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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分道扬镳

  

  清平湖之战,成败关键在乎赚敌入湖,骤然突袭。

  向任天之计,就是扮作凯旋回来,并俘获江龙号的“范轻舟”,加上有二十艘飞轮战船,倍添事情的真实性。

  唯一问题,是对方于昨天的汴河之战,是否有警觉?

  当做探子的符太在离清平湖水道口五里处登上练元号,带来对方毫不知情的报告,大局已定。

  席遥提议,己方仍派出高手,趁火烧敌船之际,清剿入水道两岸的敌岗,俾可原路离开,因汴河以南的运河已被廓清,成为安全水道,令分布附近的敌船来不及追截。

  众人称善。

  席遥点将下,此任务除自己参与外,由法明、博真、虎义、管轶夫、桑槐、容杰、权石左田负起,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势,于第一艘敌舰起火之时肃清敌人。

  安排妥当后,船队驶入水道。

  练元号领头而行,灯火通明。

  最妙是挡箭围板未拆掉,像龙鹰等汴河之战前看到的情况,讳莫如深,从外瞧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江龙号紧跟后方,乌灯黑火,在夜色里,隐隐见到十多个头扎红巾的人在甲板上工作。

  两船均以人力为动力,虽逆流而行,速度可控。

  二十艘飞轮战船,十艘在前开道,十艘队尾压阵,战船上的兄弟都头扎红巾,来个鱼目混珠。船首只挂上一盏风灯,秋风呼呼下,灯焰闪烁,敌哨一时哪分辨得出真伪。

  他们亦留有一手,以免阴沟里翻船,如水道两岸的敌人稍有异动,立即由前后战船的兄弟,跃上岸对付敌人。

  既然是凯旋,自须大张旗鼓。

  进入水道,立即燃放烟火,又击鼓如雷,将睡着了的敌人惊醒过来。

  湖岸本黑沉沉一片,闻声众敌舰纷纷亮着灯火,还欢呼喝彩回应。如眼所见的非是个骗局,那就是自扬楚河段的大败后,北帮再次吐气扬眉,难怪敌人欢欣如狂。

  练元号里,众兄弟伏在登上围板顶的木阶梯处,神火箭搭在强弓上,又有兄弟手持火把,负责点火,静待时机。

  龙鹰提着一个霹雳火球,准备投掷。

  符太在旁拿着烧红的烙锥,以燃点火球。

  符太笑道:“这班蠢材叫得多么开心。”

  龙鹰没附和他,因心里不忍。

  可以的话,他宁愿明刀明枪,与敌分出生死胜负,然而战争从来如此,不容恻隐之心有存身之所。

  练元号左转往敌舰集中处驶去。

  龙鹰道:“点火。”

  符太以烙锥锥穿火球,片刻后,火球冒烟。

  龙鹰将霹雳火球在头顶上旋飞两匝,在众兄弟引颈企盼下,忽然脱手飞出,高上夜空。

  “砰”的一声,霹雳火球化为一团烈火,横过夜空,消没在围板视野之外。

  伏在围板顶下的兄弟们,人人探头到围板上,观看火球投敌的异景。

  敌方的欢呼声倏地收敛歇止,显然发觉异样。

  练元号上的兄弟爆起震湖彩声,接着是来自江龙号和飞轮战船的吆喝,然后是敌人惊惶失措的叫喊。

  敌舰起火焚烧。

  不待命令,从飞轮战船、练元号和江龙号射出的神火箭,如骤雨般往敌舰洒去,在湖面上的夜空,划出无数火痕。

  投石机响。

  霹雳火球一个接一个投往敌舰。

  还有弩箭机的机栝声,飞轮战船凭其灵动性,各自找寻猎物,予以无情的攻击。

  战争一面倒地进行着。

  天明。

  晨光下,船队沿汴河南下。

  江龙号领前,练元号随后。

  练元号拆掉围板,升起桅帆,后面拉着两大串共四十五艘没载人的飞轮战船,像大串的鸭子,蔚为奇观。

  除操舟的人员外,大部分人躲进舱内倒头大睡,三日三夜的连续战斗,铁铸的都消受不起。

  龙鹰睡了半个时辰,给席遥和法明弄起身来。

  三人到江龙号船尾说话。

  席遥问道:“还想暗杀洞玄子吗?”

  龙鹰差些儿忘掉此事,闻言认真思索,道:“从杀练元之难,可推想杀洞玄子不会易很多,此人精通旁门左道之术,人老成精,杀他须冒大风险。”

  法明道:“任何事情,只合在某一时机下进行,若我们现在专程回去对付他,总有别扭不自然的感觉,而非水到渠成。”

  席遥道:“此事暂时作罢,看日后如何。”

  龙鹰心中认同法明的说法。

  像当日在西京,龙鹰和席遥、法明兴致勃勃的密谋对付洞玄子,可是这么的离京,挑战北帮在关外的霸权,洞玄子立即变得微不足道,便是时移世易的道理,大有勉强之感。

  法明道:“既然如此,我们在此和鹰爷话别。”

  龙鹰生出不舍之情,道:“何不多聚几天,难得有此机缘。”

  法明笑道:“那就是放不下了!”

  席遥道:“光阴匆匆,吾所念者,是进行得道前的修行,以天地为家,心无罣碍的云游四方。”

  法明笑道:“你两辈子的修为还不够深吗?那我怎么办?”

  席遥道:“问题正生于我比别人多了一辈子。非是说笑,剃掉胡须扮毒公子后,卢循在我心里似复活过来,助鹰爷对付北帮,思考的方式,正是卢循的方式。由此,我感到修养上仍有弱点,此弱点就是卢循。唉!我等了近两百年,不容出任何岔子。”

  龙鹰大奇道:“竟有此异事?”

  法明深有同感,点头道:“确为异事,只可以发生在天师身上,也只有天师可解决。”

  席遥欣然道:“是个玄机,亦为孽报所在,我视之为得道前的一个难关。”

  仰望天上蓝天白云,悠然道:“能否破空而去,就看鹰爷的福缘,惠及我和僧王,对此我们有十足的信心。”

  法明道:“鹰爷‘仙门诀’的得失,还看仙胎、魔种的终极结合,舍此不知要磨蹭至何年何月。我有个直觉,仙魔合一的刹那,我和天师不论在千里或万里之外,仍生出感应,届时自会来寻鹰爷。”

  龙鹰讶道:“我刚刚想到这个可能性。”

  席遥道:“这便是玄机妙应。”

  龙鹰问法明道:“天师闲云野鹤,去留无迹,僧王是否返家静养?”

  法明道:“该这么说,我是去处理凡尘俗事,做好破空而去的准备工夫,最重要是让儿子坚强独立,懂趋吉避凶之道,好好照顾母亲。”

  接着眼现精芒,扫视长河、林岸、晴空上壮观的云朵,感触良多地说道:“自与鹰爷在长安大慈恩寺外马车里的一席话后,整个天地颠倒过来,以前所有抱持的信念,刹那间土崩瓦解,同样的天地,变得有截然不同的意义,怎都算是一种看破吧!”

  龙鹰讶道:“可是接下来,大家又扮作两大老妖到房州去,我却完全感受不到法王有这么彻底的改变。”

  法明道:“只是没显露出来,也因过往的包袱太沉重。在房州外,鹰爷提出‘仙门诀’乃千百世之福缘,错过便是错过,深深打动了我,只恨无从入手。”

  席遥道:“僧王毕竟是僧王,疑无路处,寻得出路,就是到南方来寻我,也惠泽于我,使我看到‘破碎虚空’的一线曙光。”

  稍顿,续道:“到今天,仙门之秘,大白于我们三人之间,伸手可触,只差那最后一着。现在不论多么枯燥的事,都变得兴致盎然;一草一石,莫不蕴含真理意义。这是多么动人的人生。”

  法明道:“是离开的时候了!老弟珍重。”

  三百多个霹雳火球,全告用罄。

  江龙号的舱厅恢复原状,却空空****,没桌没椅。

  众人岂会介意,晚膳就席地吃。

  晓得天师、僧王离他们而去,众人都感到难舍之情,然离别本就是人生不可分割的部分,片晌,早置诸脑后。

  也因两人的离开,众人聊到未来的去向。

  博真对向任天道:“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吗?”

  向任天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何况还有黄河帮,我们竹花帮也只是在旁为他们摇旗呐喊,辛苦的事,由他们承担。”

  黄河帮实与大江联无异,众人均感向任天言之成理。

  若要牺牲,由大江联去牺牲好了。

  符太道:“田上渊见势不妙,会否派人出潼关支援?”

  君怀朴道:“恨不得老田这般做,他更是不得不这么做,让大江联和北帮来个两虎相争,互相削弱对方实力,我们的竹花帮可坐收渔人之利。”

  度正寒鼓掌道:“说得精彩!”

  坐在他旁的凌丹笑道:“这小子正迫不及待地赶返扬州泡妞去。”

  博真赞许道:“聪明!聪明!”

  胡安伸个懒腰,叹道:“我们盼这一天的来临,盼得颈都长了,终于盼到。”

  众人记起随船南下的练元首级,乃自北帮冒起后,竹花帮最辉煌的战利品。

  桑槐问龙鹰道:“西京需要兄弟们吗?”

  龙鹰想到西京错综复杂的形势,立告头痛,还有抵达西京的吐蕃和亲团,不到他不理。答道:“西京已成一摊大浑水,生人勿近,你们绝不宜踩入去。”

  博真、虎义、管轶夫齐声欢呼。

  符太没好气地说道:“混蛋始终是混蛋,稍有收敛后,又故态复萌。”

  博真哂道:“人之性情,如物之异,各个不同,我们乐此不疲的,太少这辈子亦不明白。大乱之后大治,大战之后就是大休,真正的大休正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今天不知是何年何日,又忘记了明天,想想也令人心神向往。”

  向任天道:“老博说的不无道理。”

  容杰笑道:“难道向大哥也与我等同行,一起寻欢作乐?”

  向任天苦笑道:“你找错人了!”

  众皆大笑。

  龙鹰顺口问道:“其他兄弟是否和你们行动一致,共进共退?”

  君怀朴答道:“有十来个兄弟加入我们,其他的趁机返乡,过一段安乐日子,等待鹰爷另一次召集。”

  符太讶道:“怀朴竟也爱这个调调儿?”

  君怀朴道:“我是趁热闹,也可一窥中土青楼技艺引人入胜之处。”

  博真斜眼兜着他道:“这小子长得那么英俊,真怕给他抢去老子的风头。”

  鬨笑声山洪般爆发,人人笑弯腰,而最惹人发噱的,是博真认真的表情。

  虎义道:“我们今趟是反其道而行,先在扬州逗留一段日子,然后沿大江返成都去。”

  桑槐道:“我们谈起成都,都发觉在成都过的日子最写意,其特色在于乃众多不同民族聚居一地,多彩多姿。”

  博真咕哝道:“剩不同民族的妞儿,花蝴蝶般的服饰,令人目不暇给。”

  君怀朴道:“我们就在成都候命,等待鹰爷的召集。”

  博真用手肘撞撞身旁的符太,道:“太少真的不随我们去吗?”

  又提议道:“可让小敏儿女扮男装,陪你一起去青楼趁热闹。”

  符太道:“趁你的娘。”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权石左田骂博真道:“损友。”

  容杰道:“太少还要和鹰爷返西京?”

  符太询问的目光,朝龙鹰瞧来。

  龙鹰笑道:“太少另有重任,不会陪小弟回朝。”

  符太奇道:“什么娘的重任?”

  龙鹰道:“待会说!”

  博真道:“鹰爷,依你看,在一众兄弟里,谁人对你最够义气?”

  龙鹰听得抓不着头脑,不解道:“我的兄弟,包括你在内,个个义薄云天,何来分别?又如何量度?”

  博真大乐道:“最能急你之所急者,就是最够义气的人。看!多么简单。”

  虎义没好气道:“你又怎样急鹰爷之所急?”

  博真笑道:“技术就在这里!大家都晓得鹰爷须为安乐的大婚筹募费用,也人人听过就算,只有老子将事情摆在心上,为鹰爷出力,现已募得三千多两金子,只差一千八百两,再来一次向众兄弟募捐,让各兄弟慷慨解囊,鹰爷便可向安乐交差。”

  全场静默。

  龙鹰大喜道:“好小子,怎筹得这么多金子?”

  向任天道:“其他的我不晓得,不过敝帮主亲口答应老博,捐献一千五百两黄金,以示我们对鹰爷的支持。”

  博真道:“几千两金子,对我们入宝藏而没有空手回的暴发户,非大数目,问题在须变卖部分珍宝。此事我们交由桂帮主代办,到扬州某秘处起出我们的东西,依桂帮主估计,该可卖个二、三千两黄金,不够时便向各兄弟募捐,为鹰爷解决此一难题。”

  龙鹰赞叹道:“老博果然义薄云天!”

  各人再次起鬨。

  容杰问龙鹰道:“陪我们一起到扬州去吗?”

  龙鹰道:“须看情况而定。”

  他这么说,众人均知他另有计划。

  君怀朴有感而发地说道:“鹰爷何时才能歇下来?”

  龙鹰乏言以对。

  符太长身而起,朝龙鹰道:“是否有话和我说?”

  龙鹰点头起立,偕符太到下边甲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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