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白龙宿命·白冉之死
山墟君在定八荒上留下了一段映像,当镜心和定八荒靠近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段映像里,山墟君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他认定了这段映像出现的时候天道已经崩塌,神帝力挽狂澜而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择手段也要保住的天道崩溃。
羽烛白对那样的山墟君很熟悉,虽然山墟君从来不对她暗讽——他一直都是直白地训斥她,连个弯都懒得拐。但那样疾言厉色、刻薄冷漠的山墟君深深地烙在她的脑子里,以至于她猝然看见这个堪称温柔的山墟君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山墟君自己也很别扭,喊完那声“烛白”以后就沉默了下去。
很久以后,他才说:“跟我来。”
羽烛白的手脚都不太灵便了,差点摔了一跤,磕磕绊绊地跟着山墟君走了进去。
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知道山墟君那日为什么要走,又是怎么死的。神帝对此缄口不言,神界似乎公认他是死在血莲花池池底。但羽烛白知道不是这样的,若有能和山墟君抗衡的大魔出世,他怎么可能死得悄无声息?
离曜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羽烛白跟在山墟君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遍地的血腥和尸骨里。远处的天际线被浸成血色,焚烧尸体的黑烟袅袅升起,被烧成焦炭的枯树上悬挂着同样焦黑的尸体,像是蛛网上的小虫,在风里摇摇晃晃的。
“这是……什么时候?”羽烛白有些发怔,只有在天裂之战,她才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但神界的历史上从未记载过这样的战争,天裂之战应该是第一次规模如此庞大的神魔战争才对。
“天道创立以前。”山墟君说。
天地鸿蒙初开,神、魔、人、妖、鬼混杂一处。神杀魔,魔屠人,人类修士猎杀妖族,强大的妖又以人为食。人死之后鬼魂四处飘零,要么杀人,要么被其他生灵蚕食。世界是一片森林,每个生灵都是野兽,弱肉强食、茹毛饮血,不过如此。
强则生,弱则死,生命和尊严一起被踩在泥泞中。
白龙一族本来居于深海,是烈火波及不到的宁静之地。白龙之主不忍生灵涂炭,创造了一套秩序,生生劈裂了三界,将神、魔、人鬼分离开来。于是有了葬骨川,有了荒城,有了酆都和轮回。
这就是天道。
天道奉行“规则”和“因果”,严格来说,天道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天道用“因果”来平衡阴阳和善恶,用“天劫”和“天谴”来惩戒试图破坏这个平衡的人。天道没有形体,也没有感情,只是一部严格运转的机器。
“但天道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山墟君带着她来到了昆仑山,生机勃勃的昆仑山。
随着他们靠近,昆仑山上的溪流冻结成冰,草木凋零、大雪纷飞。山墟君来到了天池旁边的碑林,低矮的石碑像是一片沉默的树林。
“天道需要‘力量’,换句话说,天道需要‘祭品’来维持统御三界的能力。”山墟君跪坐在一块石碑前,拂去上面凝结的冰霜,露出下面的名字“明络”。山墟君低着头,轻声说,“因果一旦混乱,天道力量衰弱的速度就会加快。而这个时候,就需要祭品站上无一台,把自己的血肉、白骨和魂魄自愿献祭。”
羽烛白一颤,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龙是天道唯一接受的祭品。葬骨川,葬的是白龙的骨。”山墟君平静地说了下去,“当初为了创立天道,分离各个种族,白龙一脉半数葬身于葬骨川。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白龙用授血于天池的方法繁衍后代。所以我没有爱人,但你依然是我的女儿。”
他转过头来看着羽烛白,凄凉一笑:“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每一条白龙都为了天道而死,他们从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什么都留不下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她叫明络。我和她都知道我们的命运,所以我拼命地弹压魔族,竭尽全力地维持天道的平衡。可是血莲花池的血水还是一日高过一日,到了最后,本来应该是血统更纯净的我去献祭。”山墟君低声说,“但是她替我站了上去。”
明络是个安静又温柔的女孩,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甜的酒窝。她也修剑术,但不如山墟君狠厉,总是把自己弄伤。
山墟君怎么都想不到,那么娇弱的姐姐,怎么会有胆子打晕了他,咬牙承受着骨骼被捏碎、魂魄被燃烧的痛苦登上无一台。
明络死的时候,是在他的怀里。她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抓紧了他的领口说冷,说想回家。山墟君八面威风,神帝都拿他没办法,可那一刻他像个慌张的孩子,血色的眼泪淌了满脸。他用力地抱紧姐姐,可是白龙的血是冷的,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山墟君痛苦地把额头抵在石碑上,脊背颤抖:“她是为天道死的,也是为我死的。”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因为我恨天道啊……”山墟君喃喃道。
他的父亲为天道死了,他的姐姐也为天道死了,连他也早早地把自己的命押在那个该死的祭坛上。可是这个天道却连一件恶事都没做过、只想活着的墨规都容不下,他忽然觉得不值。
“你想杀我,是因为不想天道延续下去吗?”羽烛白忽然明白了。
“是。”山墟君承认了,“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想杀了你。死在我手上,也好过做这天下续命的灯油。这天道,早就该亡了。”
羽烛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觉得很悲哀,却又庆幸于山墟君对她的最后一丝心软。他从来没把这些透露给自己,那么至少说明,他希望自己活着——哪怕更多的是希望天道去死。
“可是你现在站在镇山海面前,应该是在血莲花池下面吧?”山墟君转而看着她,“我告诉过你不要下山,你却一意孤行,想来是不会顺着我的意了。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但是你应该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神明吧?”
羽烛白苦笑,天道之下的所有神祇,包括神帝在内都斥责她过于任性,不配为神,最后却被山墟君称为“真正的神明”。
“你想救他们吗?”山墟君站起来,平视她的眼睛,问。
羽烛白觉得时间都停滞了,她有些呆地问:“如果天道崩塌,会发生什么?”
“如你所见,天地会回到混沌时期的模样。三界之间不会再有结界阻挡,酆都轮回会坍塌,游魂四处飘**。但是,没有什么再能阻拦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天大地大,你是自由的。”
羽烛白忽然想起什么,遍体生寒。
只有白龙能站上无一台成为天道的祭品,可现在不止她一条白龙。
“昆仑君,别来无恙。”
羲和站在无一台下,对着走来的墨寒川抬了抬下颌,权当打招呼了。
“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寒暄的必要。”墨寒川脸上没什么表情,龙骨修成之后,他彻底变成了白龙的模样,即便站在那里不动,也如朝阳照雪般耀眼。
“怎么这样呢,”羲和歪着头,很懊恼似的,“好歹我也救了你吧?”
“你如果真的想救我,早就把我的残魂交给烛白,而不是把我扔进血莲花池。你不就是想着我和烛白被仇恨驱使,站在天道对立面——最好站在你这边吗?”墨寒川轻描淡写地揭穿了他。
“果然该杀了你。”羲和叹了口气,说,“这样不好吗?你和沧雪神君都能过上你们想过的日子,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干吗互相为难呢?我要沧雪神君做的也不多,她活着就可以。”
“你想要什么,天道倾覆?”
“是,我想要这虚伪腐朽的天彻底塌下来,”羲和伸出五指,缓慢地收紧,像是要捏碎什么似的,“我要这世间真相的强光照亮所有人的眼,哪怕会刺瞎他们的眼睛,也好过他们愚昧无知地活着。”
他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钉子那样扎在地上,用力到脖颈上的青筋都一条条地冒出来。
那张温文尔雅的假面被撕得粉碎,暴露出暴戾狰狞的面孔来。他也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从来都不该是谁的陪衬、影子。
“你尽管来,我不会让你上无一台的。”羲和翻出古琴,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离曜身上有我的傀儡种子,很快他就能打开镇山海了。你猜是你先上无一台,还是沧雪神君先死在血莲花池?”
墨寒川目露凶光,简直像是要吃人。
他的手指搭上弓弦,毫不犹豫地对准羲和眉心射了一箭。羲和也不是吃素的,勾动一道羽声掠起,震碎了那支灵力化的箭。琴声铮铮,每有一道琴音落下,墨寒川就会感觉到炙热的火焰扫落下来。
他左右闪躲,只能凭高温下扭曲的空气和直觉避开羲和的攻击。透明的火焰无声无形,梦魇般缠绕着他。墨寒川在躲闪的空隙中射了几箭出去,都被羲和给躲开了。那些裹挟着暴风和火焰的羽箭落空,孤独地刺进地面。
“业火?没想到鬼王也插了一手。”羲和眼角一扫那些箭矢上幽幽的火焰,眼神有些冷。
墨寒川不言不语,忽然在弓弦上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羲和直觉不妙,血珠坠落到地面的瞬间,那几支落在地上的箭矢骤然发亮,金色的光线曲折回转,隐隐构成了青龙七宿的模样。
羲和抱着琴狼狈地翻滚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庞大的星宿阵压下,震得他的骨骼发酸。墨寒川冷冷地看着羲和,星宿阵上的光芒盛大一分,墨寒川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这强横无匹的阵法正在蚕食他的气血,像是失控的野兽舔着主人流血的伤口。
羲和忽然露出一个笑。
流淌着光芒和火焰的双翼猛地挣开,把青龙星宿阵撕得粉碎。羲和的模样完全变了,他周身洋溢着一层模糊的光晕,眼瞳亮得摄人,指尖乃至发丝都有炽烈的光芒流连。他站在那里,像是一轮太阳。
羲和拧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颈骨“咔咔”地响成一串。
“居然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该说不愧是昆仑君吗?”羲和笑了起来,双翼振动,熊熊烈火贴地滚了过去,简直像是把一片火海推到了墨寒川眼前。
墨寒川单手结出法印,光华流转的符文首尾相接,飞转着硬接下了凤凰的真火。墨寒川的额发因为火焰掀起的热浪而飞舞着,玫瑰色的光晕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说得太早了。”
羽烛白骤然起身,却被离曜失魂落魄的模样吸引了。
她想到墨寒川早就知道了白龙的秘辛,而且修成龙骨就是为了替她去死,怒火直接燎到了天灵盖,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到自己身边,一根困龙锁锁死了哪里都不让去。
她一想到墨寒川浑身是血地站在无一台上,就恐惧得发颤。
可离曜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诡异,他缓慢地向后退着,察觉到羽烛白看过来,拔腿就往外跑。
不好,羽烛白想,镇山海还在外面!
“烛白,”山墟君在她背后幽幽地说,“你想好了。昆仑山之外,是绝路。”
羽烛白追了出去。
离曜冲到了镇山海前,他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从什么人手里一根根地拽回自己的骨头似的。他用力到五指抽搐,却抵不住那人控制他颤抖着向镇山海伸出手。
凤凰破魔的真火严丝合缝地把他裹了起来,他像是困在透明的茧里的小虫,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止霜剑锋对着他的手腕挑了过去,离曜却毫不犹豫地对着镇山海周围那层金色的符文抓了过去。就在离曜触及那看似安安分分的符文的瞬间,他的指尖像是融化在了那层光晕中似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羽烛白用剑柄打在他的胸口,直直地把他推了出去,同时低头看那人畜无害的符文,心想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离曜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十指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沧雪,快走!”
羽烛白看他一眼,又看镇山海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危险。她本能地觉得是羲和在离曜身上动了手脚,可羲和平时对离曜千娇百宠的样子,真的舍得对这个弟弟下手吗?
她觉得后脊背上一股凉气“噌噌”地往上冒。
那寒川现在岂不是很危险?羲和筹谋多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是马前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怎么会让别人破坏他的计划?
离曜接触的地面被烧成了焦炭,他整个人都浸在火焰中,不断地颤抖着。
羽烛白稍微走近一步,都有灼热的风浪烫着她的面颊。她把止霜插进地面,寒凉的灵力顺着剑脊灌注进地面,飞速祛除那些失控的火焰,靠近离曜。
“啊——”
离曜嘶吼一声,庞大的双翼赫然展开。
羽烛白被扑面而来的杀机逼得后退了一步,止霜剑应声被召回,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她的眼中便映出了红色的巨影——流淌着光与焰的红色法相从离曜身上挣脱出来,挥舞着长枪,对着镇山海的方向猛地砸下。
蓝白色的阵法被轰然撞碎,羽烛白横剑挡住了神魄法相的全力一击,胸腔里翻江倒海,当即就有血被呛咳出来。
镇山海的符文安然无恙,可周遭墙壁被高温焚烧、暴力撞击,巨蟒般的裂痕飞速攀爬上去。
糟了。羽烛白心想,中计了。
镇山海是魔界之眼的枷锁,没有定八荒,哪能那么容易被打开?羲和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镇山海,而是血莲花池!
沉寂多年的八千丈血莲花池摇摇欲坠,被困于此的魔种发出胜利的欢呼声,铁链“哗啦啦”的响声、法阵崩溃的声音和砖石分崩离析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地面上血莲花池的血水翻涌起来,随即顺着底下的裂缝被吸走了。
魔种们挣断铁链,冲了出去。
泛着寒霜的利剑飞掠而过,削下了最先冲出血莲花池那个魔种的头。
众魔种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看着半空中的少女。羽烛白踩在光影幻化成的白色巨龙头上,一手拎着止霜剑,一手提着昏迷不醒的离曜。
离曜身上的火还没熄灭,缠绕在她手上,烧出一道道黑色的伤痕。
“滚回去。”她的眼睛里有霜花的纹路绽放,灿然如银。
“别怕,就算她是白龙,也只有一个人。”有魔种舔着自己泛着血腥味的牙齿说,“别忘了是谁把我们锁在这里的,杀了她!”
羽烛白面无表情,飞速转动的法阵十倍百倍地扩张出去,覆盖了整个躁动的红叶山城。每个踩在阵法上的魔种都感觉身体被风吹过似的一凉,修为低微的魔种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冰雕,被真正的风一吹就碎了。
而越靠近羽烛白的魔种越强,好些挣脱了法阵的束缚,对着她扑了上来。羽烛白扣住剑鞘,肩头微动,止霜便如水般滑了出去。
空气的流动在止霜出鞘的瞬间滞缓下来,唯一快的只有羽烛白的剑。
鲜红的血在空中怒放成花,羽烛白只挥出了一剑,笔直的一线白光挥洒出去,斩断了所有靠近她的魔种。
忽然,震天撼地的吼声传来,地面上的岩石崩裂破碎,山岳般的脊背顶着石块冒了出来,随后是一双赤红的眼睛,直直对上了空中的羽烛白。
那巨兽身上的锁链当场断裂,他身上的砂石滚滚而下,暴露出了他的全貌。
那是一头半个身子埋在血莲花池下的巨蜥,现在他从囚笼中挣脱出来了,带着巨大的仇恨将身下的砂石掀到了羽烛白头上。
羽烛白当机立断,一把将手里的离曜扔出了战场,掌心里的法印对着巨蜥的头颅拍了下去。
神帝的法印对魔种而言就像淬毒的刀剑,羽烛白这一巴掌拍下去,巨蜥小山似的头颅立时四分五裂。她还从未这么快地召过神帝法印,略有些虚脱,差点跪在地上。
这时,身后忽然有腥臭的飓风席卷而来。
她不惧怕任何偷袭,就算看不见,她也能反手将剑锋递进刺客的心口。可是另一个人靠近了她,惊异之下她猛地回头,瞳中映出如雨般的骨箭。
一道白色的影子挡在了她身前,像一片摇晃的白色树叶。
“白冉!”
羽烛白的瞳孔骤然放大,她一把揽住了白冉,周身剑气暴怒地横扫出去。可是没有用,那些骨箭来自于爆裂的巨蜥尸体,密密麻麻如同蝗雨,从四面八方对准了羽烛白。
白冉抱紧了她,他化作人形的时候比羽烛白还高出一个头,此时没大没小地把羽烛白包裹在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头上冒出了耳朵,身后七条尾巴张牙舞爪,抽干了他全身上下的灵力打开屏障,把羽烛白包裹住了。
羽烛白的身体还没从召出法印和剑气外放的消耗中缓过来,她周身的经脉已经绷紧到了一种程度,再用力就会断裂。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紧了牙关,强行调动灵力要冲破这场箭雨。
一只手温柔但坚定地阻止了她。
羽烛白的眼里有血泪流下来,骨箭透过白冉的胸口,割伤了她的肩头。
白冉对着她摇摇头,居然在笑。
他的修为太低了,几万年连九条尾巴都修炼不出来,七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一直都不聪明,胆子也小,怎么能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来做保护她的最后一道屏障呢?怎么敢冲出来呢?
白冉抱着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羽烛白费力地护住他的心脉。
他身上都是箭,因为骨骼的折断痛得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羽烛白颤抖着手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灵力,却抵不住骨箭上的魔息侵蚀他的身体。
“沧雪,”白冉轻轻地把指尖搭在她的手里,他太疼了,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不住地颤抖着,“沧雪,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记得钟寂把他扔出去的时候,他吓得肝胆欲裂,以为自己就要被那把剑斩碎。可是她收手了,钟寂落荒而逃。
他被魔种掳走的时候太小,只记得妈妈会给他舔毛,哥哥姐姐和他挤在一个狐狸洞里,冬天也很暖和。可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他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狐狸,被羽烛白捡回了昆仑山。
虽然羽烛白总是嫌他笨,也不会给他舔毛,可是……可是羽烛白还是会在他害怕的时候抱他一下的。
白冉感觉身上一紧,是羽烛白抱住了他。
你不要哭啊,我一点都不疼……白冉竟然想摸摸她的头,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骗她。他第一次见羽烛白哭,是墨寒川死的时候,她哭得脸上都是血,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有人为我哭,证明我还不是那么没用吧?白冉有些欣慰地想。
白冉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他想说对不起,他不该帮墨寒川偷定八荒,羽烛白教他明善恶、辨是非,可是他学得不好;他想说我在朱楼前那棵梅树下埋了一坛子酒,本来想送给你和寒川做新婚礼物的,可惜不到年头;他想说,你不要再那么苦了……明明在墨寒川面前也是个撒娇卖乖的孩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那么难呢?
可是最后,白冉只是吐出大口大口的污血,哆哆嗦嗦地躺在羽烛白怀里说:“沧雪,我想回昆仑……”
“好,我们回昆仑。”羽烛白眼角带血,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