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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刀尖上跳舞的吴莎莎

你好,1978(全二册) 连谏 14143 2024-10-16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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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杜沧海前脚被抓,吴莎莎后脚就跟高干子弟孙高第好上了的事,传遍了挪庄。

  赵桂荣捶胸顿足,好几天没出门,杜建成一支又一支地抽烟,末了,拍着桌子恨恨说:我早说什么了?!

  在孙高第家住了两晚上,第三天,吴莎莎下班回来,大吴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抽烟,家里的门锁着。

  从她进院,大吴就冷眼看着。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却发现门上的锁换了,也就是说大吴彻底不打算要她这女儿了。

  吴莎莎站在门口,低着头掉泪。大吴朗声说:人这辈子,自己没法挑爹娘,自己亲生的儿女也没法下手挑,但是可以不要,尤其是那种让父母无颜见街坊邻居的闺女!必须断绝父女关系!

  这要以往,大吴和吴莎莎闹矛盾,总有街坊邻居过来劝和,而且都是站在吴莎莎这边,但这一次没有,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大吴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又默不作声地看吴莎莎灰头土脸地走了。

  约摸吴莎莎走远了,有人问大吴:和莎莎断绝了父女关系谁给你钱花?

  大吴大言不惭地说父女关系可以断绝,但吴莎莎的工资他还得领,不能便宜了孙高第那个下流胚。

  总之,世上的真理,永远掌握在大吴手里。

  吴莎莎无家可归,只能寄居在孙高第家。

  在孙高第家住到第五天上,孙高第的爸爸出差回来了,冷丁见家里多了个年轻好看的女人,吓了一跳,把孙高第叫出去,问怎么回事。孙高第就说他女朋友。

  孙高第爸说:以前听都没听你提过,怎么就冒出个女朋友,这也太突然了,何况还住到了家里!

  孙高第瞭着天空,不说话,一副你爱咋咋滴,这女人我要定了的样子。孙高第爸担心儿子太年轻,怕被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骗了,就问吴莎莎底细。孙高第给问得不耐烦了,就说吴莎莎是他高中同学,追了好几年都没追上,这好容易追上了,他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怎么这么多事?

  孙高第爸心事重重地去了孙高第的姥姥家。和孙高第他妈一说,孙高第他妈就疯了,说孙高第中了邪了,青岛多少好闺女他不要,偏偏和大粪场旁边的挪庄嫚较上劲了。

  青岛人对发自内心尊重的未婚女孩,称呼闺女。这种感觉,就像称呼某家的大家闺秀为小姐。但对泼生泼长的乡野丫头,大都称呼嫚。这一声嫚里,透着一点点的轻慢不上心。

  孙高第和丁胜男好的时候,孙高第妈就不喜欢丁胜男,觉得她不自重。丁胜男的不自重表现在经常来找孙高第,也知道孙高第妈不喜欢她,所以,如果孙高第没下班,她也不进来,就站在孙高第家的门外,看天看地看走路的人,一片树叶都能看上半天。孙高第下班回来了,她老远就迎上去,抱着孙高第的胳膊往家走,进门的时候,和孙高第妈打招呼,就像刚进宫的小宫女看见了威严有范儿的老资格嬷嬷,这让孙高第妈越发不待见她,觉得到底是小门小户大杂院小胡同里出来的嫚,全然一副上不了大台面的样子,丁胜男还有一点让她特别不能忍受的就是,每次跟孙高第回家,就一头扎进孙高第房间不出来了,用不了多一会,房间里就传出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就觉得丁胜男简直是贱到家。

  孙高第妈不觉得孙高第和丁胜男睡也有孙高第的责任。虽然,人是孙高第领进门的,睡也是他亲自睡的。可孙高第妈觉得,男人嘛,就这样,年轻时候,身子里烈火熊熊的,恨不能满大街扑人,丁胜男自己送上门来,孙高第要能把持住他就不是男人了,要好,还得是女人能把住了裤腰带。就气,对丁胜男没好脸,总觉得是她把孙高第勾引坏了。

  孙高第妈越这样,丁胜男就越觉得自己应该对孙高第更好一点,说不准哪天就把他妈给感动了,结果,孙高第妈的那颗心还没让她捂热乎,自己进去了,为这,孙高第他妈高高兴兴地请全家去下了顿馆子,说得祝贺祝贺。但,孙高第多少还有点良心,当他知道被自己填到黑窟窿里那笔钱是丁胜男挪用的公款,震惊得不行,也愧疚过。他妈见他不高兴,问怎么回事。孙高第就说了,结果,他妈把他骂了一顿,说是你让丁胜男去挪用的公款?孙高第摇头。孙高第妈就又骂,说如果丁胜男进去以后,交代挪用公款的钱是给他用了,警察肯定是会来追赃,可他已经把钱填黑影里去了,拿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准他也得进去,他还愧疚个屁,这明明就是丁胜男成心坑他!孙高第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把出于人道主义也得去看看丁胜男的念头,按死了。

  可现在,孙高第又搞了一个挪庄的女朋友,还光明正大地领到家同居了,孙高第妈真是气得发疯,连卧病在床老妈也不管了,出门就往家跑,走到半路,想起了孙高第和丁胜男,她那么拦都没用,如果不是丁胜男自己作死犯了事,说不准早晚有一天就缠磨得孙高第跟她结婚了。所以,这一次,她得策略点,先探探吴莎莎的底才好,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何晓萌,同学了三年,谁家什么情况,她肯定了解。

  何晓萌一听吴莎莎这么快就跟孙高第同居了,吃了一惊的同时,有点鄙夷她,觉得她和丁胜男有点像,为了嫁个火车站东的高干子弟,不要脸不要皮的,这杜沧海才进去呢,她就和孙高第滚一**去了。因为心里有了鄙夷,对孙高第他妈说吴莎莎的时候,嘴下也没留情,甚至还添了些刻薄恶毒。孙高第他妈一听吴莎莎这家庭出身,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就当场喷了。

  如果她看不好丁胜男,只是因为丁胜男没脸没皮,现在她不能接受吴莎莎,就像世家公子的亲妈不能接受儿子要娶个烟花女子做正房!

  从何晓萌家出来,孙高第妈回想,阻拦孙高第和丁胜男失败的原因就是她太要面子,心太软,当然,孙高第和丁胜男最后没成,这得感谢公安局把丁胜男抓起来,并不是她阻挠成功。这一次,吴莎莎比丁胜男还恶劣,所以,无论如何,面慈心软都要不得了。

  孙高第妈回家,把孙高第和吴莎莎叫出来,她威严地坐在沙发上,审视着吴莎莎,又看看孙高第,说:高第,你选吧,在这个女人和你妈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孙高第看看面如纸色的吴莎莎,又看看母亲,一把拉过吴莎莎的手手:我要吴莎莎。

  孙高第妈就指着大门口说:好,我就当没你这儿子,从今往后,你不要喊我妈,在这个家里,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说完,看也不看吴莎莎,起身就回卧室了,砰地关上了门。

  吴莎莎知道,孙高第妈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也没和她说过半个字,其实是在用无视的方式表达对她的蔑视。

  2

  杜家人,除了郭俐美都无法理解吴莎莎为什么会如此神速地投向孙高第的怀抱。

  当然,郭俐美理解吴莎莎,也完全是阴暗的揣度,说就吴莎莎这种女人,有什么真感情可言?以前和杜沧海好,还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她虽然上班了,可工资是她爸领,自己兜里永远毛干爪净的,咱家沧海有钱,人也大方,敞开了口袋让她抓钱花,她当然热热乎乎地往上贴;可眼下,沧海进去了,家也抄了,除了苦,没得图了,她不赶紧找下家就不是她奶奶的孙女了!

  赵桂荣想替吴莎莎说两句话来,说她不是这种人,可吴莎莎和孙高第好了,铁一样的事实戳在眼珠子上,让她除了叹气就是生气,再也没了别的招。

  郭俐美又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感叹说:树倒猢狲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杜建成听着扎耳朵,就拍拍桌子,说以后这个家里,谁也不许提吴莎莎这三个字!

  杜沧海的案子,还在调查取证阶段,罪名没定,也还没判决,吴莎莎调转感情的船头,怎么会跟闪电一样?杜天河也很困惑,他去拘留所看杜沧海,杜沧海对未来并不乐观,让杜天河给吴莎莎捎句话,别等他了。杜天河看着他,老半天才说,她没等。

  杜沧海以为听错了,问杜天河他进来几天了。杜天河说十天了。杜沧海点点头,自言自语说:十天不算长,她等得起,可万一判我十年呢?她不就耽误了?

  杜天河一阵难过,说:我已经告诉你了,她没等你,在你进来的当天她就和孙高第好了,都搬一块去住了。

  杜沧海使劲晃了晃脑袋,这会儿,他不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而是以为在做梦,晃完脑袋,又使劲拍几下自己的脸,说:哥,开玩笑你也得靠点谱,莎莎怎么可能跟孙高第?她最讨厌他了。

  杜天河怕他难受,就没再强调吴莎莎的事。只告诉他别急躁,为了他的事,梁所长这几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看,走私罪名有希望不成立,但涉嫌卖私是脱不掉的,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卖私,不算犯罪,也就没收非法所得,拘留十五天完事。

  杜沧海问父母怎么样。杜天河说挺好,他们的父亲还和以前一样,每天下午就去云南路三角地的小公园花坛那儿找人下军棋,好像他的小儿子杜沧海不是进了派出所,而是去外地上货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

  杜天河这么说,本是为了不让杜沧海担心父母。可杜沧海听到这里,却像个眼窝子浅的孩子似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其实,这一次,杜建成心里真没底,更不知道走私是个什么罪名,就像66年的时候,平时挺好的人,被一群小年轻揪出来就扣上大帽子敲锣打鼓地游街,你说他们犯了啥罪?不就是过去家里有钱、就是多读了几本书的。钱是人家凭能力赚的,书是凭脑子读的,咋就成罪了?这理跟谁讲去?没人跟你讲理,罪只能自己遭。所以,杜沧海要从单位上不干了下来做生意,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就是文革时候亲眼看有钱人遭罪看怕了。杜沧海倔,他拦不下,这不,到底还是出事了。

  这几年,杜沧海挣了钱,他们家的日子比街坊邻居不知高出去都少截,怕招人嫉恨,他和赵桂荣都小心谨慎得很,菜和水果,只吃应时应季的,穿也不讲究,街坊邻居谁家有需要,也和以前一样伸手帮忙,但很克制分寸,决不盖过别人的风头,尤其是老华。

  老华虽号称侠盗,但心眼不大,满心满脑子要当挪庄最牛逼最仗义的人,谁要表现得比他还牛逼仗义,他肯定得给他亏吃,还是那种明的,让你没法说没法道。

  老华这种人,好防,无非是不愿意让别人比他更像个道德高尚的人。有种更可怕的,是见不得别人日子过得比自己好。一旦觉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或是比自己幸福,他就像受到了塌天一样的欺负,能背后使绊子就背后使绊子,背后使不了绊子就逢人提你就说你不好,也挺没意思的,好端端的,就像让人给诅咒了。所以,在挪庄过了快六十年,杜建成总结出了的人生哲学就是:把日子过舒服了就好,别显山露水、别掐尖,泯然众人矣的幸福,最踏实。

  可是,挪庄人依然知道他家日子过发了。

  老华每每在街上见了他,总是挺着他瘦瘦的胸脯,背着手,绝不主动打招呼。杜建成不计较,每次见了,满脸笑容地主动打招呼,说华兄弟,吃了?再要么就是华兄弟,哪儿去?老华总用带了浓重鼻音的威严声音说吃了或是去打牌。老华的人生,总是在偷和打牌之间徘徊,打牌输光了就去偷,偷来钱就去打牌输掉,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循环。有人不忿,跟杜建成说:三哥,你比老华大,用得着先跟他打招呼了?

  杜建成就笑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只在心里想想,或是回家跟赵桂荣絮叨两嘴,在外面决不露半个字;也有人说老华,说老华啊,三哥比你年长,咋每次都要他跟你打招呼?老华就把瘦瘦的胸脯又往天的方向耸了耸,说:我老华,别的没有,硬骨头还有二两,他家有钱就了不起啊?不给惯毛病!

  有人把老华的话学到杜建成跟前,杜建成就笑,不说老华半个不字,就说老华侠义,有风骨,咱挪庄没人比得上。杜建成知道,这样的闲话,就像柳絮,在人的口风里转来转去的,早晚有吹到当事人耳朵里的时候,果然的,就因为杜建成嘴上对老华的服气,老华从没半夜往杜建成家门上抹过大便。

  是的,老华自诩有原则,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偷挪庄人,所以,挪庄人若是得罪了他,他的报复方式就是半夜提着粪桶往人家门上抹大便。

  很多时候,杜沧海看不惯杜建成对老华的忍让,觉得这是助长老华的嚣张。杜建成就说你懂什么?现在,这句话,果然应验了,杜沧海被派出所带走,整个挪庄街上,说什么的都有,好听的没有,难听的不缺,最多的还是庆幸,庆幸自己幸亏安分守己,没眼馋人家挣钱也去做生意,这不,有钱是他,遭罪也是他?

  这些,杜建成知道,可出事的,是自己儿子,他的辩解除了招人嗤笑,啥用没有,说得再好听,再在理,不就是护犊子么?不好说什么,那些好的孬的沾着风带着刺的话他就装没听见,每次上街,都脚步匆匆的,不卑不亢地仰着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好像正奉了赵桂荣的命去买肉,心里,却汪着一大泡辛酸泪。

  这时,抬举着老华的作用就显出来了。

  老华自诩是个仗义的,从来用不着他、还比他年长的杜建成尊了他这么些年,老华心里感念着呢,觉得是回老杜家一个礼的时候了,在街上每逢听谁在幸灾乐祸幸亏挣钱挣进了派出所的那人不是自己,老华破口就骂,骂人是猪,一天到晚没个鸟事,看见长肥的那头被主人拎去宰了,就幸灾乐祸自己是个瘦子,要脸么?别忘了,是猪就有被宰的时候,区别就是张三宰在河滩上、李四宰在柏油马路上!你们幸灾乐祸个鸡巴!杜沧海见的那世面,你们活十辈子也见不着!

  直把人骂得讪讪哑巴了,老华才算完,当然,像老华这么高调的人,是不会做幕后英雄的,每一次骂完了人,就会去杜建成家邀功,说三哥,那个谁谁满嘴胡咧咧,被我骂的气儿都喘不上来。杜建成心里老泪纵横,就说华兄弟啊,这时候,就你还能为我家说句话。老华就抽出一支烟卷来,点上,边抽边吐着唾沫骂,说这些人,就是典型的红眼病,你家盛极一时的时候,好听的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搬,可在心里,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呢,等你家倒霉了,他们就拿唾沫当石头往井里落!

  杜建成承认老华说得没错,可这么大的挪庄,众口铄金,他能怎么着?只能像老华说的那样,挺起腰杆,别趴下,以前怎么样活现在还怎么样活,坚决不让孙子们看了笑话去。

  所以,杜建成每天拎个马扎子去云南路三角地的小公园找人下棋,下到傍晚回家吃饭,路上见着熟人,和以前一样打招呼。老华见了,说:对,三哥,你就得这样,不能公安还没给咱判罪呢,咱就把自己当了罪犯家属。

  虽然平日里对老华有千般讨厌、万般的厌恶,但杜建成觉得他这话说的对,不能人家还没举起板子来呢,自己就把屁股撅起来。

  杜沧海没放出来,赵桂荣就心神不宁,在家坐不住,总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好像整个世界是一堵绝望的墙,别人那些毫无实质意义的宽慰话,却能在这堵漆黑的墙上撕出一缝隙光芒来。

  可是,杜建成白天在街上和人端惯了处事不变、波澜不惊的笑脸,就像在两边脸上一边挂了一副沉重的门面,累得慌,踏进家门,那张原本淡定着的笑脸,呱哒就掉了下来了,被扔到了看不见的黑影里,给赵桂荣看的,只有一张严峻而苍老的黑脸。赵桂荣心里,就更堵得慌了,为点鸡毛蒜皮就和杜建成吵吵,在家待不住,又不愿意上街被街坊邻居们拿言语试探深浅,更不愿意承接那些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意也罢的同情,就去杜长江家。

  杜长江虽然也为杜沧海被抓进去而着急,但更多是痛心疾首,口口声声说我早说什么了?钱是好东西,可得悠着点挣,事是他自己作下的,丢的是咱全家的脸!

  郭俐美则庆幸他们虽然没挣着大钱,但至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的,跟赵桂荣说,等杜沧海出来,让他找个地方上班,别在即墨路那条恶人街混了!

  赵桂荣本来就是心里堵得慌,来寻开解的,可杜长江两口子,一唱一和的,简直是落井下石,就气得不行,说:长江!你们两口子,但凡有点良心,就别忘了,你们住的房子还是沧海从恶人街给你们挣回来的!

  说完,摔门走了。

  郭俐美拿眼神瞟着婆婆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搞不明白婆婆这是发的哪门子火,这要真计较起来,他们沾杜沧海什么好处了?不就戴了些不花钱的电子表穿了些不花钱的衣服嘛!真是的,他一杆子捅黄了杜天河的婚事,杜天河的婚姻是什么?他们的婚礼是什么?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和这些比起来,他那些破东西值得一提么?就忿忿地和杜长江说,杜长江说:行了,妈心里堵得慌,以后再说起老三的事,顺着她的心说。

  郭俐美嘟哝了一句凭什么,被杜长江一眼瞪了回去。

  从杜长江出来,赵桂荣就坐车去了杜天河的宿舍,想杜天河是机关干部,有见识也有修养,看他有没有办法能帮上杜沧海。

  一上楼,远远就看一姑娘坐在杜天河门口的擦脚垫子上织毛衣,就想,这谁家姑娘?可真会找地方坐。等近了,才见是何春熙,意外得很,叫了声小何。

  何春熙应声抬头,见是赵桂荣,也一脸惊喜,还夹杂着羞涩,站起来,抱着毛线团和织了一半的毛衣,微微低着头,叫了声阿姨。

  内心正悲苦脆弱的赵桂荣看谁都像亲人,想想杜沧海还在派出所关着,杜天河也三十好几了,还单身着,禁不住一阵心酸,就拉了她的手,哽咽着问何春熙怎么在这儿。何春熙小声说在等杜天河下班。赵桂荣原本酸楚的内心,微微一喜,嗔怪地说了声这个天河,回家啥也不说。何春熙知道她指得是杜天河没回家说和她有来往的事,就小声说阿姨你别怪天河,我们俩的事,还没说定呢。

  赵桂荣说你们都多大了?还没说定!

  过了一会,赵桂荣又说你们认识这么些年了,也知根知底的,年龄都不小了,等哪天我跟天河说说,差不多就把事办了吧。

  何春熙说看杜天河的意思,她没意见。听她这么说,赵桂荣心里,不由得就一阵舒畅,又从楼道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都擦黑了,就奇怪杜天河怎么还不回来。何春熙说杜天河可忙了,几乎天天加班,她回家也没事,下了班就过来等他一阵,能见上就见,见不上给他留张纸条就走。

  赵桂荣说难为你了,说着,去看她正在织的毛衣,淡蓝色的羊绒线,鸡心领,挺雅的,就想起了杜天河上大学前她织了件毛衣,杜天河没带,还惹出来不少故事,就叹口气说,小何啊,难为你不跟天河计较,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

  何春熙说她理解杜天河,毕竟大学四年,要分到哪里也不确定,他是怕耽误了她的青春。

  赵桂荣越发觉得何春熙懂事,说不冲别的,就冲你一心一意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也得好好待你。

  娘俩站在杜天河门口说到九点半,也没见着杜天河回来,才依依惜别了。

  回家,赵桂荣就一扫出门时的满脸阴霾,跟杜建成说:你猜我看见谁了?

  杜建成翻了她一眼,说:公安局长?

  赵桂荣美滋滋把在杜天河门口看见何春熙的事说了,说完,长长地畅了一口气说,这段时间,家里焦头烂额全是糟心事,今天终于算是听见了喜鹊叫。

  杜建成让她别高兴得太早了,以他对杜天河的了解,他要对何春熙有意,不会不回家说,也不会让何春熙坐在宿舍门口等一晚上见不着影!

  赵桂荣想了想,觉得也是,第二天,就去了杜天河单位。和他一办公室的老张说,杜天河去市里开会了。

  去市里开会,这说法在赵桂荣听来很神圣,就问老张怎么没去。老张给她倒了杯水,说这是市里培养提拔年轻干部的会,没他的份。

  赵桂荣说:我家天河要提拔了?

  老张说:那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科班生,不提拔他提拔谁?

  赵桂荣高兴得泪花都涌出来了,老张看着诧异,问她怎么了,赵桂荣着才抽抽搭搭地哭着说,要是我家沧海没事,这得多好啊。

  这几天,为了杜沧海的事,杜天河到处打电话托人,老张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就压低了嗓门让赵桂荣赶紧擦干眼泪,别说了,万一杜沧海真被判了刑,恐怕会影响到杜天河的提拔,因为提拔年轻干部,是要政审的,杜沧海是杜天河的亲弟弟,也在政审范围内。

  赵桂荣一听就吓坏了,赶紧揩干眼泪,心里懊悔得不行,唯恐自己这一来,把杜沧海的事张扬得满天下都知道了连累杜天河,千恩万谢了老张,让他跟杜天河说,下班回家,她有事找他。

  回家后,一想杜沧海前路未卜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凶险,还要牵扯到杜天河,赵桂荣的心,就跟七上八下的,中午蒸馒头都把锅给烧干了,馒头糊成了碳球。

  晚上,杜天河回来,赵桂荣第一句话就问杜沧海的事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他。杜天河肯定地说不会。赵桂荣当他怕自己跟着操心糊弄自己,说你同事说的,还有假?杜天河问是不是老张?赵桂荣并不知道老张姓什么,就把他的样子描述了一遍。杜天河说就是老张,说别听他的,老张受文革的毒害比较深,直到现在还满脑袋文革思维,天上掉片树叶都怕砸着头,这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他弟弟进城做小生意,他非但不帮忙,还把人硬生生给赶回老家了,生怕他弟弟挣钱挣出路线错误牵连到他。

  杜天河语气诚恳,杜建成老两口犹犹豫豫地信了。末了,赵桂荣才提起何春熙,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杜天河说没想过。赵桂荣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都三十大几了,也该想了。又替何春熙说好话,人家真心实意地等了这么些年,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

  家里正多事之秋,杜天河不想惹母亲生气,就说您容我好好想想。

  赵桂荣说麻利点想,都这么大了,家里有个大龄单身的儿子,街坊邻居都盯着的,背后里说啥的都有,赶紧把婚结了,也能让人省不少八卦口舌。

  杜建成又问起杜沧海的事。杜天河说他和梁所长一天通好几个电话,正努力协调。

  努力协调,就是正在办,至于能不能办成,谁也不能打包票,这些,杜建成知道,所以,心里惴惴的,当杜天河说局里给他提正科了,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要以往,他至少得多喝两杯酒,滋润润地上街找人杀两盘棋。可小儿子前路未卜,吃饭都没滋没味的,哪儿还有心思下棋?

  3

  那段时间,吴莎莎的日子,每天都是在刀尖上跑步,还是赤着脚,每跑一步,都鲜血淋漓,锥心地疼。

  本来,她只想通过孙高第把杜沧海捞出来,没想和孙高第长久,可是,孙高第用提着酒上门认未来老丈人的方式,把她和他睡了的事实大白于天下,让她纵使想回头,也没有路可走了。

  现在,她几乎不敢踏上挪庄那片土地,每回一次,街坊邻居的眼神,都刀子似的往她身上剜,还是带着毒汁的刀子。尽管杜沧海被派出所带走了不光彩,可她在杜沧海被抓的当天就投靠了孙高第,才是真正的道德败坏,败坏到了任何人都不需要掩饰对她的鄙夷。被大吴赶出来的第五天,她下班回来拿换洗衣服,大吴不在家,因为换了锁,她进不去,就在门外等,满院子的邻居,没一个和她说话的,她甚至听见有人说门风这东西,真是不服不行,一辈一辈地出啊。

  因为奶奶在解放前操的是皮肉生意,杜沧海一出事她就委身于孙高第,在街坊邻居看来,就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家传本性,终于暴露无遗,没人往她是为了杜沧海才这么做的上去想。

  她背对着院子,脸对着自家紧锁的门,尽量避免和别人有目光接触的尴尬,可还是能感觉到背上落满了苛责中夹杂着鄙夷的目光,让她犹如背负针毡,连站在这儿的脸都没了,就低头转身了。

  走到胡同口,遇见了买菜回来的赵桂荣。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住了,张了张嘴,大姨没喊出来,眼眶就湿了。赵桂荣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抬手就打了她肩一下,哭了,说:莎莎啊,你落井下石也不用这么快啊,大姨哪里亏待你了啊?

  吴莎莎的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语无伦次地说:大姨,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为了沧海。

  赵桂荣却推了她一把,毫不留情地,就好像往日胜似母女的情分,都随着这一把被推了出去,远远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眼:莎莎,你要是还知道要脸,从今往后,你就别再提沧海,就当你这辈子不认识这么个人,他也不认识你。

  吴莎莎肝胆俱碎,说:大姨你要这么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桂荣冷冷地说:我要是你,早一头扎海里去淹死算了。

  说完,赵桂荣就走了,头也不回。吴莎莎在他身后喊:大姨,等我把事办完了就死。

  赵桂荣还是没回头。

  那天傍晚,吴莎莎在栈桥的围墙上坐了半天,心灰意冷,但知道不能死,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得先保杜沧海平安无事再说。

  孙高第被他妈赶出来的当天晚上,因为没地方去,就带着吴莎莎去了录像厅,那时候,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开满了录像厅,不大,二三十平方,摆几排折叠椅,专放打打杀杀的港台电影,几毛钱就能看个通宵。

  在乌烟瘴气的录像厅待了一夜,吴莎莎差点被二手烟熏死,第二天一早,两眼乌青地从录像厅出来,孙高第心疼得要命,当天连班也没上,东窜西跑一天,跟朋友借了套房子,在大光明电影院楼上,一居室,客厅不大,卧室朝阳,但隔音效果不好,睡着睡着就会被午夜场电影音效吵醒。

  因为心事重重,吵醒了,吴莎莎就睡不着,依在床头上想以前、以后、各种可能。迷迷糊糊中,孙高第要知道她醒了,也会伸手来摸她,或者,把她压倒,强行往她身体里闯。

  她很烦,但不吭声,好多时候,孙高第像一头亢奋的驴。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灵魂出窍,只丢了一具躯壳在**。

  气喘吁吁的孙高第就拿手去挡她的眼,要不就去吻她。

  她和杜沧海接过无数次吻,每次都**气回肠,杜沧海的唇一碰到她的唇,她就能感觉到电流在身体里的流窜,可孙高第的吻她的时候,就完全没感觉,甚至讨厌,觉得脏、恶心,那种你吃着吃着饭,有人往你饭碗里吐了口唾沫的恶心。

  杜沧海曾经和她开过玩笑,说接吻就是相互吃口水,因为爱杜沧海,所以,吃杜沧海的口水她甘之若饴,她不爱孙高第,孙高第的口水就是陌生人吐到她饭碗里的口水。

  她每天都问孙高第,杜沧海的事怎么样了。孙高第也会耐心地给她讲今天是怎么去找姐夫了,姐夫又跟他讲了什么,细致详实,吴莎莎也知道他没骗自己,因为撒谎编不了这么周全。

  这天夜里,吴莎莎又醒了,孙高第迷糊着又爬了上来,一边动一边两手捂着她的眼,吴莎莎把她手拿开了,直直地看着他,说忘了问了,你姐夫今天说什么了没有?

  孙高第很沮丧,停了下来,说:莎莎,能不能别在这时候问这事。

  吴莎莎说:我突然想起来了。

  孙高第就哭丧着脸说:这时候你怎么能想这件事?

  吴莎莎说: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你做这事的。

  孙高第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从她身上翻下来,依着床头坐了一会,去拿了支烟,也不开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地抽。说:莎莎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和我在一起,其实你挺不甘心的,你是不是恨我堵死了你的后路?

  吴莎莎没说话,把睡裙拽下来,盖住**的下半身。

  孙高第说:如果你是丁胜男,我早就生气了,说不准还会打你。

  吴莎莎说:我不是丁胜男。

  孙高第好像很无奈,说:好吧。

  也是因为这,吴莎莎后来才明白了一件事,人在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变得心狠而坚硬,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最温柔的柔软就启动了,你爱的那个人,你永远都不舍得他痛苦难过。

  吴莎莎满心满肺都是杜沧海,想的最多的就是,如果杜沧海知道她和孙高第这样了,会怎么样?一定很生气吧?单是这么一想,心脏就痛得抽成了一团,是的,她爱杜沧海,这毫无办法。孙高第大约也知道吧,以他的力量,不可能把杜沧海这棵在吴莎莎心里生长了二十几年的大树连根拔起,他要慢慢来,要真诚,要用心,要抱着捂热一块石头的心情,慢慢捂热她。所以,就说今天中午又去找他姐夫了。

  吴莎莎看着他,等他说结果。

  孙高第说是好消息。

  又卖关子似地不说了,沉默地抽了一会烟才说:因为是好消息,我不愿意告诉你。

  吴莎莎的心里,刷拉一下就亮了,起来,跪在**,像打听远方孩子消息的母亲一样热切地盯了孙高第,让他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孙高第说中午去市局,和姐夫一起吃的中午饭,姐夫答应帮他想办法,争取最多给杜沧海弄个卖私,算不上犯罪,拘留几天,没收所得,就放出来了。

  吴莎莎高兴得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说:真的吗?

  孙高第说我骗你干什么?说着,又要拉过吴莎莎往身底下压,吴莎莎往后闪了一下,说:孙高第,如果你骗了我,我就在你家门口上吊自杀。

  孙高第心里一惊,说:我骗你干什么?你要上吊自杀了,我也自挂东南枝。

  说着,硬把吴莎莎拉过来,压在身下,闯进去。吴莎莎又问他姐夫说没说杜沧海什么时候放出来。

  孙高第就拿嘴去堵她的嘴,含混着说这时候,别提他。吴莎莎也觉得自己有点欺人太甚了,就没再吭声。

  其实,孙高第真去找他姐夫了,但姐夫让他别管,说这次打击走私犯罪是全国行动,杜沧海是撞到枪口上了,除了即墨路工商所的梁所长,谁也不敢贸然凑上来替他挡这子弹,让孙高第踏踏实实上班,别给他添乱。

  孙高第就问梁所长为什么要替杜沧海档子弹。他姐夫说大概就像名帅爱将才吧,觉得杜沧海是能人,不应该就这么毁了。孙高第哦了一声,问那天到底从杜沧海家拉出了多少钱?他姐夫没说,只说说出来能吓死他。他就不问了,但心里的酸,一浪一浪地往上涌,忽然觉得,被拘留的杜沧海是条被囚禁的龙,而自己,虽有自由,也不过是头拥有无用自由的猪而已。挺不是滋味的,又想到了吴莎莎,如果不是为了杜沧海,她这辈子,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不是滋味就变成了难过。

  想想杜沧海很快就无罪释放了,孙高第就忐忑不安。因为这意味着他对吴莎莎来说,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虽然他对吴莎莎的利用价值并不存在,但好在他还能利用杜沧海还关在里面、他姐夫是刑警队的、正在煞费苦心地营救杜沧海骗住她。

  一旦杜沧海出来,他还有什么谎言可编?

  这么一想,就凄惶得很,只能加倍地对吴莎莎好,希望她也能感觉到这份好,并因留恋这份好而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上班去送她,下班去接她,夜里搂着她,赌咒发誓要让她过上比和杜沧海在一起好一万倍的日子。吴莎莎不说话。

  如果孙高第逼着她一定说点什么,她会默默看他一眼,说说过了。孙高第说没听见。她就说在心里说过了。孙高第问她说了什么。她说不告诉你,孙高第就缠磨她,她还是不说。

  她不想告诉孙高第,她在心里默默说过的是:如果没有爱,皇宫不过是座豪华坟墓而已,如果有爱,粗陋的山洞都是人间天堂。

  4

  那天下班,吴莎莎走出盐业公司,看见孙高第骑着他的日本进口摩托车歪在盐业公司门口。见她出来,脚下一蹬,滑过来,拍了拍摩托车后坐。吴莎莎本不想上去坐,可孙高第一脸严肃,压低了嗓门说有事要跟她说。

  吴莎莎问什么事?

  孙高第说:杜沧海的。

  吴莎莎就上了摩托车,孙高第带她去劈柴院,到火锅店要了个情侣间,让吴莎莎等着,他去点菜,点好了,菜也上齐了,才看着吴莎莎说,今天中午姐夫又来找他了。

  吴莎莎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孙高第好像在拿捏怎么说才合适,抿了一口饮料,说:我妈去找我姐夫了,把咱俩事说了,我姐夫说你耍我,是为了杜沧海的事利用我。我妈的意思是你们挪庄那边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多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来。

  见吴莎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孙高第忙说这是他妈和他姐夫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他们怕他被人利用了,落个鸡飞蛋打他们倒不怕,就怕他太认真了,最后受不了打击。

  吴莎莎承认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自尊上感觉还是受了伤害。是的,她没打算和孙高第长期相处,就算杜沧海不要她了,她也不想,可今天,孙高第给点到了明处,这是要干什么?不想帮她捞杜沧海了?吴莎莎突然就有种自己千般妙计却被人带到了坑里的上当受骗感,眼泪就掉下来了,说:孙高第你什么意思?我和你都这样了,你再说不帮沧海了,你还算个男人吗?

  要不是你来求我,说真的,莎莎,我还真不想帮杜沧海,凭什么?无亲无故,他是我情敌,还戳碎过我一个蛋,我得高尚成什么样才能帮他?可是,因为你,这些我都不提了,但是,今天,我就要你一句话,杜沧海出来以后,咱俩怎么办?

  吴莎莎擎着两眼泪,说:你想怎么着?

  孙高第说:我跟我姐夫说了,我妈怎么想的,随她便,不该我事,我就是喜欢你,如果你发誓杜沧海出来咱俩还在一起,按部就班地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没问题,杜沧海我继续让我姐夫帮着捞,可你要说杜沧海出来,咱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对不起,莎莎,这傻我不犯。

  吴莎莎歪着头,看着窗外乌青的阴天掉眼泪,慢慢点点头,说:我发誓,杜沧海出来,我也不理他。

  和我在一起。

  吴莎莎使劲点了一下头。

  和我结婚?

  吴莎莎又点头。

  孙高第拍了一下桌子,说:结了,你等我一会,我这就给我姐夫打电话去。

  说完,孙高第就出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回来了,一屁股坐下,看看她,拿起饮料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拿起自己的杯子碰碰她杯沿,吴莎莎不情愿地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脸看着窗外,慢慢喝。

  孙高第说:莎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吴莎莎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很卑鄙。

  孙高第就愣了一会,又好像明白了似的,笑着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起羊肉放进滚沸的锅里,说:负负得正。

  其实,今天中午找他的根本不是姐夫,而是大姐。

  孙高第为吴莎莎和亲妈断绝关系,这让孙高第他妈严重受挫,却决不投降,发动了三个女儿,对孙高第进行轮番轰炸。因为孙高第曾托姐夫帮着捞杜沧海,被大姐从中套出了他和吴莎莎好的原委,把他骂了一顿,说他脑子缺,吴莎莎为了捞杜沧海都能委身于他,想想行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等杜沧海出来,吴莎莎还能理他?

  孙高第也知道大姐说的是实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就说如果杜沧海出来了,吴莎莎就和他分手,他就去跳海!

  大姐说他没出息!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你要真喜欢她,就得想办法拿住她!孙高第问怎么才能拿住吴莎莎。

  大姐就跟孙高第交了底,她问过老公了,杜沧海的案子没什么大事,拘留满十五天就放出来了,但是,人是即墨路工商所梁所长捞的,和孙高第姐夫没半分钱的关系。大姐就说,如果孙高第想娶吴莎莎,在任何时候都要一口咬定,杜沧海是他托姐夫捞出来的,以后怎么办?吴莎莎必须在杜沧海出来之前给他表态,否则,人他就不捞了,籍此把吴莎莎给吓唬住了。

  孙高第照大姐教的演了一番,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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