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理解大柜的心情,母子分别十几年……他说:“我来安排你们见面。”
“我淹心啊!”黑孩子心难受不是认母的形式,而是相认后不好处理,她是东北民主联军,到处剿杀胡子的队伍,是众弟兄的仇敌,怎样对待仇人?跟随自己出生人死的众弟兄眼睁睁地瞅着,“你说我怎么办?”
真是一道难题,水香说容我想想。
柳砚冰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放下行李琢磨,胡子大柜行为有些怪,躲在黑暗处不肯露面,让站到亮明地方,仅仅就为看一眼吗?狼对羊怎么可能这样文明?
胡子大柜要干什么?嫌自己年龄大没看中?如果是这样,将有更大的不幸落到头上。她最担心把自己赏给众胡子,恶狼分尸的滋味不难想象。河上漂弄来女人,赏给胡子的四梁八柱,或众匪, 目的是笼络住他们。她亲眼见炮台和秧房当家的[2]分一个女人,摆观音场[3]。自己会不会遭此厄运?
积雪的边缘开始融化,它封着山堵着路,部队营救上不来,要等雪融化。灾祸从今晚开始降临,大柜虽然没把自己怎么的,并不意味着往下就没什么动作。
一百多天与队伍失去联系,和李秀娟也分开几个月,她去了哪里?估计也是在哪个匪缮,会是自己这样境况吗?如果是还算幸运,至少没遭作践。但愿部队顺利救她出去。
阳光爬进洞来,在她膝盖部位以下停住就再也不肯往前深人,时间往下推一刻,她的心往上悬一寸,洞前响起脚步声就胆战心惊,悲剧的序幕随时都可能拉开。
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走到洞门前。是水香。他手捧一只铜火盆,里边刚放好火很热乎,进来说:
“刚扒的火。”
柳砚冰见到做工考究的火盆,一般老百姓使用不起这贵重的玩意,她见过最好的火盆材质是铁的。铜制品是一个层次,铜饭盆、铜火盆、铜烟锅、铜马橙……是大户人家使用的,代表主人的身份贵贱。
“络子里最好的火盆。”水香说,他今天的话多,也没立即走的意思。
柳砚冰觉得热气烤脸,冬天它令人感到温暖。民间有两句形象的比喻: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闺女是爹娘的小火盆。送来火盆就是送来温暖。
水香受人指使送的火盆,谁都能猜到是谁指使。对,就是大柜黑孩子。他的眼病未痊愈,努力才睁开一个缝儿,见不得强光,油灯光还可以。警察局长送的礼物几个月没见,今晚决定看了,让水香把人带过来。当她站在光亮处的瞬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惊讶撕开了粘到一块儿的眼皮。
啊!母亲!黑孩子怀疑眼睛出问题,几个月的眼疾造成视物始终不很清楚,是不是看错了?少年的记忆中母亲也就这个样子,印象深刻的她穿着带大襟儿衣服走的。他问过父亲母亲长得什么模样,河上漂到死前才跟儿子描述她的长相。这个长相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跟心里珍藏的那个人重合了,她就是她。
“大当家的,缘分啊!”水香说,两座山永远碰不了头,两个人就
有到一起的时候,这是什么?缘分。万事随缘,强求的东西不是缘,
“别错过,要认。”
“可她是八路啊!”
八路―东北人民自治军―东北民主联军,这支队伍跟土匪势
不两立,络子人人知道。安凤阁送柳砚冰过来,穿着军服谁都看见
了,作为礼物送给胡子大柜,众人眼里看是一种蹂礴和摧残,真的对
她友好恐怕引起众弟兄不满。胡子大柜靠什么统治络子?江湖义气和
络规,哪件事处理不公平,胡子们要起皮子(寻衅闹事),就不好
办啦。
“大当家的,怕络子散花(零碎)?”
“是啊!”黑孩子道。
水香觉得大柜的担心并非无道理,母子相认无可厚非,要命的是
柳砚冰的身份,冤家对头……大柜认仇人做母,其影响不言而喻。可
是母亲永远是母亲,终要认的。大柜怎么想的呢?他问:“大当家的,
如何打算呢?”
“我没想好,才问你。”
“以我之见,认!一定要认。谁都不是石坷垃里蹦出来的,都
有娘。”
“认后怎么办?留下她,还是放人?”
留下柳砚冰,换句话说留下一个兵,络子的人怎么看先不说,她
本人会不会同意?不同意,黑孩子怎么办?在亲生母亲面前,还是大
柜吗?放走一个兵,络子恐怕真的要出事。
“他是我娘。”黑孩子强调说。
娘是没法办。对她打不得杀不得,胡子大柜黑孩子手插磨眼了,
不碾也得碾,不是疼的问题,而是碾了没法处理。留下不成放走不
行,进退两难。!
“大当家的,你先认娘。巴,往下的事由我来办。,,水香总是关键时刻为大柜分优解难。
在络子里黑孩子最信任的是水香,比水香职务高的二柜他并不信任,最机密的事都由他来办。认娘这件事水香说能办,就放心让他去办。黑孩子说:
“为了把握,你去好好问问……”
“好,我去!”
“把我的火盆搬去,天气很冷。”黑孩子说。
水香无限感慨,十指连心啊!大柜找出一件东西,说:“这个给她看。”
柳砚冰觉出铜火盆跟泥火盆的区别,铜火盆更温暖.
“你姓柳?”水香问。
土匪知道自己的姓,想想也不奇怪,当时被113团抓住,他们就可能知道姓名,已经告诉了土匪。柳砚冰没否认,点下头。
“河上漂你认得吧?”
柳砚冰愣怔,这可不是一般的间话了。匪巢里有人问起河上漂意义非同寻常,这人是她心上一块疤。水香突然问起河上漂干什么?她反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嚎天子,狗子是谁呢?”
疤完全被揭开,不是疼的问题了。柳砚冰惊愕, 自己的秘密全被这塔胡子知晓。他们怎么知道的?她问:
“他在哪里?”
“我们的大当家的就是狗子,报号黑孩子。”
柳砚冰惊异。
“您看看这个。”水香递上一件东西。
啊!她见到一件熟悉的东西,一颗野猪牙做的护身符。河上漂打劫一个神汉,获得了一颗野猪牙,她用它做了护身符给儿子狗子。十几年未见到它……
康国志他们离开架火烧刚出村,蔺老三骑马撵上来,他呼味带喘地说:
“我还有一个事儿没说,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旋风络子的事?"康国志间。
“是!”
“那你就说吧。”康国志下马说。
“有一件我没弄太准成(准确)的事儿,也许对你们有帮助。”蔺老三说,“旋风八成是女人。”
“女人?”
“我琢磨很长时间了,因为整不好掉脑袋的事,我一直没敢声张。”蔺老三说大摸子之死蹊跷,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正确,大摸子曾经对他讲过一件密事——
“大摸子(姓傅)!”一次抢劫归来,大柜旋风喊他。
“哎,来了,大爷!”大摸子怯生生地走进阴森可怖的胡子大柜卧室。平素他无权进人这个房间。其实,大摸子用不着多想,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抢劫可谓满载而归,半路却与花鹤子遭遇,激战中旋风腿部受伤,与我们前边讲述的故事雷同,板弓子和大摸子同样是大柜的马拉子。旋风拒绝别人给他包扎伤口,夜半叫来小胡子。
旋风威严地说:“掩扇子(关门)!”
大摸子关严门,一丝不苟地照大柜的吩咐去做,不敢怠慢,全给子人在大柜面前都如老鼠见猫,大气不敢出。
嚓嚓嚓,大柜掏出锋利的短刀,突然命令道:“掏出你的软硬梆子(男**)!”
“啊!”大摸子惊出一身冷汗。
大柜只有惩罚本塔子睡女人而犯规矩的胡子,才令其掏出软硬梆子,然后被大柜用刀残忍地割掉。越想越怕,他急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哀求道:
“大爷饶命,我真的没有压喇子。”
“弄种!”大柜旋风冷笑几声,扯住自己的裤脚,用刀将裤子一直豁到大腿根部,雪白的大腿被鲜血染得骇人,他说:“往我伤口上浇泡尿!”
天哪,是这么回事啊!大摸子转优为喜,对准旋风的伤口哗哗浇下去。此刻,一片不易被人察觉的红晕爬上旋风的脸,他双眼直直盯住马拉子的**,直到尿完他仍然没眨下眼。
“大爷,完事啦。”大摸子浅声提醒,大柜旋风从呆怔中猛醒过来,下意识地遮住太**的地方,说,“滚吧!"
那一夜,大摸子怎么也睡不着觉。旋风露出大腿时,他感到有些异样,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大爷统领百十号人马,威震荒原,他怎么是……是……不,绝对不是。
一种好奇心理,一种难以遏制的欲望,促使大摸子偷偷注视大柜,例如他的体形,起居习惯,还唐突地尾随大柜上茅坑,看他撒尿是站是蹲,秘密未发现,反倒挨两马鞭子。教训是深刻的,他再不敢贸然行事,专心伺候大柜。
后来,大摸子被处死。处死的真正原因蔺老三不清楚,但心存疑惑。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太阳似乎粘在荒原上空,周遭火炭一样烤着,众胡子仍然躲在地窖子之中,唯有大摸子没歇晌儿,牵着大柜的坐骑到草甸子来牧放。草很深很嫩,马安静地觅食,大摸子闲着无事,翻垛先生叫他没事背背隐语黑话,熟悉络规。
“大摸子!”旋风突然出现在面前,命令他,“把连子(马)糜(拴)住,跟我走。”
谁敢违抗大柜的命令,让跟着走就跟着走,更不敢多嘴多舌。走过一道沙沱,又过一片黄篙甸子,钻进茂密的柳条毛子里,旋风站住,转身问:
“我瞅你小子老想知道爷爷的秘密?”
“不敢,真的不敢。”大摸子感到不妙啦,大柜看出自己的心思,闹着玩吗?闯下大祸,非掉脑袋不可。他发毒誓道,“我要是有那心,就叫一枪打死我,一炮轰死我,喝水呛死我,吃饭噎死……”
“闭嘴!”旋风吼道,四处望望,语气和缓地说,“你转过身去,闭上招子(眼睛),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大摸子的心悬到嗓子眼,双腿颤抖,眼前阵阵发黑。猜不出大柜如何惩罚自己,死定了,怕又有何用,干脆心一横,等死吧!
“转过身看我 ,
眼前的景象把大摸子惊呆了,昔日横刀立马、杀人如麻的大柜,摇身一变,一个丰满诱人的女子。
“来吧,是你的啦!”胡子大柜说。
醒过腔来小胡子被赤条条的女人撞倒,蛇一样缠得他神魂颠倒……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也自然而然地进行和自然而然地结束。旋风穿好衣服,别好匣子枪,和先前**时的女人判若两人,脸紧绷,双眸透出寒光,什么也没说,走出柳树毛子,走过黄篙甸子,走过沙沱直奔胡子老巢。
大摸子牵着马,默默地跟在大柜后面走,眼盯着旋风身后突出部位,回味女人……老巢近了,旋风突然掏出手枪,子弹掀飞大摸子的天灵盖。
“大爷,怎么啦?"蔺老三匆匆跑来问。
大柜旋风冷冷地说:“他给跳子(警察)放笼,我点(杀)了他。”按胡子络规,给官府或警察、兵通风报信,要被处死。
蔺老三始终认为大摸子之死与放笼没关,猜测他可能发现了大当家的秘密。
此事令康国志惊喜,如果胡子大柜旋风是个女人,那么李秀娟就没有预料的那样悲惨了。
旋风络子大柜是个女人?
[1]毒誓词:一枪打死我,一炮轰死我,喝水呛死我,吃饭噎死我……
[2]炮台和秧房当家的均为四梁八柱。
[3]在女人肚皮上搓麻将,胜负决定谁占有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