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刘丰,也不会这样细致入微,毕竟是哥哥,又同是男性,很多细腻、柔情的环节不可能给予彼此。
所以,当时的刘大强明明已经醒了,却还是迟迟不肯睁开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继续感觉她的纤细手指在碰触他额头时,再轻柔地抚过他的发根。
如果能永远这样也不错。
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自己原本如铠甲般僵固的心也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出现松弛与破绽。他本不允许自己的不理性,可又往往总是眷恋地沉溺其中。
“哦,吵醒你了?”
她那带有一丝诧异的声音促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右手,竟然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不、不是你吵醒的。”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拥进怀里,她明明就近在咫尺,轻柔的发丝触碰在他的脸颊,然而他却不能那么做。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那种想法突然从脑海里冒起,他自己被吓得背脊僵硬,他在想什么?简直荒唐,他怎么会那么想?
他不能,也不行陷进去。
但至少,在彻底清醒之前,他想紧紧地抱住她一次,哪怕就一次。
9.
于是,在陆雁就要扣动枪支扳机的时候——没错,她做得出来的,虽然嘴上是提出了选择,可她根本不会信守承诺,反而必定是打算要了徐卉慧的命。
刘大强则义无反顾地冲向陆雁,以一种地动山摇般的力度去握住她手中的枪,陆雁立刻察觉到刘大强的背叛,她开始尖叫着挣扎,并胡乱地开起了枪。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从渡轮中传出,王世尧惊得蹙了眉头,他探头望向海面,发现渡轮已经缓缓地飘到了靠近中央地带的位置,便立刻按着耳麦询问狙击手情况:“怎么回事?里面发生了什么?”
狙击手回应道:“王队,他们在渡轮里发生了争执,目标人物1号正和目标人物2号发生肢体搏斗,是否介入?”
王世尧品味着这两个人——是陆雁和刘大强。这种关头出差头,莫非是内讧?可佟让在场,竟没阻止得了?这和事先说好的计划不同啊……王世尧内心困惑,但他还是回复狙击手:“先不要介入,再做观察。”
狙击手又问:“如果目标人物有伤害人质的意图,是否将其击毙?”
王世尧想了想,回道:“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击毙的批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伤害其性命。”
狙击手说:“明白。”
而这个时候的渡轮内,刘大强已经借由男性先天的力量优势夺走了陆雁手里的枪,并用枪柄砸向陆雁的头,狠狠地连击了几下,导致她当即晕倒在地。
这举动吓到了一旁的晶晶,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大强,似乎担心他真的会选择背叛团伙。
刘大强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不省人事的陆雁,就像生怕她会再度醒来似的,他本能地要去替徐卉慧解开绳索,可晶晶却在这时尖叫着对他说:“蠢货,你忘记你哥是怎么死的了吗!要不是骗款被卷走,他就不会在那天死了!人一放,什么钱都没了!”
这话的确令刘大强的动作停顿了。
晶晶继续歇斯底里地喊着:“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快点去给你哥报仇!钱都在他的手上,他不是我爸!他是个冒牌货!”
是因为这一句,刘大强终于转向了佟让,他被内心的仇恨驱使着走向那个真假难辨的林山,似乎根本顾不得徐卉慧的安危了。
佟让却在刘大强靠近自己的那一刻对他摇摇头,提醒般地说道:“聪明点,刘大强,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让自己的惩罚变得更多。”
刘大强皱起眉,竟真的在距离佟让仅有三步之遥时停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他只是害怕报仇之后的自己将要失去现在的一切。
曾经明明日思夜想去恨着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也无数次地想过要用怎样的残忍方式将他折磨至死,可这一刻却意外地退缩了,甚至都没有勇气去考虑做成之后的结果。
就像《无间道》里的那句台词,以前的他,没得选。
现在的他——
晶晶却催促般地喊道:“杀了他!替雁姐杀了他!他是假的,一直冒充着我爸,是他毁了所有人的生活!他骗了所有人!”
可刘大强仍旧没有行动,晶晶愤怒不已,甚至对刘大强开始了恶毒的人身攻击:“你可真是一个废物,关键时刻永远靠不住!多一个人也是杀,哪有什么回头是岸!我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能这么蠢!还不如当初是你替你哥死了,你这个罪犯、流氓、打手!跟班!”
原来,他竟然有这么多的称呼啊。呵,却都没有一个是能够入耳的。
刘大强内心叹息一声,对这些词汇充满了厌恶,而正是他的犹豫,令徐卉慧得到了足够的时间。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愚蠢的女人。
10.
滴水可穿石。
从徐卉慧开始在做这件事开始,她就必须要格外小心谨慎,只能一次成功,失败的话,这艘渡轮上的谁也保护不了她,即便是佟让也做不到。
她很紧张,以至于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根本记不得用了多长时间,当徐卉慧手里的钥匙终于割断了绳索时,她如释重负地放下了一直悬在喉咙的心。
麻绳掉在地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自从上了渡轮后,她一直都在暗中处理绳索,哪怕她的手上只有一枚钥匙,好在那钥匙上带有锯齿。
晶晶距离她最近,他敏锐地听到了动静,于是他惊慌失措地跑到陆雁的身边,试图将她摇晃醒来。一旦人质恢复了自由,他们将会前功尽弃。他不停地拍打着陆雁的脸,焦急地喊着:“雁姐,雁姐!快醒醒,她、她解开绳子了!”
而徐卉慧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并不急迫,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麻绳,二话不说地走到晶晶面前,任凭他如何挣扎,她仿佛有使不完的蛮力,硬是把他按倒在了舱里。
刘大强闻声回过头来,见此情景,根本没有打算去帮晶晶的想法,反倒是庆幸徐卉慧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开了绳索。
于是,徐卉慧像揪起一只幼猫那样,拽起晶晶的手臂,几次将他重重地摔到地面,晶晶那还在发育期阶段的身体感受到一次次重击。
他很快就头晕目眩,根本无力反抗,并且感觉自己的鼻腔里开始发热,一股奇异、复杂的气息浮现,是难闻的血的咸腥味。
徐卉慧趁着这个机会骑到晶晶身上,将他整个人折叠般地翻过去,再把他的手臂反扣在背部,用绑过自己的那副麻绳将他的双手束缚得死死的。
气喘吁吁地做完这一切后,她刚一起身,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刘大强,他抓着她的手,非常激动地说:“我们逃吧,和我一起离开这。这里……这里有诈!”
徐卉慧困惑地皱起眉,佟让带有一丝紧张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她听到他说:“小徐,离开他。”
这一声“小徐”实在是久违了。
明明在来到这里之前,徐卉慧有无数个问题想要与他当面对峙,可谁又能够料到,这一刻却会是深陷进生死关头呢?
徐卉慧刚刚才逃掉麻绳的控制,如今又被刘大强抓着肩膀,她觉得现在的刘大强有些神志不清,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担心稍有不慎会激怒了他。于是,她不安地看向佟让,企图寻求他的帮助。
佟让并没有令她失望,他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求救的信号,也终于能在这时拔出别在腰后的手枪,端正地抬起枪身,对准了刘大强的胸口,并命令道:“放走她。”
刘大强打量着佟让持枪的老道姿势,终于明白他似乎已经不打算隐藏身份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得手,他根本不在意刘大强是否会识穿他的真实身份。
也是因此,刘大强从震惊、到愤怒,最后露出了一丝显现绝望的笑容,他说:“哈,竟然是真的……真他|妈|的可笑,我以前是那么的信任你……你……你他|妈|的却真是个警察啊!”
徐卉慧也紧紧地盯着佟让,她的表情非常戏剧性地变化着,有惊喜,有释然,也有宽慰……以至于她的眼眶泛红,嘴唇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佟让并不是个诈骗犯。这样的真相是给予她付出至今的最圆满的答复。
可刘大强就不一样了,他感受到的背叛太过沉重,压得他的精神极度崩溃,他回想起刘丰曾口口声声骂着佟让是卧底,身边的人也不止一次地和他说过佟让是假的林山,又想到自己曾将团伙内的许多秘密分享给佟让……他忽然觉得,如果不是他过于信任那个狡猾的警察,他哥……可能就不会死了。
是他自己害了刘丰吗?
是。
当然是。
是他轻信于人,是他缺少智慧,是他做不好一个称职的骗子。
他们说得很对,骗子就是骗子,永远不要妄想去信任别人,只需要骗得别人来信任自己就可以了。
可惜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做不好。
刘大强感到委屈地一声呜咽,失魂落魄地跪坐下去,终于痛哭失声。
徐卉慧抓到机会,赶忙在这时飞快地跑向佟让,他拉住她的手,她靠在他身边,却没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地上逐渐流淌而来的**令他们两个神色惊愕。
味道很怪。
佟让嗅了嗅,立刻反应过来:“是汽油。”
正困惑着,陆雁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阴恻恻地笑着,手里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就在刚刚,她刺破了捆在晶晶身上的汽油密封袋,于是,那些黏腻、浓稠的**顺着晶晶的身体向四周流去。
“幸好我早有准备。”陆雁十分得意地说,“乘船的好处是,安检上能找到说得上话的人。更何况谁能想到会把这玩意藏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呢?”
“你竟然在小孩子的身上缠汽油袋子,陆雁……”佟让忍无可忍地指责道:“你简直丧心病狂、毫无良心可言。”
“良心?”陆雁扶着自己染血的额头,冷笑道:“良心值几个钱?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良心和真心!而且除了做骗子的,你又能从谁那里感受到真心呢?至少从我们这里,那些被骗的人都可以获得情绪价值,这才是无价的!”说完,她抬起另一只手,“咔嚓”一声,擦亮了那个显示着阿拉伯数字“7”图案的火柴盒,她对佟让说:“是你逼|我到做到这一步的。”
火苗如虹,摇摇晃晃。
佟让猛地皱起了眉头,他按了按耳麦,终于说道:“请求介入。”
那声音很小,只有徐卉慧听得到。
打算鱼死网破的陆雁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那一抹火光掉入汽油表面,“唰——”,瞬间燃起火势。
而后,陆雁飞快地冲出了船舱,并将舱门反锁,透过玻璃圆窗对着佟让露出阴冷的笑容,并在自己的脖子前比画出了一个“死”的手势。
是啊,她可不想做同归于尽的傻事,她不过是想要他们死而已。
但一声枪响惊起,子弹穿透她脚下的木板,紧接着是冷漠的警告声:“目标人物立刻举手投降,倒数3秒。”
陆雁神色慌乱地转身寻找声音的来处,红外线圆点已经瞄准了她,巡逻塔上的狙击手说着:“3——2——”
在“1”尚未被读出的一瞬,陆雁企图投海逃命,可随着第二声枪响,陆雁惨叫着瘫倒在了木板上。子弹射中了她的右腿,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海面上很快就出现了许多小型渡轮,上头坐着十余名反诈小组的警员。
岸上的王世尧在这时站在警车下联系佟让: