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在马蹄楼的二楼走廊里,第二研究室召开全室人员会议。曹凯主持,作了引导性的开场白,接着,夏临渝进行自我检查,随后,大家发表意见帮助夏临渝提高认识。为了防止冷场,也为了使会议朝着预期方向发展,事先安排了吴伟和邢和义作重点发言。曹凯设想,这两个重点发言会引起与会者“共振”,像“劳动号子”那样一呼百应,这会就成功了。可是,没想到吴、邢的发言倒像给会议注射了镇定剂一样,不但没有振动起来,反而变成静坐以待。
鸦雀无声。会议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办公室主任李金和接了电话后,走到曹凯旁边轻声说:
“政治部主任请你接电话!”
曹凯迈着方步走进办公室接电话:
“喂,我是曹凯。”
电话里传来焦躁并带责备的声音:
“老曹,你怎么搞的嘛!在马兰,陈科长不是跟你说过,让夏临渝回京检查一下补办个结婚手续吗?怎么搞成了没完没了的检讨呢?好啦,好啦,赶快收场!马兰那边给干部科来了长途电话,说是接到夏临渝岳母打的电报,电报内容是夏临渝的爱人病重,让他速归。你马上让夏临渝到干部科找牛科长办手续!”
曹凯放下电话回到会场,蜡黄的脸上呈现一副刻板僵硬的神情,用低沉而阴冷的语调说:
“会就开到这儿!夏临渝到我办公室来!”
人们悄声议论着散开。这个说:“瞧曹凯那脸色,没有达到他的目的,生闷气呢!”那个说:“说不定夏临渝还得挨训,再检查一周呢!”
夏临渝硬着头皮走进曹凯的办公室,准备接受曹凯的“开导”再进入新的一轮检查。出乎意料的是,曹凯让他把检查材料留下,给他七天结婚假,让他收拾一下马上到干部科找牛科长办结婚登记介绍信。夏临渝先是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味儿来,心脏不禁兴奋起来,不过,他还是抑制着兴奋而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把检查材料轻轻地放在曹凯的办公桌上,行了个举手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夏临渝如释重负地回到宿舍里整理东西,把他从新疆买回来的葡萄干什么的往挎包里一塞,便匆匆忙忙跑到干部科。
干部科牛科长把已经开好的结婚登记介绍信递给夏临渝,亲切地说:
“你爱人病了,回去看看,办个结婚登记手续。”
尽管牛科长说话语气很平和,夏临渝听到“你爱人病了”的话还是神经紧张起来——想必秀梅她病得不轻,不然为什么领导突然让我结束检查回家?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将愉快兴奋冲得无影无踪,真恨不得插翅飞到清河去!
夏临渝急急忙忙跑到万寿宫汽车站,汽车一开门,就噌地蹿上车。车里有好几个空位子他不坐,一会儿右手抓住顶上的横杠,一会儿左手抓住坐椅靠背上的铁把,心头就像有十只猫爪子在抓挠,火烧火燎地难耐!
从东郊通县到北郊清河几乎横穿北京城,换两次车,跑两个小时。终于到清河了!
夏临渝下了车,急三火四跑回家。跨进大门,院里一片寂静,冲进房门,死气沉沉,推开屋门,夏临渝突然惊愕地停住脚:炕沿上,岳母像木雕泥塑似的呆坐着,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箱子那边。箱盖上,戳立一块镶着黑框挂着黑纱的大照片!他猛然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抓住照片,爆发出撕肝裂肺的一声呼喊:
“秀梅——”
已经七八天没有吃好睡好的夏临渝,一下子被推下了万丈深渊,只这一声,便昏厥过去,顺着箱子滑倒在地上。挎包从肩膀上脱落下来,葡萄干滚散了一地……
岳母惊醒过来,从炕沿上栽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挨到女婿的身边:
“孩子啊!你怎么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