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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探画眉田庄

  

  亨德利先生回家奔丧来了,可是,有一件事让我们吃了一惊,引得左邻右舍也议论纷纷——他带回来一个妻子。

  一别三年,小恩肖大大地变样了。他瘦了些,脸上失去了血色,谈吐衣着都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就在他回来那天,他吩咐约瑟夫和我今后得待在后厨房里,把正屋留给他。

  亨德利的妻子为在新相识中找到了一个小妹而感到非常高兴。开始时,她和凯瑟琳没完没了地闲扯,吻她,跟着她到处跑,还送给她好多礼物。可是没过多久,她的这种喜爱之情就衰退了。当她变得越来越乖戾时,亨德利也变得专横暴虐了。只要她说上几个字,表露出她不喜欢希思克利夫,这就足以使他激起对这孩子的全部旧恨。他不让希思克利夫跟他们在一起,把他赶到仆人们那儿,不许他再去听牧师讲课,硬要叫他到户外去劳动,强迫他跟庄园里其他小伙子那样干重活。

  开始,这孩子还能忍受这种贬黜的待遇,因为凯瑟琳把她听课时学到的都教给他,还陪他在地里干活或玩耍。看来他们两个将来都大有希望长得像野人那么粗野。小主人对他们的举止行为一概不过问,所以他们也乐得躲开他。他们最大的乐趣是,从一大早就到荒原上,在那儿待上一整天,而事后的惩罚,倒成了可笑的小事一桩了。

  一个星期天晚上,他们两人又因偶尔发出吵闹声或者这一类小过失,被赶出了起居室。到了我去叫他们吃晚饭时,哪儿也找不到他们了。

  我们上上下下找遍了整幢房子,连院子和马厩都找了,也不见他们的影子。最后,亨德利发着脾气,吩咐我们闩上大门,发誓说这天晚上谁也不许放他们进来。

  全家人都去睡了,可我急得怎么也躺不下来,便打开窗子,探头到窗外倾听着,虽说外面正下着雨。我打定主意,要是他俩回来,我就不顾禁令,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路上有脚步声过来,一盏提灯的光透进了栅栏门。我往头上披一块披巾,急忙奔了出去,免得他们敲门时把恩肖先生吵醒。只有希思克利夫一个人。我看到只他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凯瑟琳小姐呢?”我急忙大声问道,“我希望,没出什么事吧?”

  “她在画眉田庄,”他回答说,“本来我也想留在那儿,可是他们毫无礼貌,没有留我。”

  “好啊,这下你可要倒霉啦!”我说,“不到人家把你撵走,你是不会心满意足的。你们究竟怎么会游**到画眉田庄去的?”

  “凯瑟琳和我从洗衣房逃了出去,想自由自在地闲逛一番。后来看到画眉田庄闪亮的灯火,我们想我们正好去看看,林敦家的小孩星期天晚上是不是也站在墙角发抖,而他们的父母却坐在那儿又吃又喝,又唱又笑,在壁炉跟前烤火烤得连眼珠都要烧着了。”

  “那大概不会吧,”我回答说,“不用说,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像你们那样因为做坏事受罚。”

  “你别说假话了,内莉,”他说,“全是废话!我们发现林敦先生和林敦太太都不在客厅里,整个屋子里只有埃德加和他的妹妹两人。他们还不该快活吗?要是我们,准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了!可是你猜猜,你的好孩子在干些什么?伊莎贝拉——我相信她已有十一岁,比凯瑟琳小一岁——躺在屋子的那头在尖声大叫,叫得就像有巫婆用烧红的针刺进她的身子似的。埃德加则站在壁炉边,在默默地哭泣。桌子中央坐着一只小狗,抖着脚爪,汪汪叫着。从他们的相互指责中,我们才知道这只小狗差一点儿让他们拉成两半。这两个白痴!这就是他们的乐趣!”

  “嘘!嘘!”我打断了他的话,“希思克利夫,你还没告诉我,凯瑟琳怎么会给丢下的呀。”

  “我刚才告诉过你,我们笑出声来了,”他回答说,“林敦兄妹听到我们的笑声,一齐像箭似的奔向门口。先是一声不吭,接着便大叫起来:‘啊,妈妈,妈妈!啊,爸爸!啊,妈妈!快来呀!啊,爸爸,啊!’他们当真就这么干号了一阵子。我们故意发出可怕的声音,把他们吓得更厉害。接着我们就从窗台边上下来,因为有人在开门闩,我们想还是赶快逃掉的好。我抓着凯瑟琳的手,拖着她逃跑,忽然她一下子跌倒了。

  “‘快跑,希思克利夫!快跑!’她悄声说,‘他们把斗牛狗[1]放出来了,它咬住我了!’

  “那畜生已经咬住了她的脚踝,内莉。我捡起一块石头塞到了那狗的嘴里,还用尽平生之力一直把石头塞进它的喉咙。终于,有个狗奴才提着盏提灯奔出来嚷道:

  “‘咬住,偷袭手[2],咬紧喽!’

  “可是等他看清偷袭手咬住的猎物时,他的声调就变了。狗的喉咙已被卡住,它那紫红色的大舌头拖在嘴外足有半尺长,下挂的嘴唇淌着带血的口水。

  “那人抱起了凯瑟琳。她已昏迷过去,我敢肯定,这不是吓的,而是痛昏过去了。他把她抱进屋去,我在后面跟着,嘴里嘟囔着咒骂和要报仇的话。

  “‘逮住什么了,罗伯特?’林敦在门口大声问道。

  “‘偷袭手逮住了一个小姑娘,先生,’他回答说,‘这儿还有一个男孩,’他又加了一句,一把抓住了我,‘他倒像个内行哩!’

  “他们正在检查我时,凯瑟琳醒过来了。她听到最后一句话,笑了起来。埃德加·林敦好奇地朝她瞪着眼。总算他还有点儿头脑,认出她来了。你知道,他们在教堂里见过我们,虽说我们很少在别的地方碰面。

  “‘这是恩肖小姐!’他悄声对自己的母亲说,‘瞧偷袭手把她咬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脚一直在流血呢!’

  “‘恩肖小姐?胡说!’那位太太嚷了起来,‘恩肖小姐怎么会跟着个野小子在乡村野地里乱跑?不过,亲爱的,这孩子穿着孝服呢——果然是的——她也许要终生残疾了。’

  “‘她哥哥这样不关心她太不负责了!’林敦先生大声说,扔下我去看凯瑟琳,‘她从哪儿找来这个同伴?哦!我敢断定,他就是我那位已故的老邻居从利物浦带回来的那个小怪物——一个小东印度水手,或者是哪个美国人或西班牙人的弃儿。’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个坏孩子,’那个老太太说,‘与体面人家完全不配!你注意到他的话没有,林敦?要让我的孩子听到这些话,那我可要吓坏了。’

  “我又咒天咒地地骂开了——别生气,内莉——于是他们就吩咐罗伯特把我带走。凯瑟琳不一起走我坚决不走。他硬把我拖到花园,把提灯塞到我手里,还说一定要把我的行为告诉恩肖先生,说完命令我马上离开,然后就关紧了大门。

  “窗帘还卷起一角,于是我重又往里偷看起来。因为要是凯瑟琳希望回家,我就打算把他们的大玻璃砸个粉碎,除非他们让她出来。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林敦太太替她脱去那件我们为出游向挤奶女人借的灰色外套,还摇着头,我猜是在劝告她吧。她是一位小姐,他们对待她跟对待我大不相同了。她使得林敦一家人那失神的蓝眼睛里燃起了一点儿精神振奋的火花——是她那张迷人的脸引起的淡淡反应。我看到他们一个个满是呆头呆脑的惊羡神情。她胜过他们不知多少倍,也胜过世上的任何人,不是吗,内莉?”

  希思克利夫没有为这件事挨鞭子,可是得到警告:从今以后,他要是再跟凯瑟琳小姐说一句话,立刻就把他赶出家门。此外,待凯瑟琳回家后,由恩肖太太承担起管束小姑的责任,要使用伎俩,而不是用强制手段。用强制手段,她会发现是行不通的。

  [1]一种头大毛短、身体结实的猛犬。

  [2]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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