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这话不知是奉还是讽,昭婉无法立时下定论。她只得以礼相待,抱拳客气道:“谢谢小翠姑娘,莫昭婉不习惯女儿衣裳,男子衣装由来已久。”
素净琼肌如脂通透,秋水双眸盈盈汪洸,韶颜清腴而若银盘的女子竟是劲装束发。与众不同,更超脱凡众,貌秀可压群芳。
小翠瞧在眼中,顷刻间便能感受到二公子为何会格外用情于这位莫昭婉姑娘了。“那好,来日方长,莫姑娘有什么需要再说也不迟。”
高篱瞧见小翠转身离去渐远,方对昭婉道:“想来你还不知道小翠是谁吧?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和双福一般都是我的体己,可小翠比之双福对我而言,她的重要性是双福乃至何妈妈都不可及的。”
昭婉似乎明白了高篱话中之意,她虽生在庶人家中,但那些个大家族的奢侈豪靡,等级区分耳闻有之。如贴身丫鬟之类的身份在一个豪富家族之中的地位也算得上下人中的上上之人。
只是,这些个丫鬟的命运始终掌握在主人的手中,主人宠之则兴,主人弃之则凋。方从高篱的口中得知他对小翠的态度就差卑躬屈膝了。如此,只能说明高篱与小翠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不觉心中一沉,昭婉面上肃穆无华,须臾之间,她才转念一想,公子哥本就富贵,这种男女复杂关系与己何干?而况,自己只是来他府上当女护卫的,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小翠姑娘莲步生花,身姿曼妙的紧啊!”昭婉终是面露浅笑,秋水双眸瞥了一眼身旁的公子哥。
甫听此言,高篱亦心头一跳,若有所思地想起,虽说昭婉对他多生隔阂之意,但那是因为玉竹居里只有昭婉一个女子,何妈妈本就半百老媪,后来的黎伊伊虽有几分姿色,但自己对她的猜忌无法对黎伊伊多留善颜。是故,离开玉竹居,真到了高府,丫鬟成群,靓丽出彩的年轻丫鬟更是在高府四处可寻。对比之下,不施粉黛、不抹胭脂的昭婉是不是就此觉着群芳争艳,危机自然便欺身而来?
小翠不过是方才他最为重视的高府丫鬟中的一位。若以后还有年轻貌美的丫鬟多有逢迎讨好他,恰昭婉就在侧旁,她是否还能平淡无波呢?
高篱思索之后,不觉悄悄自乐于心。面上佯装无痕,而后启口道:“昭婉,咱们走吧!眼下你的任务便是随我左右,去醉香楼一趟。”
撇了撇嘴,昭婉噙了一丝笑容道:“属下遵命。”拱手,而后便一副随意差遣的姿态英姿飒爽立于高篱身旁。
倏尔一笑,高篱提醒她道:“昭婉,你怎颟顸了呀?还没到做我的护卫呢!如今不是需多耽搁几日委屈你做高府家丁的教头吗?”
“哎呀!瞧我这记性,幸亏没人发现啊!”自知失言,她左顾右盼,发现无人才放下心来。奈何,慌张的面上便如夕红霞飞般的羞赧出诱人的琼姿。
瞥见一眼足矣!高篱不敢再细观或是夸上半句,他着实担忧她又会怪他“轻薄”于她。唉!谁叫他是七尺男儿呢!与女人争辩有理也说不清啊!
好生顾拂,捧着、哄着,还不能捧过了头,这等女子真个不是以往那些庸脂俗粉堪比的,好得心应手的。
高篱不愿再多想,只是日久天长,起码她已经在他身旁了。如此,步步为营,小心周旋着,美人的心扉若被他悄悄推开,那时比翼齐飞之日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景啊!
……
醉香楼乃是玉湘城最大的酒楼,建造于玉山最南端最高处。此地依山傍水,直通江河。陆路、水路交通要道必经,故商贾常常穿集疏散于此。
高家为了显示玉湘城第一巨贾的实力,几欲高价购得醉香楼,奈何醉香楼的女当家樊春春生性泼辣,意志决绝,无论高学古给出多少的真金白银,她都不愿出售。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这醉香楼乃是女当家的前夫所留仅此一处的遗产。对于醉香楼,对于樊春春来说好生经营亦比之生命还要珍重。
觊觎不得,只好无奈放弃。但高学古并未对此而厌烦来醉香楼宴请各地富商及当地场面上的朋友。
父亲如此,高篱亦对醉香楼情有独钟,与猪朋狗友相聚时也会多选择来此处豪饮阔谈。即使近来他脾性大变,疏离了那些个猪朋狗友,但另一帮子读书人朋侪偶有来此也算正常。
石举是读书人朋侪中最为才华横溢的秀才,只因家境贫寒,常常为无米下锅而忧烦,但他为人疏放,不拘小节,在高篱心中石举才是将来最有希望出仕的人选。
高篱常以石举为掩护,偷偷去干读书之外的闲事便是因为高篱知道父亲一定不会阻止他去见石举这等品学兼优的儒生。
今个,不知石举怎的偏偏主动邀宴,想必得了个吧碎银子便记挂着回请高篱一回。也实在该回请一次,往常都是高篱掏银子而毫不吝啬。然,为人处世,再穷也不能当缩头乌龟,该拿得起时当犹豫不得才是大丈夫所为。以石举的为人不说比作大丈夫,君子起码担当的起。
醉香楼前,玄墀之上,一位身着粗布深衣的年轻儒生东睃西望,像是等人一道上楼焦急万状般。
高篱锐目立时瞧见,正是石秀才——石举,一干友人中最具才华的儒生。下了车辇,遣了小厮双福,高篱与昭婉便阔步向前。“石兄,别来无恙!”
听闻有人唤他名讳,石举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朝反向观去,正是焦急等待的高篱昂首阔步到来。
“高兄,幸会幸会!”石举连忙步下玄墀,施礼迎接。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护卫——莫昭婉姑娘!”再转面,高篱又道:“这位便是玉湘城才子中的翘楚,石秀才——石举是也!”
自是,昭婉与石举各自抱拳欠身施礼。而后,石举抬首倏尔开口惊呼。“哎呀!高兄您这位女护卫怎生的如斯闭月羞花又英姿勃勃呢!有男儿之俊颜焕发,妙哉妙哉!”
这席赞誉真个契合昭婉的脾性,是故昭婉佯作沉声回道:“谬赞,谬赞,石秀才器宇轩昂,才是鸿儒高才。今随公子同行,幸会石秀才深感荣幸。”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不耽搁了,我如今空腹而来,早就饥肠咕咕,石兄咱们上楼去吃酒再谈吧!”高篱神采勃勃,笑容灿烂,亦是对昭婉与石举的相互吹捧感到怡悦不止。
“请请请!”
自是伸手互邀,而后,三人便前后相随上了二楼,要了雅间,临窗便可瞧见楼外的奇石碧水,湖光山色,水线一天。
两位男子各自缓缓落座,惟昭婉姑娘家一旁侍立。石举见状,连忙起身再邀道:“莫姑娘请坐,如今只有你我他三人,无需客气。”
昭婉瞥了一眼高篱,不坐亦不说话。
高篱心领神会,一抬手,扬起头,微微一笑道:“坐吧!”
主仆二人配合默契,昭婉这才道了声“是”坦然落座。
石举双眸泛动,面上亦满满敬佩之颜。“高兄果然驭人得法,如此佳人女侠竟能被你**的这般矜庄允洽,实在令人钦佩。”
“石兄严重了,都是昭婉姑娘脾性温顺,且侠义谦恭。我……只是偶遇了她,实在与我粗拙的**无关。”一番客气,高篱眸光紧了紧。“石兄,你无故邀我吃酒却是为何?”
高篱如此说出,全是因为他曾经于上回邀约石举去高府一聚,再行饮酒作赋的。可为今,穷秀才石举又将饮酒阔谈之地定在醉香楼,而且,石举做东,自然高篱得询问一番他是为何打算这般破费。
石举敛去面上的敬佩之色,突兀地就显出忧郁不快的表情。“高兄莫问,今日得与你再聚,只谈快事,不言抑塞。哦!我此次邀高兄来并非只为吃酒闲叙。想来,高兄三番五次恩遇我,我也总该豪爽一回,请你把酒言欢,纾解心中苦闷。且还有件要事需尽快告知你知晓。”
“何事这般紧张?听石兄所言,莫不是近来琐事烦扰?”高篱面上噙笑,却个欣喜不辍。
摆摆手,摇摇头,石举不安地再道:“只怕说出来,你我就无法快乐地饮酒一番。不过,高兄放心,酒宴完结之时,我必全数告知。”
正谈说间,小二已将石举早就定好的珍馐香醪端了上来。本以为只二人对饮,如今添了位佳人在旁,石举便招呼小二再上一副杯筷便好。
如此,一程把酒阔论,说尽人间奇事异事便成为此次宴席的主调,而昭婉则再三推辞不敢饮酒了。
石举时不时瞥一眼昭婉的俊秀美妍,更是借着酒酣大为赞赏美人绝非俗世易见,仿佛是他见过女子之中的最清秀无瑕的素颜淑女。
绝非石举过赞,昭婉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只侧耳旁听,不仅听两位闲叙,亦谨慎探听周围环境变化,真个做到了护卫该尽到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