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溟的四肢皆被铁链捆绑着,不得动弹。他心中默念雷咒,试图自行解开束缚,然咒语念了数遍,也不见他掌心有雷火冒出。
为何清音的法力回来了,他的没有?
颜溟心中焦急,双眼再度朝与白狐缠斗的清音望了过去。
他是见过先前清音杀妖的本事的,这只白狐不过才百年功力,清音要杀它轻而易举,但她与它缠斗了几十回合,竟然还没有将它诛杀。
所以……
颜溟的神色凝重起来,心底一阵慌乱,看清音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担忧。
他们还在狐妖的幻境之中,清音的灵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她现在是在强撑!
果然,不只他发现了这一点,就连那白狐也发现了。
那狐妖躲开斩月轮,退到石壁上,对着清音得意地嘲讽道:“臻姐姐说你是九重天上的上神,法力高超,让我等小心。这会看来,上神也不过如此。就算你强行使用灵力,在臻姐姐设下的幻境之中,你的修为只能使用一两层。再多,都会被幻境所吸收。时间长了,就算没人杀你,你们离不开幻境,也会被吸食至死,还不如现在让我吃了算了。只要吞了你,我即刻便能晋升成为像臻姐姐一样的九尾大妖!”
那狐妖说罢,一脸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朝清音再度扑来。
“就算只剩一层法力,杀你这只小妖足矣。”清音眼神一冷,冷呵道,将全身灵力聚于掌心,燃起一道莲火,待狐妖扑来之际,朝它打了过去。
那狐妖被莲火所伤,顿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声。
“此火乃寒冰莲火,比三昧真火还要厉害。任何妖魔鬼邪,一旦燃上此火,皆会灰飞烟灭。”清音面无表情地说完。那白狐的身影果真在莲火下挣扎几下,便化成了灰烬。
一口鲜血从清音地口中喷出,清音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丝,慢慢朝大**的颜溟走了过去。
几声脆响传来,清音催动斩月轮,砍掉了困在颜溟手脚的铁链。
待她摔倒之际,颜溟起身从**下来,几步越到她的身前,伸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颜溟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语气别扭地问道,眼神看向别处,不敢与她对视。
清音轻咳一声,手捂着唇,声音暗哑道:“无妨。”
此刻,她已经恢复记忆,结合幻境中的种种,自然也知晓了自己过去十七年犯了多大一个错。颜溟根本不是她的儿子青木,而是她夫君宴温转世。
怪不得他从见她第一面起,就那般恨她。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错认了他。
清音心中痛楚难耐,她愧对宴温,根本无脸与他相见。若非他们还被困在幻境中,她是不打算见他的。
人神不能相恋,若天帝知道宴温没死,还转世了,沧霄是不会放过颜溟的。
届时,就算她想护,也未必能护得了他。她已经害了他一世,不想再害他第二世,等出了这狐妖幻境,她就要离开了。
青木还未寻得,她要寻了青木,将他交还给他的父君。
见清音久久不答,颜溟以为她伤得很重,心中不由得一阵发紧,急着说道:“你若不行,不要硬撑,这幻境不出也罢。”
感觉到他言语中的关心,清音内心酸涩难耐,她抬眼看着他,眸光清润,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颜溟定定地看着她,喉咙像被异物堵住了一般,一时哽住。
清音将手中的丹药送到他面前:“这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药,你赶紧服下。”
颜溟惊愕,不解地问:“你哪里来的解药?”
“是格桑姆妈给的,你的毒也是她下的。”清音淡淡地说。
颜溟的脸色顿时阴冷了下来,他看着解药,没有去接。
清音知他心中有惑,暗自叹了口气,耐心地跟他解释说:“当年格桑为了求生,不惜杀死自己腹中婴孩,成为你的乳娘。这些年,她虽对你关爱有加,但心中一直对王后逼她杀死自己孩子的事耿耿于怀,故而她对你的感情很是复杂,可谓是既爱又恨。”
“前世她尚且能压制住内心的恨意,不加害于你。但现在,我们是在狐妖的幻境之中,幻境中的所有月银族人,并非真实的月银族人。他们是狐妖根据你的记忆虚构出来的幻象。人的所有情感都会在幻境中被放大,恨也是。所以,在这里,格桑才会借我之手,对你下毒。”
“她若想要我死,为何还会给你解药?”颜溟沉静地问道。
清音将解药放到他的手中:“因为,她对你的爱也放大了。我被人关押进牢的时候,是她偷偷救的我。不然,我也没法过来救你。”
“那格桑现在人呢?”
清音沉默。
颜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已然预料到了格桑的结局。
“狱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的记忆又怎会突然恢复?”颜溟担忧道。
清音唇瓣微抿,淡淡地启口,仿佛再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格桑假借给狱卒送饭之际,迷晕了他们,将我救出了大牢。然我们刚逃出大牢没多久,就被士兵发现了。那些人将我们追至冥河边,格桑身中数刀,被士兵扔进了冥河。我为了救她,一同跳进了冥河。我沉溺在冥河水中,原本以为会跟格桑一同死在那里。殊不知我借冥河水的冲击,恢复了记忆。这幻境虽然压制了我的大半修为,但区区冥河还困不住我。只不过,待我出冥河,格桑她已经……”
后面的话,清音没有说下去,但颜溟心里清楚,格桑姆妈应该是死了。
前世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在他还是宴温时,自幼都是格桑照顾他的。她待他如亲子,从不打骂责罚。有次他外出游猎,遇到了邪巫,中了邪术,回来一蹶不振,病了很久。族中巫医说要救他,必须得有至亲之人用自己的血为他吸走体内的污邪。
宴恺是主君,身系整个族群的安危,自然不可为他冒险。而亚丽蓝是宴恺是宠妃,宴恺虽疼惜儿子,但更爱亚丽蓝。与其让亚丽蓝冒险,他更愿用自己的血救宴温。
在族内贵族商量之时,是格桑偷偷冒死用自己的血替他除了污邪。
格桑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他自幼由她哺育长大,堪比至亲。
她此举虽冒险,但成功地救下了宴温的性命。自此,宴温都将她奉为养母,尊敬有加。
然就是这么一个曾经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救他的人,现在却想杀他。
颜溟不免一阵叹息,若真如清音所言,人的爱恨都会在幻境中放大,那他对她的呢?
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她如今记忆恢复,是否知道他是谁了?
她对他到底存着怎样的情感?
颜溟顿觉心中一阵烦躁,他不愿多想,拿起手中的解药塞进了嘴里。
格桑终究没对他下狠手,不然所下之毒也不会让他残喘这么久。
吃了解药,颜溟果真觉得体内的不适感清除了些,他想施法调息,刚伸手,才想起自己此刻法力全无。他有些颓然地放下手,忽然感觉体内一郑清凉,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惊愕地抬眼,看到清音正在给他输送灵力。
“你这是做什么?幻境都未出,你这般耗灵力,是不想活了。”颜溟见状,气急地要拉开她的手,阻止道。
“不过一个狐妖幻境,困不住我的。”清音说道,脸色却如雪般苍白。
颜溟不忍再看,彻底伸手打断了她,绝情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这般逞强,我知你这般做是为何,但若你要以此来弥补我,大可不用。你若当真对我有愧疚,就赶紧助我离开这幻境吧。”
清音默然,别过头去,侧对着他,又轻咳了两声。
颜溟听着于心不忍,但还是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继续冷酷道:“走吧,此处是主君寝宫,那白狐假扮我父君将我关在此地,意图挖我体内金丹,想必幻境的出口就在这附近,我去找找。”
颜溟说完朝前方走去,清音没有说话,安静地跟在他后头。
往前搜寻了一路,也不见什么机关,颜溟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整个月银族,除了这王帐,其他地方他都找寻过了,没有幻境的出口。所有幻境的出口定是在这王帐之中,如果不是在白狐的老巢,那会在哪里呢?
颜溟突然想到宴恺对亚丽蓝言听计从的样子,就算宴恺宠爱亚丽蓝,但先前追捕清音之事,宴恺绝对不会带亚丽蓝涉险的。
莫非,这亚丽蓝也是狐妖所扮?
对,他被狐妖迷晕之前,所见的明明是一只红衣女狐,可方才清音杀的是一只白袍男狐。那男狐嘴里一直在说臻姐二字,那臻姐应该就是那只女狐。
“你去哪里?”见颜溟急着离开主君的寝宫,清音连忙跟上,紧张地问道。
“幻境的出口定是在王后的寝宫!”颜溟道,没有多加解释,他带着清音直往亚丽蓝的寝宫走去。
他们刚来到亚丽蓝的宫门口,清音就闻到了一股很强的妖气。她赶紧追上前,一把拉住颜溟,肃然道:“小心,这里妖气太盛,你跟在我后头。”
颜溟回头看了眼她衣袍上染的血,眼神微动,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清音垂眼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中一阵震动,她抬头愕然地望着他高瘦的背影,鼻尖隐约有些酸楚。
他不是厌恶她至极吗,为何还要担心她的安危。
清音跟着颜溟走进了王后的内殿,奇怪的是,一路走来,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唯独那妖气越来越盛了。
清音嫌恶地皱起眉头,手中聚起一道冰莲,朝前打了过去。一层薄雾散去,眼前原本金碧辉煌的内殿突然消失不见,四周的景物变成了一块荒地。荒地上寸草不生,只有一棵长相丑陋的大树立在他们眼前。
大树的树干中间破了个大口子,清音跟颜溟走进一看,发现那口子里竟然躺着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男人。那男人面冠如玉,容貌清绝。但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人身上穿的是无尘派的道服。”颜溟率先认出,试图上前看个究竟,却被清音一把拦住。
“危险!”清音话落,一根树枝朝颜溟飞了过来。斩月轮立刻出动,将那树枝砍成了几断。
断裂的枝条落在地上,很快又重新凝聚成一根长条,回到了树身上。二人这才发现,树上的树枝四面八方地朝天舒展着,每条枝干上都绑着一个人。那些人身上穿着修仙派的衣服,看样子像是昆仑山的人。
树枝通过吸收那些人身上的鲜血跟灵力滋养着树干中的白衣男子,怪不得那男子明明已经死了,可面相还如活着一般。
反倒是树枝上的那些修仙者,皆被吸成了干尸。黑夜之下,不仔细看,像一具具诡异的窟窿挂在树上。
“此人到底是谁?为何会被封在树内!这可憎的借灵之法又是谁设下的。”颜溟黑着脸,咬牙道。
清音没有出声,她将手从颜溟手中抽出,上前一步,站在颜溟身前,双手对大树施法,来探知古树的记忆。
很快,一幅幅画卷出现在他俩眼前。
此树乃昆仑神树,不仅知晓世间万事,还可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