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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孜那天终是把所有内幕道给了田家耕,原以为,田家耕听完,会欣喜若狂,会对她大加赞赏。甚至会急不可待地跟她核实一些事情。可是没有。田家耕听得倒是很认真,申孜说到要紧处,田家耕还会不自禁地凝起眉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等申孜说完,田家耕忽然叫嚣了一声:“糊涂!”接着就凶狠地批评道:“你脑子太简单,你以为你是谁,能反天?”
申孜张口结舌,胸脯起伏着,一双眼里充满困惑,内心更是纠结得要死。
“把这些都忘了,统统忘了!”田家耕恨恨丢下一句,起身,抓起酒杯,一仰脖子将杯中酒饮下。回过目光,痴痴地望住申孜。这一刻,申孜在他心里是有份量的,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感,这一刻忽然有了,而且很复杂。
女人不易啊,想做点事的女人,更不易。漂亮而又想做事的女人,这个世界上,路就少得越发可怜。
田家耕叹一声,道:“今天对我说的话,不能对任何人谈起,这是原则。另外,告诉那个姓曾的女人,让她永远别回来。”他的脸色依旧阴冷着,话几近残酷。但是他的内心,却成了另一个颜色,说到这儿,他端起茶杯,怀着深深的伤感,喝一口茶,借以平息自己,但他真是平息不了,太难了。最后他说:“当然,如果你们不想活命,那就请便!”
申孜彻底垮了。没人能打败她的,她一向认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谁能打败她了。可是这天,她垮了。
他怎么什么事都明白,什么事都能看到底,他只是一陪酒的啊!
田家耕走后很久,申改还傻在那里,迷迷茫茫一片。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啊?难道江南华,真不是她一个女人碰得的?
可她真是不甘心啊。
申孜双眼泪涌!
田家耕突然加快了速度,以前速度两个字,跟他是无关的。市政府这幢大楼里,他田家耕是最最悠闲自在一个人。可现在,田家耕像一个被鞭子追赶的陀螺,转得慢一点都怕出事。
申孜那番话彻底震撼了田家耕,幸亏他找了申孜,不然,祸乱就闯大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申孜,以为靠一些内幕就能扳倒某个人,太幼稚了。那不是内幕,那是超级炸弹!
还好,她只是装在心里,没说出来。田家耕真是不敢想,假如申孜和那个姓曾的女人,一冲动将这些消息曝出去,南州会成怎样的乱局?粥在锅里它永远是粥,粥要是泼出去,就不再是粥了。
会引来一大堆鸡抢食!
田家耕紧着将申有志叫来,说:“你回老家一趟,多呆些日子。”
申有志不明就里,问:“回老家做什么?”
“让你回你就回,问那么多干什么?宾馆这边我打招呼,对了,这次不是你一人回,要把申孜也带上,听见没?”
申有志越发惊讶:“叔,把她也带上?”
“一路上你要看管好她,不许上网,不许乱打电话。到老家后,规规矩矩呆着,哪也不许去。啥时回来,等我电话!”
申有志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田家耕刚才说,还以为是答应他跟申孜的婚事了,正要高兴呢,又听田家耕如此叮嘱,脸马上难看起来:“叔,到底出了什么事,申孜她……没惹事吧?”
“糊涂,你们都糊涂!”田家耕重重拍了下桌子,语重心长道:“有志啊,做人要守本分,俺上田村的水,不是让人糊涂的,但也绝不是让人没原则地精明。精明是毒药,你们这种精明,是把自己送上死路!”
“叔……”申有志脸色越发难看,申孜已经告诉他,跟叔说了什么。叔的态度让他明白,他们闯祸了。
“有志啊,叔送你三个字,人活着,不能沾这三个字。”
“叔您说,有志听。”
“贪,狠,痴。”
半天,申有志点点头,其实他没懂,要懂这三个字,太难了,他现在急于想知道的,是叔到底要怎么样申孜?
“你带她到上田,她要是能安稳呆一个月,你娶她,叔同意。”
“真的?!”申有志脸上大放异彩,哪知田家耕跟着又说:“就怕她连半月也呆不了,到时可别怪叔狠。”
田家耕这样做,既是为南州考虑,更是为老田家着想。申有志中毒不轻,完全被申孜迷惑了,这点田家耕能理解,一个乡下小子,说穿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见的那些,都不能叫世面。在媚惑百态的申孜面前,申有志当然被迷得魂不附体。让他去乡下清醒一下吧,只有到了乡下,申孜的许多毛病才能露出来,到时,申有志就会看到另一个申孜了。这是其一。其二,他必须把申孜“请”出南州,这人不能继续留在南州,尤其现在。她留着,随时会出乱子。田家耕一方面从申孜嘴里证实了要证实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懂了书记高原为什么在南乌合作上前怕虎后怕狼。
各种利益的平衡!这才是关键。高原平衡不了,更怕因为合作,把以前许多没曝出光的东西曝出来,那样,他这个书记就当到头了。迫不得已,高原才寄希望于万庆河,想让万庆河不露声色为他处理好一切。万庆河显然错解了高原意思,以为高原不想推进南乌合作。两位主要领导这次把路走岔了,怪不得会惹出这么多事。还有,不管高原还是万庆河,怕都没把申孜当回事,同样,也没把莫晓落当回事。而这两个女人如果处置不当,南乌合作就会下成另一盘棋!
打发走申有志跟申孜,田家耕又把自己当县长时的秘书叫来。秘书姓丛,叫丛国敬,田家耕被撤掉县长职务后,秘书丛国敬也跟着倒霉,在县里闲呆了半年。后来田家耕找市公安局副局长老高,动用关系将丛国敬调到了市局。小伙子很努力,人品又过硬,没出一年,就提拔了。这两年田家耕偶尔有事,还是找小丛办,放心,也顺手,能准确理解他的意图,办事又不张扬。上半年市公安局搞竞聘上岗,丛国敬成了经侦科科长。
田家耕让丛国敬去一个地方,无论如何找到曾真真。
“找到后跟她说两件事,第一,把手里东西全销毁,一样也不能留。第二,这辈子再也不能跟申孜联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到南州来,彻底忘掉这个人,忘掉南州。”
“她要是不听呢?”丛国敬问。
“你把这个给她!”田家耕交给丛国敬一样东西,是个U盘,上面有两段视频,一段是曾真真在江南华别墅里,跟省里某行长翻云覆雨欢爱的场景,曾真真是喝过药的,特别兴奋。另一段更早,视频上的男人更令人生畏。田家耕看时,不知出了几身冷汗,后来实在是恐怖,没敢看完。
据给他U盘的江南平说,那次是他奉弟弟江南华江总旨意,带曾真真去省城。梁副省长视察南华工业园区,一眼就瞅准了曾真真,走时,抓着江南华的手,意味深长说:“江总了不起啊,南华集团人才辈出,个个是精英,这么下去,前景无限,前景无限啊……”
当时南华正在运筹上市,很多关系都由梁副省长帮着疏通。江南平是带着重托去省城拜见副省长的。
“这里面的规则,想必秘书长也知道一些,许多事,企业很是无奈。”江南平说。
“我这个弟弟,太膨胀太自以为是,以为有了这些东西,就万分安全,可他哪里知道,这种东西越多,危险也越多。他在玩火啊……”江南平长吁短叹,“我真担心,哪天一睁眼,他不见了,他会把自己玩死。”
玩死两个字很重,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悲凉。可见,不管是江南平还是江南华,都意识到某种威胁。不威胁才怪。
“为啥要把这东西交给我?”田家耕那天非常郑重地问江南平。江南平思考了一会道:“我想来想去,能帮他的,也就秘书长您。别人,都是吃他的。”
吃他的!
田家耕真是被这句话击中了。所以急着让丛国敬去找曾真真,是怕年轻气盛的曾真真做出什么出格事来。江南华不会做,他是老江湖,内心清楚得很,江南平也不会,他没道理做。曾真真却说不定!
安排完这两件事,田家耕开始着手宴请莫晓落。这是他要下的第二步棋,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步,那就是张欣。
他必须面见这个人!
这三步要是走好,田家耕手里就能握住不少牌,化解掉无数风险的同时,也为自己赢来足够大的空间。他很庆幸,能在浑浑沌沌中,重新认清自己的方向,调整自己的脚步。更能在不知不觉间,同申孜江南平这些人建立起这些关系。尤其江南平,主动向他畅开心扉,说出那么多,真令他感动。
他就更没理由不把下面两步棋下好。
这事不能向万庆河汇报,也不能跟别人提,必须默默去做。
说了,就是工作。不说,则是他的一片苦心。
工作换回的,顶多是肯定。把心交出去,则能换回一颗心,不止一颗。
可是接下来宴请莫晓落,却出了问题。这点田家耕倒是没想到,以为自己出面,莫晓落就会给面子。哪知将电话打过去,莫晓落先是装不知道他是谁,等他自报家门,莫晓落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田秘书长啊,失敬失敬。”再请她吃饭,莫晓落说:“哎呀秘书长,您这可是难为我了,我一小小的烧火丫头,哪敢劳秘书长请。再说最近工作真是忙,就算有山珍海味,也没口福啊。”
话是客气,但听不出一点客气的意思,相反,田家耕感觉有一股强烈的拒绝在里面。又将电话打给温久恒,温久恒笑说:“碰钉子了吧,你也太直接了,我都不敢直接打电话请人家。”
“是吗?”田家耕这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官场宴请,更讲究门当户对,电话并不是随便能打给任何人的,跟你职位差不多或是比你低的人,电话约请没问题,只要比你高半个档,这种电话就叫失礼。田家耕想半天,自己职位并不比莫晓落低,再者两家目前又是合作关系,打电话应该没问题。再一想,清楚了,人家拒绝他的理由怕不在职位上,而在职位之外。于是请示温久恒,怎样才能把莫晓落莫总请出来。
“人家不缺饭局。”温久恒快人快语,一句回答了他。田家耕本想借助一下温久恒,让他当中间人,一听温久恒这样说,就明白温久恒也是请不动莫总的。
正在犯愁间,电话又响,是乌岭那边金华打来的。取笑他说:“碰了一鼻子灰吧,你也太自不量力了,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田家耕多少有些沮丧地说:“是啊,我是自不量力,太高看自己了,谢谢妹子批评。”金华咯咯一笑,说你给省里肖秘书长打电话吧,他要是出面,莫经理这尊神,肯定会乖乖听老大调遣,甭说一顿饭,怕是让她当三陪,她都乐意。
“怎么说话呢?!”田家耕突就来了火,金华这话,说的也太随便。金华笑得更猛:“怎么了老大,这点玩笑也开不起啊,我只说三陪,陪吃陪喝陪工作,是你多想了嘛。”
“正经点,我没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好,好,不开,我严肃还不行嘛?老大你千万甭生气,你一生气,小妹就一点主意也没了,这样吧,你给肖秘书长发条短信,让他老人家出面,这事不就结了?”
“给肖秘书长发短信,你以为我是市长啊。”田家耕显得极不自信,按常规,这种短信真是发不得的。肖立伟是副省长陈国安的专职秘书长,高原他们都不敢随便发短信呢。
“老大,别这么不自信好不,让你发你就发,或许,真管用呢。”
田家耕就按金华说的发过去一条短信,然后忐忑不安地等。二十分钟后,肖立伟短信回了过来,说他已跟莫晓落说了,要田家耕等莫晓落电话。田家耕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肖秘书长这么客气。正暗自庆幸,电话又叫响,以为是莫晓落,接起一听还是金华:“怎么样,这办法灵吧老大?”田家耕听她得意的劲,蓦地醒过神,原来是金华暗中帮他啊。
第二天下午四点,田家耕一直等待的电话才打过来,莫晓落这次显得十分客气:“田秘书长啊,失敬失敬,本该昨天就打电话的,都怪我们这破单位,没完没了开会,开完会又是会餐,一窝蜂地灌酒,到现在头还晕。”田家耕下意识地挤出一堆笑来,对着电话直客气。莫晓落又说:“秘书长您在哪,是不是到了我们乌岭呢,告诉我地方,我马上来接您。”田家耕忙说在南州。
“在南州啊,我还以为秘书长到乌岭了呢。秘书长有什么指示,请讲,晓落照做就是了。”
莫晓落一客气,田家耕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客气不是冲他的,而是冲省里肖秘书长,或者肖秘书长背后那个人。两人在电话里假惺惺客套一番,你恭维我一句,我奉承你几句,最后竟奇奇怪怪把气氛搞融洽了。田家耕这才正式发出邀请,莫晓落喜孜孜地答应:“好啊,秘书长一定备了好酒,上次没喝过瘾,这次一定要喝个痛快!”
世上的事,说难了很难,难得你想不出一点辙。说简单了,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关键还在,看你能不能找对人。
田家耕暗自感叹一会,起身,琢磨该怎么接待莫晓落这尊菩萨。这尊菩萨,他得敬好啊——
夜黑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深秋已经来临。街上的梧桐还有樟子树,已经有落叶飘零。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有几片打在田家耕脚上,两片树叶被旋起,打在了脸上。田家耕感叹,时光快得令人惊心,转瞬间,一年又要逝去,可自己的步子,还停留在原地。包括妻子安小桥的事,也好像被蒸发掉,没人再提起。好在这段日子小桥不在,去省城陪孩子,没人在他耳边唠叨了。否则,这颗心,真是难以静下来。人生若梦,田家耕忽然就发出这样的悲来,没一点来由。这个深秋的傍晚,田家耕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突然涌出许多。半小时前,他跟市长万庆河有一场对话。原以为还是说南乌合作,没想去了,万庆河只字不提南乌合作的事,倒跟他道了一肚子苦水。原来万庆河挨批了,上周去省里汇报经济工作,被副省长陈国安狠狠剋了一顿。连续两个季度,南州的经济都在下滑,别的市都在高速增长,各项指标较年初定的目标都有大的突破,唯独南州,不但没完成任务,还破天荒地出现了负增长。万庆河解释的理由是南州正在经济调整,不论产业结构还是增长方式,都在发生转变,寻求一种更长久更稳妥的增长方式。陈副省长当即打断质问道:“什么叫稳妥,什么叫转变?增长是硬道理,其他都别跟我说!”据万庆河讲,陈副省长很少这样训人,但这次,几乎是撕破脸了训。“让你主政南州,不是让你退步,不是让你把南州拉下水,更不是让你倒退了还找理由。你给我听好,赶年底如果把数字弄不上去,就别来见我!”
这等于是最后通牒。潜台词就是,数字弄不上去,万庆河就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日子,不好过啊。”万庆河叫苦连连,一边说,一边拿纸巾抹泪。真是泪,绝无半点虚假。看来这次陈副省长骂的话远不止这些,万庆河只是拣了最轻的说。不知啥时候,官场兴起骂人之风,大官骂小官,正职骂副职,一级骂一级,最后骂到老婆处。因为最低那层官员没地方可骂,只能把气撒老婆孩子身上。骂成了官场特色,成了官场又一道风景,啥顺口来啥,怎么过瘾怎么骂,粗话脏话一齐上,恐吓威胁全用上。田家耕就亲耳听到领导对下属骂娘,那场面,震撼人呢。
还是在古坪当县长时,县里搞一项工程,把一批老住户的房子扒了,补偿标准人家不满意,强拆时又砸断了一住户的腿,于是引起上访。田家耕担任县长后,先后三次处理过此事件,但都未处理妥当,最终,在一个雨夜,五十多号人还是涌到了省城江北,在江北省人民政府门前跪下了。第一时间,田家耕就接到电话,没敢做任何犹豫,驱车直奔省里去。等他到时,县公安局长带着一干人也赶到了,同时,南州市公安局林局长带着一干武装特警也到了省城。田家耕还在苦口婆心跟上访户磨嘴皮子,希望他们回县里,有事好好说,别制造这种无意义的群访事件,影响不好。林局一到,不管三七二十一,指挥特警就往前冲。当时已是深夜,江北的夜很黑,灯光又突然间灭了,上访户在政府门前已跪了十八个小时,没吃没喝,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林局带去的都是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一手持盾一手持棍,那场面,看着都骇人。上访户虽然顽固,但也绝少经历这种阵势。只见暗黑的夜中,防暴特警齐刷刷迈向上访户,在上访户巨大的震惊和抖索中,见一个逮一个,见一双逮一对,逮了就学小鸡一样往车里扔。有不服的,当场就挨了警棍。一片叫喊声中,五辆警车塞满了人。那个断了腿的老者被两个警察拖着扔到了车上,老者发出哇哇的叫声,撕心裂肺,有警察立马拿毛巾堵了他的嘴。田家耕想阻拦,一看林局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忍住了。
上访对象当晚被“安排”进一家招待所,林局命令县公安局去的维稳人员,严加看护,不得出现意外。可意外还是发生,早上五点,发现有两名顽固分子逃出了招待所。得知消息,林局愤怒地赶到田家耕住处,田家耕正在听县公安局长汇报,林局一脚踹开门,也不管田家耕高兴不高兴,对县公安局长破口大骂起来。
典型的国骂,不但把县局局长的娘带了出来,甚至他家祖宗都没放过。最后,林局指着县里局长的鼻子:“想干,立刻给我把人找回来,不想干,现在就给老子脱警服!”说完,白眼仁一翻,狠狠地剜了田家耕一眼。
那一眼剜的,田家耕到现在还觉得心痛。
打那以后,田家耕才知道,上级是可以随便骂人的,打人也行。不久前省里就有厅长将副厅长打得住院,起因竟是副厅长在酒局上不给厅长代酒,让厅长大失面子。而关键前几天在酒局上,也把一服务员打得鼻子出血,原因是他喝酒中间去洗手间,不慎在洗手间摔倒,找服务员理论,服务员不认得他是副市长,顶撞了他。关键顺手一耳光搧过去,打肿了小女孩的脸,还不罢休,将酒店老板叫来,非要老板当场炒掉小女孩。
荒唐的不是生活,荒唐的永远是创造生活的官场。
而现在,万庆河又被副省长骂得丢魂落魄,再三跟他说:“这活,干不了啦,再干下去,我会疯。老田你说,我干错了可以批评,可我没错啊,南州目前这情况,哪能再不顾实际乱往前冲呢,单是这半拉子工程,也够我万庆河收拾几年。可这些话,他们谁愿意听,都在要数字,都在要项目,旧项目活与不活,没人去问,眼睛全盯今年你上了多少新项目,投资多少。这样干下去,我不成砸钱的了?”
万庆河说的没错,南州这些年陷入一个怪圈,年年抓项目,年年不见效益。项目上得越多,地方财政越穷。为什么?因为这些项目纯粹是为上而上,既缺乏调查研究又不从实际出发。其实不只是南州,全国各地都一样。都是为项目而项目,为政绩而项目。当大家被绑到数字上时,一切只能围着数字转。至于这些数字有多少水分,合理性具备不,没人去考虑。投资投资,老板拿来的是项目,银行和地方付出的是支持,换回来的,并不是效益,而是地方长官的前途!可万庆河的忧虑就很没道理,牢骚更是不该。你在这个链条上,别人都顺着某个方向转,偏你不转,想倒转或逆施,可能么?至于说砸钱,就更笑话了。
这年头,哪个不是在砸钱!田家耕忽然踢出去一脚,不幸得很,这一脚不偏不倚踢在了马路牙子上,痛得他呲牙裂嘴。抱着脚痛苦半天,抬头怅望,夜晚的南州忽然间显得很陌生,好像不认识他。灯红酒绿中,田家耕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面,同时也看到了南州的另一面。
我们活在一个幸福的时代,我们更活在一个不幸的时代。
这个时代,不需要清醒,只需要盲从。那就盲从吧。
天下雨了。雨势越来越大,很快,田家耕被淋得通身湿透。一种从没有过的快意袭击了他,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因为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前程,久长的迷茫后,田家耕终于清醒,自己的未来该朝着哪个方向去走。
是的,金华说的对,人生就是一场风雨里的行走。顺流而上,前程光芒万丈,逆风飞扬,弄不好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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