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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徐大辉 7937 2024-10-16 21:34

  

  杨水生要赶在房子倒塌之前带儿子逃离。他叮嘱儿子说:“牢牢把住爸爸,咱们走!”

  “爸,你怎么不找一条船?”笨笨问。

  天真的问话他没法回答。若干年前自己也天真问母亲,她也没法回答。

  天真不都由年龄决定的。比如,杨水生背着儿子游到安全地带需要横渡洪流。洪水中裹挟那些危险东西―建筑物的材料、树木、生活用品―随时威胁生命,人很脆弱,被一根木头撞一下就可能丧命。

  不逃连生的希望都没有。杨水生带着儿子纵身跳人洪水中……

  那次,杨水生突然回家来,母亲惊喜:“水生!下学啦?”

  “嗯,妈。”杨水生放下带回的东西,他说,“于伯给的一坛腌河虾和嘎鱼。”

  “还有嘎鱼?”母亲像是于长河给东西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高兴还有嘎鱼。

  “我去买嘎鱼给妈吃,鱼市被取缔,没卖鱼的,”杨水生讲嘎鱼的来龙去脉,“于伯现给打的,并给收拾好。”

  母亲还是没有说什么,这跟她的为人处世不太一样。感激的话没有,表情总该有吧,也没有。她说:“我炖鱼去,正好我今天捡(买)了豆腐,嘎鱼顿豆腐。”

  “妈我帮你做。”他主动帮助母亲做饭,意在多跟她在一起唠唠磕磕。

  过去他也助过炊,母亲忙锅上―切菜、掌勺;他忙锅下―抱柴烧火。

  他们使用土灶―铁锅、泥灶膛烧柴禾。

  母亲喜欢浓味的菜,沸油炸香麻椒粒和葱姜,不使用酱油而使用大酱,她年年下黄豆酱。坪黄豆摔(做)酱块子隔好(发酵)下大酱,这一道程序她做得津津有味,并说:“等水生娶了媳妇有了家,妈给你们下大酱。”

  她说这样话很早,他尚未不懂媳妇是什么的时候就说过。儿子不懂娶媳妇却懂大酱,就说:“吃妈下的大酱,香。”杨水生长大了,母亲反倒不说这些,大酱年复一年的下。俗话说:小葱蘸大酱越吃身体越强壮。东北人餐桌离不开大酱。

  嘎鱼在滚热的大酱汤中下锅,香味飘出来,杨水生吸得很深,满肚子豆腐酱汁儿嘎鱼味道,回味时蓦然想到腌河虾,问:“妈,以前我们家吃的腌虾,是不是于伯做的呀?”

  母亲一愣怔。

  “妈,于伯说你爱吃腌河虾。”

  “哦,”母亲缓过神来,承认道,“是!”

  开锅的鱼还需炖些时候,灶膛里的未燃尽的葡萄火(文火)足以够用,不用再填柴,他们母子来到院子里。小院被母亲勤劳得很整洁,木栅栏隔着菜地和活动区域,主要是过道和存放一些农家过日子的东西,也叫手使用的家什钩杆铁齿什么的。空间被充分利用,种了一棵贝达葡萄―那时村子还没引进红提、矢富罗莎、维多利亚、红乳、无核白鸡心等优良品种―和一棵海棠果。

  爬满蔓子的葡萄架下,两个树墩子作为凳子,上面铺着母亲用玉米叶编的垫子,坐上柔软舒适。挨着葡萄架是几棵北方户外常见的花草,美人蕉、土豆花(大丽花)、打碗碗花……蜻蜓要在黄昏时分光临小院,此刻只有一只白色蝴蝶一会儿飞到菜地,一会儿飞回花间。有蝴蝶和蜻蜓做伴,母亲一定不寂寞。

  杨水生四岁时父亲去世,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奇怪的是一张照片都没留下。长大后他分析有三种可能:父亲不爱照相,一张也没照过;母亲藏起来父亲所有照片,包括一些证件照;第三种可能是母亲毁掉父亲的全部照片,最后一种可能性不大。那么第二种呢?藏起照片不让儿子看,又是为什么?解释不通。只剩下第一种情况,父亲生前不爱照相。

  因为懂事,他从来没向母亲要求看父亲的遗照。长大后,觉得父亲照片是个极敏感的话题,尽量不提。父亲的骨灰存放在北沟镇的殡仪馆内,母亲领他去祭扫过,骨灰盒上也没照片。

  算一算孙颖守寡应该是在二十四岁,至今守了二十多年。寡妇门前即使无是非,也难清静。她年轻时在于船口村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孙大美。

  丈夫去世她还年轻,再嫁天经地义。她自己没找,媒人主动上门也没说成。一句话:不找!守寡下去的女人再不嫁的多得是,和儿子水生相依为命,也十分自然。

  寡妇不夜哭―《礼记》上说身为寡妇,要安心守节,不能在深夜里哭泣―但是寂寞不可回避。如何排遣寂寞?想男人怎么办?孙颖正年轻,村子人怀疑她能守得住。事实上,她有意中人,暗中来往多年,直到现在还来往。开始是被一个人,后被全村人发现,从私下议论或暗中散布传说,到公开的秘密。于船口村要是说不知道,只有一个人不知道,就是杨水生不知道,没人对他说,这种事无法对他讲。就是母亲也不能对儿子说。

  男女风流韵事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代过去,情人、相好、铁子、二奶、小秘、小三.....一串男男女女之间亲密词汇风一样刮,没什么新鲜感,再无聊也不去议论寡妇风流事。

  杨水生并不是粗心,儿不嫌母丑,他绝对不会去注意寡妇母亲的行为检点不检点。稍加留心、在意不难发现。母亲在房子上向南边望什么?远处有一条河流,是忙牛河。还有吃的腌河虾,不见她做腌虾,却经常吃到它。

  今天,母亲承认她爱吃腌河虾,而且是于伯说的她喜欢吃腌河虾。儿子还是还没往男女方面上想,原因有二,他年龄尚小,不懂男女事情,或是借懂;第二就是她是自己母亲,任何有损母亲尊严的事情他都不会想,母亲永远是伟大、完美。他倒是要想弄明白腌何虾的来历,于伯送的腌河虾同家中的腌河虾有什么联系,味道一不一样?他问:“于伯做的腌河虾,跟咱家的腌河虾……”

  母亲不想掩盖这个真相,说:“咱娘俩吃的腌河虾就是于伯做的,这么些年他一直给我们做。”

  孩子单纯感激于伯的腌河虾。

  宽容地去看待一个年轻寡妇心中的秘密,那些隐私还是她独自珍藏着好。都是人吗?七情六欲同声色犬马区别才合乎人性。不是六欲,单说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杨水生母亲有,她爱谁?寡妇的爱注定与太阳无缘,只能在月光下偷偷摸摸……她愿意这样吗?想公开、尊严地爱,世俗决定这种事情像做贼,所以才偷偷摸摸。对谁都不能倾诉的爱,包括最亲骨肉都不能。或许有一天,母亲对儿子说:“妈妈有个男人!”

  这一天不好寻找和确定,儿子必须和明白母亲的六欲―色、声、香、味、触、法―同天下的女人一样,允许她一种方式真实地表达,她也不愿意鬼鬼祟祟啊!

  “妈,于伯看嘎鱼不多,第二次去打(鱼),撇下第一网打上一只乌龟,他就收起网,不打了。”杨水生学说这件事,想在母亲这里找到答案,“于伯脸(色)不好看,他突然不高兴。”

  母亲看眼儿子,是看他有多大年纪。她清楚他的年龄,看一眼是决定对他怎么说。有些话要分年龄段,到了什么年纪该对孩子讲什么,需要斟酌的。

  于长河网上乌龟,按当地打鱼人风俗,如果是当天第一网打上乌龟,意为晦气,全天打不到鱼了,收网回家。是不是风俗呢?看来不是,他不是第一网,先前撇了多网,打了好一阵鱼。觉得嘎鱼太少不够水生母子吃,才拎网第二次来打鱼。

  “于伯有些生气……”儿子说。

  “唔。”母亲可以想象到于长河沮丧的样子。

  “妈,于伯因为打上来乌龟?”

  “也许,就是!”母亲很含糊地道。她不能说出猜想到的原因,并非是不确定不说,而是因为不便说。乌龟,俗名王八。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讳,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别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侮辱话:你个小王八头!市场有王八卖,买王八,不能喊卖王八,要喊卖我。丑化自己逗笑,吸引顾客。

  看旧时代乞丐如何用王八来编歌谣,咒骂买卖店铺吝音老板:

  掌柜姓王名白薯,

  兄弟排行三加五,

  王八生来好命苦,

  身上总背一面鼓。

  天气越热越出自,

  见到水坑往里扑。

  于长河无疑忌讳乌龟的俗名,联想自己给谁弄嘎鱼,事情怕凑巧。也就这么凑巧,他收网不打渔。母亲想到的这些,能说吗?不能说!所以儿子问她就含糊回答。

  “打上来乌龟怎么啦?”儿子追问下去。

  母亲不准备回答。她说:“吃饭吧,嘎鱼熟啦。”

  酱汁豆腐炖嘎鱼―纯正卤水点的大豆腐炖的―吃起来很香,儿子没注意到母亲一顿饭里的表情,自顾自己吃,贪吃,东北话说就是“敞开肚子可劲造”,乌龟的疑问早忘到爪哇国去。

  吃得饱饱的,又枕头挨着母亲,儿子感觉幸福和安全中大睡。可是母亲却睡不着觉,不想于长河打上来乌龟的事情都不行。

  “换了你,小臭让你当王八,你怎么想?”一个愤怒男人指责另一个男人,被指责的男人不吭声。

  孙颖忘不了那个场面,那时还没有水生。

  “明跟你讲吧,我的玩意不好使,她肚子大起来找你算账!你不是让我当王吧吗?我让你去喂王八!”愤怒男人进出狠话,诅咒摆船人最狠落水淹死,尸体给鱼鳌虾蟹吃掉。

  该说说这个愤怒男人。杨水生母亲死去的丈夫,他叫杨树林。他们都是出生在五十年代,成婚七十年代后期,也就是今天70后的杨水生们制造者。父辈婚姻无法跟今天的子辈相比―婚前同居、网络闪婚―需要恋爱很长时间。 自由恋爱,经人介绍都是如此。

  很长时间相对当下闪婚说的,其短长参差。正常情况是这样,杨水生母亲和杨树林破天荒地闪了一次婚。

  1977年冬天,准确的日子是农历冬月初六,不是专职媒婆却介绍成几个的吕大群―那时他还不是村长,近年当选村长―登门来,年纪比被介绍的人大不了多少,属于年轻的老红媒(村人语),进屋便说:“大叔,我给孙颖介绍一个人儿。”

  孙家只爷俩,孙老汉和闺女孙颖。媒人进来时,孙颖不在家,去邻居家借二细箩―碾米磨面用具,分粗箩、细箩和二细箩―筛玉米面。

  那时儿女婚姻虽然不完全由父母包办做主,也参与意见。媒人根据青年男女在家中的自主程度、婚姻是否自己做主等,向其父母怎么说。孙颖属于绝对听父亲的那种,不是不准她自主,而是她自做不了主,她从小到大没主意。了解了这些吕大群才向孙颖的父亲提出,想好了怎么说。

  “哪的人,谁家的啊?”孙父问。

  “本村人,你再熟悉不过。”媒人说。

  “谁呀?”

  “杨树林。”

  “哦,三权啊!

  杨家哥三个,乳名就顺着姓叫下来,老大叫大权,老二叫二权,老三叫三权。如今制造树权的杨老汉已经成为一棵快要枯死的树,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在即要风干老死时刻,和他合力繁殖新树的那棵老树―老伴急病死去,未出半年,在田里干活的大儿子大权,给雷劈死,刚刚埋上他坟土未干,二权又出了事,喝酒喝多了上厕所掉人坟坑淹死,半年之内,杨家发送(安葬)三口。

  “舅啊,找人看看吧,是不是有什么说道啊!”外甥对杨老汉说。

  在于船口最不相信鬼神的就是杨老汉。一年,北山中的乱尸岗闹鬼,传说有鼻子有眼,看见鬼在大贵香的坟头敲敲打打,嘴里念叨什么。村子人担心鬼夜晚进村,家家户户早早关上门,躲在屋子里不出去,户外见不到一个人,于船口陡然成了死村。

  “世上哪儿有鬼?人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杨老汉不信邪,不信世上有什么鬼神,最能表明他观点的是,文革后期,村子清除涂写在住户房墙、院墙上标语口号。当年在他家西山墙上写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村上安排吕大群领人挨家逐户清除,白灰写在墙上,风吹雨淋字迹模糊,但也能看清。

  “干什么?”杨老汉问。

  “文革的产物,过时了,弄掉……”吕大群说。

  杨老汉说指着西山墙说:“留着这些,留着。”

  “大叔?”吕大群迷惑道,“您要留它做什么?”

  “留着!

  杨老汉没说为什么要留着,村上安排人清除标语口号,和当年安排人写上这些东西没什么区别,那是那时候的需要,现在是现在的需要。不同的是,那时是强制不让往墙上写都不行,现在抹不抹掉还有尊重房主意愿的意思。杨老汉坚持不弄掉,吕大群带人准备离开,被他叫住:“你们把门前院墙上的字整掉吧!”

  院墙上的标语且不说文采,但很风趣。据说三江市一位主管计划生育的副市长来于船口调研,挥毫题写了这条标语:少生孩子,多养猪。领导的著名题词,村子作为座右铭,发家致富经,涂在农家院墙,广而告之家喻户晓。

  “它没过时呀,大叔。”吕大群迟疑道。

  “少生孩子,多养猪就能富?不外出打工……”杨老汉脑筋不笨,观念也不落后,说出一堆道理。

  “村长没说弄掉这条标语啊,我们听村长的。”吕大群说。

  杨老汉上前从吕大群手中拽过扁铲,自己动手俄掉标语,而西山墙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标语报保存下来。

  村子传扬北山乱尸岗可怕的闹鬼,杨老汉主动站出来,他要戳穿有鬼谣言,指着自家西山墙上的老标语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字?”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乱尸岗上的鬼,看你杨老汉怎么个扫法?杨老汉行动惊人,他要去捉鬼。夜间独自一个人去北山乱尸岗!有人注意到这位钟馗式的人物手中的东西,一根弯七裂八的木棍,和一瓶白酒,地产的高度数白酒。

  “他拎着桃木棍。”村民说桃木辟邪。

  “带酒干什么?跟鬼喝?”

  “八成鬼也喝酒。”

  “不一定跟鬼喝,跟大贵香喝吧!”

  村民议论纷纷。

  大贵香当年未和于长河搞成对象,自杀身亡。由于未结婚,摸电门又属于横死,风俗进不了她家的坟莹地,单独埋在一边。当村干部的哥哥后悔,知道妹妹如此刚烈殉情,不如同意嫁给成分高的于长河,地富反坏右的子女受点歧视和窝扁,但也能活,咋地也比死了强。怀着愧疚之心葬妹,坟修得特别大,在乱坟中突出、显眼。

  村人一眼就能认出大贵香的坟。杨老汉来到这座孤女坟前的夜晚没有月亮。天空无云星光倒明亮,可以看清坟头青草中有一朵野花绽放。他以村中长辈口吻说道:“孩子,原谅大叔夜里来打扰你睡觉……”他说了一大堆话,大贵香活着时和她都没说这么多话。

  乱尸岗静谧得特别,偶尔有一只鸟掠过,说不清它夜晚匆匆飞向哪里。

  宁静中他迷糊睡去,看样子从容地等待鬼来叫他。梦随之到来,他梦见月光下一棵树,是棵杨树,枝枝权权很茂盛……哒哒的足音由远而近,他已不是在梦里,一个人手持木棍站在面前,可见杨老汉胆子有多大,他问:

  “你是人,还是鬼呀?”

  “我输了钱,来姑子坟讨……”来人同样是大胆,他泰然道,“你知道这很灵,很准的。”

  赌博习俗―据说有观梦、掏灶坑、蹲坟头、向鬼神求签等迷信活动―中半夜敲孤女坟,看出现什么好去猜什么,多见押会。敲孤女坟是其中一种。押会《十二月歌谣》,列举一段:“正月里来正月正,音会老母下天宫,元吉、河海把经念,安士姑子随后行。二月里来是新春,天龙、龙江跳龙门,跳过龙门下大雨,五谷丰登太手春。”

  “你在这里干什么?也来……”赌徒以为遇到同行。

  “不,等你。”

  “等我?”

  “村子人说你是鬼。”杨老汉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你跟我进村一趟,证明一下。”

  赌徒通情达理,连夜跟杨老汉下山进村。人们说杨大胆逮回来一个鬼。

  见到这个鬼后,关于鬼的传说顿然消失,恐惧气氛解除。

  一个不相信鬼神存在的人,在家中连续出事―杨家半年里先后死去三口―信念开始动摇、改变,外甥一说家里可能有说道,他信是真的有说道,大部分亲人死去,再也死不起了。谁能阻止死神光临,他相信谁,不管是人是鬼。他说:“外甥你看找什么人?”

  “大神!

  如果是在亲人不出事之前外甥这样说,会被舅舅骂出门去。现在不同了,有病乱投医。

  神汉被请到杨家跳大神,时间在天黑后。有一个讽刺意味的细节,跳神前排出啤酒―神汉在杨家吃的晚饭,喝了两瓶啤酒―去西房山撒尿,正是站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下面,掏出出水龙头时抬头无意看见那几个字的。瞧神汉的反应,嘿嘿冷笑,然后举起龙头浇上去,啤酒颜色的尿液顺着山墙淌,一直流到脚下,神汉惬意。他小时候一定是个坏小孩,老是搞恶作剧。

  杨家人看神汉表演跳大神,只有杨老汉和杨树林,其他子女分出另过,未结婚的也就剩下老儿子杨树林,请人跳神也为了他,三个儿子没有了两个,最后这一个奋力保住,香火、根……传宗接代全指望他。

  神汉敲起驴皮鼓,丁丁咚,唱起大神声调:

  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户户把门关。

  大门上了锁,

  二门上了栓。

  喜鹊老鹊奔大树,

  家雀扑蛾奔房楷。

  五爪金龙归北海,

  千年王八回沙滩。

  十家上了九家的锁,

  只有一家门没关。

  要问为啥门没关,

  点香打鼓请神仙呐,

  哎咳哎咳呀!

  左手敲起驴皮鼓,

  右手拿起赶仙鞭。

  驴皮鼓,柳木圈。

  奔嗜儿啦喊报得远,

  横三竖四八根弦。

  还有这乾坎良震翼离坤兑,

  八个大铜钱呐,

  哎咳哎咳呀!(见大神调)

  杨家折腾了半夜,花了五百元钱。有没有效果呢?反正杨家很太平再没出事,杨树林活得好好的。外甥再次上门说:“舅,跳大神好使吧,你看表弟太太平平,无病无灾……”他鼓动道,“舅,彻底赶走邪气,还有一招,冲喜。”

  冲喜?杨老汉对外甥,准确说对乌七八糟的东西深信不疑。经外甥一摔掇,没多犹疑同意了。他说,“你安排吧!”

  于船口村子的人对于冲喜并不陌生,从前有人搞过,一直到今天还是有人搞,原因相信冲喜管用,当事人现身说法,有鼻子有眼。不过,在一段时间里―文革之前和文革之中―不敢公开搞。此俗流行关东民间,用喜气冲散晦气、邪气,主要应用于久病、或家中连遭厄运。杨家用什么喜气的东西呢?外甥说:“给我表弟树林办喜事。”

  “唔,树林还没对象呢!”舅舅说。

  “那还不容易,我去找吕大群。”外甥说。

  就这么的说定了,吕大群登孙家的门说媒。连连出事的杨家多少还是让老实巴交的孙老汉顾虑。媒人有一张花说柳说的巧嘴,死人能说活唆!

  经他一番劝说,孙老汉同意将女儿嫁给杨树林。

  父亲同意,需要跟女儿说。说这件事的时候,女儿显得局促不安,不太乐意的样子。他心里疑惑,想了半天,他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啦?”

  “没、没有。”女儿孙颖支吾道。害人就害在不明朗上,她心里确实有了一个人,目前的程度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慕,谁呢?于长河。当然,她不能明确向父亲讲出内心的秘密,还因为于长河的成分高,嫁给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有些会议、活动都不能参加的滋味一定不好受。犹疑或者说态度不明朗,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一场不如愿的婚姻如闪电一般形成……

  杨水生哪里知道母亲和父亲是那样情形下结合,更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母亲和杨树林制造出来的,真正制造他的男人他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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