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竿打狼两头害怕是句人人皆知歇后语,此刻形容胡子和警察恰如其分。葫芦头坨子这头,秧房当家的说:“灯笼子,掌上亮子!”
灯笼子惑然,天还没黑怎么就让点灯,平常可不是这样,秧房当家的总是说省浮水子(油),洋油(煤油)金贵节约着用,经常是摸瞎乎(摸黑),今天……秧房当家的又催了:“麻溜点儿!”
“哎,就掌上亮子。”灯笼子点上油灯,放在灯窝里专门放置油灯的,多在墙壁间抠成说,“爷,押淋子(喝茶)?”
“嗯,多放黄莲子(茶)!”
灯笼子烧水、沏茶伺候爷级的秧房当家的,在绺子里等级森严,崽子(级别低的胡子)对四梁八柱孝敬、爹一样恭敬。按绺子组织排序,秧房当家的在第六位,也可称他六爷。胡子有时叫六爷,有时简称叫爷,怎么叫都可以。四梁八柱管崽子可以叫兄弟,也可直呼蔓子即姓。
“六爷,”灯笼子端来茶水,说明道,“青炊撇子(茶壶)漏水了,我使大老黑(锅)烧的,恐怕水有外味。”
“没事儿,将就喝。”秧房当家的不挑剔,茶壶是他碰掉地上摔出璺漏水,他说,“看好财神(票),最后一宿别出差儿。”
“哎!”灯笼子答应着。
不知是茶水太浓酽还是心理有事,秧房当家的老是睡不着,中间出去几次,在驻地踅达(转悠),老是放心不下,担心出现意外,警察夜里来偷袭……胡子担心不无道理,冯八矬子怕胡子突然改变主意,变换交易地点离开葫芦头坨子,生擒秧房当家的计划就落空,抓不到他何谈换票。
于是他说:“局长,明天早晨行动晚啦,提前,今天后半夜就去葫芦头坨子!”
“黑灯瞎火的……”警察局长忧心天黑行动不便,胡子躲在暗处警察在明处,“这样对我们不利。”
“抽冷子扑上去,让他们还不了手!”冯八矬子主张偷袭,借夜色掩护突袭胡子驻地,他很自信地说,“他们往哪儿跑?没个跑!”
陶奎元同意,警察马队出发。
葫芦头坨子夜间一场激战,几十人的警察马队数倍于胡子,他们不堪一击,打了一阵,秧房当家的身负重伤,他对灯笼子说:“你赶快跑吧,回去放龙(报信)。”
“爷,我带你走。”
“傻蛋,那样我俩都逃不掉。”秧房当家的说。
胡子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单讲义气不行。灯笼子最后听话,决定逃走,可是冲出警察铁桶一般的包围并非容易。他有了个机会,逮住一个瘦小的警察,拿他当挡箭牌冲出来,在杀掉这名警察和带他回山里的选择上,灯笼子选择后者,将警察掳劫回白狼山。
死掉四梁八柱之一的秧房当家的,如同剁掉大柜一根手指心痛不已,仇恨在心里岩浆一样奔腾,总要有一个出口喷发。倒霉的警察成为替罪羊,还不能让他痛快死,侮辱、作践、折磨……天南星要为秧房当家的报仇,在死法上花样才称为戏,邀请小顶子观看。
抡大锤打铁的场面小顶子熟悉,一锤子砸下去火花四溅甚是好看。胡子将如何处置警察,采用哪种刑罚?胡子有十种酷刑穿花把人衣服脱光,置于夏季野外,让蚊子、小咬、瞎蠓吸干血而亡;耢高粱茬将人双手系于马鞍,策马飞奔拖死;看天将青杆柳一头削尖,拖入犯人肛门,然后松手,挑向天空而毙命;背毛用细绳套住犯人脖子,用擀面杖在脖子后绞紧勒死;挂甲冬天剥光犯人衣服,绑在拴马桩上,朝身上泼凉水,一夜冻成了冰条;熬鹰威逼“票”围绕火堆转或作其它活动,不准睡觉,否则鞭抽或推入火堆烧死、烧伤;活脱衣活剥人皮,方法与活剥牛皮相同;炸鸡子烧开油,将活人男阳强置油锅中干炸;
喷花将活人站埋坑中,血液自下而上涌入头部,用利器直插头顶,血液直喷向天如花一般;坐火车烧红铁板,扒光衣服,强按人坐在上面致死。
“这场戏主要请你看,演哪出由你来点。”天南星掏出两只骰子给小顶子,说,“你打色儿,出现几个点就按哪条处置他。”
决定使用哪种刑罚用骰子决定,小顶子觉得新奇、刺激,她还没做过这类事情,警察绑在一棵花曲柳树上,瘦小的身子在巨大树干前显得微不足道,漠视的生命就不是生命,或是对一棵草、一只蚂蚁那样生命,剥夺是一场游戏和乐趣。
“开始吧!”胡子大柜天南星说。
两个作为行刑者的胡子,准备领刑即使用哪种刑罚。数双目光落到小顶子白嫩的手上,这样细白的手也能做出一项杀人决定,她瞥眼树前的人,觉得他就是陶奎元,那身衣服像……骰子掷下去。
“几个点儿?”天南星问她。
“星!”小顶子说,她已经会说很多黑话,有些话张口就来,是乎胡子行道的事她悟性很高,是当胡子的料。星是数目的七,也称捏子。
“捏子是哪一种?”大柜问行刑者。
“活脱衣。”
小顶子不懂活脱衣,就是活剥人皮,方法与活剥牛皮相同。但是剥人皮不同于剥牛皮,具体方法日本宪兵在抗联战士身上使用过,刀将头皮剖开,灌进水银,然后人皮就剥下来。
天南星发出命令:活脱衣!
行刑的胡子领了刑,瘦小的警察成为最恐怖的东西,肉身滴着鲜血,众匪哄声一片,杀戮仇人的快感如跟女人在被窝里压裂子。天南星悄悄地观察小顶子,满意她毫无惊恐的表情,心里暗暗高兴。女人过了这一关,日后不缺少胆量。
小顶子目睹胡子对警察实施酷刑,也许内心的惊惧被仇恨和冷漠淹没了。行刑她从头看到尾,晚饭同胡子大柜畅快喝酒,晚上照常同他一个被窝策马奔腾……那夜,他们有了一个古怪的话题,天南星问:“我死了你想不想我?”
“你说呢?”她反问道。
“想我咋办?”
“留下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怎么留?我又不是肉身佛,千年不烂。”
小顶子顺口说了句:“剥下你的皮……”
绝对是玩笑的话,在后来变为现实,与被窝里的玩笑话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