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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擒狗驮子 01

关东女匪 徐大辉 5473 2024-10-16 21:34

  

  巧的是袁老板今夜不在十里香村,他有事儿去了四平街,需要两三日回来。

  “前半夜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常文清说客栈头半夜热闹,有些响动也容易给掩盖过去。

  十里香村夜晚糕点铺这一块打佯闭店。花柳店这一块,进出随意,有些流娟并不在店里过夜,完事拿上钱走人,经过大门时向值夜的伙计点下头,遇到高傲的野鸡头也不点了。属于花柳店这一部分就比较松懈,伙计很少过来,后半夜有巡夜的,也只是挑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地走一圈。

  行动前,参加最后研究行动计划的除了猛鹜,他们几个人都在场。王瑞森说:

  “进到客栈里,人越少越好。”

  “我自己抓狗驮子。”常文清说。

  这个方案也想过,常文清本来住在里面,他去抓狗驮子,将目标弄到房后,等在外边的人接应,人不知鬼不觉,把告密者抓走。

  “文清一个人单巴股(孤独无援),是不是……”王瑞森觉得至少两个人把握性大些,他说,“我混进客栈,帮把手。”

  “日后兵、警可能要调查……”康国志说,抓狗驮子熟面孔和陌生面孔出现都是一回事,容易被店伙计记住提供给兵、警,“总得有人进去抓他。狗驮子自动走出来就好啦,我们半路截获他。”

  “目前看,狗驮子还不能走出院。”朱汉臣说,“我同意常文清自己在里边抓狗驮子,我们等在后墙外边接应。”他对武艺高强的侦察员抓获一个汰歪的狗驮子充满信心。

  最后决定,由常文清一个人抓狗驮子,送到后墙处,由康国志带走,然后常文清还照常住在客栈里,这是个周全的计划。说不定狗驮子消失,就如一颗露珠蒸发,没人注意到他,军警根本不会在乎告密者的生死。

  “还有一个问题,狗驮子缥娟,去抓人被她撞见,对我们不利。”王瑞森说。

  这个问题常文清想到了,他观察到暗娟出现在十里香村时间都很晚,想必她们有家有口,甚至有丈夫,卖**属于迫不得已,晚些时间出来避熟人眼目。办法一是稍早一点动手,赶在暗娟到达之前行动结束,二是戴面具,让她即使在场也看不清。

  “文清你戴上面具,”康国志说,“这很重要。”

  往下就抓狗驮子的细节做了填密的研究,比如时间、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等等。

  常文清早早回到十里香村,视线没离开目标所住的屋子。从中午到黄昏,门窗都关着,没人出没人进,便溺大概在屋子里。当地人习惯夜间使用便桶,俗称尿罐子,狗驮子不出屋,还要加上屎盆子。吃饭如何解决?狗驮子总得吃饭吧?可是为什么没见他出来吃饭?客栈有伙食,根据投宿客人的需要给做,钱多客人开小灶,钱少吃大锅饭。为寻找狗驮子,常文清吃过一菜一汤的大锅饭,也吃过小灶,两种场合大餐厅小餐间都不见狗驮子。是不是跟袁老板的家人一起吃呢?或是天黑后出来吃饭,免得谁看见他。

  只要你不出门……常文清一直盯到夜幕降临,能够掩护狗驮子,也能掩护侦察员,他揣上面具―极普通的一只面袋子,从头套到肩,抠两个窟窿露出眼睛―悄悄来到目标的房门前,他在等夜色更浓些,也在等约定的时间。离门很近了,只十几步就蹿过去。屋子里静得令常文清心焦, 目标可别没在屋子里,半天白盯了,那样行动就得被迫取消。

  今晚的院子比素常安静得多,稀崩的(寥寥无几)走来走去的几个人,有住客也有店内杂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忽然里边亮起灯,窗户帘有破洞,昏黄的煤油灯光软体虫子一样钻出来,爬到窗台上,又是意料之外的动物帮了常文清的忙,要不然门在里边警惕地插着,还真不好叫开,砸门容易惊动他人。

  帮助常文清的是一只小鸟,鸟往亮处飞,它把目标的屋子当成光明的地方,在窗户上扑棱。这种现象多发生在落第一场雪,尤其傍晚突降的大雪,鸟一下子情了,惊惶乱飞才扑到住家的窗户上。不该发生此事的季节真实地发生了。

  鸟仍然上下翻动,它认准窗户的光亮是太阳,那里是太阳照射下的广阔空间,到那儿可自由飞翔。往往都是想得太美好,才忘乎所以,厄运来临尚未察觉。

  狗驮子跑出屋子,手拎把大扫帚猛拍猛打鸟,窗户纸有几处被打破。有那么几次鸟的思维正确,离开不真实的光亮飞向黑暗,能获得生存的机会,但是它没坚定信念…鸟最后被拍住,狗驮子抓在手里,一定很是兴奋。

  常文清决定抓住此机会,在狗驮子转身回屋时跟进去,几个动作设计完美,实施起来也如设计一样完美。

  “你是谁?”狗驮子惊愕道。

  戴着面具的常文清警告道:“想活命,不准出声,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狗驮子见到面袋子露出的眼睛像两个黑洞阴森骇人,第三个黑洞是枪口,他最怕这个金属黑洞,怕它发怒说话。他的脑袋快速运转起来,是什么人?打劫还是寻仇?他倒希望是遭打劫,得的赏钱还有四十八块大洋没花,宁可都献出去,不丢命就成。

  “委屈你啦!”常文清绑上狗驮子的手,堵上嘴,将面具给他戴上,吹灭灯,到门前朝外观察,确定没问题,将狗驮子扛口袋似的扛出屋子,迅速跑到后院,等在墙外的王瑞森翻墙过来,帮他把狗驮子弄出墙外去。

  常文清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炕上想,朱汉臣和王瑞森帮助,从城墙某一处出去,他们俩人返回,六号一个人带狗驮子回到根据地。计划就是这样设计的。

  事实也是如此,狗驮子被弄出十里香村的后墙,由康国志他们三人带走,通过一片蓖麻地,直奔最安全的出城地点―侦察员两次进城的地方。

  到了准备翻越的那段矮城墙,像搬出一截木头,将仍然蒙着头的狗驮子弄出墙外,康国志带走他。城墙里侧的朱汉臣、王瑞森向康国志挥手,他们彼此不能说话,避免被狗驮子听见。

  此次行动计划中还有一个细节安排,备一匹马在城墙外的树林子里。康国志将狗驮子稠上马背,消失在夜色之中。

  告密者坐在西满军区的一间审讯室里,康国志主审他,尚不知与审问他的人昨夜同骑一匹马疾驰了百十里,来到这个地方。

  ”说吧,狗驮子。”

  “我有啥说的?”狗驮子一副无赖相,像他的绰号一样,耍起狗驮子来。当地人称狗熊为狗驮子,耍狗驮子就是耍狗熊,“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

  “狗驮子,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八……不,东北人民自治军。”狗驮子回答。

  “说说你的告密吧!”

  “我没告什么密。”狗驮子矢口否认道。

  “你向113团提供工作队夜晚住在三不管村的情报,致使我们的同志被敌人杀害……”康国志指控他的行为道。

  狗驮子额头沁出汗珠,东北人民自治军什么都知道,这回死定了。从决定去告密那夜起,他就想到有一天被抓的后果。腰里缺钱,手几日未摸牌发痒犯大烟瘾一样难忍,到处琢磨钱的时刻,有人的一句气话提醒了他,于是有了一次挺而走险。

  狗驮子输干爪,两天没吃饭他连走回家―三不管村的力气都没有了。亮子里有一处可救急的地方,远房表哥的十里香村,捡糕点渣子都够填饱肚子。赌徒有时将冻死不下驴视为骨气,万不得已不去糕点铺,胖表嫂活着的时候去过几次,她可怜他施舍吃的,表哥总是不给好脸子,用眼角看表弟。

  秋天的太阳要晒倒他似的,光线中身体脱水萎缩,眼冒金星,梦游一样行走到十里香村,多半是本能支配。

  “喳,你咋造成这样啊!”袁老板惊诧道,见表弟如同水中一片树叶似的漂来,实际是走路身体打晃。

  “哥呀,饿的,两天凉水没打牙。”他哭腔乱韵说。

  听到这样说糕点铺老板的反应极为冷淡,让一位饱汉子去体验饿汉子饥恐怕难。他最先想到的是十赌九输、十赌九骗、十赌九诈、十赌九缥……输耍不成人!

  “你饿?”表哥间。

  “饿透腔啦!”

  十里香村不缺少食物,袁老板不愿给赌徒吃,雪上加霜地折磨饥饿的人,说:

  “现成垫嘴的东西没有了,你挺一会儿,等槽子糕出炉。”

  “挺不了了,表哥,啥都行啊!”饥饿者真正意义的饥不择食了,“只要是吃的……能垫肚就行。”

  “刚做坏了一盘槽子糕,只是起子[1]放多了,哦,不能吃,你挺一会儿吧,等新槽子糕。”

  “不啦,我能吃,啥都能吃。”

  “把那盘起子大的槽子糕端过来!”袁老板说。

  什么起子大起子小的,狗驮子像狗见到骨头一样,狼吞虎咽半盘槽子糕。起子大的槽子糕常人涩得难以下咽,饱了不好吃,饿了甜如蜜。饿红眼的赌徒吃得很香。

  吃饱的狗驮子难受在表哥面前,进食超速胃不适应提出强烈抗议,眉心处拥挤着痛苦。

  “近日手气不佳?”表哥问。

  “点儿低。”狗驮子说。

  “十赌九输,耍钱有发家的吗?”

  “可我也不会别的。”

  袁老板心里瞧不起赌耍之人,说:“想挣钱还不容易,满大街都是钱,看你去不去哈腰拣。”

  “表哥,真有钱我能不拣?街上屁也没有,要屁都没人给我放。”狗驮子说得悲哀,话里话外连表哥也不肯帮助他。救急不救穷,输得尾毛净光的赌徒更没人愿救济。

  糕点铺老板人精儿,他岂能听不出含沙射影?于是蹦出句对穷途末路的狗驮子来说,意义非凡的气话,说它非凡是怂恿了一种贪欲的膨胀,出现了今天的后果,袁老板说:

  “向113团检举一个东北人民自治军的工作队员,给十块大洋,你耍钱不如干这个来钱快。”

  起初狗驮子当表哥说气话,随便说个例子,没太往心里去,离开十里香村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有了食物,瞅街上的景物心情不一样了,起子放多了的槽子糕还涩在嘴里,但力气的恢复未受到影响,有用无用的东西全有兴趣看了。

  临街的梳蓖铺前围许多人。狗驮子想不至于围看铺子竖招上的―脊齿磨来巧匠手,蓖梳助得美人妆―骄俪句吧?他也凑上前去,见众人不是看铺子竖招,是看一张布告,驻军113团发布的,主要的意思是三江境内出现了东北人民自治军的工作队,谁检举一名工作队员赏十块大洋。

  “表哥也这样说。”狗驮子心想。

  走出城去,槽子糕还在消化之中,狗驮子打起饱隔,反上来殃食(消化不良)的气味,路旁生长野薄荷,他揪几片老叶子塞人口中,浓郁的香气覆盖住臭隔,继续赶路。

  薄荷还在嘴里停留,快接近河岸时,他竟然咀嚼出钱的味道,是硬通货大洋的味道。工作队员―十块大洋―工作队员,满脑子是这个等式。假如自己知道两个工作队员,就是二十块大洋,三个呢?赌徒越算越兴奋,最后算到几百大洋,人性之恶在那个秋天里汛期河流一样骤然上涨。哪里有工作队员?见到摆船人宋生想到宋生家就有工作队员出现,不知现在有没有。

  “过河嘲!”狗驮子朝河对岸喊道。

  宋生摆船过来,开玩笑道:“过河,哪有人啊?”

  “我不是人?”

  “你算人?”

  一个村子住着,开玩笑是一种联人儿(人缘),不会这个你的人缘就差。

  “你到底讲不讲,狗驮子?”审问他的康国志间。

  狗驮子至少现在不能讲实情。

  “带下去!”康国志命令道。

  回到羁押的屋子,狗驮子躺在土炕上寻思往下怎么办。东北人民自治军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们的人被杀,会饶过自己吗?他们将怎样处死自己,用枪还是用刀?

  告密者拿到五十块大洋,他心飞到赌场,掷般子、推牌九、打麻将、押宝……玩什么都行。刚走到营房大门,忽然给人叫住:

  “那谁,你先别忙走。”

  狗驮子站住,见骑兵营长叫自己,迷惑道:“长官,您叫我?”

  “叫你。”

  “有事儿?”

  “俞团长请你晚上看戏。”骑兵营长说。

  团长给了赏钱,还要请看戏,肯定是二人转了,赌徒爱看戏,没钱看也没工夫看,再说了大车店里滚地包唱的没意思,到军营里来的戏班子定准好看,又是团长请看戏,他受宠若惊。

  “你在这儿等吧!”骑兵营长带告密者到一间空房子,说,“开演时来叫你。”

  空房子挨着骑兵营的营房,屋子堆满与当兵无关的杂物,箱子柜子,上面有日本文,赌徒一个不认识。他坐在上面当凳子,想着晚上的二人转,梁赛金撰面段子能哼上几句:快随大哥回转家乡啊,咱俩是一个娘啊!

  太阳卡山,一个士兵来叫他:“跟我走!”

  “在哪儿演,没见戏台子。”狗驮子问。

  士兵疑惑的眼光望他,什么都没说。

  “昌梁赛金拼面吧?”狗驮子问。

  士兵仍然未吭声,带狗驮子走进废料场,见到四周围着持枪的士兵,顿时心就凉啦,腿也发软,这儿哪是看戏啊,像法场。

  “立正!”士兵喊道。

  骑兵营长在几名下级军官簇拥下来到,用手拄着马刀站定,在场的士兵才稍息,他一挥手,五花大绑的五个人被押过来,赌徒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场面,士兵用刀刺死五个人,其中三个他算认识,从三不管村抓来的。

  “喂,我们营长叫你过去!”士兵叫他。

  吓断脉的狗驮子脸纸一样白,他战战兢兢走到骑兵营长面前,冻透了似的直打牙儿帮骨(牙齿相互磕碰),说话不连句儿:“长、长官,叫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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