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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大地 许开祯 3566 2024-10-16 21:37

  

  真正的风波还没到来。这一点,五爷比谁都清楚。

  大凡山里出了这事的,闹不上个驴死鞍子烂,甭想罢休。德庆家那是没人,没人你还闹个球,跑了十个也是白搭。黑娃家不一样,黑娃家多的就是人。

  五爷很忧虑。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丢人事会出在他冯家。有胜多好的人呀,硬让那狐狸精给害了。

  五爷这样想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悲哀,老冯家很悲哀。那是人老了的悲哀,是后继无人的悲哀。

  第二天,村子里出奇的平静。秀儿说没事了,让五爷放心。五爷笑笑。他的笑是经历了风霜的笑,是对秀儿单纯的笑。五爷望望秀儿,那一眼望得很长,秀儿垂下头的时候,五爷的目光停留在秀儿肚子上,那儿很平,很平呀!五爷打胸腔里呀了一声,无奈地把目光挪开了。他说,该干啥干啥去,记住,你是分门另过的人,有胜的祸,与你无关。

  秀儿说,不,五爹,我是冯家的媳妇儿。

  五爷极力地把目光抬高,苍老的声音从天空中落下来,娃,你这娃,咋就不开窍呀!

  平静是暂时的,秀儿不懂,五爷懂。昨儿个黑娃们打得太凶,完全忘了正事,他们不得不打回家去。但是,但是他们没有理由不打回来呀。

  五爷的目光跌下来,碎成一摊水。秀儿递给五爷一块小手巾,五爷没接。按规矩,公公是不该乱接媳妇的手巾的。

  桂兰婶的男人来了。

  她男人叫刘大能,过去在村里当骟匠,干些割猫阉狗的活儿,也干过大活,阉死过村里一匹儿马。后来不干了,不干的原因不是他手艺不好,是他老生不下儿子,生不下儿子,再干那个,人们就害怕,怕他把一村的公狗、公猫全阉尽。

  刘大能现在当工头,小小的,不大,但很牛逼。一进村就能看出来。他甚至连五爷都没望一眼,五爷更是悲哀,五爷当队长那会儿,他刘大能敢?现在他敢,五爷悲哀的正是这个。

  刘大能一来,桂兰婶立马就不像了。不是说她的头昂得高了,她的头一向昂得就高,也不是她说话的嗓门儿大了,桂兰婶的嗓门儿啥时小过呀!

  是桂兰婶的屁股扭了。

  冯五爷只一眼,就看到这女人又在胀人了。你瞧,她在村巷里走,好好走就是了,偏要把肥肥的屁股扭成一个麻花,就像牲口带了枷,腿得交着走。这一扭,就扭出一巷的怪味。有人说,那是显摆,冯五爷说不是,冯五爷说一定是桂兰婶的下身长了疮,疮疼啊!

  桂兰婶扭过去,又扭回来,人们就知道她男人刘大能回来了。

  咋弄?桂兰婶关上门问男人。

  你说咋弄?刘大能很平静,平静得让桂兰婶吃惊。

  三女跑了,你一点儿不急?

  急个球!刘大能说给我沏杯茶,泡碗子。桂兰婶泡了碗子,刘大能喝了一口,骂,你这贱人,连碗子都泡不来了,换龙井。桂兰婶忙换了龙井,刘大能又骂,龙井是这么泡的吗?你慌个球,不就跑了吗,多大个事?桂兰婶给他换上茶的时候,他又问,黑娃来过?

  来过。桂兰婶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事儿全说了,不过没说踩奶子的事。那事搁在她心里,是她的秘密。夜里回味的时候,还觉奶子痒痒的。痒比不痒好,桂兰婶这么认为。所以她不说,她怕说了就不痒了。

  行,他娃行。刘大能点了烟,却不抽,拿手里冒。粮食让他装,我看他能装多少。

  我不!桂兰婶一跺脚,屁股差点儿扭成两瓣。

  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能装走只管装,看他娃的本事。

  财礼呢?财礼退吗?

  退!刘大能用力一摁,烟在地上灭了。起身,狠狠说,你记住,欠债还债,欠命还命。我欠人的,拿走,人欠我的——哼!

  那——

  那个球!烧水,我要烫脚。

  夜里,刘大能破格主动了一会儿,桂兰婶很满足,毕竟太久了,她浑身都湿了,汗淋淋的叫声响得满屋子都是。刘大能说,你这母狗。桂兰婶说还母狗哩,连你都拴不住,说着又偎过来,还想要,让刘大能推开了。

  你说,黑娃跟有胜,哪个好?给男人捶完腰后,桂兰婶突然问。

  都不是东西!刘大能一翻身,给了桂兰婶个屁股。睡觉!他说。

  黑娃再来的时候,情况就变了。

  桂兰婶很和气,我娃长我娃短的,把黑娃一伙让进屋里,请上炕,好烟好茶侍候。黑娃本想撒野,撒更大的野,但他没敢。一进屋他就知道上当了,但不上由不得他。

  黑娃你听着,一直在炕上等着的刘大能这才说话,三女是你的,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刘大能养了三个女儿,没跟哪个女婿红过脸,也不想跟你黑娃红。

  就是就是,我知道。黑娃忙点头,忙给刘大能点烟。

  不过,刘大能突然一个不过,把烟从黑娃的火上挪开了,你想跟我红,我也不怪你,谁让我没看好呢,没看好就是我的不是。

  姨父这话说的……黑娃管刘大能叫姨父。他忙起身,说姨父你啥也别说了,我不是吃屎长大的,我能分得清里外,真的,我分得清。

  真分得清?

  分得清,分得清,黑娃又点烟。

  那你说说。

  冯家!这事得找冯家!冯有胜这驴日,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不想活了,姨父你甭生气,有我黑娃哩,我饶不了他。

  刘大能冷冷地盯住黑娃,盯了半天,才让黑娃给他把烟点上。他说,粮食由你装,财礼都在你姨娘手里,一双袜子都不少。我刘大能做事,一是一,二是二,该你拿的你拿,我不挡,挡了我就不是你姨父。

  不,不,不……黑娃快要给刘大能跪下了,从对下这门亲到现在,他还从没这么怕过刘大能。

  我杀只羊,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三女是你的,活是你的,死也是你的,你看着办。说完,刘大能腾地跳下炕,从柜子里拿出把刀子,寒光闪闪的刀子,腾腾腾几步,到了羊圈。等黑娃他们反应过来,一只茁壮的羯羊已倒在了血泊中。

  黑娃望见血淋淋的刀子,腿都软了。

  手抓羊肉吃完,刘大能破例拿出了酒。山里人平日是见不着酒的,一见酒,就没人再去想三女的事了,猜拳声此起彼伏,叫得村子都沸腾了。喝至正浓时,刘大能突然起身,说,我该走了,我县里有事,车马上来了,你们喝,喝……刘大能刚说完,果然就有一辆小车开过来,嗽叭声很响地叫了几下,停下了。从车里下来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握住刘大能的手,说刘老板,刘总,县长让我接你来了。

  黑娃打着酒嗝儿,很想跟干部握个手。干部竟然没理他,黑娃很扫兴,干笑了两声,找个墙根撒尿去了。

  小车离开的一瞬,桂兰婶猛看见里面还坐个女的,很艳、很年轻,跟三女差不多,但比三女好看。

  桂兰婶一下就恍惚了。

  天让黑娃他们喝黑了。夜,讨厌的夜。黑娃很难受,躺在炕上睡不着,他反复地骂自己,窝囊!啥叫个窝囊,这才叫窝囊,让人家一把刀子,几句话,就全给吓退了。妈的,谁不是个男人,咋就要怕他哩。

  桂兰婶更睡不着。昨夜还热烘烘的被窝,一下子凉了,从前心凉到后心。折磨她的,不光是被窝,还有那女人,车里那个女人。驴日的骟匠,对哄我哩,当我是傻子,当我是瞎子。一两个月对哄一次,哼,打发叫花子呀!

  难受。

  黑娃睡不着。别人睡得多香,吃饱了喝足了,就把我黑娃的事不当个事了。狗日的们,以后你们的老婆跑了,哼!黑娃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找人评理。评理,对,他想也没想,一脚踹开了桂兰婶的门。

  接下来的事就不怪黑娃,黑娃完全是无辜的。当然也不能怪桂兰婶,桂兰婶更是无辜的。桂兰婶并不知道黑娃要来,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怪她。黑娃是她女婿,这一点很清楚,尽管三女跑了,但黑娃喝酒时还管她叫姨娘。

  后来黑娃胡叫了,黑娃一胡叫,桂兰婶也就胡叫了,她由不得自己,真的。

  黑娃胡叫是因为他看见了桂兰婶。桂兰婶听见门响,本能地就起身拉灯,这很正常。可灯一亮,黑娃就不正常了。不正常是因为桂兰婶光着身子,山里的女人睡觉都光着身子,谁家都一样,不一样的是黑娃家没女人。

  黑娃看见了女人。

  女人尽管很肥,有很多赘肉,但奶子很大,是真实的大,是雪白雪白的大。

  黑娃说他喝醉了,桂兰婶也说黑娃喝醉了。这时候他们已风平浪静,很满足地搂睡在一个被窝里,他们不想分开,但他们得找到一个理由,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睡下去。

  喝醉是唯一的理由,最好的理由。

  桂兰婶压在黑娃身上,她胡乱动作着,疯子一般地说,我……我……我也喝……醉了。

  没醉的是五爷。他狗一样的日光伸向苍穹,把黑暗中的村子看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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