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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002

走出旧货店的模特儿 杨东明 2867 2024-10-16 21:33

  

  三条光棍汉觑着脸,悄没声地钻出了寮棚。

  “咋整,咋整?你开枪惹得好事!”“墨斗”怜惜地叭唧着嘴。

  “怪我,怪我。可她也是自找。吴七爷让我看山,说是不管畜兽贼盗,打死勿论。我,多不过吓吓她嘛……”“铁铳”半是懊悔,半是辩白。

  吴樁沉着脸,只是不吭声。过了许久,他听到寮棚里有响动,忙凑近前去悄悄窥看,只见那小女子已醒转来,从草铺上坐起,挣扎着要站起走动。吴樁喜得忍不住将厚厚的两手在腿上一拍,掉头跑开了。

  “墨斗”和“铁铳”蹑手蹑脚进了寮棚,那姑娘立刻惊恐地躲到墙角,用手拉着破烂的衣衫,秋草似的瑟瑟地抖起来。

  “墨斗”摆着手,讷讷地说:“大妹子,别,别怕……”那妹子只牢牢地盯住肩着枪、穿着狗迨子皮坎肩的“铁铳”,苦哀哀地求告道:“饶、饶了我吧。实在是没法子想,爹要死,卖担柴换点儿米,熬米汤水喝……”

  说着说着,她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铁铳”不知所措地伸出手,上前想拉她起来。那妹子却象只受惊的鸟似的,倏地跳起来,躲到了旮旯里。

  “铁铳”尴尬地往后退去,正碰上进来的吴樁。他方才见姑娘醒来,去替她挑回了那担散柴。“墨斗”指着吴樁向那姑娘说:“大妹子,别怕,别怕,刚才就是这个大哥把你从崖底背上来的。”

  那姑娘瞧着眼前这个蹬着麻草鞋,穿着破布衫的壮实汉子,忽然红了脸,“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碰她不得,拉她不得,吴椿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扯着两个伙计退出了寮棚。三个人嘀咕了一阵,“铁铳”同意放姑娘下山,可是那柴禾他却不敢让她挑走。吴樁和“墨斗”都劝他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反正又不是自家的。“铁铳”却只是害怕,最后,还是吴樁说自己祧着柴禾把那姑娘偷偷送走,出了事只管自己一人担着,“铁铳”这才松了口。

  吴樁担起挑就走,扁担颤颤悠悠,他的心也悠悠地发颤。他知道那妹子跟在自己身后,可就是不敢回头瞧。那妹子也怪,只让吴椿听到扑扑的脚步声,既不拉下来,也不跟上去。

  吴樁不住脚地把柴挑到了山下,只觉得心跳如鼓、气喘如牛,摸把脸,已是汗津津的了。往常,莫说担一挑柴,就是担十挑,也不会喘口大气的。今天出鬼了。

  吴椿用不着再往前挑了,他转身放下柴担,正弯腰撩衣襟去揩汗,猛不防天上飘下来一片大树叶,正落在他的手里。吴椿怔了一怔,定睛一看,那原来是条土织的汗帕子。他抬起头,那妹子正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泉眼一样深的眼睛闪闪亮亮,直直地看着吴椿。

  “你一,能自个儿去吧?”吴樁说。

  妹子笑了,“翻过山就是我家。得闲大哥去吃茶吧,我叫—栀子。”

  栀子花山里年年开,年年春上闻得香。叫栀子的妹子却见不着,只留下一块汗帕子让人想。

  吴七爷刁,“墨斗”冬里想算几个钱过年,算来算去,一块钱也没拿着,反倒落下一屁股账。吴七爷狠,天上落急雨,吴樁抢场抢不及,稻谷淋湿了,吴七爷打得他三天起不了床。吴七爷好色,屋里娶了两房小婆,还要糟踏家里的使唤丫头。

  山里又开始“闹红”了,集镇上常听人说,当年的红军要回来,专杀大户,给穷人报仇,分田分地。消息不知真假,吴七爷开始往汉口搬东西是真。那天,吴椿被叫进内厢房担木箱,一进门,正碰上前些时新来的使唤丫头。吴樁木粧似的立住了:那丫头穿着红布褂,绿绸裤,黑绣鞋,叫人认不得可是吴椿认得她那双泉眼一样深的眼睛。

  栀子也认出了他。

  厢房里说不得话,约好晚黑在大茅湾后山口见。

  月亮爬上了白果树梢梢,吴椿也没见栀子来。转回身,他悄悄摸到了吴七爷的过厅里。蓦然间,他听到吴七爷卧房里传出的杂乱的声响:哀叫声象嫩羊羔遇到了豺狗,扑打声象狸猫子在拖鸡……呵,那是栀子!

  血往脑门上冲,吴椿撞进“墨斗”的柴棚里,就去摸斧子。

  “墨斗”搂住他的腰,被他从柴棚直拖到当院里。斧头“咚”地一声劈下来,砍断了碗口粗的油桐树……

  吴樁后来又遇见过栀子,栀子象被冷子打过似的蔫着头。

  桅子花白,白得瘆人。

  “铁铳”不看山了,吴七爷让他整日随着自己,屁股上吊着个甩来甩去的“盒子炮”。“铁铳”娶亲了,娶的是栀子,吴七爷做的媒,还在自己院里给他腾出一间房来。

  然而这院子“铁铳”没住长,共产党真的来了,吴七爷没来得及下汉口,带着人上山当了土匪,“铁铳”也被带去了。

  大茅湾住进了土改工作队,队长是个姓姜的后生伢。白面皮,戴眼镜,说话侉侉的,一张嘴就是“我们那疙瘩。”但他做事可一点儿不疙瘩,领着人前后山跑,量田丈地,分地主的房产,分浮财。吴椿最喜欢姜队长那讲话的姿势:一只手卡着腰,另一只手直直地往下一劈,“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嗬,象刀砍柴草一样利索!

  姜队长和吴椿滚在一窝稻草里睡,虼蚤咬得他浑身红肿,睡不着。吴椿身上不红不肿,可也睡不着。他爱听姜队长唠嗑。从此,他开始知道了吴七爷穿的丝绸是从穷人身上“剥”下来的,他那身肥肉也是从穷人身上“削”下来的。于是,在群众会上,吴椿脱下衣衫让乡亲们看吴七爷打的伤疤;吴樁讲吴七爷那仓里的稻谷是怎么霉烂成粪土的;吴樁讲吴七爷钱箱里的钢泮是怎么由一块变成五块\十块、一百块的……

  当然,这都是姜队长让他那生瓜蛋子脑袋变熟了。姜队长为啥恁能凭厉害?因为他是“在党的”!

  吴樁也要做个“在党的”!

  雪,越下越厚了。

  吴椿老爹在雪地里已经站了好久好久,他受得住冻,大衣没穿,帽子也没戴。他想让昏昏热热的脑瓜冷一冷,雪落到栽种在“鱼鱗坑”里的杉树上,一棵棵杉树象翻穿着棉祅一样又白又胖,福态得很。(天已经开始黑下来,可金銮山上还是白亮亮的,就象泥巴石块打白的犁铧面,那光亮一点儿也不刺眼,崖坡、陡坎、石堆、土洼……都还是那样鲜明、清晰。

  吴椿老爹的记忆并没有被岁月的沙石埋没,它也象一张犁铧一样,愈磨愈利,愈磨愈亮……

  就在那边,在那松毛岗上,姜队长用一种异乎寻常的严肃语调告诉吴樁,他已经被批准入党了!

  那时,他们正在追剿残匪。姜队长的麻草鞋被竹子扎穿了,血顺着脚板流。吴樁把大枪套在脖子上,搀架着他向山上跑。吴七爷那股土匪队伍被打垮了,残匪拚命往老林子里钻。必须象篦头发虱子一样把他们给篦出来。吴樁和姜队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就循着山路追来。

  一听姜队长说自己从今以后是“在党的”了,吴樁立刻把姜队长往身旁的大树下一放,自己拔腿就跑。

  “喂,站住,站住。”姜队长喊道,“你到哪儿去?”

  “你在这坡歇着,我自己去把那个吴七孙子给抓来!”

  “嗨,那怎么行?”

  “姜队长,你把心放肚里。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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