转的!牟大成在紧张的测试方案研究工作之隙,不想别的,就想着这件事。还别说,他还真的憋出办法来了:让夏临渝到南方去学习学习,也算是进修培养,以便让他出去换换环境,透透新鲜空气,散散心。记得毛主席说,对干部要培养、使用和爱护。每个环节都不可少嘛!
牟大成以自己想出了“高招”而喜悦,兴冲冲地走进夏临渝的工作室:
“老夏!给你安排个任务!”
“什么任务?”
“到南方去学习怎么样?”
“现在去?”夏临渝似有所虑地问。
“怎么,你若嫌南方现在太热,到北方什么地方去也行!要不,你是不想外出学习?”
“不!干到老学到老,到老还嫌知道的少!怎么会不想学习?”夏临渝知道牟大成一片好心,赶忙解释,“我想过几天再去,现在手头有一个设计方案没弄完。”
“唔?什么设计方案,能跟我说说吗?”牟大成兴奋地凑到跟前。
“当然。本来我想弄完以后再向你汇报的。”夏临渝说着,把这几天画的几张草图打开。
“摄影经纬仪?”牟大成更加兴奋,兴奋得眼睛在放光。
“你怎么知道?”夏临渝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牟大成。
牟大成没有回答。这个山东出生的硬汉子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热泪竟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一张挨一张地看着图纸,心潮也一次又一次地激**起来,激动得似乎热血在周身奔腾,心中卷起滚滚春潮,终于控制不住了,双眼迸出了喜悦的泪花!他丢下图纸,双手紧紧地抓住夏临渝干瘦的手,颤动着嘴唇说:
“我的好兄弟!真难为你啦!”
牟大成这简短一句话却孕含着多么深的涵意啊!——一个人经受了那么沉重的打击,却能够从极大的痛苦和悲哀中挣脱出来,这是何等巨大的力量啊!一个人经受了那么多磨难,却能够坚贞不渝地沿着认定的路走下去,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精神啊!
他俩的手握了很久很久。
“老牟,哦,是这样:还是在工号里用经纬仪标定航空摄影机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够将经纬仪和摄影机合二而一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那多好啊!所以,从场区撤回到马兰以后,在室里边搞总结评比的时候,我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这几天,从家里回来,没什么事儿,就画了这几张草图。”谈起设计,夏临渝也兴奋起来。想起刚才牟大成说过“摄影经纬仪”的话,又谦虚地补充道:“不过,把经纬仪和摄影机合而为一,这只是一种设想。没想到你倒连名称都有了,你早已有了设想吧?”
“不,不是我的设想。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大堆国外产品样本里发现一本这样的产品样本,当时我挺感兴趣,可惜我们国家还没人生产,我也不懂这方面的设计,只是想能否进口两台。对了,一会儿,我去把那个国外产品样本找来给你。我只是看了那个样本上的图片,查了一下词典知道它叫摄影经纬仪,具体的嘛,我就不懂了。那是英文样本,这回可好,兔子碰上好猎手了,你好好研究研究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牟大成说完,再一次紧紧握住夏临渝的手,并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眼睛里投射出坚定的目光。
“谢谢!感谢你的支持!”
“你把设计方案搞出来以后,我们找孙主任汇报一下,我想他肯定会支持的。然后,对了,我们去学习调研,回来搞设计,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吧!”夏临渝感到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