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回,好像是惹上麻烦了。”
深夜,酒馆。
烛火的光忽明忽灭,但终究还是不够明亮。
前台的掌柜头不停地垂下又抬起,昏昏沉沉,几乎困得睁不开眼。不算大的店堂里,只剩下了一桌客人。
其中一人相貌平平,衣着有些破烂,但腰间佩戴的剑,光从剑鞘看便知道是一柄好剑。而另一人,剑眉朗目,长得极为俊俏,但举止却是颇为粗鲁,此时的他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已经躺在了长凳上,手里拎着个葫芦,咕嘟咕嘟地往嘴里倒酒。以这样的姿势喝酒,葫芦中的酒,竟没撒出一滴,倒也是一种厉害的本事。
客人,正是“临仙四鬼”中的“穷鬼”沈清风和“酒鬼”狄仪。
沈清风拿出一样物件,摆在了桌上。是一封书信的一角。
那日,沈清风找到卫老头儿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干净利落的一道剑痕,留在了他的脖子上。沈清风想起卫老头儿曾说过他的儿子让他保管一样东西,他一直放在腰间,之前赶路时也一直视之如命,但当沈清风查看时,却发现卫老头儿的腰间已是空空如也。显然,杀人者,正是为了这样东西而来。
沈清风正欲离去时,一瞥之间,发现卫老头儿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样东西,至死都没有松手。沈清风将物件从他紧握的手中取出,是一封书信残缺的一角,像是卫老头儿临死之际硬生生撕下来的。
这残缺的一角上,没有任何的字迹和印章,但看到此物时,沈清风的心中却是一沉,因为这物件的材质他认得,叫做“六吉绵连”,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够用得上的。甚至,皇室宗亲中,能够用得上这种材质的书信的人,也是极少。
“你这回,好像是惹上麻烦了。”“酒鬼”狄仪躺在长凳上,悠悠地说道。
沈清风推测道:“应该不是桐山的人所为。那日看陆氏父子的举止神态,确实像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且他们没道理在我们一下山之后,便出手灭口,毕竟还是在桐山的地界上,我和卫老头儿分开后,他们要灭口有的是机会。”
狄仪斜了沈清风一眼,“那就是那位山贼兄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书信,嗝……被皇宫里哪位大人物派人灭了口,顺手便把可能知情的老人家一块儿杀了,还把帐全赖到了桐山陆氏的头上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清风沉吟道:“确实有这可能……”
“那要这么推断……下一个岂不就是你了?”
沈清风露出苦笑,要真是如此,看来他确实是惹上麻烦了。
但旋即,另一个疑问在沈清风的心中浮现。是陈吟让他去找这个老人的,这显然不是一件有油水的差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让他卷入这场麻烦吗?
狄仪的话打断了沈清风的思绪,“穷鬼,跟你聊了这么多,我都快忘了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了。嗝……我这趟来,是有一件好差事,能让咱哥俩赚上不少银子。”
洛阳城外。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嚯,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大阵仗。”
“我听说是江南的巨贾龚百,近日得了一块古玉壁,据说有千斤重。这不,得从洛阳往江南运哪。”
“骗人的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玉璧?”
“你看看这队伍里,中原最大的‘大同镖局’还不够,旁边那批江湖人士,哪个看着像是好惹的样子。”
“额……好像有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像是个乞丐。看着好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你懂个屁,那一看就是丐帮的高手。”
队伍中的沈清风,打了个喷嚏,转头看向狄仪,说道:“酒鬼,这就是你说的赚钱的好差事?”
“那可不,龚大富商可是说了,只要‘永乐壁’安全到了扬州的龚府,每人赏一百万两白银。”
“龚大富商……知道这护送玉璧的队伍,有这么多人吗?”
狄仪鄙夷地看了一眼沈清风,说道:“你个穷鬼,岂能理解人龚大富商的格局?这点钱,他堂堂一个江南巨贾,会在乎吗?他可是向江湖广招能人,只要有本事的,那可是来者不拒。”
沈清风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在集结的人马,确实,可以说是高手云集。中原最大的“大同镖局”,以二十四路“叶家刀法”闻名江湖的叶人高,轻功独步天下,绰号“日行万里”的方飞,据说十岁便领悟“逍遥剑意”,十二岁便游历江湖无敌手,如今也才年方十六的少年剑客任平生……还有不少沈清风不认识的,但光看身形举止,便知道都是狠角色。
沈清风心中暗道:只是运送块玉石头,至于这般阵仗吗?
而狄仪的目光则被一人所吸引住了,或者说,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这一人所勾去了。
一个身着杏色长裙,体态丰满匀称,举手间皆是风情的女子。
她是以高超的媚术和致命的暗器两大手段,立足江湖的“桃花面”柳玉。
沈清风拿手肘碰了碰狄仪,轻声道:“哎,醒醒,你可是‘酒鬼’,你什么时候和那个‘色鬼’一样没有定力了?”
柳玉似乎感受到了狄仪的目光,径直向他二人处走来。
风,轻拂过她的裙摆。她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其实光论容貌,柳玉并不算是美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但就连沈清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万种风情,确实摄人心魄。
只是沈清风看着看着,眼神便飘向了她手上佩戴着的玉镯子。
沈清风心中暗暗想道:“这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唉,对她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饰,要是能给我……”
“二位公子,可是在看奴家?”柳玉的声音将沈清风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狄仪悻悻一笑,转头提起葫芦,便往嘴里灌酒。
“奴家知道二位公子是谁,鼎鼎大名的‘临仙四鬼’。只是想不到,原来‘酒鬼’公子长得是这般俊俏。”
号称千杯不醉的狄仪,脸竟然红了一些。
沈清风抱拳道:“是我二人唐突了,向姑娘赔罪了。”
“清风公子说的是哪里话,二位欣赏奴家,奴家欢喜还来不及呢。路途漫长,还望二位公子,多多关照呢。”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番招呼下来,沈清风对柳玉的好感,也增添了不少。只因她称呼他为“清风公子”,而不是像她称呼狄仪那般,称呼他为“穷鬼公子”。
又过了许久,队伍终于是集结清点完毕了。
在为首的龚府大管家,龚成的号令下,浩浩****的运送人马,终于是朝着扬州,进发了。
信王府内。
“禀殿下,据报,桐山的那对父子,已经解决了。”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坐在棋盘旁,两指夹着一枚黑子,专心盯着棋局,思考着如何落子。
禀报的人不敢打扰,便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片刻后,那个被称呼为“信王”的男子,还是没有落子,倒是先开了口:“知道了,退下吧。”
“只是……”那个禀报的下人仍是低头跪在地上。
“只是什么?”
“那对父子确实已经被灭口了,书信也已经焚烧干净了。只是……只是当时,陪那个老头儿一起上桐山的,还有一个江湖中人,不确定他是否看过书信。”
信王皱了皱眉,冷漠地说道:“告诉他们,事情处理得不干净,本王很不高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尽快将那江湖中人灭口,否则……后果他们应该清楚。”
说罢,终于是缓缓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