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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幻歌2 多多 2798 2024-10-17 04:47

  

  三日后,盛夏的花香被暑气蒸腾,将清冷的寂夜都熏上了几分暧昧的暖香。

  曲宣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老头子的废园中。他并没有回到皇甫珍为他准备的鲜花遍地的庄园,那里的花虽然很美,却像是带刺的美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个寄人篱下之人。

  他只想见见那个总是游离世外,很少说话的少年公子,最不济看看心爱的兰花也好。

  门并没有锁,他踏草而入,只见月光下园中酒杯凌乱,一朵莹白如玉的蝴蝶兰草,淑女般恬静美好地立在月下。

  他看到这遗世独立的花,宛如看到了被世人遗忘的自己,再也忍不住悲伤,扑到花前,哀嚎痛哭起来。

  “皇甫兄的画又卖了好价钱,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才华……”这个大男人泪落如雨,完全忘了老头子的嘱托,双手捧住花瓣,倾诉着自己的压抑,“听说西京外的千福寺重建,要请人再现吴道子的《地狱变》,皇甫兄也获邀尝试,我何时才有这等机遇……”

  他哭得撕心裂肺,多年来所受的种种委屈,刹那间如海潮般奔涌而来。

  今晚皇甫珍做东在西京的满意楼大摆筵席,席间这英俊的年轻画师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同去的画师都忙着巴结他,热情地谈论着《地狱变》这样的恢弘巨作,注定要由皇甫珍这样的青年才俊来完成。

  放眼西京,画得又快又好的,除了他还有谁呢?

  曲宣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蛾子,连理他的人都没有一个,如果不是皇甫珍跟他喝了两杯酒,鼓励他继续画美人图的话,估计都没人留意他是否曾来过。

  他想起多年来所受的折辱和委屈,悲从心来,扑在地上长哭不起。于是夏日清朗宜人的夜空,都被他的哭声染上几分凄厉的气息。

  然而他正哭得心碎,寂夜中伸出一只温软洁白的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曲宣愣住了,泪眼朦胧中,只见如轻纱般曼舞的月光中,正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女孩很瘦,像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她的眉眼中隐含丽色,尤其是一双黝黑明丽的大眼睛,像是藏着星光的碎片,令人目眩神迷。

  “你、你是谁?”曲宣立刻抹干泪痕,惊诧地问。他明明记得自己走进来时,只看到一株兰草,再无其他。

  “我叫幽兰。”女孩轻轻凑过头,在他颊边印上了一吻,“你会成功的,相信我!”

  曲宣呆了一会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女人对他示好,即便那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令他心神**漾。

  “离开这里,抛弃皇甫珍,把你画的那副兰花美人卖掉,去西京重新开始。”幽兰低低地说,她的声音细而微弱,似乎中气不足,却自有一番振奋人心的力量。

  “我、我……”他不敢答应,那意味着他要抛弃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怎么能飞呢?”幽兰长长叹息,似乎是为他多舛的命运,也是为他虚掷的才华。

  这声叹息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探进了曲宣的心底。他仿佛被妖魔蛊惑,几乎在刹那间就下了决心要自立门户。

  面对这年幼的少女,他突然不再眷恋自己那张呕心沥血的美人图了,就连原本被他奉为灵感之神的兰花,都被置之脑后。

  当晚他就收拾行礼,离开了皇甫珍为他准备的安乐窝,跟他一起回到西京的,还有来路不明,苍白消瘦的幽兰。

  “老头子,你就这样看他们私奔吗?”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举动都落入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眸中。

  阿朱陪在老头子身边,两人坐在高高的树上,将这落魄画师的哭泣和奔走都看在眼里。

  “志同道合的人,早晚会在一起,我又怎能阻止?”老头子打了个哈欠,今晚他喝得有点多,稍显疲惫。

  “可是那小姑娘不是说要杀‘妒鬼’,你就放任她胡闹,不把她留在身边?”阿朱不以为然地说,“她会不会是为了得到你的血在撒谎?”

  “谁知道呢?妖怪的心我永远都猜不透,不过我相信幽兰。”老头子轻抚着阿朱如绸缎般华美的黑发,“她压抑得太久,必定一鸣惊人,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阿朱缠绻地伏在他的怀中,并未反驳,月亮的影子越发圆满,似乎转眼间,盛夏就如奔马般呼啸而至。

  西京城中百花盛开,迎来了一年中最繁盛美丽的时期。

  但自立门户远没有曲宣想的那么简单,失去皇甫珍的庇佑,他活得近乎潦倒,背着画具在西京风餐露宿,直找了三天才找到了一间据说是闹鬼的茅屋住下。

  室内尘灰满地,狭窄得一下床就能走出房门,跟这陋室比起来,皇甫珍为他提供的遍布奇花异草的庄园简直堪称宫殿。

  所幸幽兰并没有抱怨,她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般欢快,力所能及地布置起了这个简陋的房间。

  只是每逢夜深人静,曲宣总是能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望着涤**的夜风发呆。时而会有白色的飞蛾落在她的指间,她就会对这只能在夜间活动的昆虫说几句话,再挥手放它们离开。

  而当夜蛾振翅高飞,曲宣总觉得这个消瘦的女孩也会乘风飞去一般。

  日子流水般滑过,曲宣每天都去集市中卖画,只是现在他笔下的美人已经不再丰硕美丽,眼角眉梢都带着贫苦孤寂之色。

  再也没有什么珍稀花朵供他想象,这都是他对着绿柳和桑园画出来的作品,难免也沾染了尘土之气。

  没有书画店的老板肯让他进门,更没有人愿意给他的画出个好价钱。他只能跟小贩在一起站在街头叫卖,每日卖画所得不过十几个铜钱,跟皇甫珍当初给他开的价码一样。

  他布袍上沾满油彩,简直要看不出本来颜色,而在西京的闹市中,他也曾见过皇甫珍在众人的簇拥中高歌而去。

  但这位长得风流俊逸的才子却不曾向他和他的画瞧上一眼,或许画上平庸的手笔,已经让他泯灭于众人,毫不惊艳了。

  “卖了那副洛神图吧。”在一个凉爽的夜晚,当曲宣带着可怜的画资回到家时,幽兰轻轻地对他说。

  半个多月下来,她更瘦了,身上的白衣也变得黯淡无光,只有一双大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恍如暗夜中跳动的烛火。

  “可是我恐怕再也不能画出那么好的画了。”曲宣垂下了头,这些艰难的日子磨平了他的才气,那些依照鲜花画美人的逍遥日子,明艳得像前世的记忆。

  “再这样下去,你就什么都画不出来了,你甘心吗?”幽兰咬了咬薄唇,大眼睛中含着不屈的光芒,“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蛾子,在黑暗的角落自生自灭?”

  蛾子?像是洪钟敲醒了沉睡的人,曲宣抬起头,他想到了那种恶心丑陋的昆虫,只能在夜间出现,永远不被注意,即便投火而死,也只落得个愚蠢的名头。

  “不……”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簇跳跃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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