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样的月光不一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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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沧海出来了,天还是一样的天,城市还是一样的城市,杜沧海也觉得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
杜天河推着自行车站在拘留所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也没说话,老远冲他笑了笑。
杜沧海也笑。
弟兄两个,千言万语,都憋在胸腔里不知从何说起,十五天而已,他们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战乱分离,感慨万千。
只是笑,什么也没说。等杜沧海近了,杜天河拍拍自行车后座,就骑了上去,杜沧海跳上去,自行车轻巧地滚滚向前。到了潍县路天德堂,杜沧海突然跳下来,说:哥,你去帮我弄套干净衣服,我洗个澡再回家。
杜天河说:好。
杜沧海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大狮子拿着一兜新衣服坐在更衣间等他,见他出来,两眼泪光闪闪的。杜沧海笑了一下,接过衣服,穿上,到外间让师傅给刮胡子理头发,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崭新的自己,问大狮子说:怎么样?
大狮子揩了一把泪,冲他竖起大拇指说:还是那么牛逼。
杜沧海张着大嘴,无声而夸张地笑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走!
出了天德堂,杜沧海问大狮子家里还有没有钱,大狮子说有,问他要多少,杜沧海想了想,问:买辆进口摩托得多少钱?
大狮子说:好像一万几。
杜沧海问:你有吗?
大狮子说:有。
杜沧海就去了大狮子家,杜溪张罗着要给他们做饭。杜沧海说不吃,我得留着肚子回家哄咱妈,说完就走了,去大港的一个院子里,挑了辆摩托车,远洋货轮捎回来的,也是走私货,杜沧海眼馋好长时间了,可父母不让买,说做人不好太招摇,你扎别人眼,别人就扎你脚后跟。
出了这档事,杜沧海也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还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现在,整个挪庄都知道他犯事被关了十几天,他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或是悄没声声回去,他得像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闪亮登场,用这种方式告诉挪庄的父老乡亲们,我杜沧海走到哪里都是正南正北的响当当汉子,从不做苟且之事。
就这样,被拘留了十五天的杜沧海,骑着一辆新得扎眼的日本摩托车,像道蓝色闪电,轰隆隆地开进了挪庄,穿街过巷,笑声郎朗地和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进了院子,他把摩托车停在自家门口。手里还捏着饺子的赵桂荣闻声出来,看着耀武扬威的杜沧海,一下子把他抱在了怀里,没合上口的饺子,就拍在了杜沧海的新衣服上。
杜沧海使劲拥抱着母亲,说:妈,让您受惊吓了。
赵桂荣大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把我和你爸吓坏了,还当你犯了多大的事呢。
母亲的用心良苦,杜沧海是懂的,说给街坊邻居们听,他杜沧海没犯法,也没坐牢,这就出来了。
回家后,杜沧海踩着梯子上了吊铺,那里,钱曾经像砖头一样一捆一捆地码满了吊铺,现在,空空****。
赵桂荣怕他难受,说:别心疼钱了,人没事就好。
杜沧海从吊铺上下来,吃饭,和家人谈笑风生,自始至终没提吴莎莎一个字,快十一点的时候,杜沧海要回他自己的房子。赵桂荣有点舍不得,让他晚上在家睡。
杜沧海说不用了,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家里添乱,从今天开始出去单过了。
赵桂荣说:你一个人咋单过?
大哥也一个人,不也单过了好几年了?说着拢了拢赵桂荣的肩,说:妈,我走南闯北一个人惯了。
杜建成这才吭吭了两声,问:沧海,往后你怎么打算的?
杜沧海说:能怎么打算?继续做买卖,电子表是走私的,不让卖了,我就卖别的。
这回打听明白了,犯法的事,咱不干。赵桂荣两眼里含着殷殷的关切。
杜沧海嗯了一声,赵桂荣从口袋里摸出手绢,拿了一百块钱塞杜沧海手里:你的事,多亏了梁所长,买点礼物去感谢感谢人家。
杜沧海说好,转身走了,推着摩托走过吴莎莎家的院子的时候,往里看了几眼,觉得胸口满满的、涨涨的,有种钝而又不断蔓延着的痛。
大吴从家里出来,看见了院门外跨在摩托上往里看的杜沧海,愣了片刻,想笑,又不自在。杜沧海跨上摩托,轰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杜沧海就去即墨路了,整条即墨路上,已经没人卖电子表了,但依然繁荣,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这让他恍惚,好像半个月前,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不曾有大批警察来查走私,不曾有梁所长汗如雨下地舞着棍子阻击试图冲进市场没收电子表的警察,他这个即墨路的元老之一,也没有在这里被人戴上锃亮的手铐带走。
见杜沧海来了,几个原来卖电子表的业户围上来,嘘寒问暖,还有人吆喝着要给他接风,冲冲晦气,杜沧海说不用了,和大家聊了一会,聊以后做什么生意好,聊了半天,对大家七嘴八舌提的进货方向,都没兴趣,就去了工商所,想给梁所长买点礼物,又觉得俗,也知道梁所长的脾气,谁要给他送礼,不亚于是去打他的脸。
在即墨路混常了,大家都知道,送梁所长礼,他非但不高兴,还会脸一黑说你瞧不起他。
工商所在一栋老楼的一楼,统共就一间屋,加上梁所长四个人。他去的时候,梁所长正趴在桌子上写什么,一笔一画的,像是个刚刚学会写汉字的小学生。杜沧海叫了声梁所长,眼眶一热,泪差点掉出来。接他的时候,杜天河说过,这半个月,为了捞他,梁所长腿都跑细了。
无亲无故的,自己不过是个在梁所长管辖范围内做小买卖的,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梁所长能这么待他,他没法不感动。当然,他也知道,梁所长不单单对他一个人好,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在即墨路,只要人品好,知上进,梁所长就会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拢在自己翅膀下面罩着,可如果想玩邪的,他一点情面也不讲。
这些年,即墨路发展势头很猛,老商户很少有走的,新商户不断地加入,逐渐蔓延到了即墨路和李村路周边的路上。商户们家当都很多,周围居民的房子,基本都被商户们租来当仓库了,可就这样,还是粥少僧多,好些商户是拿着大把的钱租不到就近的仓库,每天大包小箱地往家拖又不现实。梁所长就跟大家商量,收摊以后,把货锁在自己的铁皮柜台里,由工商所出面雇几个人,晚上在即墨路巡逻看场,但每个商户每月交一块钱的看场费。
就这样,梁所长张罗着解决了大家晚上的囤货之苦,可问题也随之来了,有人发现丢货,跟梁所长说。梁所长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几天,就把一个叫李大头商户撵了。
李大头不走,非要让梁所长给个理由,梁所长不说,自己动手,烧着电焊把李大头的铁皮柜台拆了,李大头抄了一根自来水管子要跟他拼命,梁所长就指着他摊上的货,说李大头你告诉我,你的货都是从哪儿进的。
李大头摊上的货,杂,但每样不多,都卖得很好,原来,李大头白天看谁家什么卖的好,晚上就拿万能钥匙开了人家的铁皮柜台偷货,专偷热销货,毕竟是偷,怕偷多了,把被偷的人会急,就不敢多偷,掌握的量,是别人可能会发现,但不至于报警立案。
大伙这才明白,曾经因为撬门溜锁坐了三年牢的李大头这是重操旧业了,就气,冲上去要揍他,被梁所长拦住了,只说李大头你以前干过什么坐过几年牢我不管,可你到我管辖的地盘上谋生,就得给我正正当当做人!
李大头被掀了老底,自觉没脸,但嘴上的输,还是不能认的,骂骂咧咧的,让梁所长等着,等哪天他高兴了,一把火烧了即墨路。
大伙就怕了,怕李大头说到做到,真回来放火烧了大伙的家当。梁所长笑笑,说他没这胆。说着,追上去,一把薅住李大头的领子,说李大头,你给我听好了,这么多人给我见证着,且不说日后你回不回来放火,有你的话在这儿撂着,即墨路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了火灾,我都第一个拿你是问!
李大头一撬门溜锁的小贼,也不是多要脸的人,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梁所长震了,还是自觉颜面尽失,掏出一次性打火机,嚷着不用等日后,他现在就放把火烧了即墨路。
梁所长武警出身,身手敏捷的很,一抬脚踢飞了他手里的火机,招呼了几个人,把李大头扭到了派出所,没犯罪事实,也没把李大头怎么着,但震慑效果是达到了。
总之,梁所长这个人爱憎分明,认识他的人,也是爱他的,敬若关二爷;恨他的,犹如小鬼恨钟馗。
见杜沧海来了,梁所长忙起身招呼他坐,又把没写完的东西塞进抽屉,杜沧海笑着说写什么呢,这么神秘?
梁所长说没事瞎划拉。工商所的小王说什么瞎划拉,局里让梁所长写检查呢。
杜沧海一愣,说不能吧,梁所长又不是我,写什么检查?
小王说这检查就是因为你才写的。
梁所长喝了一嗓子,让小王少胡说八道,他写他的检查,该杜沧海什么事。
小王就嘟哝说要不是为了护着他,您能一把年纪了在即墨路上演全武行啊?不上演全武行这检查局里能让您写吗?
杜沧海就明白了,嗓子哽哽地疼了一下,想叫梁所长没叫出来,过了好半天,才说,梁所长,您放心,有了上次教训,违规犯法的买卖我要碰一下,我就不叫杜沧海。
梁所长拍拍他的肩,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后来,杜沧海才知道,因为阻拦派出所进即墨路执法,梁所长在局里受了处分,原本要调到局里去提副处的任命也搁浅了,不由得,就更是内疚。
2
尽管杜沧海从拘留所出来,重新踏上挪庄的土地时的亮相很漂亮,但,内心的颓然,终还是像排山倒海一样地来了。
尤其是来到吴莎莎精心布置的婚房,杜沧海第一次有了人生恍若幻梦的感觉,他躺在**,不动,也不出门。只有父母来看他的时候,他才会做戏似地笑笑,解释说,他不出门,是想一个人好好想想以后的人生路该怎么走。等杜建成两口子走了,他会尽情地流泪,大狮子带着吃的喝的来看他,点支烟递给他,说你要觉得心里闷就抽支烟吧。杜沧海摆摆手,大狮子说要不你就喝酒,说着,自己拎起一瓶啤酒干了。
杜沧海坐起来,像驱赶动物似的往外撵他,想自己安静一会。
杜沧海在家躺了一个礼拜,就骑上摩托车去找吴莎莎了。
孙高第也在,和他骑了一样的摩托车,两人在盐业公司的门口,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打招呼的意思。
吴莎莎出来了,夹杂在人流中,她一眼就看见了杜沧海,跨在摩托车上,安静地看着她,和以往的杜沧海不一样了啊,以往的杜沧海虽然也安静,可他的眼睛里有着火一样热烈的春天。现在,他眼里是秋风过后的萧瑟,暗淡,感伤。
吴莎莎站在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里。有人回头,指指戳戳,然后这些指指戳戳的人继续前行,在下一个路口各自散去,就像消失在时光尽头的叙说河流。
在吴莎莎的泪流满面里,杜沧海的摩托开到她面前,说:莎莎,我就要你一句话,跟不跟我走?
孙高第的摩托也开过来,看着杜沧海,说:杜沧海你要是个爷们就别纠缠了,我和莎莎已经同居了。
杜沧海看也没看他,只是盯着吴莎莎,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吴莎莎推了他的摩托一下,说:杜沧海你走吧,我配不上你。然后她跨上了孙高第的摩托,在杜沧海的怒吼声中绝尘而去。
第二天早晨,杜沧海就坐上火车去了广州。
做惯了电子表生意,对其他生意有些疏离,加上进货的本钱也是从大狮子那儿借的,杜沧海不敢造次,没直接去批发市场,而是满广州大街小巷溜达。
因为整个北方的时装潮流,都是由南方引领的,所以,杜沧海想通过广州人眼下的着装潮流,揣摩进货的方向。
在街上晃悠了几天,杜沧海发现广州年轻男女,不少穿一种蓝色的粗布衣服,就问这是什么,人说牛仔装。
杜沧海还是不明白,又不能追着路人问,就找了家有牛仔装卖的商店,佯装要买牛仔装却又不懂的样子,问老板。老板就给他详尽地解释了牛仔装,原本是意大利水手们穿的,以结识耐磨著称,后来传到了美国,因为其结实耐磨,美国西部淘金的人,也都穿牛仔裤,据说最好的牛仔裤是美国的苹果牛仔裤,拎起来,它能会像有人穿着一样站在地板上,屹立不倒……再后来,牛仔裤就不仅仅是牛仔裤了,还有牛仔上装,前些年传到了香港,这又传到了广州,年轻人穿一身牛仔装,又帅又时髦,很夺人眼球。
杜沧海也发现了,不管男女,只要穿上牛仔装,就别有一种飒爽的英气。
杜沧海买了一套,根据标签上的地址,从东莞找到了生产商家,跟厂家谈了山东总代理,下好订单后,自己就穿着一身帅气的牛仔装回青岛了。
当他穿着一套水磨蓝的牛仔装出现在即墨路上时,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纷纷跑上来问他穿的是什么。
杜沧海就眉飞色舞地说牛仔装,他拿下了山东总代理,等过几天大货就到了,如果喜欢,可以到他这里拿货。
牛仔装好看是好看,但以前没见过,所以,尽管大家很好奇,却没人敢贸然进货,一周后,杜沧海的大货到了,先给杜天河杜溪和郭俐美他们一人一套,让他们穿着上班,又给了夏敬国一条,让他送给儿子,没几天,夏敬国儿子就领着好几个同学来了,要买牛仔裤。杜沧海知道,新的产品上市,需要有人引领销售,年轻人朝气蓬勃,身材也好,衣服在他们身上,最能带动销售,就也没卖,送了他们一人一套,大狮子急了,一套牛仔装也五六十块钱呢,一件都没批出去呢就这么个送法,还不赔个底掉?
等夏敬国的儿子和同学们欢天喜地地走了,杜沧海就眯着眼睛望着这一群青春昂扬的背影说,牛仔装是新鲜的时髦货,不宣传没人知道,我们又不能跑到电视台大张旗鼓地做广告,再说也做不起,可有这群年轻人穿着满大街蹦达,就是我们的活广告牌子。
杜沧海说得果然没错,没过几天,就开始有年轻人来买牛仔装,而且越来越多,其他商户见杜沧海的牛仔装卖得好,也来调拨了去卖。过了三四个月,省内其他城市的小商贩,也开始来找杜沧海进货,就这样,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杜沧海就把牛仔裤撒满了山东的大街小巷,他的钱包,又慢慢鼓了起来,拿回去给赵桂荣,赵桂荣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又还给了他,说你虽然没成家,可都自己搬出去单过了,自己攒着吧。
杜沧海知道母亲是被上一次的事吓怕了,就抽出几张,塞到母亲手里,说也行,家里缺钱跟他说。
赵桂荣说就她和杜建成都这把年纪了,吃不动穿不动,花不了几个钱,杜建成的退休工资就绰绰有余了,倒是他和杜天河的婚事,都至今悬而未决,成了她和杜建成的心病。
见他不吭声,赵桂荣又说,别光顾着挣钱,有合适的姑娘就谈一个。杜沧海敷衍地嗯了一声,因为知道,不应这一声的话,赵桂荣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自责当初看上吴莎莎,纯属瞎了眼。
娘俩又说了一会闲话,赵桂荣让他去劝权杜天河,都三十好几了,差不多就跟何春熙把婚结了吧,她把结婚的被子都缝好了。
杜沧海说成,从父母家出来,就去了杜天河的宿舍,杜天河正看书,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见杜沧海来了,问他今天怎么有空。
杜沧海就笑着说奉了咱妈的命来催婚。
杜天河微微怔了一下,说跟谁结?杜沧海说何春熙啊。又问他们最近处得怎么样。
杜天河说早散了。杜沧海一惊,问怎么回事。杜天河说前男友找我了,让我把女朋友还给他。
杜沧海大吃一惊,说:何春熙有前男友?杜天河点点头,跟杜沧海说,半个月前,他下班从单位出来,就看见路边站了一看上去挺落魄的男人,但也没在意,可这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快走,男人也快走,他拐弯,男人也拐弯,就奇怪,索性站住了,转身看着男人,问他打算干什么。男人就问他是不是叫杜天河。杜天河说是。
男人就吭哧了一会,突然一把抓住杜天河的手,顺势就要下跪。杜天河就懵了,忙扯着手,不让他跪下去,让他有话说话,有事解决事,用不着这样。
男人这才说,他是何春熙的同事,在市医院总务科,也是何春熙的男朋友,之前,他跟何春熙都商量好去登记结婚了,可她突然又说要再等等。他也知道,自己离过婚,何春熙跟他,是委屈了点,这,他也跟何春熙表达过,何春熙说不在乎,他就想不明白,婚期订了,他也通知亲朋好友们参加婚礼了,何春熙为什么就突然变了卦,他问怎么回事,她都说还没想好,要再相处一段时间考虑考虑,这考虑都快两年了,对他爱搭不理的,好像忘记了和他的婚约,他觉得不对,就到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杜天河。
关于杜天河的事,他以前听何春熙提过几嘴,说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考上复旦把她甩了,把她打击得不轻,之后断断续续谈了几个,都不合适,就把终身耽误了,后来经人撮合,和他谈了两年,彼此是知根知底的同事,加上双方父母催,就想把婚结了,没想到杜天河又出现了!男人挺悲愤的,说你要真放不下春熙,当初就别抛弃她,你这算怎么回事?
杜天河这才知道,在何春熙那儿,自己竟然是个良心发现的陈世美角色。而何春熙也不像她所表白的那样:虽然这么多年不联系,但她始终放不下他,一直在等他,以至于把终身都耽误了。
原本,他是有负罪感的,也暗暗想过,就算给不了何春熙炙热的爱,但也要以一个男人的责任感,给她圆满的婚姻。可随着男子的一番话,何春熙曾经的表述,都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表演,让他觉得特别没意思,就和男人说,其实他不是何春熙的前男友,也就没旧情复燃这一说,更不会和他抢何春熙。
男人不信,要拉杜天河去和何春熙当面对质,杜天河说如果你还打算娶她,就不要这样,否则就是当面撕她的面皮,影响你俩做夫妻的质量。听杜天河都这么说了,男人觉得也是,也相信杜天河跟何春熙真的没什么。杜天河让他放心,再见着何春熙,他会把话说清楚的,除了前女友米小粟,他大概谁都不想娶、也爱不起来。
说完,就回宿舍了,何春熙还是坐在门口的擦脚垫子上等他,听见脚步声,就盯着楼梯口看,见杜天河上来,欢天喜地的,说从博山路买了著名的香河肉饼,还热着呢。
杜天河说他不饿,也没开门,而是定定地看着她,说小何,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
何春熙嘴里说着好啊好啊,从窗台上拎起打包的饭盒,一副杜天河开了门她就进去的样子。杜天河沉吟了一下,说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没从上一场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除了米小粟,我谁都爱不起来。
何春熙这才明白了,原来杜天河是要摊牌他们之间没戏了,就难过得很,泪光闪闪地看着杜天河,说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只要你让我和你在一起就行。
杜天河说不行,这样做的话我太自私了,再说……小何,关于爱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体会,当你不爱一个人,这个人却非要对你好,其实你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感动或者幸福,甚至,只会让你烦恼。
何春熙有点慌,好像不明白杜天河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杜天河笑了笑: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想早点和你把话说明白。
何春熙看着他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杜天河说:今天早回来,就是为了和你说,以后,别再来了,我们之间没有结果的。说着,杜天河开了门,拎出一个尼龙绸包,里面装着何春熙织的几件毛衣,递到何春熙手里,说这些毛衣我都没穿过,你送给其他合适的人吧。
何春熙抱着毛衣,低着头,呜呜哭着跑了,然后,再也没来。
杜沧海听得瞠目结舌,说:她根本就没等过你啊?
杜天河说幸亏她没真的等过我,不然我得多愧疚。然后就笑了,如释重负的样子,说今天那个男的又去找他了,送了包喜糖,说他跟何春熙登记结婚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杜天河问他和吴莎莎怎么样了。杜沧海苦笑一下,摇摇头,说吴莎莎已经不在挪庄住了,偶尔在路上遇见过,吴莎莎总是见着他就跑,可能自己也觉得没脸吧,也零星听到过一些她的消息,都和孙高第有关,比如,孙高第是能人,经常能批到各种各样的条子,一倒手就是钱;因为孙高第经常送好酒,大吴面上虽然还不说他好,但事实上已经认下这女婿了,偶尔骂骂咧咧,骂的已经不再是孙高第,而是他父母狗眼看人低。
都在挪庄住着,进出间,杜沧海也能遇见大吴。一开始,大吴讪讪的,久了,就好像忘记了吴莎莎和杜沧海有过婚约,会隔老远就和他打招呼。做为晚辈,杜沧海不能不回应,也只好和大吴一样,装得忘记了和吴莎莎曾有过婚约。
和孙高第同居后,吴莎莎从不回挪庄。但,青岛不算大,偶尔的,郭俐美和杜溪会在街上碰上她。郭俐美说吴莎莎每次见了她都像耗子见了猫,贴墙根走。杜溪说吴莎莎现在变了,脸上化很浓的妆,像卖的。她们说吴莎莎的时候,口气都恶狠狠的,好像唾沫能扒她一层皮。杜沧海听不下去,通常是起身就走。赵桂荣就拿眼剜郭俐美和杜溪,说世界这么大,就不能说点别的?
赵桂荣也张罗着给杜沧海介绍过对象。杜沧海总说忙着呢,骑着他的摩托,蓝色闪电一样跑来跑去,就是没时间相亲。
3
杜沧海发现,牛仔裤是款很长命的流行时装,其他款式的时装,兴起来,一般是流行几个月就过去了,可牛仔裤不,一直有人买,一直有人穿,好像永远不会落伍,但他的牛仔装生意,并没有因此而长兴不衰,因为牛仔装生产厂家越来越多,他只是拿下了一个厂家的山东总代理,其他牛仔装厂家也纷纷有了自己的山东总代理,为了争取生存空间,纷纷降低批发价格,利润空间越来越小,望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牛仔装,杜沧海和大狮子说,得另想条别的道了。
一晃,杜沧海和吴莎莎分手两年了,二十七岁生日那天,赵桂荣让他晚上回家吃饺子。
这是他们家的惯例,不管谁过生日,必定要全家一起吃顿饺子。
杜沧海的生日永远是茴香饺子,因为他的生日是八月底,是吃茴香的季节。
菜馅饺子,杜沧海最喜欢吃荠菜的,春天三月荠菜,肥嫩的季节,赵桂荣会提前一天去郊区挖新鲜荠菜。荠菜是春天最早的野菜,新发的绿叶子下会有去秋残留的黄叶,择起来特别费功夫,而赵桂荣这种家庭妇女没别的,就有的是功夫,春天一到,就会看她们提着塑料编的筐子去火车站坐31路公交车,坐到青岛大学,上浮山支脉挖荠菜。
把挖回来的荠菜择净洗好,烫出来,兑上五花肉和少许韭菜,最好再加点现剥的蛤蜊肉,包成的饺子和馄饨,它们清亮的鲜香,就是杜沧海味蕾记忆里的春天的味道。
杜天河的生日永远是鲅鱼饺子,因为他的生日是四月底,鲅鱼正肥的季节;杜长江和杜溪的生日在冬天,就吃白菜肉丁饺子或素馅的菠菜豆腐饺子。
因为刚来的秋季新款,来拿货的人多,杜沧海忙到晚上六点多才到家。杜溪正和赵桂荣在厨房里边包饺子边嘀嘀咕咕什么,听见门响,杜溪回头,见是他,故意大声说:可回来了,果果都饿了。
一看就是在转移话题,因为果果并不在家,杜沧海就打哈哈问说:什么呢,还这么怕我。
杜溪见瞒不过去了,说:你该娶媳妇了。
杜沧海说:这你们不用操心。说着,自己去倒了杯水,还没等喝,就见大吴一步闯进来,见杜沧海在,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很是快意恩仇地说道:沧海,跟你说件事。
杜沧海喝着水嗯了一声。大吴说:孙高第这小子进去了。
杜沧海愣,问怎么回事。大吴说:我就看他不是好作,早晚得进去,说是能给人弄批钢材,收了人钱,啥也没弄来,就让人告了,说是诈骗!
杜沧海心里翻云滚雾的,想到了吴莎莎,可又知母亲和杜溪烦吴莎莎烦得跟什么似的,就没提,就自言自语似地说:这个孙高第,怎么干起诈骗来了。
杜溪看出来了,大吴跑来说这个,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家对吴莎莎的态度,就冷着脸说:孙高第进去了,这不你们家吴莎莎又得换主了?
大吴虽然脸皮厚,但也被杜溪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瞧杜溪说的,我们家莎莎是那种人吗,我听孙高第喝了酒露过话,当初莎莎找他,也是为了沧海,他姐夫不市刑警队的么,这要真说道起来,莎莎纯是为了沧海才把自己给了高第的。
说着,大吴几乎要老泪纵横了,说就杜沧海犯的那是走私大罪,要不是吴莎莎,哪儿能拘留半个月就出来?怎么着也得坐个十年八年的牢!
杜溪一听就恼了,拿起擀面杖一下就捅在了大吴的胸口,往外推了一下,说:叔,要不看你是长辈,我今天真想一口唾沫呸你脸上,卖人情卖到这份上你不嫌寒碜我还嫌恶心呢!沧海那么快出来是我们家沧海没干伤天害理的事,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往你家吴莎莎脸上贴金了,再贴,也改变不了她水性杨花的事实!
赵桂荣本是个宽厚的人,但吴莎莎的事,把她伤得不轻,就说:他吴叔,以前我对莎莎好,那是我瞎了眼,我们家沧海前脚出事,她后脚就跟了孙高第,这是人干的事吗?
赵桂荣母女把大吴呛得脸红脖子粗,悻悻走了。临出门,大吴突然说:还真当我来求你们的?小沧海!我告诉你,就算孙高第在里面关一辈子,我也只认他这一个女婿。
杜溪说:吴叔,你千万说到做到,你家吴莎莎再水性杨花,好歹她也是个人,你别为了几瓶酒把闺女胡乱往外送!
杜沧海低低喝了声:姐!
杜溪就撅嘴,说:像大吴这样的,就不用给留脸。说完,又觉得杜沧海有点不对劲,就使劲瞪着他说:你没看出来啊?他这是想让你收复失地。真是的,狗也拉猫也尿的,谁稀罕!
杜沧海一语不发,铁青着脸,出去了。是的,刚才大吴的一番话提醒了他,就他对吴莎莎的了解,他前脚进派出所她后脚就跟孙高第投怀送抱,应该干不出来,肯定事出有因,就追到院子里,问:吴莎莎在哪儿?
大吴让杜溪呛得驴脾气上来了,说:管不着!
杜沧海就不再问了,去了隔壁院子。吴莎莎果然在,正洗衣服,旁边几个邻居指指戳戳地大概在议论她,吴莎莎耷拉着眼皮,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低着头使劲搓衣服,手都搓红了,杜沧海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衣服,扔回盆子里,拉起吴莎莎就往屋里走。
见是他,吴莎莎挣了几下,眼圈就红了。几个邻居的眼,就瞪得更大了,好像青天白日的,见着一男人硬要把一女人拖上床。
大吴本来到了院门口了,见杜沧海拖着吴莎莎往里屋走,就站住了,装没看见一样,转身朝外走。
杜沧海砰地关上门,问吴莎莎:莎莎,你给我说实话,当初是不是因为我才去找的孙高第?
吴莎莎从他手里挣出来,生硬说:不是。
杜沧海说:那你给我个理由!
吴莎莎说:和丁胜男一样,因为他们家住火车站东,因为他们家体面,还因为孙高第喜欢我!
杜沧海说:我不信!
吴莎莎说:我都和他同居两年了,你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杜沧海就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凉了,木了,好像不会流动了,他怔怔地盯着吴莎莎,吴莎莎依然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说:别听我爸瞎叨叨,他是怕孙高第进去了,没人供他喝酒。
说着,就去院子里继续洗衣服。
杜沧海从屋里出来,又在她身边站了一会,说:我真不信。
吴莎莎把衣服洗得哗啦哗啦更响了,不说话。听见杜沧海的脚步声远了,才敢让眼泪噼里啪啦地往盆子里掉。是啊,她多想,一头扎进杜沧海的怀里,说是的是的,我去找他就是为了你,可她又知道,如果承认了,整个世界就乱套了,杜沧海会感激她,会愧疚,会要娶她,可他家的人已经恨透了她,一定会拼命阻拦。街坊邻居们,一定会看笑话,看她不要脸,和别人睡完了又回来嫁给杜沧海,笑杜沧海没骨气,笑老杜家从此以后门风不保……
所以,她不能。
之后几天,一到下班时间,杜沧海就在盐业公司门口等她,她不看他不理他,他拖她上摩托车,她就挣扎,就喊,说:杜沧海你再这样我喊人了啊!
杜沧海不听,她也真喊了,喊耍流氓!有人耍流氓!吴莎莎是盐业公司的一枝花,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于是,她一喊,盐业公司的男人们就同仇敌忾地扑上来,把杜沧海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还砸坏了他的摩托车。
见杜沧海真的被人打了,吴莎莎又心疼,忙扑上来拉架,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打了……可是盐业公司的男人们都精壮得很,好容易捞着一打架的机会,哪儿拉得开?吴莎莎就扑上去,盖在杜沧海的身上,不让他们打,哭着说:再打就出人命了……
那一次,杜沧海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因为拉架,吴莎莎也被人拖来拽去的弄得蓬头垢面。打杜沧海的人散去了,杜沧海坐在地上,抹着嘴角的血,说:莎莎,我就要你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去找的孙高第。
吴莎莎哭着说:都这样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用?
杜沧海说:有用,如果你是因为我去找的他,我原谅你。
吴莎莎就生气了,说:杜沧海,你原谅我?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原谅我?
杜沧海就哑然了,那天,鼻青脸肿的杜沧海推着他的破摩托车和蓬头垢面的吴莎莎一前一后进了挪庄。被杜建成看见了,回家和赵桂荣说,赵桂荣一听就炸毛了,提着炉钩子就去了隔壁院子。吴莎莎刚洗完脸,正站在门口梳头,拎着炉钩子的赵桂荣母夜叉一样地进了院子,远远地指着吴莎莎说:吴莎莎,咱娘俩的情分,早就一刀两断了,你要再缠着我们家沧海,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吴莎莎说:大姨,你放心,我再不要脸也不会去害沧海。
她心平气和的,倒让气势汹汹的赵桂荣不好意思了,手里的炉钩子在空气中示威似地颤了两下,转身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杜沧海去了趟看守所,见着了孙高第,说:孙高第,你这是何苦呢,缺钱,言语一声,何必去骗。
孙高第斜眼瞅着他冷笑了两声,说:借?跟你?
杜沧海知道他想说不屑于跟他借,也笑了笑,说:嫌我钱上有汗臭?
孙高第说差不多吧。问杜沧海是不是来瞧他热闹的,杜沧海说不是,他就想知道他和吴莎莎是怎么回事。
孙高第说他想抽支烟。杜沧海带了一盒烟,拿出一支,给他点上,看着他一口一口抽烟。
孙高第很淡定,一副豁出去了、满不在乎的样子,进来以后,姐夫就跟他通过气了,由于诈骗数额太大,省里都惊动了,怕是谁也保不了他了,让他做好坐二十年牢的思想准备。
孙高第把烟蒂吐在地上,并没回答他的话,问杜沧海有没有觉得他这是咎由自取?
杜沧海说:我不了解情况,不妄下论断。
孙高第点点头,说:我告诉你原因,你不要说我是在为自己辩解。
杜沧海想告诉他,他对他进来的原因不感兴趣,但孙高第非要说,就点点头,说:你说吧。
孙高第说:其实我也是让人骗了,你看,几百万的货款,我帐上没一分钱。
杜沧海点点头,耐着性子听他往下说。就孙高第说的情况,他多少也了解点,那段时间,满世界都是倒爷,街上随便一个溜鸟的大爷手里都握着能变现的信息资源,每个人说起来都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北京人叫这种人叫倒爷,青岛人叫嘴子,对这种人,他从来都不屑一顾。孙高第把他上当受骗的经历说完了,才说:杜沧海,我走到今天全怪你。
杜沧海就愕然了,说:你进来跟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孙高第说:有!因为吴莎莎爱你,因为我想证明我比你强!
不需要孙高第告诉他,杜沧海也明白了,就默默地点点头,说:你已经不需要回答我了。
孙高第说:我还是告诉你吧,当年吴莎莎找我确实是为了你,因为我姐夫是市刑警队的,但是我骗了她,你能出来,是梁所长的功劳,我姐夫什么忙也没帮。
杜沧海就觉得眼球疼得要爆炸,他起身,隔着桌子一把薅起孙高第的衣服,说:孙高第,当初我怎么没一竹竿把你捅死?!
孙高第并不生气,死狗一样看着他,笑笑说: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旁边的民警忙过来阻止杜沧海,让他放开孙高第。杜沧海扔也似的把孙高第扔回座位上,孙高第却又懒洋洋地站起来了,说:对了,直到现在吴莎莎都不知道我骗了她,你可以把真相告诉她,已经这样了,她又不爱我,肯定等不了二十年,还是让她恨我吧,这样她能把我忘得快一点,不那么难过。
说完,孙高第有点哽咽了,泪汪汪地看着杜沧海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是好人,可我真的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差劲。
杜沧海突然就不那么恨孙高第了,甚至觉得在这世上,孙高第比他配得上吴莎莎,尽管孙高第骗了她,可那是因为爱,现在,为了不让她难过,孙高第又宁愿让杜沧海告诉她当年自己骗她的真相,杜沧海承认,在爱吴莎莎这事上,他没有孙高第爱得深切。
孙高第对吴莎莎有种不顾一切的精神,他到不了这程度。
往回走的路上,他斟酌再三,决定还是不把真相告诉吴莎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让吴莎莎误以为他能只关了十五天就放出来是源于她的舍身相救的吧,如若不然,怕是她会崩溃吧?舍情舍身只是中了一个于事无补的圈套,这样的不堪,没人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
4
杜沧海每天傍晚去盐业公司等吴莎莎下班。
吴莎莎不理他,他继续骑着摩托车缓缓地贴着她的身边走。
吴莎莎上了公交车,他就跟在公交车后面。
等吴莎莎下了车,他又贴着她的身边,把她护送回家。
吴莎莎气得不行,哭了好几次。
有一次,吴莎莎走着走着,突然哭了,哭着哭着,就扶着路边的树吐了。
她边哭边说杜沧海你离我远点,你像条癞皮狗似地跟着我让我恶心。
杜沧海也不生气,下了摩托,站在身后给她拍打后背。吴莎莎就哭得更凶了。杜沧海手足无措,挺伤感的,他感觉吴莎莎想和他好,又自觉没脸。
后来,杜建成也知道杜沧海又返回头去追吴莎莎了,老两口气得要命,有天晚上,老两口和杜溪一起去了他家。把他从**拎起来。
赵桂荣声泪俱下,让杜沧海告诉他吴莎莎到底哪儿好?她都烂抹布一块了,他还死皮赖脸地当宝往自己筐里捡,让老杜家的脸往哪里搁?
杜建成也说:天下女人都死绝了?!
杜沧海穿着秋衣秋裤坐在**,头耷拉在两膝盖之间,不说话。
杜建成说: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你也不许娶吴莎莎!
杜溪也哭,说:沧海你怎么这样?嫌咱家日子过太平了是不是?娶她你还不如娶个离婚的!娶个寡妇,就算是二手货,人家也干干净净的,她吴莎莎算个什么东西?暗娼的孙女,地痞无赖的闺女,人尽可夫的烂货!
杜沧海抬头,说:你们说够了没?
赵桂荣说:只要你想娶吴莎莎,我活着一天说一天。
杜沧海很黯然,说:妈,以前,我不想和莎莎谈恋爱,你说我是灯下黑,说莎莎好,就你对莎莎的了解,她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吗?你们为什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我一进去她就去找了孙高第?!还不是因为她知道孙高第喜欢她,她知道孙高第的姐夫是市刑警队的!她不是烂货,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她和孙高第在一起心里装的也是我!这两年她过得有多苦你们知道吗?
杜沧海越说越难过,就悲愤了起来,说:爸,妈,莎莎不爱孙高第,可是孙高第进去了,判了二十年,不管我怎么追,她都不答应,就是要等孙高第,妈,你说这是为什么?她就是怕你们这些人这么看她这么说她!
杜建成让他说得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依然不能接受吴莎莎,就说:不管当初她是因为啥,走到今天,这就是她的命,你给我离她远点!
杜溪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杜沧海说:不重要。
杜溪一脸轻蔑,说:要真是这样,她怎么不早告诉你?还不是看孙高第折进去了,她没得依靠了,就跑你跟前卖乖?!
杜沧海从**下来,穿上鞋,说:你们说够了没?
杜溪说:只要你还和吴莎莎来往,我们就说不够!
那你们就使劲说!
杜沧海从桌上抄起摩托车钥匙就走了,在街上兜了两圈,想找个人聊聊,把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去找夏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