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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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杜天河回家说,电子表是走私货,让杜沧海转行做别的生意。可电子表这行杜沧海做惯了,利润又高,一时不舍得放手,就问什么是走私。
杜天河说:就是没经过正常的进出口途径,瞒过了各种检查,逃掉了应该交给国家的税。
杜沧海就笑了,说:我还以为是犯了多么了不起的大罪呢。
刚改革开放没多少年,杜沧海不了解走私其实是个大罪,更不了解什么叫交税,譬如说他们在即墨路摆了好几年摊了,除了每月交两毛钱的卫生费,就没听说过税这个字眼,更闹不明白税和这个国家有什么关系。就跟杜天河打哈哈,别担心,他没偷没抢,都这么干了好几年了,风调雨顺的,出不了漏子。
杜天河有点急,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让杜沧海别侥幸。杜沧海觉得这话题再继续下去,非呛呛起来不可,就转移话题,问杜天河和何春熙怎么样了。
杜天河看透了他心思,又急又气也没办法,忿忿起身,说局里还有份文件要回去改。
一直这样,不管是和家里人言语上起了冲突还是父母催问他的终身大事,杜天河就会说单位有事,得回去加班了。
大家都知道那是他的借口,但也没办法。
为杜天河的终身大事,杜建成两口子,早就心急如焚了,可杜天河全然没放在心上,他们就是急得挠墙都没用。有一次,赵桂荣实在忍无可忍了,说:天河,你跟妈说,你到底要个什么样的?妈托人给你张罗。
杜天河说:没条件,合适就行。
可吴莎莎说越是这么说的人条件越高。
除非这世上有第二个米小粟。杜沧海遇见过米小粟,在中山路,米小粟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在海滨食品店门口吃酸奶,想必,是她女儿吧?结婚生了孩子的米小粟,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看上去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当时是有人请杜沧海去吃涮火锅,走到劈柴院入口,一回头,看见了米小粟母女,他定定看了一会,没打招呼,就转身走了。
事后,想,其实打招呼也枉然,隔着那么宽的中山路,喊破嗓子米小粟都未必听得见,只是,隐隐的,心头有点疼,觉得米小粟过得并不快乐,因为她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生动,美虽美,画上美人而已,只有美的轮廓,却没精气神。
在感情上,他把米小粟当了十多年的姐姐,米小粟给他买过小人书买过冰糕还给他买过文具,可是,因为她和杜天河的爱情没了,他们就成了相互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这样的残酷,让杜沧海觉得这世界冷而脆弱。
杜沧海有时觉得,他做生意,早就背离了初心。当初他迫切地想做生意,是为了挣钱还债。债早就还上了,吊铺上藏着他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具体有多少,他没数,问过赵桂荣,赵桂荣一开始还让杜建成记本子上,可记着记着就记乱套了,索性不记了,有一天她和杜建成关上门,在吊铺上数了整整一天,真把手数抽筋了,也没数完,就放弃了。
现在,杜沧海觉得自己做生意,已不再是执迷于挣钱这个结果,而是挣钱的过程让他沉迷,吊铺上越堆越多的钱,就是这个游戏的结果。
杜家的孩子们结婚的结婚,搬出去单过的搬出去单过,杜沧海没结婚,也不回来住了,说是杜建成两口子年纪大了,还爬上爬下地睡吊铺危险,吃完晚饭,他就去新房子那边睡,让杜建成老两口睡下铺。
杜建成老两口就把整个的吊铺,让给了钱。
要办婚礼,杜沧海给了吴莎莎两千块钱,让她置办结婚用的东西。
吴莎莎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眼睛亮亮的,问杜沧海到底有多少钱?是不是像街面上谣传的那么有钱。杜沧海就问街面上谣传他有多少钱?吴莎莎说万元户啊。
那是,万元户这三个字,像一场被渴望的瘟疫,在电视、收音机和报纸上,天天被人提起无数遍,简直就是和尚嘴里的阿弥陀佛。
杜沧海笑了笑,没回答吴莎莎。
事后,杜沧海想,那些结结实实堆在吊铺上的钱,至少也得几百万吧,相对于低廉的物价,钱对他来说,早已泛滥成灾,甚至连个数字都不是。
也是因为这些钱,杜建成两口子从来不会同时不在家,哪怕天大的事,家里也要留个看门的。
2
到底还是出事了,这年秋末,杜沧海去广州进货,刚进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大狮子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破门而入,大呼小叫地说老大,赶紧的,打起来了。
结婚后,大狮子就肆无忌惮地开始发胖,很快就胖出了境界,圆头圆脸小鼻子,配上一头卷毛,看上去就像一只硕大的狮子头肉丸子扣上了一顶假发。最搞笑的是结婚以后他依然喊杜沧海老大。杜沧海让他改口,他改不了。杜沧海也试着叫过他姐夫,可叫了几次,每次大狮子都充耳不闻,好像他叫的是别人,只有叫他大狮子,他的反应才敏捷得像发现了自己的母狮子正被其它公狮子觊觎的狮王。
杜沧海口渴得很,加上大狮子一惊一乍惯了,就没当事,想先喝口水再说,可大狮子劈手就夺下了他的茶缸,拉着他就往外走,渴,到嘴的水没捞着喝,杜沧海有点恼,甩开他的手说你干什么?大狮子大喘着气说:老大,梁所长和派出所的打起来了,大伙替梁所长出气,把派出所的警车给推走了。
杜沧海这才发现,在需要穿毛衣外套才能御寒的深秋,大狮子跑出了一额头的汗,知道事不小,忙问是怎么回事。
大狮子说他去广州这段时间,派出所去了几趟即墨路,到卖电子表的摊前问这问那的。再然后就是派出所的人在即墨路工商所进进出出,全都虎着脸。昨天,梁所长和他们吵起来了,从办公室吵到了大街上。大伙才知道,原来上面接到反应,说即墨路这边卖走私日本电子表猖獗,山东各地市场上的电子表全来自青岛即墨路,不查不行了,也就是说,不仅以后不让卖电子表了,正在销售的,还要没收。因为工商所的职能就是保证公正合法健康的市场交易,所以,派出所找梁所长,是要求他和派出所联合执法,查处走私电子表。
梁所长承认,即墨路上的电子表,确实是走私货,走私也确实犯法,这也不能怪商户,以前国家不管,大家也都当这是正常买卖,根本就不知道走私是咋回事,更不知道卖走私的东西犯法,一直这么延续下来了。梁所长让派出所给点时间,让商户们把手里的存货处理掉,别一上来就没收。
可和派出所不干,说已经知道违法了,还要卖,这就是明知故犯,让梁所长必须无条件地配合整顿市场。
梁所长说他不是不配合,让派出所长先跟他去市场走一趟再说。
梁所长领着派出所所长挨个摊问摊主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要是在即墨路以外,进过监狱的人,因为怕歧视,都会主动隐瞒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可在即墨路不,大家背景都差不多,是秃子就不会笑话和尚;再就是在即墨路上混,你得让大伙知道你有鲶鱼的本质,才会不受欺负,所以,每每说起过往,大家都恨不能把自己说成一凶神恶煞的杀人犯,为的是没人敢惹。
一路问下来,进过监狱的占了一大半,再就是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
梁所长问派出所所长有什么感想。
派出所所长当然明白梁所长的意思,就是这些人都曾经进去过,出来了,能找到一份让他们踏下心来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工作的机会实在是渺茫,而即墨路给他们提供了这个舞台,一旦没收他们的电子表,以后也不让卖了,这不等于是把他们逼向社会?在社会上混,一旦没了收入,这些有前科的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可上头有命令,派出所所长也不能不执行,就说梁所长的意思,他明白,可上边的任务也得执行。
梁所长真急了,就和他吵了起来。
商户们这才知道,前几天派出所来问东问西,原来是想抄他们的后路!有梁所长顶着,他们倒也不怕,一哄而上,和派出所所长理论。
他们本就一帮粗人,讲理未必行,但犯混一个顶十个,很快就把派出所所长惹毛了,让他们等着瞧。但大伙儿谁也不怕,派出所的就了不起了?他们没偷没抢没坑蒙拐骗,能怎么着?
结果,第二天,派出所也不要求工商所联合执法了,直接开了车来没收电子表。
电子表虽然利润高,可成本也高,有的摊,一旦电子表被没收了,就是倾家**产,当然不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电子表被没收,就和派出所打起来了。梁所长听见外面吵吵,跑了出来,见派出所来硬的了,也急了,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说着把商户扒拉到身后,小声说:你们给我靠后。
说着,从摊位后面抄起一根棍子,横在摊前,让执行没收的民警先回去,后面的事,由他去和派出所所长商量。
梁所长不是公安系统的更不是民警们的直接领导,民警们不听他的,尤其是见他拿着棍子和执法民警来横的,其他民警也呼啦一下围过来,大有要把他拖一边去的架势。
梁所长深知,一旦动起粗来,商户们肯定按捺不住,到时候,一哄而上,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有前科的人。但他就不一样了,他是国家公务人员,就算真打起来,到最后也可以说执法过程中有分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不激化矛盾,梁所长把一根棍子舞得跟孙悟空似的,别人近不了身,可是,毕竟也是小五十的人了,没一会功夫,全身汗水就湿透了,他自觉撑不了太久,又唯恐自己一慢下来,民警们就会蜂拥而上把他往一边拖,他们一旦动手拖他,就是悲剧的开始,因为他知道商户们虽然邪气,可一旦遇到外敌,都仗义得很,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民警们拖他,会来帮他,这样,就是短兵相接,乱子就大了。
那天中午,年近五十的梁所长,像个年迈的悲情英雄,在即墨路的路口气喘吁吁地舞着一根长棍,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大狮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这么下去不行,就拿起一根更粗更长的棍子说:所长,你歇歇,我替你会儿!
梁所长用余光扫见了大狮子,突然想起了杜沧海。
杜沧海虽然年轻,但在即墨路上的威望,梁所长还是知道的,更关键的,是知道他明事理,知轻重,不会乱来,就喝了一嗓子:杜沧海呢?赶紧把他给我找过来!
于是,大狮子就连滚带爬地去了挪庄。
杜沧海和大狮子一溜小跑到了即墨路,就见商户们人手一根木棍,和梁所长一起,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坚决不让派出所的进即墨路执法,杜沧海就觉得眼眶热热的,远远喊了一声:梁所长,怎么了这是?
梁所长瞥了派出所的一眼,低声说:沧海,你劝劝大伙,先回去做生意,剩下的交给我。
形式剑拔弩张,杜沧海心里也没底,就问电子表都卖好几年了,怎么突然就犯法了?
一个民警警觉地看着杜沧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沧海。
民警掏出一个本子,看了一眼,对后面的两个民警点点头,两人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就给杜沧海戴上了手铐,杜沧海就懵了,说:干什么呢?我犯什么事了你们给我戴铐子?
其中一个民警说:杜沧海,据群众举报,你是即墨路走私电子表的始作俑者也是幕后黑手,严重破坏了市场秩序,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杜沧海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梁所长和大狮子。
大狮子吓傻了,没想到自己把杜沧海叫了来就让人抓走了,抄起棍子扑上来就要打,被杜沧海一喝住了,说:大狮子!你给我把棍子放下!站好!
大狮子突然就坐在地上嚎啕了,说:老大,是我把你叫来的,你要真有什么事,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杜沧海明白大狮子说的他们是指他的父母还有杜溪,就说:你回家跟爸妈说声,我去派出所配合调查,没什么大不了的。
内心里,杜沧海也真这么觉得,做为一个平民老百姓,他自觉没犯什么法,派出所肯定是弄错了,再要不就是带他回去问几句话。
但杜沧海还是太乐观了,被带往派出所问询的路上,他被抓的消息,就像冬天的狂风携裹着漫天的雪花一样,席卷了整个挪庄。晴天的霹雷就击中了赵桂荣和杜建成,他们面面相觑,杜建成的脸从青到煞白,赵桂荣干干地张着大嘴流眼泪却不敢哭出声。
哭声就是翅膀啊,只会让丑闻飞的更远更快,所以,赵桂荣使劲忍住了,不让自己哭出声,
后来,杜建成说:你在家守着,我去找老大。
杜建成刚出门,警察就来搜家了。
赵桂荣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动,泥塑一样呆呆地站着流泪,看着民警把杜沧海刚进来回来的几箱电子表搬上了警车,又从吊铺上把他和杜建成抚摸了无数个日夜的钞票,用蛇皮袋子一袋子一袋子地往下装,警察一袋子一一袋子往警车上搬钞票的时候,全院的人都出来了,站在自家门口,满眼惊惧地看着,胆大的,扯着嗓子问一声:民警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对站满了院子、围满了门口的街坊邻居,警察看也不看,就甭说回答了。
后来,整个挪庄流传,从杜建成家吊铺上搜出来的钞票,公安局装满了一辆卡车。
杜建成也没找到杜天河,单位的人说他到即墨搞基层培训去了,要傍晚才能回来。
3
那会,杜溪的女儿杨果果已经一岁了。大狮子在在胶州路上,买了一层老别墅,是解放前资本家的宅邸,解放后资本家被遣返老家,别墅充了公,一楼给了街道办事处,二楼分给了几户人家,这几年落实政策要回来了,一楼公家占着,还好腾。可二楼的住户,都说没地方搬,就这么一直赖着,资本家的后人懒得和二楼的住户淘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把房子卖了,大狮子买了,一楼就一百六十多平,有厨房有卫生间,一家三口住,宽宽敞敞的,至于二楼,就当没有,他们什么时候腾出来什么时候算,一栋楼统共才花了六万块钱。
搬家以后,按照山东人的风俗,亲戚朋友都带着贺礼来温炕。郭俐美里里外外地看了好几遍,羡慕得不行,问杜天河以前米小粟家的房子有没有这个大。杜天河说比这大,他们家还有楼上。郭俐美就撅嘴说大户人家的闺女,就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当年,面临的情况一样,都是婚礼被杜沧海一竹竿戳没了,都是要一切从简参加集体婚礼,要说委屈,大家受着一样的委屈,怎么样?她和杜长江还不是把婚结了?就她米小粟金贵啊?见杜天河不搭腔,又说这家里条件太优越了,养出来的闺女都各一路。说着,瞟了一眼被赵桂荣抱在怀里的果果,问杜天河米小粟结婚了没?杜天河心里不是滋味,说不知道。郭俐美就一脸惊奇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谈了十多年,分手就一点也不打听了?杜天河实在没法往下继续聊,就转身跟大狮子说,这么大房子,完全可以搞一间书房出来。大狮子说搞书房干什么?郭俐美哏哏笑着说,囤点书,冬天生炉子的时候点了引火。
杜天河只想有件隐身衣穿上,从这群家人中彻底隐形。
杜沧海是被自己叫到即墨路才被抓的,大狮子自觉罪孽深重,不敢回家,一下午都灰溜溜地跟着梁所长东奔西跑。
梁所长也觉得杜沧海被抓,自己负有一定责任,毕竟是他让大狮子把他叫到即墨路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警车带杜沧海走那会,梁所长疯了一样,骑着他的破自行车,一路叮叮当当地追,大狮子就跟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发疯地跑,他们都想知道,为什么要抓杜沧海?要怎么着才能把杜沧海放了?
跟到派出所,为了杜沧海,梁所长跟派出所长认了怂,说工商所可以配合派出所稽查走私电子表,条件是先把杜沧海放了。
派出所长就说老梁我看你真是让即墨路那帮做小买卖的给传染了,我这是执法!不是做小买卖!
大半辈子腰杆挺得笔直的梁所长就说好听的,给派出所长道歉,说是他态度不好,可他这不也是为大局着想嘛,让他抬抬手,把电子表查了就行了,但杜沧海是即墨路上为数不多没进过监狱的人之一,就这么抓进去了,这不等于是往泥潭里又丢了个干净人?
可派出所长不跟他理论这一套,他的任务,就是为了保证社会生活的澄澈干净,把不干净的揪起来,丢进泥潭。
为了杜沧海,整整一个下午,梁所长忘记了自尊是个什么玩意,跟屁虫一样跟在派出所所长的后面哀告说情。派出所长让他回去,因为不管他怎么求,都没用,放不放杜沧海他说了不算。
梁所长不信,派出所和工商所虽然不是一回事,但派出所抓人的程序,他多少还是懂点的,都是民警抓了人,先临时羁押,然后报到检察院批捕,检察院在接到申请批捕材料以后的七天内,核实犯罪嫌疑人犯的事是不是触犯刑法再决定是不是批捕,而且,在检察院做出批捕决定前,派出所怎么报批捕申请很重要。
软得磨不通,梁所长就玩上了赖的,派出所所长下班,他跟着,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梁所长亦步亦趋地跟着派出所长,大狮子就像只硕大的拖油瓶一样跟在梁所长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派出所长让他们黏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了实话,说这次抓杜沧海跟派出所平时抓人不一样,不是他们抓了往上报,而是上面点了杜沧海的名让他们抓的!他根本就没松手放人的权利!
梁所长就傻了,问为什么。
派出所长说因为他是整个山东省走私进口电子表的龙头老大,所谓捉贼拿赃,擒贼擒王,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国家治理走私,把全国各地卖走私电子表的小商贩全抓起来,这不现实,但抓个龙头老大杀鸡儆猴还是必要的!
梁所长就知道,杜沧海趟上大事了,就算自己没让大狮子把他喊到即墨路,也跑不了,被抓只是早晚的事。
梁所长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一口气抽了半包烟,大狮子可怜巴巴地蹲在他对面,哭咧咧地跟他讨主意。
梁所长摆了摆手,意思是他正在想法子,让他别叨扰他。
大狮子像个识趣的孩子,站起来,远远站在一棵树下,巴巴望着他。
梁所长让他回家吃饭,大狮子不肯,因为回家不知该怎么交代。梁所长生气了,吼了一嗓子,他才怏怏走了,被驱逐的丧家犬。
大狮子没敢回家,给杜天河打了个电话,问走私算多大的罪,会不会判刑?
杜天河刚从即墨回来,还不知道杜沧海出事了,就顺口说走私是重罪,判个十年八年的很轻松。
曾经进去过两年的大狮子深知,坐个十年八年的牢对杜沧海来说,意味着这辈子毁了。对杜家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尤其是杜建成老两口,没文化,除了吃苦,这辈子并没见过多大的世面,活在窄窄的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把清誉看得比命还重,如果老杜家真要出个坐牢的,杜建成肯定恨不能已早死几年,落个一世清名,不沾杜沧海这桶祸水,以免无颜面见祖上先人。
大狮子越想越怕,天都黑透了,还在中山路上溜来溜去,不敢往家走。
中午没吃饭,又心急火燎地跟着梁所长跑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他捂着肚子,坐在天真照相馆橱窗外的窗台上,仿佛又回到了刚从监狱出来那会的日子,回家,不招人待见,在外面又没人管饭,风一餐露一顿的,好生凄凉。
正难受着,听有人喊他名字,抬头一看,是杜建成老两口。大狮子呆了呆,下意识地站起来就想跑,赵桂荣一把扯住了他,哭着说:小杨,沧海是你喊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狮子不敢撒谎,就把过程说了一遍。赵桂荣晃了几晃,就歪在了天真照相馆的墙上,要不是墙挡着,她非晕倒在地上不可。杜建成的脸,黑成了一张生锈的铁板,一字一顿地说:他有今天,都是你惯的!
赵桂荣就嘤嘤哭,说: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养出来的!
大狮子小声说:爸,都这时候了,咱自己家人就别相互埋怨了,赶紧回家想办法吧。
杜建成背着手,在前面走。
他的背已经微驼了,干而瘦,但他干而瘦的背影,依然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边走边说:叫你大哥二哥到你家来!
其实,大狮子打完电话没一会儿,杜天河就接到杜沧海被抓的消息了。
杜长江住在挪庄,下班回家路上就知道了消息。
弟兄两个一下班就往父母家跑,前后脚到的,却遇上铁将军把门,两人本想问问院里邻居。可看了一圈,觉得气氛微妙得很,大伙儿看他们的目光,像雨后的蜻蜓,起起落落的,透着谨慎的同情和询问,好像他们老杜家真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也是杜建成叫他们去大狮子家商量的道理所在,他不想让挪庄人看见他们老杜家好日子过到头了的狼狈相。
晚上八点,大家都聚在大狮子家,七嘴八舌,泪眼婆娑,除了等,谁也拿不出个有效方案。
赵桂荣问吴莎莎怎么没来。大狮子说不在家,听邻居说因为杜沧海的事,下班一进门就让大吴骂了,哭着跑出去了。
赵桂荣说:都这时候了,她能上哪?
4
这天,吴莎莎本来挺高兴的,下班时路过工艺美术,看上一套水杯,售货员说水晶的,一共进了十套,让有头有脸的人抢了,就剩一套了。女人天生喜欢漂亮的杯子、盘子、碗,吴莎莎带的钱不够,就恳求售货员给留着,她明天带钱过来买。
路过海鸥照相器材馆时,听几个人说现在的彩色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你穿什么衣服拍出来就什么颜色,半点样都不走。吴莎莎也爱照相,就凑上去看了一眼,果然,照片上的人就像把真人缩小了几十个号,直接印到相纸上似的,就眼馋得很,想今天杜沧海就回来了,让他再去广东进货的时候留意着点,有这样的相机,捎台回来,等婚礼上,想怎么拍就怎么拍,等有了孩子,可以随时随地给孩子拍照留念……
一路上,吴莎莎想得全是开心事,到了家,和往常一样和在院子里忙活择菜洗衣服的大姨大婶们打招呼,但感觉到她们眼神和往常不一样,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她不在家的时候,她爸又损人利己了。
吴莎莎穿过大家含混而躲闪的眼神,推门进了家,看见她的酒鬼父亲正拎着一瓶酒对着瓶嘴吹呢,就一把夺下来,说:爸,你喝酒也不要紧,能不能别喝地这么赖?说着,从饭橱里拿出一杯子,给墩在饭桌上,把瓶子也给重重地放那儿,瞪着大吴。
大吴也不示弱地回瞪了她一会,突然,拿起酒杯就扔地上碎了,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嫌我酒喝得难看?!
吴莎莎边收拾着做饭边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喝白酒的时候对着瓶子吹,我就嫌你!
你男人进派出所了!
自从吴莎莎和杜沧海确定了婚期,大吴在吴莎莎跟前说起杜沧海就不说他名字了,而是直接说你男人,在街坊邻居跟前说我女婿如何如何。
吴莎莎一愣,以为他喝醉了说胡话咒杜沧海呢,就生气了,说:爸,就算沧海不待见你,可他也没把你怎么着吧,你这么咒他有意思吗?
大吴说:你娘!
大吴骂人从来都是俩字,你娘!在他的心目中,就相当于日你妈的意思。说完你娘,大吴又说:咒他有我什么好处?今中午他一回来,就让派出所抓去了。
大吴虽然醉醺醺的,但一脸的悲壮懊恼,看上去不像闹着玩,吴莎莎就问因为什么。大吴说:听说犯了国法。
吴莎莎说:怎么可能?坑蒙拐骗偷,沧海沾那样了?
走私!听说他卖的电子表全是走私的,大罪,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
杜莎莎脑袋里嗡得一声,扔下手里的菜就往杜沧海家跑。迎接她的是铁将军把门。
望着门上锈迹斑斑几乎从不使用的门锁,吴莎莎就觉得脑子里轰隆隆地在过一辆怎么也过不完的火车。这么多年了,杜沧海家的门上,从来没上锁的时候。
可见,父亲说的,不是捕风捉影。
见吴莎莎来了,几个邻居出来七嘴八舌地说,其中一个小心问,说:莎莎啊,沧海家怎么藏了那么多钱?拉了整整一卡车呢。
吴莎莎的眼泪,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滚滚下来了。
家都被抄了,杜沧海被抓,也肯定是真的了。她哭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恨不能去派出所把杜沧海换出来。也真去了,派出所已经下班了,只有一胖一瘦两个民警在值班,吴莎莎说她想见杜沧海。
瘦民警说问她是杜沧海什么人。吴莎莎说未婚妻。胖民警问杜沧海走私的事她知不知道。吴莎莎说她亲眼所见,杜沧海就批发零售电子表,没见过他走私。胖民警就笑了,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走私?吴莎莎摇摇头。瘦民警说杜沧海批发零售的电子表就是走私的!吴莎莎就傻了,说:好好的卖电子表怎么就成走私了?
两个民警见和她掰扯不清楚,就说杜沧海的事犯得不小,让她赶紧另做打算,别趟这浑水了。
吴莎莎就觉得被羞辱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什么狗屁爱情?是她最不屑的,她岂能做自己最不齿的那种人,就斩钉截铁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相信杜沧海是好人。
两个民警也没再和她争执,各自低头翻卷宗。
吴莎莎一个人,站在那里,既茫然,又悲伤。过了一会,自言自语似地说我会还杜沧海清白的。就又对两个民警说:请你们相信我,杜沧海是好人。
两个民警谁也没抬头。吴莎莎转身走了,怅然地走在街上,看天看地看月亮,想她认识的人里,谁能帮得上忙把杜沧海从派出所弄出来,就想到了何晓萌,记得有人说过,她妈在派出所工作。
上学的时候,因为她是火车站西挪庄的,和家在火车站东的何晓萌并没多少交情,也就以同学的名义认识而已,可病急乱投医,为了杜沧海,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凭着记忆,找到了何晓萌家。
何晓萌高中毕业考上了师范,毕业后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吴莎莎敲门开,见开门的是个五十左右岁的中年妇女,猜可能是何晓萌的妈妈,就噗通一声跪下了,说:阿姨,我是何晓萌的同学,你帮帮我吧……
做了大半辈子公安干警,何晓萌妈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慌不忙地回头,冲着里面喊:何晓萌,你同学找你。
连她的茬都没接。
正躺在**看琼瑶小说的何晓萌闻声出来,见吴莎莎跪在他家门口,有点嫌恶,说:吴莎莎你有事说事,进门就跪你这算什么?好像我们家多霸道似的。
吴莎莎就哭着说:晓萌,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你们,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何晓萌拽着她胳膊上的衣服,像拽着一只脏乎乎的什么小动物似的扯她起来:起来说。
吴莎莎怕把何晓萌家人跪烦了,忙起来了,哭着把杜沧海被抓的事说了。显然,何晓萌的妈妈对市里这次集中打击走私犯罪行动很了解,但她不想揽事,主要是这次打击走私犯罪,是上面组织的,她不过一派出所的户籍警而已,插不上手,也照实说了,让吴莎莎找其他人想办法。
除了眼泪刷刷地流,吴莎莎上哪儿去想办法?何晓萌看不下去,就说:要不,你去找孙高第试试,他姐夫是市刑警队的。
杜沧海和孙高第的恩怨,何晓萌也知道,但她能指给吴莎莎的路,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虽然知道孙高第未必肯帮杜沧海的忙,但吴莎莎还是千恩万谢,去孙高第家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豁上了的打算,只要能把杜沧海救出来。
她有直觉,孙高第会帮她,是的,无论如何她也得求孙高第帮帮杜沧海。
吴莎莎抱定了死也不能让杜沧海坐牢的决心,一路找到孙高第家。
孙高第正在家看黄色录像,听见有人敲门,就恼恼的,匆忙把录像机关了,把录像带拿出来藏好,才去开门。见外面站着的是吴莎莎,很意外,也很高兴,说真没想到。又拍了自己脑门几下,自言自语说不是做梦吧?
吴莎莎不想见孙高第的父母,说:我找你有点事,别吵着你父母,外面说吧。
孙高第说:吵个屁,我爸出差了,我姥姥生病,我妈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说着,把吴莎莎让了进来。
吴莎莎站在他家客厅中央,看着古香古色的钢琴,宽敞的沙发,转身冲一脸纳闷地看着她的孙高第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会来找你吧?
孙高第嗯了一声,问她喝咖啡还是喝果汁。
吴莎莎就说什么都行。
孙高第给她冲了杯速溶咖啡,吴莎莎没心思喝,可孙高第非让她尝尝,说雀巢牌的,进口货,可紧俏了。为了让孙高第高兴,吴莎莎抿了一口,苦苦的。孙高第殷切地看着她,说香吧?
吴莎莎说苦。孙高第让她再喝一口,说乍一喝苦,但回味是香的。她满脑子是怎么把杜沧海捞出来,哪儿有心思喝咖啡?可孙高第殷勤地凑过来,端起杯子,一定要她再尝一口,吴莎莎接过来,又喝了一口,孙高第问:怎么样?喝咖啡会上瘾的。
吴莎莎低着头,急得泪都要滚出来了,说:孙高第,我今天是来求你的。
孙高第一愣,龇牙咧嘴说:咱俩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直接说,只要我能帮上忙,头拱地给你办。
吴莎莎哽咽了一下:听说你姐夫是市刑警队的,你能不能求他帮帮沧海?
孙高第愣愣地看着她,问:杜沧海怎么了?
吴莎莎就把杜沧海被派出所带走的事说了,说电子表也不是杜沧海自己去日本走私进来的,他就是批发了拿回青岛来卖,他没有罪。
孙高第说:他有没有罪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这要看公安机关怎么处理。
吴莎莎看着他掉泪。
孙高第拍着自己的头顶笑,说:这要别人嘛,说不准我还真能帮他一把,可你说就杜沧海这小子,废了老子一个蛋,夺了我的梦中情人,我凭什么帮他?
吴莎莎定定看着他,说:就凭我来求你,就凭你说我是你的梦中情人。
吴莎莎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电话机,问:你姐家有电话吗?
孙高第说有。
吴莎莎就拿起电话,递给孙高第:你给他打个电话。
孙高第接过话筒,说:然后呢?
你说了算。
孙高第爽快地说:成,我打完这电话,你陪我看盘录像带。
孙高第答应得这么痛快,吴莎莎还挺高兴的,觉得孙高第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下流嘛,连想也没多想一点儿,就答应了,说:可以。
孙高第就拨了几个号码,等电话通了,跟他姐夫把杜沧海的事说了一遍,让他尽量帮忙,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能小事化了就小事化了,然后嗯嗯了几声,说好,等他姐夫消息。挂上电话,搓搓手说,打击走私犯罪是全国行动,比较难办,好在他姐夫答应了帮忙。
吴莎莎没想到事情这么顺,不由得,有点惭愧,觉得自己以前把孙高第想得太坏了,就说你不说让我陪你看盘录像带吗?
孙高第说:真看?
吴莎莎说:真看。
孙高第就起身回了卧室,把录像带塞进录像机,看着吴莎莎说:你答应过我的,必须陪我看完。
吴莎莎点点头。孙高第就按下了播放键。
吴莎莎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就傻了。是毛片,两个赤身**的男人正在对一个同样是赤身**的女人上下其手,各种动作不堪入目,她噌地站起来,厉声说:孙高第!
孙高第忙拉着她的手,说: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吴莎莎几乎要哭了:我没说看黄色录像带。
孙高第生硬地拽着她坐下来:我也没说不是黄色录像带。
吴莎莎想走,可又怕走了,孙高第就不帮杜沧海了,只好心乱如麻地在一片**的叫声中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闭着眼。过了一会,感觉一只手轻轻拢到她胸上。她睁开眼,看见孙高第的脑袋几乎要埋在自己胸前了,就大叫了一声:孙高第!你干什么?
孙高第看录像已经看得心醉神迷,说:莎莎,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求我姐夫,必须帮杜沧海,但是,你得和我好;二,我不帮杜沧海,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吴莎莎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哽咽得佝偻着身子,说不说话。
孙高第让她哭得很懊恼,耐着性子点了支烟,以为她哭一会就好了,可吴莎莎越哭越凶,就有点恼了,狠狠地掐灭了烟,说:行不行?给句痛快活。
吴莎莎哽哽咽咽地说:你发誓。
孙高第说:我发誓,我一定对你好。
吴莎莎纠正他说:你发誓你姐夫一定帮忙把杜沧海弄出来?
孙高第说:我保证,不把杜沧海弄出来我是小狗。
吴莎莎瞪着一双泪眼说:死全家。
孙高第就恼了,说:吴莎莎你也太狠点了吧?
吴莎莎说:我信不过你。
如果这句话是丁胜男说的,孙高第会觉得无所谓,她爱信得过信不过,关他鸟事?大不了骂回去就是了,可吴莎莎说,他受不了。这就像生活中的我们,随便一个陌生人骂我们几句,我们的生气最多是加倍诅咒地骂回去,可如果是我们喜欢的、在意的人骂了我们,我们的心脏会痛,因为在喜欢和在意的人面前,我们是没有戒备的,喜欢和在意让我们在面对这些人时不曾佩戴过半寸盔甲,每一个恶意的眼神一句恶毒的语言,都是足以把我们捅伤倒地的武器,爱和喜欢,意味着遍体软肋。
在吴莎莎面前,孙高第特别想做人们传说中的那种言而有信、有骨气也有自尊的人,所以,尽管看黄片看得欲火中烧,他还是一脸凛然正气的模样,站了起来,说:吴莎莎你要这么说的话,还是走吧。
吴莎莎愣愣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站了起来,孙高第有点难过,说:吴莎莎我没想到在你眼里我那么差劲。
说这话的孙高第黯然得很,霎那间让吴莎莎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太恶毒,以至于伤害了孙高第的自尊,就说:我和杜沧海都要结婚了,我要这样了,觉得自己不是人。
孙高第就默默给她拉开了门。吴莎莎走到门口,站了一会,突然又转过身,一把搂过孙高第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孙高第两手微微朝外张开着,好像有点无措,然后慢慢得合拢,搂住了她的腰。
是的,她宁肯和她讨厌的孙高第好,也不能让杜沧海去坐牢,所以,孙高第解开她衣服的时候,她没反抗。
她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被孙高第脱得光光的,他一边看录像一边仔细地研究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亲吻她,从头到脚,感叹她雪白细腻的皮肤,然后在一阵剧痛中入侵了她的身体深处。
后来,孙高第又要了她一次,抱到**去要的,压在她身上问是不是觉得他很无耻。
吴莎莎闭着眼睛,没说话,觉得自己像个妓女。孙高第的床技很好,很懂前戏,他摸她亲她舔她,这要是丁胜男,早就尖叫成叫春的猫了,可吴莎莎不,像条被一棍子砸昏过去的鱼,湿漉漉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整个过程,她就睁了两次眼,看的全是天花板,他觉得这眼神很熟悉,就拼命想在哪里见过,在医院!他陪丁胜男去打胎的时候,丁胜男躺在妇科手术台上,就这眼神看着手术室天花板,眼里充满了幽怨的恐惧。
也是很久以后,吴莎莎才知道,当女人不爱男人,他有再好的床技和性能力,都是没用的。性,对于女人来说,永远都是情感先行。尤其是在崇尚爱情的女人那儿,哪怕是她同意的,没有爱的性,对她来说,都是被迫承受的犯罪,除了憎恶,毫无快感可言。
十一点的时候,吴莎莎说该回家了,孙高第不舍得她走,躺在**,搂着她的腰耍赖。吴莎莎心里想着杜沧海,千头万绪的难过在胸口撞鹿,就问他姐夫这个人怎么样。
孙高第说很靠谱,不能办的事,从来不忽悠,能办的事也不会事先说大话,都是悄悄把事办妥了,才会说。
吴莎莎说因为以前闹的那些事,他姐夫应该也知道杜沧海和他的关系,能真心帮这忙吗?
孙高第愣了一下,光着身体跑到客厅,又拨电话。吴莎莎就听他在客厅说因为当年的事,把杜沧海折腾得不轻,也是因为这,他才去做买卖还债没考大学的,所以,他总觉得欠他一人情,让姐夫一定要想办法帮他。
听他在客厅里情真意切地说着,吴莎莎突然有点感动,觉得孙高第也是个有良知的人。所以,当他邀功似地说又跟姐夫强调了一遍必须帮杜沧海的重要性,央求吴莎莎别走,吴莎莎没有再坚持。
那一夜,他们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说话,精力旺盛的孙高第在凌晨的时候,又要了她一次,吴莎莎疼得厉害,好像昨晚没愈合好的伤口又被撕开了一次,孙高第挺心疼她,见她疼得脸色都白了,就停下来去了卫生间。回来,见吴莎莎盯着他看,不明白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他就笑笑,说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做到一半就停下来是更难受的了,他去厕所自己摸出来了。
尚不谙熟于男女之道的吴莎莎,就觉得男人真莫名其妙。
后来,他们说起了丁胜男。孙高第说他一点也不喜欢丁胜男,他们俩**,也不是他主动的,是丁胜男觉得,只要和他睡了,他就会喜欢她,和她结婚,所以……吴莎莎说你这是对她不负责任。
孙高第就说:那你今天来找我的时候,想过为我负责吗?
吴莎莎一下子哑然了。
孙高第叹了口气,说其实丁胜男也挺可怜,她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他却什么都不愿意为她做,因为不爱她,他找不到为她做事的动力,但吴莎莎不一样,他喜欢她。然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看着吴莎莎说:莎莎,你看我多可怜,你和我睡,是为了杜沧海,可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喜欢的女人和我**,竟然是为了救另外一个她喜欢的男人。真他妈的讽刺。
说着,他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吴莎莎突然也觉得自己很差劲,忙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说:孙高第,你别这样。
孙高第就怔怔看着她,说:如果杜沧海没事,你还会和他好吗?
吴莎莎怔怔地看着他,心乱如麻,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孙高第慢慢说:莎莎,你说得很对,有时候,我确实很无耻。
吴莎莎只是哭。
孙高第又慢慢说:如果你还和他好,我会去告诉他的,我把你睡了,一夜睡了三次。
吴莎莎大哭,说:孙高第,你卑鄙,你无耻!
孙高第拿起她的手,捂在自己脸上,深情地看着她:为了你,我卑鄙无耻一点,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又说:得不到你,做君子有什么好?
那天,吴莎莎答应了孙高第,只要他姐夫能帮忙把杜沧海捞出来,那么,她就和杜沧海一刀两断,和他在一起。
孙高第怕吴莎莎反悔,想早点把一切都坐实到实,第二天下班就拎着两瓶酒去了吴莎莎家,把酒往桌上一墩,跟冷眼看着他的大吴说:叔,以后想喝什么酒跟我说,我给你搞。
大吴冷冷说:我想喝茅台,五粮液,你有吗?
孙高第拍着胸脯说:成,等我和莎莎结婚的时候,茅台我管您一顿够。
大吴说:你梦游是吧?
孙高第就站起来张望了一眼院子,说:莎莎该下班了吧?
话音刚落,吴莎莎就回来了,见孙高第在,就很不自在,说:你来了啊?又问大吴今晚想吃什么,大吴扫了孙高第一眼,说:吃屎!
吴莎莎就冲孙高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走。孙高第说:既然咱俩的事定了,早晚都得跟咱爸说,你就……
孙高第话音未落,大吴就从桌子上拎起两瓶酒扔到了门外,喝道:谁是你爸?什么玩意儿?!给我滚远远的。
孙高第也不气,反倒坐下了,说:爸,从昨天晚上开始,莎莎就是我的人了,和隔壁杜沧海没关系了,至于我这女婿,您是想认也得认,不想认还得认。
大吴虽然无赖,游手好闲,但也喜欢听人讲点古,吃饱喝足之后,对好侠仗义还是有几分推崇的,这杜沧海前脚才进去,后脚吴莎莎就跟孙高第好上了,让他自觉羞惭,觉得吴莎莎也太不讲究了,让他以后怎么在街坊邻居跟前抬头?越想越觉得窝心,就从锅台上抄起菜刀,问吴莎莎:你给我老实说,昨晚去哪儿了?
吴莎莎低着头没说话。
大吴知道,这就是默认了,一把抓起吴莎莎的包,扔到院子里,悲愤道:吴莎莎,你他妈的还是个人那?你真是你奶奶的好孙女啊,你……旧社会你奶奶是个卖的都比你讲究!你给我滚!说着,猛地就把吴莎莎推了出去,又转身,拎起孙高第,也扔也似地推出去,关上了门,大喊让他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