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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宿命难解

  

  文官本就鄙夷武人,更何况平西王灭国之战,给了陛下量田、改革的底气,早就恨不得将冯家抄家灭族。

  武官也不敢与平西王走得近,唯恐让陛下怀疑有谋反之嫌。

  唯一支持平西王的只有正统帝,且不说信任是否永远,也不提九族安危系于一人,只陛下年今五十就不是个好托付。

  “为何不支持皇子,反而选择了那阉狗?”

  “为父敢与任何皇子走近,定会失去陛下信任,冯家就活不到起事之日。”

  平西王说道:“反而东厂那阉狗口碑虽差,做事不讲规矩、不择手段,境地却与为父很是相似,满朝皆敌,更重要的是有能力。”

  “冯家在外,东厂在内,或能为冯家寻得一线生机!”

  “什么一线生机,不过是为权势寻得借口。”

  冯泽说道:“父王真想家族无恙,可上书托病,辞去所有官职,回西北老家养老,冯家定然会有几代富贵!”

  话中带刺,平西王也不恼,反问道。

  “你这厮愿意回西北老家?”

  “当然不愿意!”

  冯泽刷的站起身来,昂首挺胸,眼中闪过几分狂热。

  “纵使赌上九族性命,也要搏一搏,既然来世上走一遭,那就要在史书上留几行字,哪怕是反贼、骂名也无妨!”

  ……

  东厂督公回来后。

  本就暗流汹涌的京城,开始掀起阵阵波涛。

  先是御史大夫上书参奏吏部尚书,罪名是卖爵鬻官,结党营私,请陛下交由镇抚司调查。

  朝野哗然,摸不清这两个有何仇怨。

  一个清流之首,一个六部天官,二人都是文官中流砥柱,竟然会撕破脸皮。

  未曾想这只是开始,朝中又有数位大员上书参奏。

  正统帝只要上朝,朝中大臣就互相攀咬,庄严肃穆的早朝乱成了菜市场,平日里岸然道貌的大人物,几乎要抓头发抠眼睛厮打起来。

  乱哄哄的朝堂,完全没法处理事务。

  偏偏正统帝又不能全抓起来,只能头疼调解,今日安抚户部,明日劝说吏部。

  旁观的明眼人都看出来,朝堂混乱必然有幕后黑手。

  这只是大风波的前兆!

  转眼到了六月。

  烈日炎炎。

  宫中成了热腾腾蒸笼,祛暑用冰与日俱增。

  眼见着窖藏的冰块消耗殆尽,御用监为保障后宫所用,从民间收取冰贡。

  几轮竞价之后,江宁苏家远低于成本的价格,获得了冰贡资格。

  ……

  御用监。

  四下放着八个冰鉴,气温与秋冬相彷。

  宫中任谁断了冰,御用监都不会缺,毕竟世上从未有饿死厨子的说法。

  云毅翻看账簿,稍加计算往年宫中藏冰成本,对比从苏家收取冰贡,价格足足差了五成还多,不禁啧啧称奇道。

  “这苏家哪来的便宜冰块,莫非凭空变出来?”

  御用监主事陈公公说道:“督公,定是苏家得了贡布之利,故意赔钱卖给宫中,以表对督公忠心。”

  “若是别人,咱家就信了。”

  云毅轻抚没胡子的下巴:“江宁苏家,却是不同,定然有利可图!”

  小印子闻言,躬身禀报道。

  “干爹,刘监察传来讯息,番子盯了几个月,发现那人并无玄奇,反而散漫慵懒的很,做什么事都慢慢悠悠。”

  云毅摇头道:“慢悠悠也能是成竹在胸,告诉刘公公,去查清苏家制冰的秘密!”

  “遵命。”

  小印子眼中闪过异色,他对干爹手段很是敬佩,说苏家有手段制冰那就一定有。

  此等秘方拿到手,等同一座挖不空的金山!

  云毅笃笃笃敲桌子,心思飘飞,忽然问道:“那人之前如何表现,比如拿出大皇子名帖?”

  “回禀干爹。”

  小印子说道:“那人对苏家生意并不关心,然而为争夺贡布生意,苏家将田地、染坊都抵押了出去,争不到份额就会破产。”

  “直至催债的人堵门,苏家几无退路时候,那人才取出了大皇子名帖!”

  “竟是这样……”

  云毅眼中闪过精光,立刻明白东厂探子已经暴露。

  暗探都是江湖好手,轮番盯着那人,非但没发现异样,反而认出了东厂身份,以此推测,进而推测,他定然身怀玄妙武道。

  以往对苏家生意漠不关心,偏偏这回帮助苏家争得冰贡,其中含义有三。

  首先就是告诉云毅,我已经知道你了,其次就是借冰贡,表达不与为敌乃至联手的讯号,再其次就是制冰之法在他手中不过尔尔。

  寻常人眼中的金山银山,那人只用来传个信儿而已!

  “好玩儿,真好玩儿!”

  云毅抚掌赞叹,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远隔千里都能将一切说清楚了。

  “小印子,江宁苏家可有人读书或者为官?”

  小印子仔细思索,说道:“那人与苏家几房并不和睦,不过对自家妻子很是关照,其内兄连续三次科考,都未能中进士!”

  “好生安排安排。”

  云毅吩咐道:“明年春闱让他中个进士,在京中谋个官,咱家也得回个礼儿。”

  小印子问道:“需不需要安排个好名次?”

  “不必。”

  云毅说道:“回礼这事儿,得随人家心意。人家不愿意出名,咱家闹出个大动静,那这礼就送成仇了!”

  “干爹放心,定办的妥帖。”

  小印子将那人记在心底,制冰之法就不要了,以后须好生交往。

  “你们忙去吧,咱家去见个故人。”

  云毅挥手驱赶随从,孤身一人在宫中穿梭,遇到的内侍无不磕头拜见。

  “好生当差。”

  “不错,以后有前途。”

  “你能成事儿,咱家说的……”

  拍拍肩膀,简单说两句话,内侍就无不千恩万谢,恨不得立刻为云毅去死。

  直至冷宫。

  云毅瞥了眼古旧的宫门,漆面斑驳,迥然与宫中其他地界的光鲜。

  “老鹿,咱家来看你了。”

  说话间迈步进去,见到老鹿正躺在台阶上,迎着炎炎烈日晒太阳,偏偏身上不见任何汗渍。

  云毅不止一次怀疑,老鹿是不世出的绝代高手,奈何几番试探都确定是个寻常老太监,仅仅是活的时间长了些。

  老鹿睁开浑浊双眸,两年不见又衰老许多,童孔都快要散了。

  “你小子走路,怎么没个动静?”

  “习惯了,早些年在宫中值守,谁不是静悄悄的走路,脚步重了吵到哪个贵人,直接拉出去杖毙了。”

  云毅不在乎台阶上的泥土,穿着蛟龙紫袍躺上去,好奇问道。

  “老鹿,你怎么也不出个汗,莫非与咱家一般寒暑不侵了?”

  “咱家只是个糟老头子,可比不过大名鼎鼎毅公公,连先天剑神都斩了!”

  老鹿轻抚胸口:“心静自然凉,咱家这心快要停了,哪里还能知道冷热。”

  云毅施展听息术,果然老鹿心跳缓慢无力,仿佛随时会停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果然如宫中内侍汇报。

  老鹿快死了!

  附近值守的内侍,都是云毅安排的心腹,时时刻刻仔仔细细盯着冷宫。

  云毅绝非想要害死老鹿,而是要亲眼看着他走,顺带在送一程,以报当年指点之恩。

  “老鹿放心,咱家定给你好生办一场,再给你在京中寻个后人,改姓为鹿,年年供奉香火!”

  “不必麻烦。”

  老鹿摇头道:“尘归尘,土归土,咱家早就看透了生死,世上哪有什么阴司地府,不过是哄骗信众的谎言。”

  云毅微微颔首:“今日来,还有件事需请教。”

  老鹿说道:“这世上还有毅公公办不到的事?”

  “那是当然!”

  云毅说道:“常言道,盛极必衰,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咱家已经是内侍司总提督,还建立并执掌东厂,可谓有史以来权势最盛的太监,是否也要开始走向衰败?”

  云毅成为内侍司总提督,只高兴了三五个时辰。

  旋即想到。

  自个儿已经升到了顶儿,往后进无可进,封无可封。

  将来再立了功,陛下拿不出合适封赏,为了不让云毅心生怨恨,必然就寻个办法赐死,人一死所有恩怨功劳都销账了。

  左思右想,寻不到解法。

  又不能与干儿、麾下讲述,免得乱了军心,队伍不好带。

  宫中有见识的老人,唯有不争不抢的老鹿,云毅勉强能信任,今日得空就来请教。

  “你能想到此事,已经是少有的聪明人了。”

  老鹿换了个舒服姿势,半倚在台阶上。

  “然而既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又如何有解法?这就是佛家所说宿命,你眼见着将要发生的事,怎么也解不开躲不了!”

  云毅眉头一挑:“蠢人看不到,聪明人解不开,那二者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湖涂死和明白死。”

  老鹿说道:“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从根本上并无区别,有时候还不如做个湖涂鬼,至少生前少了担惊受怕。”

  “宿命么……”

  云毅抬头望向天穹,浑圆仿佛倒扣在大地的囚笼,将众生囚禁其中。

  万物众生的喜怒哀乐,在老天爷眼中,大抵就像是戏台上的唱段,听的有趣了就鼓几下掌,却不会真对在意戏中生死。

  “宿命可有解法?”

  “宿命源自因果,今日种因,明日结果。”

  老鹿说道:“欲摆脱宿命,唯有祛除今日之因。毅公公宿命之因在于贪恋权势,只需放手,学咱家在冷宫晒太阳,自然能从中解脱。”

  “毅公公舍得么?”

  “咱家爬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地位,怎么能放手!”

  云毅话音一转,说道:“再者,陛下宏图大志将展,正值用人之际,咱家想放手也难。”

  “这就是宿命。”

  老鹿说道:“纵使将来你支持的皇子登基,到时候毅公公权势滔天,又如何能让新皇放心,终究还是逃不脱既定的结局!”

  云毅微微颔首,近些年得空就读史书。

  过往历史中不知多少权臣奸佞,把持朝堂数十年,成功篡位的不足两掌之数,余下的大多都身死族灭。

  族灭无所谓,自个儿却不能死。

  “老鹿,此事若是你,当如何选择?”

  “这不就是选择么!”

  老鹿指了指冷宫四下,叹息道:“咱家当年也能争一争,或帮着太上皇复辟,或成为先皇的马前卒,结果就是怕死选择躲在冷宫苟活。”

  “当年叱吒风云的大太监,如今活着的只二三个而已。”

  “内侍司最后的胜利者,便是前内侍司总提督楚公公,也不知皇陵的房子漏不漏雨,饭菜合不合口味!”

  云毅认得楚公公,曾在宫中迎面遇见。

  那时候自个儿还是个蝼蚁般的小内侍,跪在地上等楚公公离开,见他左右簇拥着十几个干儿,心中无不羡慕嫉妒。

  如今成了总提督,方才明悟楚公公的处境。

  信任楚公公的陛下垂垂老矣,左右十几个干儿无一忠心,为了不被新皇清算,只能选择参与废太子宫变。

  昨日之楚公公,今日之毅公公。

  历史就是个轮回!

  云毅沉默半晌,叹息道:“先皇在不少人眼中是昏君,然而对待臣子很是宽容,楚公公犯下大错也只是守皇陵,当今远远比不上……”

  “陛下可是要做圣主明君,眼里可容不得任何沙子!”

  老鹿说道:“莫要再说此等骇人之事,咱家没几日好活,还想着求个安稳。”

  云毅眼中闪过厉色,从未听过圣主明君宠信内宦,所以凶名赫赫的东厂就是史书上的沙子、污名,最终都要洗刷干净。

  深深的看了老鹿一眼,云毅忽然问道。

  “往日老鹿会劝说咱家,或者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或者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今日怎么总说些宿命、因果?”

  老鹿在冷宫闲着无聊,会借些书来读。

  天资聪颖,悟性玄妙,几十年间书读万卷,去考个进士也是绰绰有余。

  其中老鹿最为推崇儒、法两家,当年在冷宫教导云毅读书,常说治国之道需外儒内法,对佛、道二教从未有过好脸色。

  “咱家快死了。”

  老鹿幽幽说道:“无论生前读了多少书,性子多么豁达,在生死大限面前,总会生出恐惧,便读些佛经安抚自个儿!”

  “原来如此。”

  云毅仔细思索,似是并无不妥。

  冷宫附近有十数位内侍司高手监视,蚊子也飞不进一只,更不会有闲杂人等接触。

  “咱家与金刚寺的方正大师相熟,老鹿既喜佛门经义,待你过世,请他来念个十天半月的佛经,定保你去西天极乐世界!”

  “那不错。”

  老鹿笑道:“还得寻个假儿子,哭几声丧,给咱打幡摔盆。”

  云毅颇为豪气,挥手道。

  “一个儿子怎么够,必须十八子相送!”

  晌午时分。

  御膳房送来了海鲜粥和春糕,特意做的绵软了些,老鹿吃得很是高兴。

  “小毅子,你竟然还记得咱家好这口儿。”

  “咱家最是信你,莫说几口吃食,天上龙肉也给你寻来!”

  云毅这回说的不是假话,九族在他眼中不过尔尔,唯有老鹿说的话能听进去几分。

  老鹿微微一怔,忽然觉得春糕没了滋味。

  “这包吉祥也老了,海鲜粥竟然少放了味调料!”

  云毅问道:“哪样?”

  “花椒!”

  “嗯?”

  云毅眉头微皱,海鲜粥中放花椒,必然影响其咸鲜。

  ……

  暮色时分。

  冷宫中荒草妻妻,树影重重。

  老鹿蜷缩在台阶上瑟瑟发抖,晚风吹过紧了紧衣衫,嘴里念念有词。

  “无天无地,虚空在前……祖是混元,治世老天……清气为天,浊气为地……”

  刷——

  风吹过荒草声,昏暗人影立在墙角,饶有兴趣的看着老鹿,片刻后不禁赞叹道。

  “鹿公公悟性绝世,早些拜入我教,定能修成先天红阳!”

  老鹿停下诵经,转头看向人影。

  “和尚,咱家按照你说得做了,小毅子防备心思极重,差点让他起了疑心,所以只旁敲侧击的说了些当今坏话。”

  “如此便好。”

  老僧颔首道:“心如明镜,一旦生出裂痕,距离破碎就不远了。更何况你说的也不错,督公与陛下一道,终究逃不脱清算。”

  老鹿问道:“三阳炼魂术下半卷,应该给咱家了。”

  “贫僧不打诳语。”

  老僧从袖口取出卷书册,封面没有任何名字,而是描绘了个栩栩如生的恶鬼。

  “鹿公公,这是三阳炼魂术全卷,可抽人魂魄炼成厉鬼,却从未有人主动修行,将自己炼成凶魂,所以结果如何贫僧也不知。”

  “无妨。”

  老鹿说道:“咱家离死不久,左右不过是个死字,不如放手一搏。当真化作厉鬼,咱家就能寿元延绵,继续活在这天地间。”

  老僧看着冷静、沉着的老鹿,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森然。

  世上竟有人敢将自己炼成凶魂厉鬼,且不说鬼魂是否还是自己,只期间经历的种种残酷,绝非寻常人能忍受。

  三阳教炼制厉鬼时,百不存一,九成九的人神魂崩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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