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尖锐的朱红色指甲抠进了若羌王的脖颈中,但苏宝儿速度极快,她一边将身上的盘子全部摞成一摞,一边手臂上的披帛已经如闪电一般朝那女人飞射而去,女人却直接将若羌王挡于身前。
可是女人没有料到的是,苏宝儿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她的披帛缠住了若羌王,而披帛之下是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细线缠住了女人的长指甲,狠狠一掀,长长的甲片便碎成了两半。
苏宝儿将若羌王抽离那女人,卷至自己的身边,但是若羌王显然已经中了招,虽然还留有意识,但是双腿却软得根本站不住,于是苏宝儿只能拽住他的后领,让他不至于滑倒在地。
国王宝座上的女人,正是刚才百花之中最艳丽的那一朵,这名领舞者实在是美得摇曳生姿,美得遍身是毒。
她是月雁帮的人吗?
果然,她刚将若羌王拽到身边,后方的烤全羊厨子已经蠢蠢欲动,眼见那厨子又从餐桌底下摸出一柄弯刀,这样的弯刀样式,让苏宝儿可以很确定,此人一定来自月雁帮,甚至有可能就是乌尔塔本人。
那眼前这个蛇蝎般的女人呢?
“咯、咯……”若羌王的毒性似乎已经蔓延到了舌根,他说不出话,只能从喉间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苏宝儿两边提防,只见那女人妖娆地扭着身姿,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座下的贵宾与舞女已经浑身抽搐地七倒八歪,显然是意识尚存,却只能痛苦呻吟。
那厨子愣住了。
“若羌王,你不得好死。”女人踏步而下,涂着丹蔻的手指一扫,“我月雁帮今日就替天行道,斩你头颅为我大帮主之母报仇!”
女人话音刚落,便闻身后一阵哐当声,小餐桌上的白色桌布被那厨子扯到了地上,桌布上的餐具砸了满地,那厨子滑倒在地,但他仍然倔强地用刀撑在地面上,不肯对那女人五体投地。
“你——放——屁!”厨子一字一顿地朝她大吼。
苏宝儿正给若羌王封穴道,让毒性不要过快在他经脉中游走,厨子的大喊把苏宝儿吓了一大跳,她看看厨子,又看看那领舞,心道,这是月雁帮内讧了?
厨子勉力夺过苏宝儿放在地上的瓷盘,用尽全力打碎一个又一个,可是无论他打烂多少个盘子,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人呢!人呢!?”
厨子气急败坏,苏宝儿一阵心虚。
他喊的人,怕是早被盛桃拖到小黑屋里关了起来。
忽然,莫鹤生从乐人之中飞旋而出,一脚踢开苏宝儿身后厨子的弯刀,苏宝儿回过神来,发现那厨子正欲对她图谋不轨,又或是说,意图对她手中的若羌王行刺。
“你、你!”
莫鹤生按住这厨子,随后摸了摸这厨子的耳后,沿着人皮面具的粘痕,一把撕下了他的伪装。
厨子右脸有一道交叉的疤痕,正是月雁帮帮主乌尔塔最显著的特征。
“杀了他。”女人对苏宝儿说道,“为了我们大帮主,杀了若羌王!”
苏宝儿将全场扫视了一圈,宾客、舞女、侍从、卫兵倒了一地,他们呻吟不止,虽然无法言语,但从他们清明的目光可以看出,他们的意识是清晰的,而且在舌根被毒性侵扰后,其他五感变得更加敏感。
也就是说,场内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都能听到看到得一清二楚。
苏宝儿回头和莫鹤生对视一眼,莫鹤生给乌尔塔探过脉后说道:“是七日散。”
七日散,顾名思义,中招七日内,四肢瘫软,舌根僵直,无法行动,无法进食,甚至会浑身疼痛到无法入眠。
随着毒性深入,七窍逐渐流血流脓,中毒者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在难以言说的恐惧中,迎来第七日的暴毙而亡。
这种毒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通过空气神不知鬼不觉地传播。
在这个空间当中,只有舞女身上的香粉和殿中熏香可以散播七日香。
苏宝儿和莫鹤生早已练成悟真心法,气息运转已与常人有异,大部分毒药都难以对他们起到作用。
乌尔塔能够在中招后还吼出话来,也跟他武学底蕴深厚有关。
杀人,又不立即让人去死。
难道这个女人想在这七日内达成什么目的么?
“七日散,也是万蝶谷的蝶毒之一。”
莫鹤生在旁提醒。
电光火石之间,苏宝儿明白了过来。
“你放屁!”苏宝儿接着乌尔塔的话说道,“我奉大帮主之命保护若羌王,你哪儿来的冒牌货,我在帮里怎么没见过你?”
“喀喀咯——”本来对那领舞女人怒目相向的乌尔塔,转而瞪视苏宝儿,他卖力地在地上挣扎,却无法出声。
显然,那女人也被苏宝儿的出其不意诈得晃了神。
这个女人的身份不难推测。
乌尔塔被北狄细作欺骗,所以才意图血洗若羌王宫。
这个女人自称是月雁帮中人,目的直指若羌王的性命,但乌尔塔显然不认识此人。
那么,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北狄细作派来的杀手。
“你们北狄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若羌王宫中行刺!幸好我们大帮主早有准备!”
苏宝儿扯着嗓子大喊:
“来人啊——抓刺客啦——来人啊——抓刺客啦——”
这一大喊,可是动用了内功传音,方圆五里的人都能听见,自然也包括在宫殿附近巡视的王军。
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了甲胄声。
苏宝儿微微扬起下巴:“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女人狂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看谁敢!”
殿中不少舞女似是没事人一般坐起了身,用着头上的发钗抵住她们身旁的王公贵族。
这下好了,苏宝儿的确不敢动了。
本以为敌人只有这个领舞,没想到整个舞队都是刺客。
苏宝儿不得不佩服自己挑选潜伏对象的眼光。
她从头上的发饰中摘下一朵红花,她身上这一整套装束都是她从她易容的这位舞女身上扒下来的。
她将钗花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果然是毒。
“你救了若羌王又如何,我手中握着的,可是西域各国亲贵的命。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一个,动两下,我便杀两个。”
女人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指甲,看到其中那只被苏宝儿折断的指甲,眉头不禁嫌恶一蹙。
“这是月雁帮大帮主亲自对我下的令,你身为月雁帮中人,怎敢违抗大帮主之令?”
女人眉梢一挑,眼中已有杀意。
苏宝儿身体虽然不敢乱动,但是嘴皮子却乱动得飞起。
“拜托,你到底懂不懂啊?月雁帮只收男的,不收女人。”
女人的面色果然变了:“你耍我?没有女人的话,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但这是只有苏宝儿可以听见的,微乎其微的声音。
“对啊,耍的就是你。”
苏宝儿唇角一勾。
“就许你说你是月雁帮的人?我也可以说我是月雁帮的人啊,动动嘴皮子嘛,谁不会?”
“贱丫头!”
女人话音刚落,殿门两旁的轩窗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霹雳哐当,两面窗子整扇踢飞,空气弥漫的木屑中,是两名飒爽曼妙的身姿。
左面那位,一身素衣,眼覆白绫,双腿还作飞踢势,双手则背于身后。
右面那位,碧裙裹身,墨发飞扬,系有金铃的双足踏于蝶浪之上,捏着花诀的手随意一扫,无数蝴蝶闯入殿内。
女人大惊,旋即发号施令:“动手!”
可是那些舞女刺客却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口吐白沫。
与此同时,甲胄声起。
若羌王军鱼贯而入,为首那人,竟是身穿盔甲,手握长刀的盛桃。
盛桃身后的吉桑和另一名青年一左一右地探出脑袋。
吉桑悄悄邀功:“丘拉尔哥哥,你瞧,我没骗你吧,这次国宴必有刺客!”
“还是你和乌尔塔叔叔神机妙算,若非你们请来帮手,我若羌国怕是要毁于今夜!”这丘拉尔便是若羌王子。
吉桑心虚地赔着笑,探头张望了一眼殿内的情势,心中奇怪,怎么是苏宝儿和另一个舞女对峙,不应该是苏宝儿和他阿爹对峙吗?
计划里,他们打算抓住必定易容的乌尔塔,在不识破他易容的情况下将他毒哑,后向若羌王邀功谎称这是乌尔塔的“请君入瓮”之计,随后再让混入王军中的盛桃偷偷把乌尔塔放跑,由吉桑向乌尔塔解释事情缘由。
如此一来,就可以粉饰太平,把“王弟”乌尔塔的行刺,人为地掩盖为一场普通行刺,王弟还是那个王弟,而刺客已经在狱中暴毙而亡。
但目前这个情况,好像跟预料中的不太一样。
难道他阿爹乔装成了一个舞女?可是那舞女衣着暴露,他阿爹五大三粗的可装不了。
疑惑中的吉桑忍不住又探头看了一眼,这回才看到了苏宝儿脚边一左一右的若羌王和乌尔塔。
“阿爹,阿爹!”
吉桑小声地喊着,乌尔塔此时的脸正好背对着吉桑,但是耳朵却十分好使:“吉桑?是你吗?”
刚说完,他便惊诧地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他努力动了动脖子,竟也能勉强地转向殿门,他一眼便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吉桑正躲在盛桃背后,正对着他挤眉弄眼,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安然无恙,乌尔塔顿时老泪纵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殿中蝴蝶皆为碧色,一群绿油油的大蛾子在殿内扑棱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那碧裙女子的身后。
此女正是万蝶谷大弟子,洛荷衣。
只听得她温温柔柔地开口,可是那话语的内容却不甚友好。
“卫灵衣,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自行了断,还是我替你了断?”
“荷衣,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左面那眼覆白绫的素衣女子负手而立,虽未出手,但内力已经自成气场,微微吹起了她的衣袂,“璇玑阁这几条漏网之鱼,得统统死在我手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